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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庭花(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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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欲海

第一回 春风几度绾青丝,刑桩之下悬乌云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首七言乃是唐朝才子杜牧夜泊秦淮,闻岸上酒家女子月下高歌,歌声凄婉,兼蕴南朝幽怨气韵,正是陈后主为24-124352;&欲海#20029;华所作之《玉树后庭花》。

小杜良夜宁静,益增遐思,便于小船之中,纱灯之下,挥毫写就这首千古传唱的《泊秦淮》。

可叹南朝虽亡,丽华千种风流,仍令人追思不已。

话说大隋开皇八年,正是早春时节。

正月二十一日,江南建康城中,宫禁之外,热闹非常,行人蜂拥而至,议论纷纷,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前日隋兵破建康,攻入陈国宫中,这陈国便算是亡了,故此宫门前有众多兵将把守,城中百姓也是远远观看,不敢近前。

此时人群之中忽有人叫道:「众位快看,西耳门开了!」

皇城西临街里巷中,有一泼皮名唤杜方,最喜热闹,随众而来,此时挤出人群,不知所以,见身边有一老汉,便开口问道:「敢问老丈,众人蜂拥到此,却是为何?」

那老汉道:「前日隋人在石阙之下斩了施文庆一众五个大臣,今日一早又纵马宣谕城中,说是要将张贵妃斩首示众,这等情形一世难见,小哥且看仔细。」

那杜方问道:「莫不是人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张丽华?这样的人儿隋人也舍得杀,凭地狠心也。」

此处乃是宫禁西侧,其门曰西华门,正中为仪门,为帝王出巡所用,仪门两侧各一小门,称作耳门,东耳门为生门,内侍禁卫入宫走的便是此门,西耳门为死门,历来犯了死罪的大臣,便是从此门推出。 

众百姓定睛一看,果见死门洞开,两队隋兵蜂拥而出,雁别翅排开,手中各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分在两厢站立,两名军中捆绑手架着一名女子,足不点地出得门来。

只见这女子云髻高绾,身着三重曲裾深衣,素衣襦裙,衣着上俭下丰,又唤作絓衣。

这三重深衣始于汉代,及至南朝已是上衣短小、下裙宽大,三重襦裙由外而内,一重长过一重,层层相套,步履之间,裙尾如花摇曳。

这女子被推倒在地,一名刽子手怀抱钢刀,自身后将伊发髻拿住,脑揪提起,两名捆绑手服侍伊宽衣解带,将上身当众剥了,赤条条如白羊儿一般,取过麻绳,搂肩头拢二臂五花大绑,又将斩标插在身后。

伊兀自挣扎,将一双高齿漆画木履,凌落在身后不远处。

一名捆绑手复将女犯头面首饰尽数剥除,另一人取包裹收了,这却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犯人但有财物,只待典刑之后,伺候行刑的一干人等便自行分了。

剥头面那厮顺势打开女犯云髻,扯去束发头绳,将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犯人身长不过五尺余,又跪在地上,发长却有七尺,自是如幔垂地。

这厮将女犯万缕青丝拢成一束,将伊自地上提起。

一边早有兵丁赶来牛车,上铺干草,当中立有一人半高木桩,桩顶钉有一大铁环。

只见那捆绑手卖弄精神,将女犯牵至车前,返身上车,居高临下,一手执长发,一手拿住犯人反剪身后一双柔荑,将伊轻轻提起。

另一人也将首饰包裹起,绑在腰间,快步上去,自女犯身后抱了双腿,将伊向上一托,送到牛车之上。

那执发的将女犯拖至木桩前跪倒,令伊背靠木桩,在酥胸上下以拇指粗绳索各绕三道,将一双玉乳勒得直挺挺立起,如此这般捆扎停当。

复将女犯长发拢起,穿过木桩顶上铁环,绕上几圈,打了活结,令犯人不得低头,以做示众之用。

此时自有兵丁两厢开路,一隋兵举着犯由前引,中军官怀抱令箭骑马随后,众人一声呼喝:「犯人走动了!」

缓缓催动牛车,沿街起行。

待牛车来到众百姓近前,那杜方看清女犯面容,顿时如遭雷殛。

只见伊长发鬒黑如漆,光可鉴人,脸若朝霞,肤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远山,纵然发悬铁环,引颈仰面,绳捆索绑,双目顾盼之间,仍是光彩夺目,照映左右。

杜方为其容颜所慑,不自觉间随囚车而走,却不想众百姓多半与他一般,丢了魂儿般汇聚于囚车之后。

这杜方也不识字,目不斜视盯住女犯,随手抓住身边一人,看也不看便问道:「那斩牌上写什么哉?」

身边这人被他抓得痛哼一声,杜方转头一看,却是个士子模样。

这士子名唤许善心,字务本,祖父许懋乃是梁朝时散骑常侍,其父许亨也是陈国太中大夫。

许善心生于陈武帝永定二年,九岁丧父,自幼善写文辞,聪明有思理,有过耳不忘之能,博学强记,闻名当世。

其家中有旧书万余卷,许善心因此博览群书。

十五岁被其父好友徐陵称为神童。

年长之后出仕,任太子詹事,不久便得了度支郎中,后转任侍郎,人称撰史学士,常被召入宫中作诗,见识过人。

隋军攻入陈都,他一个散官,无人理会,便身着便服,出外打探。

此时许善心也正聚精会神望那女犯,随口答道:「谕奉监斩大逆犯妇陈张氏丽华一口示众。」

而后忽有所觉,呼痛叫道:「快快放手,你抓我作甚?」

杜方连忙放手,笑道:「莫叫莫叫,莫惊了美人。」

许善心一愣,道:「然也,此旷古之冤,且去观斩,旁事容后再与你理论。」

杜方却涎着脸问道:「方才先生说这女有冤,不知冤从何来?」

许善心有些不耐,却不答话,随众百姓而行,见周边众人皆以目相视,似有疑惑,方才低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一路游街示众,却也需几个时辰,且不妨边走边说。不过沿街里市内有茶水铺子,还请哪位讨些水来,也好慢慢道来。」

杜方连忙称是,自称此事应当,众人尾随囚车而行,听这许善心开讲,述说前事。

囚车沿街西行,车中那女犯一头秀发结在铁环之上,尚有颇长一段发梢披散下来,遮蔽半边娇颜,沿玉乳而下,宛如飞瀑一般直垂到腰际。

此时一阵早春寒风吹过,清冷刺骨,众人但见得犯人衣襟飘起,如天女临凡;

青丝也随风飞舞,宛如无形大手,戏弄这南国美人,不停拨弄长发,恰似无数细指梳起,欲绾堆云高髻,令伊更添几分娇艳。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按:

时贵妃随后主囚于德教殿(为典藏图书之处,现存德教殿目录四册),当位于宫禁西侧之秘阁(皇家图书馆),其出何门赴刑已不可考,而西华门距秘阁最近,故权作此论。



第二回 斜插云鬓樱花碎,从此赴刑红菱摇



前文书说到女犯直挺挺跪在牛车上,发如飞瀑,直吊铁环;云鬓蓬松,半遮双耳;扬颈蹙眉,赤裸上身,两只玉兔高耸,一副凄惨模样。

伊听得身后似有人声,说得却似自家生平,想起不久便身首异处,心中一阵凄楚上涌,昏昏沉沉,恍惚中似是回到初入宫时。

那却是春色已显,丽华年方十岁,随着宫人亦步亦趋,缓缓行在通往东宫长廊,要拜见太子嫔妃龚氏。

伊本是贫家之女,选入宫中,因年齿幼小,拨为东宫侍婢。

东宫为太子所居,在皇城之内,于宫城外另起宫室,位在宫城之东,故名。

建康有城墙三重,这宫城乃是皇帝所居,亦是三省中书门下公干之地,其外为皇城,有衙署、民居里巷以及东宫。

百官府邸、丞相东府、太庙、太社却在皇城外之篱城,世家大族、商贾百姓多集于此。

东宫长廊两侧绿柳成荫,满园奇葩异朵,小丽华虽是心中惴惴,却又耐不住好奇,轻移莲步,垂头跟在宫人身后,暗暗四处观瞧。

一只燕子穿廊而过,惊的小丽华险些跌倒。

牛车偶尔晃动,女犯想起幼时光景,不禁失笑。

道左百姓见了,只觉一城春光忽然失却颜色,南国群芳尽付这笑靥之间,一时鸦雀无声,不自觉纷纷伏地跪拜。

丽华虽是身为死囚,却宛如女主出游,容光夺人心魄,令观者不敢直视。

伊目视远方,似透天际,秀眉微颦,又神思不属起来。

那穿廊燕子似又飞过,小丽华随着宫人进了一处殿阁。

伊脱下木屐,踏入殿中,双足传来阵阵凉意,却原来这地板皆是参天大木所造,上面遍置竹席,最是凉爽。

转过几进入了内间,才见一榻,有美人侧卧,雍容华贵。

伊知是龚良娣,急忙伏地顿首,执礼甚恭。

陈朝自武帝开国,纲纪粗备,天下渐安,江南之地号称富庶。

太子陈叔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耽于诗酒,专喜声色,小丽华于宫外亦有所耳闻。

当时太子有龚、孔二良娣,花容月貌,皆称绝色,并承宠爱,而孔良娣更盛一筹。

太子曾对孔良娣道:「古称昭君、西施为美,以孤观之,卿尤有过之。」

而榻上这位美人便是那稍逊孔良娣一筹的龚氏。

龚良娣见小丽华乖巧,甚是喜爱,便道:「且留宫中,随侍左右吧。」

龚氏深谙古来宫中固宠争胜之道,其色不如孔氏,则外引绝色,自小蓄为心腹,待其稍长献上,可分孔氏之宠,而小丽华也必承其情,日后定会多有照拂。

小丽华自不知其中奥妙,心中一片欢然,急忙拜谢,一跪一起,甚合法度,年虽幼小,举止娴雅,一举一动毫不拖泥带水,极见伶俐,看得龚良娣不禁暗自颔首。

因伊年齿尚幼,从此被龚良娣视若己出,平素做些燃香取琴的活计,龚氏也不时教授才艺,日复一日,却也快活非常。 
 
牛车忽然慢了下来,却是到了一处十字长街。

众兵丁呼喝开道,催动囚车向南一转,穿入一道巷道。

女犯绑在木桩上,只觉这车子转的甚急,身子向一侧倒去,胸前六道绑索猛然收紧,只勒得伊斜倚在桩上,一阵娇喘。

伊那颗待斩的美人首级也侧到一旁,铁环绾住长发,猛然间,面向众人一侧丝丝绷直,鬓角青丝映着日光发亮,自耳迹将这头秀发分成上下两层,如两匹黑缎相迭,扯住头顶。

伊只得把纤纤玉颈伸长,弯如新月,不自觉间媚态横生。

女犯本是正跪在牛车上,此时却换了斜倚慵懒模样,加之长发吊起,铅华净洗,恰好似春梦初醒。

围观百姓盯着伊那白皙玉颈,纷纷口舌生津,吞咽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人暗道这刽子手斩下那颗螓首后,当会提起示众,若是恰好起风,首级随风斜荡,怕是也便如这般诱人模样。

女犯轻轻呼痛,抬眼看深巷两侧,却尽是高墙。

不少小儿跨坐墙头上,手中拿些树上摘得的果子。

伊心中一愕,立时明白用意。

自家幼时,兄长也做过这般荒唐事,便是用杂物追打死囚。

又看看这长巷,只怕稍倾便是灰头土脸。

这果子打在身子上,只怕也是颇痛的。

女犯轻咬贝齿,闭上双目,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睁开眼来,却是那些小儿也愣愣瞧她,其中一人轻声道:「这姐姐端的好看。」便没了下文,想必是慑于丽华美貌,不忍动手。

伊逃过一劫,暗自松了一口气,眼见那些孩童高踞墙上,不由得想起宫中高墙。

自家幼时也颇想登高一看,却因管束甚严,不曾得偿所愿。那些时日无忧无虑,却最得丽华追忆。

宫阙亭园之间,百花齐放奼紫嫣红。小丽华披散了刚刚洗就的长发,一手提裙襟,一手拿风筝,奔于花间小径之上。

一名宫人快步跟随其后,替伊托住发梢,免得拖在地上,一边口中叫道:「莫贪玩,若是摔倒伤到,奴婢可吃罪不起。」

这宫人无品无阶,故遇上位者则自称奴婢。

丽华虽小,却是妃嫔贴身侍女,为宫中女官,自称为臣。

而龚良娣因是太子妃嫔,则自称臣妾。宫中法度森严,却是错乱不得。

丽华每日修习诗歌礼仪与琴棋书画,但年幼好动,今日难得有暇,却被照顾伊的宫人捉去洗头。

这般粗使宫人,在宫中日久,对新进女官多有刁难。

但因小丽华长得冰雪可爱,尤有一头长发,垂过脚踝,令侍候伊的宫人不自觉便悉心打理,一有空暇便是牵去梳洗。

此时也是这般,小丽华心中颇为不耐,方才洗罢便急着放风筝,宫人也不着恼,只是跟着防伊跌倒。

忽而来了一阵风,将风筝吹至园中水塘上,小丽华不及收足,一跤跌倒池边,不禁哭出声来。

这清脆哭声却引来一群人,为首一位二十余岁模样男子,身边陪着一位佳人,正是龚良娣。二人身后随着几个侍女。

那男子正是太子陈叔宝,看得小丽华可人模样,心中大惊,将伊拉到身前。

小丽华被生人抱住,一时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明眸愣愣瞧着身前男子,伊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天性聪颖,见龚良娣随侍在侧,举止亲昵,已然猜出必是太子。

太子端视良久,对龚良娣言道:「此国色也。卿何藏此佳丽,而不令我见?」

龚氏笑道:「妾谓殿下此时见之,犹嫌其早。」

太子问何故,龚良娣道:「伊年纪尚幼,恐微葩嫩蕊,不足以受殿下采折。」

小丽华正被太子揽在怀中,伊入宫便受教习,听了龚良娣言语,自知其意,一时面色娇红,灿若桃李。

太子见伊身着宽大宫衣,长发披散,如粉雕玉琢一般可爱,不觉心中一阵怅恍,虽是爱煞了这小美人,却也只能作罢。因此做小词送伊,并以金花笺书写,龚氏暗怀笑意,以为得计。

丽华年虽幼小,吹弹歌舞,一见便会,诗词歌赋,寓目即晓,太子与龚良娣对其多所溺爱。

春光之中,伊踏于秋千之上,且荡且舞。突然失手,身子飞到空中,引得一片惊呼,待到落下,恰被太子接住。

伊只觉猛然一顿,睁眼一看,只余闹市嚣嚣,身在囚车。

却是这牛车过了一道桥梁,下坡快了些,震动几下,却把女犯摇醒过来,出了一身香汗。

这桥下小溪却是人力开凿,北起玄武湖,斜穿宫城,向西南出皇城而去,六朝数废人力,方得功成,宫中水源皆赖于此。

女犯发悬铁环,不得低头,却尚能游目四顾,见道左岸边,遍栽樱木,虽是正月,已然开花,于是开声求告道:「刽子手哥哥。」

众百姓听女犯开言,心中甚奇,一起住了议论,屏息以待。

那刽子手怀抱钢刀,上前恶声问道:「何事?」

女犯歉然道:「可否摘朵樱花,戴于犯妇鬓边?打扰莫怪。」

刽子手一时没了主张,却看向中军。

那中军回马返身,于道边树上取了一朵樱花,来到牛车前,将令箭插于腰际,探手一抚女犯云鬓,另一手将樱花与伊闻过,方才插在伊耳边。

女犯阖目闻香,回味片刻,方才睁眼道:「多谢将军。」

中军却不搭言,深看丽华一眼,便又命众军催动牛车上路。

这中军名唤王世充,字行满,祖籍西域,本姓支,长着一头鬈发,声音尖利,平素好兵法,且明习法律。

应募为左翊卫府兵,此次随军南征,以军功拜仪同,又得了上峰推荐,不日将回京转任兵部员外郎。

王世充虽是胡儿,却素慕中华文教,此次在高颖帐下,奉令监刑,心神却暗系于这绝世佳人身上。

其在北朝多年,却知若是北人如丽华这般光景,多半畏于官威,不敢多言。

丽华却喜花则求,临刑而不顾身,颇有魏晋遗风,可知其人通脱,心无所羁,顿令世充颇有几分滋味在心头。

丽华求樱花,只因想起宫中春色,触景生情,却不知自此后,令王世充念念不忘。

其后世充官至江都通守,自然少不得斩决人犯,每逢三四月间,女犯赴刑,便令其头戴樱花。

后因樱花随春而逝,便改用红菱所做纸花,从此以为常例,流传后世。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按:

《陈书》张丽华传:时龚贵嫔为良娣,贵妃年十岁,为之给使。

白居易有诗「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说的便是樱花。

中国自古就有樱花,日本赏樱大约起于平安时代,从794年开始,丽华死于589年。



第三回 昔日结绮望仙姬,今朝刑车觅芳踪



上文书说到自丽华之后,这红绫纸花便成了赴刑女犯的打扮。

及至北宋年间,民间富庶,男子抹粉带花,多有纹身,成一时之风。

男犯亦有插花游街,意为送行,于是便成了死犯通例。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春日催人眠,辚辚囚车行,丽华又渐入恍惚。

伊这般正跪坐在牛车上,颇有些颠簸,长发吊于铁环,轻轻扯动头顶肌肤,令伊忆起后主登基大典来。

那时节伊端坐云车,直赴宫禁正殿,头上高绾云鬟,满头珠翠,甚是沉重,加之为使云鬟直立,发中内衬木托,头顶也是这般微微扯动,如吊似悬。

当日因自持发多且美,便不似其余后妃头戴假髻,命人以木托梳盛髻,却不曾深思,不想应在今日之厄。

宣帝驾崩,太子即位,便是陈后主。

后主讳叔宝,字符秀,小字黄奴,宣帝嫡长子也。

此番大典之上,后主欲立沈氏为后,并册封丽华为贵妃,龚、孔二人皆为贵嫔。

自从龚氏得计,孔氏不甘示弱,进贴身女侍侍奉太子,此时也得册封,便是孔贵人。

丽华年已二十有二,却是虚岁,古来女子十五而笄,笄乃是一种簪子,用以插住挽起长发。

伊那一头闻名当世的青丝,此时方才六尺余,煞是整齐,并无刘海,耳边也无乱发,如一匹黑缎,直垂脚踝,便用木梳通头,也是一落到底,极是爽利。

待到绾将起来,盘起云髻,更是光可鉴人。 

伊身姿轻盈婀娜,进止闲雅,姿容艳丽,明眸流转之间,夺人心魄。

此时随在沈氏之侧,缓缓步入大殿,令百官不敢直视。

牛车一侧车辕压过路旁条石,猛然跳起,车子向一侧倾倒,顿时把女犯惊醒,吓得面无人色,惊呼连连,继而紧闭双眸。

伊只觉酥胸被勒得深痛,一双玉兔似欲爆出,身子绑在木桩上,随车向一侧倒去。

伊本是斜倚木桩,此时却滑到一旁,面孔朝下,转眼便要砸在地上。

这一侧押解兵丁与围观百姓纷纷救急,十七八只大手托住了伊,止住了势子,才免于倾覆。

女犯被人抬起,众人事出突然,一时不查,停了下来却发现托住了那裸露上身,更有人拿在头面、双乳上。

女犯抬头睁眼,正与一人对视,惊骇之下,晕了过去。

却不知哪个将伊长发扯得狠了,头皮一阵巨痛,醒转过来,又复叫出声来。

数名压解兵丁急步上前,手忙脚乱一番,将牛车硬生生扳了回来。

先前众人托住女犯身子,此时缓缓推去,佳人脱出掌握,只觉手有余香,颇有些依依不舍,却看得人丛之中那泼皮杜方热血贲张,只恨自家不在车边。

牛车一侧落回地上,女犯只觉浑身巨震,身子轻若无骨,如燕旋回,又复面朝前方,绳子深深勒在肉中,令伊一阵窒息,加之方才受辱,羞愤难当,一时晕厥过去。

恍惚中似口含木棒,躺在榻上,几个宫人围在左右,分开伊一双玉腿,却正是生产之时。 

那时也是呼吸不得,浑身湿透,如三伏烈日下曝晒过一般。

身边宫人连连轻呼道:「贵人再加些力,便要出来也。」

可怜小丽华尚未及笄,便被太子破瓜,怀胎十月,此时产子。

伊年方十四,身子幼小,虽是竭力半日,尚不能将子产下,已是奄奄一息。

太子守在外间,虽有龚良娣随侍安慰,却也坐卧不安。

小丽华想起太子英俊模样,诸般风流倜傥,两情相悦,此时怕是永诀,不禁泪流满面。

宫人出得外间,报于太子,具言丽华难产。

太子大哭,欲入室相见,却被宫人以产房污秽拦在外面。

小丽华勉力抬头,只见纸窗之外,人影憧憧,却有良人呼唤己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起身,欲去相见,不想股胯之间猛然一震,顿时如释重负。

身边宫人皆是愕然,急忙从地上拾起婴孩洗净裹好,小丽华心中一松,便萎顿在地,又引得一片忙乱。

这婴孩正是陈叔宝第四子,取名为深,字承源。

此后丽华受封贵妃,却是母子二人相得益彰,并承宠爱。

女犯幽幽转醒,牛车依旧碌碌而行,伊抬眼前望,欲知身在何处,却见左首便是宫墙,原来刑车游街一圈,又转到宫禁之前的横街上。

伊那一头青丝极有韧性,虽是栓牢在铁环上,几番颠簸之后,却也松了许多,令伊可以扭头观瞧。

这一眼看去,丽华顿时泪如泉涌,原来囚车远离西侧宫墙,却能遥遥望见宫禁北端三座高阁,其中便有伊平素所居的结绮阁。

这边女犯遥望亭阁,如失魂落魄一般,挺直了身子,不自觉重又跪坐端正,那一身肌肤欺霜赛雪,衬着一头乌云也似的长发,黑白相映,亚赛泼墨画中走出俏娇娃,真真是如谪落凡尘玉仙姬。

丽华思绪如飞,飘过重重宫阙,置身结绮阁上,似回到初次登阁,心中雀跃,正凭栏而望,建康尽收眼底。

说起这结绮阁,却是后主专为伊所造。

原来始兴王叔陵作乱,后主于先帝灵前被伤,继位大典之后,于承香殿中安歇,只有丽华侍候左右。

而柳太后犹居柏梁殿,即皇后正殿。

后主不喜沈皇后,故伊不得侍疾,居于求贤殿。

后主伤愈之后,对丽华愈加宠信。

南朝宫禁唤作台城,内有殿阁数千,南齐东昏侯萧宝卷曾以黄金翠玉铺造仙华、神仙、玉寿三殿,如今早已残破,自武帝陈霸先开国以来,内廷陈设简朴。

登基大典之后,后主爱煞丽华,嫌其居处简陋,不能作为藏娇之金屋,便命人在临光殿前,造临春、结绮、望仙三阁。

临光殿在台城北端华林园中,这华林园是南朝帝室后妃所居园林。

三阁落成之日,后主却在早朝,丽华心中急迫,先登结绮。

伊见此阁高数十丈,袤延数十间,穷土木之奇,极人工之巧。

玉手扶栏而上,才知那窗户墙壁栏杆,皆是沉檀木打造,以金玉珠翠装饰。

待到登顶,正是丽华起居之间。

伊环目四顾,只见这整层为一大间,极是宽沃,雍容有大气。

四面门户垂以珍珠帘,堂内正中有宝床宝帐。

案几架格上服玩珍奇,器物瑰丽,更是近古未有。

丽华款款步出正面门户,却是悬空一亭,内置案席,案上有铜镜,一边匣子中满是胭脂水粉,却是一间梳妆阁。

此亭状如船首凌空,别具巧思。

伊幼时便有登高之愿,可怜身在深宫不得外出,此时方有常人纵情山水之乐。

低头看去,阁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名花。微风吹过,香闻数十里。

丽华坐于案头,半倚栏杆,身后宫人替伊解散发髻,手执七尺长发,缓缓梳理。

后主散朝回銮,遥遥相望,只见美人倚栏梳妆,衣带随罡风轻舞,飘逸若神女临凡,正是:

临春结绮望仙姬

玉树后庭花满枝 

长街上众人一阵喧哗,中军王世充回马看去,只见牛车上女犯已然晕厥,一旁捆绑伊手登车相探,惊叫道:「苦也,犯妇没气了!」

世充纵马上前,探身过去,劈面揪住女犯额上青丝,令伊仰面朝天,将如花螓首贴按在木桩上。

只见伊人星眸半闪,面无颜色,檀口开处一节香舌伸出,晶莹涎水自嘴角流下,虽是被勒断了气息,倒另有一番可人模样。

世充忙唤过随行仵作,令其查看一番。

自来处决人犯,少不得刽子、仵作。

寻常仵作虽名在刽子之后,却须待到犯人典刑之后,才有差遣。

一是绞刑验死,二是刑后收敛。

这还有一样,便是游街之时,若犯人不济,仵作粗通医理,也可救急。

这仵作本是随军医官,往日行军法并无绞刑,或杖或斩,却又与府县中的仵作不同。

因是医官,一见女犯形状,便知端的。

众人只见这仵作爬上牛车,翻看佳人星眸,转首对世充道:「仪同,这犯妇体弱,重索横胸,以致晕厥。若不解索,怕是撑不到法场。」

仪同乃军中官职,为视从九品。

隋国沿袭北魏府兵制,禁军设十二卫府,左翊卫便在其中,此次随晋王南征。世充为得军功,投在长史高颖帐下,做了中军。

南陈覆灭,世充得了军功,不久便会回京,转任兵部员外郎,却是从六品上,乃是官职,又与军职不同。那仵作自然不知,还是称呼世充为仪同。

这府兵乃是自备军仗盔甲,便如木兰辞中所说,若是能有马匹,可为传令,一入军中便高人一等。

世充家中殷富,胯下战马却是良驹,已随他征战多年,最有灵性,此时竟流出泪水,径直舔那女犯。

世充心中暗惊,又恐人犯暴毙途中,砸了差事,便命两名捆绑手上车,解开六道绑索,一左一右夹持女犯。

那仵作取过随身药箱,以金针攒刺穴道,什么人中、迎香,好一番折腾,却不见效。

嘈杂人群之中,恰有建康名医子弟,见了这般情状,便起哄叫道:「需得推拿伊胸前乳侧,或可缓过气来!」

仵作一时没了主张,世充闻言催促道:「速速施救,当可一试。」

围观众人听了,俱是一愕,纷纷看向那一双玉兔,已作深紫颜色,却是被绑索勒得爆出,以致血脉不通,再淤得久些,便化成死肉。

乳上那三道绑索,正是令佳人晕厥罪魁,虽已解去,仍留深痕。所以推宫过血,便是以手掌疏通此处。

仵作得了上命,不敢耽搁,抖擞精神,大庭广众之中,着意卖弄,免得被南人小觑,什么推拿点按,揉搓滚振,只见指掌纷飞,确是技法娴熟。

那双玉兔也随之如浪相涌,拨来荡去,令人迷醉。

仵作一番施为,双掌相迭,在女犯胸口猛按数下,只听伊嘤咛一声,一口瘀痰脱口而出,幽幽活转过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按:

明清之前,称呼上官时不用「大人」,因大人古时系指父母,元清两次鞑子入寇,士大夫骨气尽丧,才用此语,便如今日之官员称呼市长为「市长爹」,实在荒谬,又可笑可怜。



第四回 胡床不堪受非刑,台城依稀闻歌笙



上文书说到,待决女犯绑赴法场,途中颇有曲折,竟至生生勒晕过去。

仵作受命施为,一双玉兔终是由紫转白,复还本色。

女犯醒转,一口淤痰带了血丝喷出,正落在仵作胸前衣领。

那仵作抬头一看,只见一双俏目正对,眼波流转,如怨似艾。

方才发觉双手兀自按住伊胸口,顿时期期艾艾,面色大惭。

不敢与伊对视,慌张张拔去金针,下了牛车,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引得一片大笑。

仵作垂头低首,径直返身队中,也不管他人讥笑之声,默然盯着胸前衣襟上那口血痰。

此时并不觉腌臜,轻轻以手拨弄,只觉晶莹剔透,湿漉漉如温玉暖怀,说是血丝琥珀也不为过。

想起美人香唇,玫艳瑰丽,润泽如含露,一时不觉痴了。

却说两名捆绑手挟持女犯,待那中军决断。

世充见人犯甚为虚弱,再如方才一般绑上六道,恐害了伊性命,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刽子手言道:「仪同,我闻力分则弱,犯妇跪得久了,可取凳让伊坐好,腰腿必不吃力,以绳穿腋窝悬起,去乳上绳索尽绑于腰腹,便无勒毙之虞。」

世充颔首道:「可,由你便宜从事,速速摆布停当,也好上路。」

刽子手闻言,自街边酒肆取了胡床,跳上牛车。

女犯见了忙道:「麻烦哥哥取一小床来。」

刽子手不耐,喝道:「犯妇听真,汝系死囚,不复是宫中贵人,哪来诸多规矩,叫坐便坐,不得多言。」 

这厮因中军夺了插花螓首的美事,心中不忿,却不敢向世充发泄,只得转了念头,羞辱犯妇。

女犯听罢,虽不言语,却也不迎合起身,令刽子手一时无计,不能将胡床置于伊身下。

原来南朝复周礼,民家坐用席,故称席地而坐。

勋贵富庶多用床榻,八尺为床,三尺为榻,可以坐卧。

胡床自汉末传入中原,以绳革为面,木竹为架,有背可倚,可折迭,易携带,后世唤作折迭椅或躺椅便是,军中将帅多用此物,史载曹操遭逢马超铁骑突袭,便坐于胡床,一时不及起身。南朝梁武帝也曾用胡床砸其臣属。

小床始于晋,为坐具,其状如床,可跪坐,在寻常百姓家也是常用之物。

女犯在宫中,多跪坐于榻上,小床为侍女所用。

汉家礼法,称跪坐为坐,垂足蹲坐胡床为踞,又称胡坐,其意简慢,踞同倨,故有倨傲之说。

而两腿前伸呈八字,臀股坐于席榻之上,状如簸箕,称为箕。

因南人自古多不穿裤,箕坐若遇风吹起深裙,以阴对人,至为无礼,《礼记》曲礼篇曰:「坐勿箕」。

女犯虽绳捆索绑,却不愿人前失礼,欲求一小床而不可得,神态委屈,颦眉蹙额,我见犹怜。

这刽子手身高九尺,乃是北地粗汉,几曾见过这等南国美人。

见伊不肯起身,状似拖延,便心头火气,也不怜香惜玉,上前劈面揪住头发。

人犯身长五尺余,轻若无骨,只这轻轻一提,便如小鸡般被捉得双脚离了牛车,悬身半空。

众人一片喧哗,那刽子手只是不理,一手提玉人,一手便去推那胡床。

女犯虽被拿住,却是双腿乱蹬,只是不肯就范。

刽子手一时不能得手,便令捆绑手将伊举起,把个胡床反转,椅背朝前,以腿顶住,双手捉住人犯一双玉足,用力一分,各自插入胡床两侧扶手之间。

围观百姓只见女犯双股困于扶手,跨坐在胡床上,一时动弹不得,裙襟褪在膝上,露出粉雕玉琢般一双小腿, 煞是羡人。

伊如此倒骑胡床,椅背便在面前,状如骑马一般,只羞得面如朝霞。

两边捆绑手将伊放下,女犯瘫软在胡床上,因坐处高了一截,长发虽仍吊在铁环中,却不曾绷紧,伊便俯身下来,匍匐于椅背上。

那刽子手见了,余怒未消,下车从街边摊贩处取了一根胡瓜,来在女犯当面。

众人心中甚奇,不知所以,只见这厮并非好心喂食,却把那胡瓜探入女犯两腿之间,三重曲裾深裙之内。

女犯奋力挣扎,突然惨叫一声,身子猛然一挺,直跳了起来,复又落下,又是一声惨叫,如杜鹃啼血。

众人听着伤心,再看时却见伊勉力夹紧双腿,半立胡床,却不敢坐下。

那刽子手将深裙撩起,却是胡瓜插入蜜穴,顶住胡床,怪道伊不敢落座。

这刽子手复解开丽人长发,重入铁环绑紧,令伊抬首挺胸,又取拦胸绑索分成两堆,两股分穿双腋吊在铁环,四股自乳下小腹横绑于木桩。

众人只道这便是其所说之力分则弱,不料这厮还不罢休,捉了人犯一对椒乳,突然从乳头上拔出两根银针,却是那仵作慌张离去,一时不查所留,引得一片大笑。

刽子手向捆绑手讨了红绳,却是先前出宫时从人犯头上所剥,三缠两绕之间,绑了粉嫩乳头,也穿过铁环系紧,将一对玉兔高高扯起,状如白玉所雕牛角。

如此打扮犯妇更是难忍,却不致晕厥,只得苦捱,端的是残忍歹毒,也算一番好手艺。

王世充在旁见了,不禁皱眉,心中虽不齿,也不好当众责难这刽子手唐突佳人,免得在南人面前堕了大隋威风,只得催车而行,指望早至刑场,或可令丽人稍减苦楚。

牛车催动,道路不平,女犯颠得晃来摆去,身下硬物由胡床一顶,入了一分,伊细腰扭动如柳,双腿施力将之挤出,如此反复,令伊痛苦万状,香汗淋漓,身如火焚,只恨不得立时死了。

忍不多时,终于难耐,春情迭尔忽来,不由得挺直粉颈,后仰螓首,面如桃花,呻吟不止,身子不住颤抖,挣扎半刻,竟然泄了。

众人瞠目结舌,一时没了半点杂声。

只见那胡瓜之上淋漓不尽,遍染黄迹。

许久方才有人叫道:「莫不是溺尿?」

却是犯妇半日滴水未进,身泄之后,溺尿色黄而味淡,闻之似香非臭,尽掩蜜液,把个胡瓜染得金黄。

此后世充闲来以之告知晋王,《贞观纪要》言杨广惧胡,改胡床为交椅,变胡瓜为黄瓜,却不知这出处来自丽华。

交椅实是交媾之椅子,黄瓜却为溺黄之瓜。

却说女犯倚在桩上,首级侧挂一边,口中喃喃细语,似说情话,然含混不清,又如离魂失魄。

丽华似又回到临春阁,这却是后主自居之处,建在三阁正中,龚、孔二贵嫔所居望仙阁却在另一侧,与结绮阁遥遥相对,其中有凌空复道相连。

丽华跪坐后主之侧,季美人与女学士袁大舍下首相陪。

这季美人与宫中王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皆才貌双全,常轮流召幸阁中。

丽华却也不妒,荐诸多宫女侍寝后主,后宫中人皆称其有德,竞言其善,因此便得了贤名。

宫中法度,皇后、贵妃、贵嫔、贵人之后,为美人、淑媛、昭仪、婕妤、修容,各有班次,皆是帝王嫔妃,其后方为女官。

女学士袁大舍本是女官,也因文采受封。

后主常宴请名士,与丽华等游宴,席间令诸贵人、女学士与名士共赋新诗,互相赠答。

采其艳丽出众之诗词,便谱以新曲,江南文风因此鼎盛。

此时新诗一出,却是按新曲《临江乐》所制,丽华便着宫人传下阁去,有貌美宫女千人坐于阁下,得了诗词无需演练,按曲而歌,一首唱罢又唱一首,此起彼伏,声声相和。

歌声传至宫外,行人隐约听得几句:「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乃是盛赞张贵妃之美色。南人以琼树为仙物,说的却是丽华。

后主揽住丽华纤腰道:「卿果大才,千余宫女按部而歌,一丝不乱,不弱于精兵,孙武子尚须斩姬才得三令五申,不及卿多矣。」

丽华口才颇佳,最擅察言观色,含笑道:「陛下谬赞,妾有权柄,可赏可罚,自然成事,孙武子只罚无赏,才需斩姬立威。」

百年后唐玄宗亦学此跌进歌法,被尊为梨园始祖,却是后话。

却说丽华自一贫寒仕女成一国贵妃,虽是聪明伶俐人儿,其中辛酸,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时宦官蔡临儿、李善度进见,却是后主怠于朝政,百司启奏,托蔡李二人觐见,请后主上朝。

后主却是不应,只倚坐于软榻上,背靠隐囊,将丽华置于膝上,共决朝政。

隐囊者,为囊实以细软,置诸坐侧,坐倦则侧身曲肱以隐之,实为宽大靠垫。

李、蔡呈上奏折,呈报各司所请要务,但说了后语忘了前言,丽华记性颇好,为其疏条复述,无所遗漏。 

自此参理朝政,坊间流传曰:「人间有一言一事,贵妃必先知白之。」后主因此愈加宠幸丽华,冠绝后庭。

去岁岁末,李蔡二人又有呈报,言隋人欲伐陈,散布流言于市井之间,称后主无道,而张贵妃工于厌魅之术,假借鬼道以媚惑后主,设淫祀于宫中,聚诸女巫使之击鼓作舞。 

丽华听罢,不过一笑而已,自思再过得几年,便可把持朝政,除旧布新,当不弱于隋国,可叹天不假命。

后世有武曌,幼闻丽华故事,尽皆效法,终能成事,做了那千古女帝。

而丽华却绳捆索绑,典刑于市曹,人生际遇,岂可同日而语哉?

时也命也,却是陈国弱小,雏凤清鸣于世,却终是难以一飞冲天也。

牛车来到石阙之下,女犯朦胧中听人叫道:「犯妇醒来,且看前面,稍倾你也是这般模样!」却是那刽子手又在聒噪。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回 曾经芳乐议国是, 恍惚石阙见狰狞



却说女犯听得刽子手叫唤,睁开双目仔细观瞧,只见牛车正来在宫门前的横街上,丽华早间出的是西华门,此处却是南面正门,唤作大司马门,又叫章门,正对后主登基所用太极殿,囚车穿街绕巷许久,方才到此。

那宫门两侧立有望楼,称为石阙。

台城原本无阙,梁武帝命卫尉卿丘仲孚在大司马门外建石阙一对,名为「神龙」、「仁虎」。

双阙趺座高七尺,阙身则高五丈、长三丈六尺、厚七丈五尺,石阙上镌刻珍禽异兽,穷极壮丽,冠绝古今。

如今这石阙之下,却有五颗首级披头散发,用长枪插了,挑在道边示众。

这五人分别是湘州刺史施文庆、散骑常侍沈客卿、市令汤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都令史暨慧,这几人并称妃党,向来为丽华羽翼,昨日就刑,已先赴黄泉。

女犯见那首级被枪尖刺穿,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似极痛苦,不禁惊呼一声,而后痛哭失声。

那中军王世充回头一看,便知端的,不由得恶狠狠瞪了刽子手一眼,忙催促快行。

牛车加快前行,过了宫门,女犯被带得左摇右晃,双乳一阵乱颤。

刑车颠簸,那胡床骤然斜立,令伊更是难当,腰身扭如鹤颈,虽状极苦楚,兀自以目斜视,终是看不到几人首级,已是泪流满面。

众百姓议论纷纷,皆说那刽子手的不是,连那捆绑手与押解军士都对这厮侧目而视,令其懊恼不已,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闷头走在牛车一侧。

女犯泪眼朦胧,似回到与五人密会之时。

芳乐殿中,珠帘漫卷,丽华跪坐榻上。

仕女从殿外引来数人,具是峨冠博带,风度翩翩。

南朝刘宋时修正光、玉烛、紫极三殿,齐时建芳乐、王寿二殿,台城多历兵乱,宫阙屡有残破,故不为后主所喜。

今日伊密会诸臣,便选在这僻静之处。

这几人进的殿来,伏地跪拜,丽华令宫人赐座席,环视众人道:「诸卿具是国家栋梁,如今隋国猖獗,边将屡有叛逆,不知诸卿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丽华自与后主共决国事,食甘知味,其子陈深于祯明二年新立为太子,伊见后主不理朝政,隋国步步紧逼,深恐国破家亡,为子筹谋,不得以阴结主战臣工,便是新党,又称妃党,以制主和之流。

往日多用宫人与诸臣门下走卒勾连,传递消息,自然深为不便,今日后主出游,丽华便命人召来商议。

进殿诸臣一人答道:「自太建北伐失利,尽失淮泗之地,诸军畏战,边事大坏,需重选敢战之将,罢黜尸位之流,徐图恢复。」

丽华看时,见说话这人乃是一俊秀男子,侍女在伊密语耳边,说此人便是散骑常侍沈客卿。

湘州刺史施文庆为众人之首,丽华问之。

施文庆道:「贵妃可知天下大略否?」

丽华轻摇螓首,施文庆暗观其丽色,见伊身着淡色深裙,素雅如莲,长发梳得丝丝整齐,在背上束成一束,迤逦拖到榻上,鬓边戴一朵金色雏菊,颇有西汉风韵,别生情致,风神如玉,似雾里看花,变幻莫测,又如陈年佳酿一般,视久而愈见滋味。

这施文庆久闻丽华艳名,只当是个媚视烟行的妖娆女子,谁知今日一见,才知大谬。

细想一下,也便释然,想那后主生于万花丛中,什么呀的女子没有见过,若只是一张面皮,便是艳丽到了极处,日子一久也没了新鲜,只有这等内秀慧中色艺具佳的女子,才可历久弥新荣宠不衰。

施文庆文采风流,素为后主所重,胸中自有沟壑,虽心神一时为丽华所夺,片刻也回过神来,于是便把这天下格局与丽华娓娓道来。

当初陈宣帝即位,年号太建,立妃柳氏为后,陈叔宝为太子。

北方两国并立,其时齐都邺城,周都长安,古来远交近攻,加之周弱齐强,宣帝便连接北周,共伐北齐。

后讨平北齐,共分疆土,陈国掠有淮泗,国势大盛,周国示以盟好,两国各守疆界,一时无事。

不久周国新帝即位,便是后周宣帝,立杨丽华为后,国丈杨坚为丞相,北方战乱平息,国力渐复。

周齐二国激战数十年,自是精兵百炼,此时战端再起,陈国不敌。

北周宣帝暴卒,其子静帝继位,丞相隋国公杨坚篡位,国号隋,立独孤氏为后,杨勇为太子,晋王杨广督军南下,尽夺淮泗之地。

此时已是太建十四年,陈宣帝五十三岁,积劳遘疾,辗转床褥,虽经多方医治,竟是有加无料。

易箦之际,遗诏曰太子叔宝继位,不料变生肘腋,皇二子始兴王叔陵谋篡。

定乱之后,后主于太极前殿即位。

论功行赏。萧摩诃功大,授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封绥建郡公、邑三千户,叔陵素所蓄聚金帛累巨万,后主悉以赐之。

又以其女为皇太子妃,宠幸无比。

此时皇太子为陈胤,其母孙姬早亡,遂成沈后养子,这萧摩诃便算是皇后一党,素与施文庆等寒门新党不和,也与执政孔范等世家文士相恶。

后主封其弟皇四子叔坚封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不久升迁司空之位。

当时后主刀伤未愈,不能视事,政无大小,悉委叔坚决之,于是势倾朝廷。

当是之时,新失淮南之地,隋师临江,又国遭大丧,后主病创不能听政,其诛叔陵、供大行丧事、边境防守及 百司众务,虽假以后主之命,皆决之于太后柳氏,故实为柳后与叔坚共秉国政。

次年,柳后还政于后主,后主已过而立,亲政之初,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即位两月,即下诏书,奖励垦荒,擢用廉吏,虚怀若谷,探纳忠言谠论,禁止奢靡,确有楚庄之志。

可惜好景不长,后主即位,年号至德,四月间,陈郢州城主张子讥遣使降隋,郢州治江夏,中流之重镇,今忽背叛,便知陈之边将已离心,此后降隋之风愈演愈烈,国势日蹩,加之叔坚、萧摩诃、施文庆、孔范四党争斗朝堂,后主身心俱疲,日渐消沉,遂不理政事,流连花丛醉生梦死,静待国破之祸。

丽华乘隙而进,与叔坚一党几番争斗,终是令后主对其生忌,把叔坚贬斥州郡,从此妃党势起,到了祯明二年逐渐把持朝政。

施文庆备述前事,其中叔陵谋逆等事,为丽华亲历,所知甚详。

只听这施文庆道:「贵妃,我朝自失淮泗,人口不过二百余万,而索虏有民九百万,数倍于我,实不可与之争锋。只有阴蓄实力,以待天时。如今隋国便如前秦苻坚在时,多有心怀叵测之徒,若起内乱,则我王师可乘势出兵淮南,徐图恢复。」

此时南书谓北为索虏,北书指南为岛夷。

新党虽主战,也知国力不济,需内修明政,外抗强敌。

丽华问道:「我读史书,乃知诸葛以弱伐强,蜀国得以迁延日久,若只守不攻,却恐守久有失?」

沈客卿素有急才,自幼与施文庆相善,见其不语,便答道:「空耗国力,取败之道,当与民休养,若要攻伐,还需贵妃与人借兵才是。」

丽华问是何人,沈客卿道:「石龙郡太夫人素善战。」

说的却是岭南冼夫人,其与武帝陈霸先有旧,已历四朝,曾赠后主信物「扶南犀杖」,以为联络。

丽华从之,问于后主,后主道:「太夫人已年过古稀,如此劳碌,恐伤君臣之情。」终于没有成事。

忽而人是以非,曾经台城殿宇之中,纵论国事之人,已然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首级,女犯心知那施文庆、沈客卿对己情愫暗生,故而始终不离不弃,为护花之属,今日这般,先后枭首闹市,也是前缘。

忽然下体一痛,却是牛车震动,那胡瓜整个顶入蜜穴,疼的女犯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各位看官想必要问:这刽子手摆布女犯,怎地凭多花样?

难道隋国刽子都是这般,亦或此人委实精怪?

要说此事,却也话长,原来这刽子手本是家传手艺,专做这刑戮杀囚的勾当,故此知道许多手段。

这胡床胡瓜折辱女犯,虽是临机一动,却非无因之果。

话说北周宣帝,本是鲜卑胡人,残忍暴戾,广《刑书要制》,更峻其法,谓之《刑经圣制》。

作礔历车,以威妇人。这礔历车,又唤做霹雳车,乃妇刑,可连发利器,刺女犯胸腹蜜穴,既巧且缓,令其血尽而亡。

这隋国公杨坚,乃弘农杨氏之后,世家大族子弟,篡周自立,重订刑制,遍废酷刑厉法,以示宽仁。

霹雳车已然废止,也不过十年前旧事,那刽子虽知之甚详,然丽华乃斩罪,又是行军法,自然不当用此刑。此时因隙乘便,法外非刑,因是俘囚,却也说得过去。

前秦太宗符登之后毛氏,被姚苌所斩,临刑哭号:「姚苌无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宁不鉴照!」

北朝为胡人之国,素无礼仪,女子若被俘受斩,临刑之际,便是一国之后,受辱破身也在所难免。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回 咫尺天涯伤心祭,绝世独立离恨歌



上文书说到女犯被那胡瓜入蜜穴,瘫坐胡床,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中军王世充闻得叫声,圈住坐骑,回头观瞧。

定睛一看,只见牛车之上,伊人斜倚刑桩,娇面带泪,暗含羞涩;

发鬓蓬松,柔云慵懒;

玉颈粉红,气脉隐现;

小嘴圆张,香气如岚;

纤腰反弓,内蕴春潮,胡床斜立,私处尽显,直把围观众百姓看得血脉贲张,不能自已,一时众生百相尽落眼底。

世充暗生怜惜,想起少顷之后,这柔云青丝便须拿住,如花螓首凌落红尘,心下没来由便是一痛,奈何职责所在,却只能作伤心花落之叹。

胯下宝马一声长嘶,直立而起,世充急绾缰绳,已知爱驹心意,纵马来在牛车之侧。

这宝马为伊一身香气所引,探首嗅那女犯,之后打了个响鼻,以舌轻舔一侧悬起椒乳,令人好不羡慕,却道做畜生也有如此好处。

世充见伊玉乳被舔得汁水淋漓,便探身拍拍马颈,拨转马头,止了坐骑胡闹,近身端详起玉人来。

此时正月时节,佳人赤身裸体,仅余素裙环腰,偏又刚泄了身子,正是香汗淋漓,此时春寒袭来,不禁娇躯颤抖,若在平日定会大病一场,今日一时半刻之后便断头法场,到也不虞此事。

世充伸出大手,插入云鬓,任那柔丝绕指,将伊那颗待斩娇首拉转过来,正靠在刑桩之上。下面却是抬脚一点,胡床本是斜立,便归回原位,伊那扭曲纤腰也终得舒展,正坐下来。

世充精于骑术,也不下马,探身向前,双手并用捏了嫩唇,分开女犯牝穴,将那害人胡瓜缓缓拉出。

这位看官说了,正月里哪来的胡瓜?

原来这胡瓜本为昨岁陈谷,晒干之后,扎了细孔,用盐腌渍,密封于土罐之中,置于阴凉处,可存一年。

今朝恰好取出食用,却被那刽子拿了个正着。

此乃古法,甚是鄙陋,不曾切成碎片,且略带酸气,为民间所用,宫中自有善法。

女犯微微扭动娇躯,却是胡瓜甚糙,触动嫩穴,致使春潮又复流出,白花花一片。

世充小心谨慎,将这厌物取出,掷于道左,却有小儿无知,俯身拾取,孩童之间竞相争夺。

人犯反坐胡床,此时没了顶身之物,终于臀触于座,可以稍作歇息。

世充替伊放下深衣裙摆,遮蔽牝穴玉腿,复还半裸模样,然后回身马上,喝令牛车前行。

此时已过台城章门,刑车沿横街而行,径直解往建春门。

原本丽华斩前游街,当自章门南转,沿驰道过衙署,出宣阳门,示众于百官府邸,而后转往东去。

世充怜伊苦楚,不再穿街绕巷,径往法场而去。

这宫前横街甚为宽阔,道边立高墙,街与宫墙相对,道边遍植槐柳,初春时节,满眼尽是枯枝,一片萧瑟景象。

宫城之外为皇城,法度森严,民居、集市若对驰道,则必立高墙,门户对内街而开,名为里、市。

城中驰道,为行路之用,自来摊贩禁绝。

驰道为砖石所筑,不似里市那般狭窄,道路不平。

刑车缓缓而行,也令女犯少了许多颠簸之苦。

忽然前道有人喧哗,士卒报来,却是东宫门前设祭,要见人犯。

世充纵马上前,见一文士着南朝官袍,自称东宫舍人孔伯鱼,代陈国太子陈深祭母。

世充也知汉家孝悌为先,便允了这孔伯鱼所请。

女犯朦胧之间,似闻人声,恍惚醒来,见是东宫舍人,但饮水酒,轻转螓首,东宫便在左首道边,朱门紧闭,想到爱子在宫门之内,咫尺天涯,今日阴阳相隔,亦是永诀,不禁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那孔伯鱼也是伏地大哭,众人见了,无不恻然,所谓生死之际,最见真情,人同此心,能不感怀?

刑车又复起行,女犯倚柱回望,眉目之间,深情恋恋。

世充见那玉颈婉转,微毫毕现,悬首青丝自脑后斜起,随泣而动,光泽四溢,曲弯如丝,辗转若波,不觉一时失神,胯下马遽然一动,随车而行,这才猛醒,剎那间惘然若失。

时光流转,似是祯明二年,丽华在园中卧榻小憩,身畔两小儿弹棋相戏,宫人随侍左近。

此处为宫禁西侧偏北,曰永福省,园外诸殿为众皇子所居,丽华身畔两小儿,长为陈深,年十四,后主第四子,幼为陈庄,九岁,后主第八子,皆是丽华所出。

陈深、陈庄正作弹棋之戏,丽华因是闲居,遂不拘于礼,怀拥隐囊侧卧榻上,正含笑观棋,俄而以柔荑轻舒长发,继而檀口圆张,打个哈欠,忙用两指微拍,以止困意,却是风情万种,又极显恬静。

这弹棋源起两汉,相传汉成帝喜蹴鞠,士大夫以为劳体伤身,且其行不雅,按蹴鞠制做弹棋,以手拨打,绿林赤眉破入宫中,此戏流入民间,此后风靡魏晋,达官显贵贩夫走卒无不喜爱。

此时兄弟二人相抵戏,对立石制棋盘两边,棋盘形制方正,中间隆起,四外低平。

两方各有一个蛟龙盘成的圆洞,以为门户。

二人各列六枚象牙棋子于圆洞之前,所布之法别有妙传,一旁早有宫人洒滑粉以润棋盘。

陈庄年少先行,手腕一转,以拇指拨打己方边角一枚棋子,撞开陈深布于洞前两子,停于彼方洞边。

陈深却以拳捶击起中路一子,射向盘中隆起,棋子跳起,侈若天星之列,闪若流电之光,砸开对方数子,直入洞中。

两人你来我往,棋局反复无常,一时入了乱局,稍后又彼此数子拥挤边角之地,好不热闹。 

待至终局,终是陈深胜了一筹,面带笑意,而陈庄则嗒然若丧。

此时远处行来一众数人,为首正是与龚氏并称的孔贵嫔。

丽华见了,含笑起身相迎,两人寒暄已毕,对坐于卧榻之上。

这孔氏并无所出,平日不曾履足皇子所居的永福省,今日却是应了丽华之邀,来此商议一件大事。

丽华令二子拜见之后,便随宫人离去。

又着人摆上梳妆盒,取二绢帕与孔氏亦作弹棋之戏。

东汉建安年间,曹操执政,宫禁甚严,所有博弈之具一概不许入宫。宫人便以金钗玉梳戏于妆奁之上,所用之法一如弹棋。

曹丕代汉,为文帝,素喜弹棋,能用绢帕抽击棋子,以为神技。

丽华素称江东才女,于是兼收并蓄,为宫中雅戏。

南朝梁简文帝曾写《弹棋论》。

梁元帝未登帝位时,也曾作《谢东宫赐弹棋局启》。

这孔氏出身大族,也自幼精于此道,两人笑语晏晏,只见金钗与绢帕共舞,娇颜与玉梳一色,相戏之间渐为融洽。

只听丽华微启樱唇,声若黄鹂:「此番请姐姐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孔氏问是何事,丽华轻声密语,却是请其居中联络,欲与孔范一党结为呼应,共制后党。

那孔范为都官尚书,与孔贵嫔结为兄妹,具出于会籍孔氏一族,乃是江南门阀旧族,于朝堂之中同尚书令江总互为呼应,而后党沈氏也是世家,那萧摩诃出自兰陵萧氏,虽非大族,但与齐梁两族皇室为同宗。

齐梁皇室出自南兰陵萧氏,东晋初年避胡南迁,自兰陵分出,于是称南兰陵。

萧摩诃权倾朝野,萧氏宗族也日渐坐大,与孔范一党多有不合。

孔贵嫔虽素与丽华斗妍,但也知宫内大敌乃是沈后,丽华起自寒门,根基浅薄,且与人为善,称贤于禁中,比起沈氏更易相处。

沈氏虽也是和缓性子,但其族人却贪得无厌。

于是二人相商良久,计议已定,二党联合,废东宫陈胤,动摇其养母沈氏根基,而后渐行废后之事,若丽华为后,孔氏亦可更近一步,册为贵妃。

于是朝堂内外一番争斗,丽华用计,请后主着后党中流萧摩诃外出领军,以抗江北韩擒虎,遂废庶长子陈胤太子之位,立陈深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女犯倚在刑桩之上,忆及前事,想这一场筹谋具化为空,如花娇颜悬首东市,从此不必费尽思量,不禁苦笑。

世充在旁暗自观瞧,只觉美人温润如玉,每遇一事辄显一态,便如甘酿愈饮愈见滋味,游街不过一个时辰,已是数次令人神迷。

此时伊人倚柱良思,齿畔略带笑意,颇有小儿女态,令世充心生恋意。

刑车过了东宫,出建春门,至篱城,建康有民百万,多在篱城。

城东尽为世家大族,比清溪而居。

至此已无驰道,路渐颠簸,市集里巷也不再为高墙所圈,此地鱼龙白服,小儿哭泣,摊贩叫卖,犬吠鸡鸣,一时嘈杂已极。

车过酒肆,内中传来歌声,却是稚雏女童之音,只听伊曼声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女犯听得歌声,玉体随车颠簸,仪止却极显娴静,倚在刑桩,阖目戴笑,口中轻哼唱和,似梦霏醒,反反复覆一时忘情,声音渐高,如空谷幽琴,别具灵韵,又如潺潺涓流,沁人心脾,古曰绕梁三日,不外如是。

此诗本是汉朝李延年所作,却与女犯有莫大关系,令伊再忆前事。

欲知究竟,且看下回。



第七回 可叹辛苦作传世,忽有少年仗剑来



上文书说到女犯被解出东门,听得李延年古诗「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便随之哼唱,忆起旧事,说来此诗与伊还有莫大干系。

那却是至德元年,于台城宫禁西侧,秘阁之内,丽华步入德教殿,只见德教殿学士、通直散骑常侍阮卓正在殿中伏案疾书。

陈朝设秘阁,内有德教殿、承香殿、文德殿、寿安殿,庋藏官府典籍,存有《寿安殿四部目录》、《德教殿四部目录》。

阮卓所为,正是修订馆藏目录,但有新书录入,便需造册,也是德教殿学士分内之职。其兼任散骑常侍,需值守台城东侧之散骑省。

阮卓已年过五旬,每日往复奔走,甚是劳苦。

南朝帝室素重士人,丽华文采出众,时于文士相交,阮卓此时见丽华入内,也不拘礼,施施然起身拱手道:「不知贵妃驾到,失礼莫怪。」

此时后主初继位,在承香殿养伤,丽华年方二十有二,甚是好动,随侍日久,静极思动。

今日后主午歇,便遁出殿来,直入秘阁,一路走得颇急,微闻汗香,脸带红晕。

只见伊略平气息,手绾云鬓,含笑令阮卓平身,乃道:「学士无需多礼,少傅可在?」

阮卓闻言侧身相引,道:「便在内间,贵妃请随臣来。」

丽华急摇一双素手,止住阮卓,脆声道:「我本无事闲游至此,学士诸事繁杂,怎敢劳动,我自去寻便好。」

说罢如一阵香风吹过,进了内间。

伊只见一老者身盖锦被,背倚隐囊,正在榻上假寐,手边一册书稿凌乱摊开,清风入窗,乱翻书页。

丽华也不惊动老者,悄移莲步来到榻前,只见一矮几横置榻上,笔砚散乱,镇纸下一沓存稿,墨迹未干。

伊跪坐于榻角,垂头抽出书稿,细细默读起来,时而颦眉暗思,时而莞尔一笑,状甚恬淡,读罢闭上一双明眸,掩卷长思。

待丽华再睁开双目时,却见老者已醒,正含笑相对,伊便从容起身,整衣行礼道:「少傅有礼。」

这老者乃是江南文宗,名唤徐陵,字孝穆,东海郯人,八岁能属文,十二通《庄》、《老》。年龄稍长,博涉史籍,纵横有辩才。

梁武帝时,任东宫学士,常出入宫禁,善赋诗,与庾信齐名,并称「徐庾」,又与北朝郭茂倩并称「乐府双壁」。

入陈后任尚书左仆射,位极人臣,诗文皆以轻靡绮艳见称。

太建末年,徐陵以年老数次上表求致仕,宣帝亦优礼之,下诏为其建造府邸,令徐陵于自家府中摄事。

后主即位,迁徐陵为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傅,余如故。

徐陵时年七十有七,两年前为太子詹事,与后主相厚。

丽华以师礼待之,徐陵喜其文采,对伊视若己出。

两人之间若有亲情,甚为融洽。

此次徐陵入秘阁半日,乃是应丽华所请,为其所辑诗稿作序。

丽华方纔所看,便是新写序文,文中「武陵豪族,充选掖庭;四姓良家,驰名永巷。」说的便是伊出身兵家。

而「真可谓倾国倾城,无双无双者也。」这世间也只有伊可当得此赞。

丽华复拿起书稿读道:「于是燃脂螟写,弄笔晨书,撰录艳歌,凡为十卷。」伊想起两年辛苦,不禁谓然而叹。

原来此诗稿名《玉台新咏》,成书历时两年,皆出自丽华一双素手,每日早晚抄写编辑,乃是继《诗经》、《楚辞》之后中国第三部诗歌总集。

所录上至东周、下迄南梁,收诗七百余篇,计有五言诗八卷,歌行一卷,五言四句诗一卷,共为十卷。

所录至梁代,乃是依《文选》旧例,不录在世人物之作。

其中名篇有《孔雀东南飞》、《上山采蘼芜》、《青青河边草》、《羽林郎》以及述罗敷拒婚之《陌上桑》,曹植《弃妇诗》、庾信《七夕诗》、李延年所做「北国有佳人」、班婕妤、鲍令晖、刘令娴等女子诗文也在其录。

徐陵知丽华辛劳,自卧榻上坐起,溺视伊良久,叹道:「有此诗集,贵妃文名可传千古矣。」

是年徐陵病故,丽华于《玉台新咏》之中追录其诗,署以徐孝穆之名,乃示敬师之礼。

自丽华受斩枭示,后世史家多污其名,《玉台新咏》遂冠以徐陵之名,其中原因甚为可叹可笑。

概因但凡能识文断字的,见了那序文,也不致有此谬论。

何况所录诗文皆以本名,唯徐陵以字称之,古人称字为尊崇亲近之意,若此诗集为徐陵所辑,其又怎会是这般妄人,以尊称呼自家,而有别于他人哉?

且录诗必在过世之后,否则便是不敬,此千古通例,怎会独此诗集例外?

若真为徐陵所辑,何以不载于《陈书》?

故《玉台新咏》最终定稿,必在徐陵亡后,序文所述之绝世美人,也只有丽华一人,读史需明辨,细微之处不可不察也。

女犯自思,北兵暴虐,然《玉台新咏》遍传陈境,兵灾之后必得流传,其中所录古诗传于后世而不致湮没,功在华夏,伊纵然枭首东市,也俯仰无愧于先人。

绝世丽人辞世之刑在即,当是时也,行人塞道观者如堵,牛车几近寸步难行,隋兵不得以排开众人,勉力向前。

女犯歌声清越,听者动容,如闻仙语纶音,围观人丛之中,一仗剑少年忘情而舞,行人纷纷走避,剑光森森令人侧目。

世充急命兵将戒备,江南新定,便是有人法场劫囚,也不稀奇。

那少年平素任侠,今日潜游至此却是偶然,遽闻天籁一时忘情,如与这女犯年龄相若,其年少孟浪或真可施以援手。

而丽华虽称绝世,却长其一纪之寿,太子陈深不过小这少年两岁,此时自然退了杀意,见隋兵如临大敌,冷笑一声,收剑隐入人丛,恰距许善心、杜方不远。

那许善心正将女犯故事说与身旁一众人等,少年本是北人,南来已有半载,略通吴语,到也听得明白,原来正说到此次隋兵攻略建康之事。

只听那许善心道:「去年年末,隋军自巴、蜀、沔、汉至广陵,数十道俱入。

边圉孔亟,鼓鼙频敲,沿江守将相继告急,中书舍人施文庆、沈客卿却抑而不报。

朝廷筹备元会大典,沿江战船俱调往京师,因此自撤樊篱,以致江防空虚。

大将樊毅、尚书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萧摩诃奏陈京口、采石俱是要津,应布重兵戍守,后主不从所请。及至隋师临江,袁宪再请增兵,施文庆却以元会之日将至,若出兵戍守,庆典必停以止之,又请尚书令江总代为说项,袁宪亦反复陈说利害,双方相持不下。

后主道:『王气在此,役何为者耶?』 

大臣孔范亦道:『长江天险,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耶?』

时隋兵发兵号称五十一万八千,由晋王杨广节度,分进合击,直指建康。

杨广由六合出发,庐州总管韩擒虎由庐江急进,另有吴州总管贺若弼、青州总管燕荣也分由庐江、东海袭来。

韩擒虎亲率五百锐卒夜渡采石矶,贺若弼拔京口,杨广帅大军屯六合镇之桃叶山。

后主召集群臣,下诏曰:『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

遂以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并为都督,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庆并为大监军,分兵扼守要害;又命大将樊猛率师出白下。

其时建康城中尚有兵十万,萧摩诃两度请战,欲战贺若弼,后主皆不许。此后于城外立长蛇阵,令鲁广达居南,任忠、樊毅、孔范次之,萧摩诃居北,南北连亘二十余里,首尾不能相顾。

贺若弼挥军径取孔范,我军大溃,死者五千人。萧摩诃无所用兵,为隋将员明所获。

任忠腆颜降敌,领韩擒虎入朱雀门。我兵欲战,任忠匹夫大呼道:『老夫尚降,何况尔等!』

众军一哄而散,城内文武百官皆遁,朝堂为之一空,只有仆射袁宪、后阁舍人夏侯公韵未去。

后主欲逃遁,袁宪曰:『北兵入城,必无所犯,事既如此,陛下还能逃往何处!请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仿梁武帝见侯景故事。』

侯景举兵叛梁,曾将梁武帝围困于台城,终至饿死,后主道:『锋刃之下,未可与争,我自有计。』于是径率后宫十余人来至后堂景阳殿,藏于井中,为隋兵所执。

前日杨广遣高颎先行入城,收图籍、封府库。

张贵妃随后主居德教殿中,岂料天有不测风云,晋王先令高颖捕获湘州刺史施文庆等人,以其邪佞,有害于民,斩首石阙之下,以谢三吴父老。今日又晓谕城中,要将贵妃斩首弃市。」

许善心说罢前事,到此也讲得累了,便请杜方讨了水来润嗓。 

杜方问道:「隋人为何要斩贵妃?难道不知怜香惜玉哉?」 

许善心冷笑一声道:「这些隋人皆是胡种,以丰腴为美,贵妃身姿娇小,陛下羸弱之身,尚将伊置于膝上,可见其轻若无骨。北人高大,南人矮小,本是常理。

北方自五胡乱华,汉民半数被杀,当年鲜卑慕容率军征战,以宫女为两脚羊充作军粮,至今还不到两百年。北魏军户多是鲜卑,暴虐好杀,视人若猪狗,似贵妃这如缎秀发,我等如何忍心下手,那隋兵却拖来执去,确是辣手得紧。」 

杜方应道:「我见那隋兵多是鬈发,发色多变,有红有黄,便如寺中画壁上夜叉恶鬼一般,想必是不喜贵妃那一头青丝。」

许善心颔首说道:「不错,这杨广半是胡种,其母独孤伽罗乃鲜卑女子,是出名妒妇,平生最恨温婉娇娃。这杨广家教如此,想必难明贵妃之美,然其要斩贵妃,却还另有因由。」 

这许善心等人说的是吴语,隋兵皆是北人,自然不知所以。

女犯端坐牛车,依稀听得人言,所说似是而非,不禁侧耳凝神,嘴角含笑,略带一丝戏谑,其中几分古灵精怪之气,却令道边百姓睁大眼睛,此情此景,恨不能印在心中,百世不忘。

欲知杨广因何要杀丽华,且听下回分解。

按:猜猜这仗剑少年是谁?下回揭晓

《玉台新咏》书序(徐陵所作)看看古人是怎么描写张丽华的。

夫凌云概日,由余之所未窥;千门万户,张衡之所曾赋。

周王璧台之上,汗帝金屋之中,玉树以珊瑚为枝,珠帘以玳瑁为押,其中有丽人焉,其人也:武陵豪族,充选掖庭;四姓良家,驰名永巷。

亦有颖川,新市,河间,观津,本号娇娥,曾名巧笑。

楚王宫里,无不推其细腰;卫国佳人,俱言讶其纤手。

阅诗敦礼,岂东邻之自媒;婉约风流,异西施之被教。

弟兄协律,生小学歌;少长河阳,由来能舞。

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引,非关曹植。

传鼓瑟于杨家,得吹箫于秦女。

至若宠闻长乐,陈后知而不平;画出天仙,阏氏览而遥妒。

至若东邻巧笑,来侍寝于更衣;西子微颦,得横陈于甲帐。

陪馺游娑,骋纤腰于结风;长乐鸳鸯,奏新声于度曲。

妆鸣蝉之薄鬓,照堕马之垂鬟。反插金钿,横抽宝树。

南都石黛,最发双蛾;北地燕脂,偏开两靥。

亦有岭上仙童,分丸魏帝;腰中宝风,授历轩辕。

金星将婺女争华,麝月与嫦娥竞爽。

惊鸾治袖,时飘韩掾之香;飞燕长裾,宜结陈王之佩。

虽非图画,入甘泉而不分;言异神仙,戏阳台而无别。

真可谓倾国倾城,无双无双者也。加以天时开朗,逸思雕华,妙解文章,尤工诗赋。

琉璃砚匣,终日随身;翡翠笔床,无时离手。

清文满箧,非惟芍药之花;新制连篇,宁止葡萄之树。

九日登高,时有缘情之作;万年公主,非无累德之辞。

其佳丽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

既而椒宫宛转,柘馆阴岑,绛鹤晨严,铜蠡昼静。

三星未夕,不事怀衾;五日尤赊,谁能理曲。

优游少托,寂寞多闲。厌长乐之疏钟,劳中宫之缓箭。

纤腰无力,怯南阳之捣衣;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

虽复投壶玉女,为观尽于百骁;争博齐嫉,心赏穷于六箸。

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新诗。庶得代彼皋苏,微蠲愁疾。

但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散在鸿都。不藉篇章,无由披览。

于是燃脂螟写,弄笔晨书,撰录艳歌,凡为十卷。

曾无忝于雅颂,亦靡滥于风人,泾渭之间,如斯而已。

于是丽以金箱,装之宝轴。

三台妙迹,龙伸蠷屈之书;五色花笺,河北胶东之纸。

高楼红粉,仍定鱼鲁之文;辟恶生香,聊防羽陵之蠹。

灵飞太甲,高擅玉函;鸿烈仙方,长推丹枕。

至如青牛帐里,余曲既终;朱鸟窗前,新妆已竟。

放当开兹缥帙,散此绦绳,永对玩于书帏,长循环于纤手。

岂如邓学春秋,儒者之功难习;窦专黄老,金丹之术不成。

因胜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东储甲观,流咏止于洞箫。

娈彼诸嫉,聊同弃日,猗欤彤管,无或讥焉。



第八回 斥贼招来杀身祸,月下了却一世情



且说众人忙问缘由,许善心续道:「那隋人行军元帅杨广于出师之前,作《遗陈尚书令江总檄》,自认是授钺吊民伐罪,当是要斩几个罪人。

本来斩了施文庆五人也就罢了,今日要斩贵妃,却是为了笼络人心,示好于江南大族。

魏晋以来世家大族把持国政,自贵妃助天子理政以来,结党寒门,令沈客卿掌金帛局,敛赋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税,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却惹恼了那些个世家大族。

要知士族势大,已多年不纳钱粮,又大肆兼并土地,致使府库日蹩,贵妃使人令其一体纳粮,自然触动根本,最遭嫉恨。

施文庆等五人皆出自寒门,是贵妃一党,太子又是贵妃亲生所出,再有几年必可革旧立新。

可惜隋人发五十万大军来攻,北人战乱三百年,多是精兵,我朝只有兵十万,且不习战阵,纵孙武复生,也无回天之力,汉统至此而绝矣。

这杨广凭地无耻,为了讨得独孤氏欢心,竟杀亡国太子之母。

素闻独孤善妒,这女子却是狠辣,恨尽天下美色,太子杨勇贪花好色,不为其所喜,杨广暗结党羽,图谋储君之位,斩贵妃必是邀宠之举。」

众人恍然大悟,这丽华乃是陈国太子生母,太子年十五,而丽华年二十九。

那杨广方才二十,其中又有诸多利害,自然狠得下心来。

那杜方问道:「莫不是这晋王想因此当隋国太子?」

许善心摇头道:「杨广素善邀宠,隋帝好俭,吝啬之名闻于天下,杨勇好奢,也不为其所重,时下谁胜谁负,却也难说得紧。」

女犯听身后有人说得头头是道,闻声知是许善心,这人颇有文采,却不明时局,有些呆气,故并不得丽华重用,其言多似是而非,然一片忠心却是不假。

伊心中知晓杨广因何辣手摧花,却与许善心所说大相径庭。

春风忽起,寒意逼人,女犯赤裸半身,冷风自后吹来,伊激凌凌打个冷颤。

一时风大,深衣如花绽放,露出一双玉足,濡裙绷在腿上,玉臀曲线毕露;

蓬松云鬓自两侧如幔合闭,半遮俏面挡了双眸,只余俏鼻樱唇一线可见;

高吊青丝张如满帆,于日光之下熠熠生辉,铁环发结也鼓荡向前;

柔云穿环而出,本垂于腰际,此刻随风飘荡如帜飞扬,丝丝凌乱此起彼伏,好似钱塘潮水争涌,又如工笔描线画云,且时刻变幻不定,其长其美,真真如诗如画,令观者无不动容。

女犯受寒,樱唇青紫,渐失颜色。

世充心中着紧,一路暗暗留神,见似有不妥,忙拂开云鬓仔细观瞧,而后唤来仵作。

那仵作探看之后,对世充道:「仪同,犯妇受寒,需喂食烈酒驱之。」

世充急令人取酒,捏住女犯琼鼻,令伊自开牙关,将酒灌入。

这江南之酒,素来味淡。女犯饮了一坛,身子方才热将起来。

世充此刻得暇,纵身上刑车,手捧佳人玉面,分开遮面两鬓细看,见伊齿畔酒香四溢,粉面晕红醉意,醺醺然瘫若无骨,软绵绵腰身乏力。

忽闻一阵腹鸣,往小腹看去,本是细柳纤腰,而今隆起如玉碗倒扣,更增情趣。

丽华此刻却在梦中,正与后主相拥一处,抱了一根粗绳,周遭晦暗湿滑,好似置身井中。

只听头顶有人叫喊,身子慢慢向上,左侧还有一人,却是孔贵嫔。

三人一齐挤上,井口太小,丽华撞伤手臂,不觉粉面黛目涕泪俱下,胭脂沾满井口石栏,以帛拭之不去,遂留下胭脂痕迹,便是胭脂井。

丽华终是女流,心中惶恐,浑浑噩噩,不想出了这般丑样,心中羞愧,恨不能当时死了。

四周皆是隋兵,一齐笑将起来,簇拥了去见韩擒虎。

当晚贺若弼至,着后主领了宫眷,暂住德教殿,外边分兵围守。

丽华也在此间,心中惴惴,与后主共卧内间,便是当年徐陵作序之处。

忽有壮硕老者进殿,五十余岁模样,见了后主便伏地号泣,却是萧摩诃。

后主与丽华具是一言不发,默然端坐榻上。

萧摩诃哭声渐止,略觉尴尬,便出去命隋兵于旧厨中,寻些冷灶旧食呈与后主。

丽华一拂广袖,将饭食扫在地上,斥道:「逆贼!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萧摩诃似知其所指,挺身辩道:「我在阵北,消息不通,大军溃败,以至无所用力,为隋兵所擒。」

丽华冷笑道:「好个无所用力,你列阵最北,何以众将皆得脱,唯你被擒?你坐拥八千兵马,且歇了一日,可算是以逸待劳,隋军也是八千,苦战竟日必有折损,你堂堂上将,于十万军中,竟被统兵千人的偏将所擒,真是笑话。若不是早已暗地降贼,哪有这般离奇?」

萧摩诃本讷于言辞,人称忠厚长者,一时词穷,无奈道:「皆因孔范无能,为贺若弼所破!」

丽华立身榻前,俯视萧摩诃道:「孔范兵不过万,多为新征之兵,贺若弼于十万军中想击便击,无人拦阻无人援手,真真奇哉!」

萧摩诃勃然大怒,亦不顾礼仪起身道:「妇道人家岂知兵事,要知兵败如山倒,若早依我计,那贺若弼过江之初,立足未稳便引兵击之,哪有今日之败?」

丽华戮指骂道:「老匹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与任忠二人早与江北暗通曲款,当初纷纷献计,你两翻欲出兵,无非想与贼合兵以为接应,是我劝陛下尽皆不允。那任忠献计率师过江,更不合兵法,哪有敌军临我都城,我却分兵攻略江北的道理?便是急于过江降贼,也不知找个好些理由。任忠引韩擒虎入城,也算挑明了降隋,你这却算什么?莫非还想保全令名,诈作被擒?果真老糊涂了,敢做不敢当,不如任忠多矣!」

萧摩诃怫然作色,羞怒而去。

后主对丽华道:「卿何苦撕破面皮,老贼怕是不肯干休!」

丽华敛容一拜道:「臣妾一时激愤,陛下莫怪。萧贼政争不遂便去降敌,还来此诓言欺主,沽名钓誉以便出仕隋国,世间怎有这等佞臣!」
要知世间清议最是厉害,萧摩诃若以叛名入隋,必有碍仕途,于是有了方才一番做作。

后主上前牵了佳人素手,拉伊来至榻上,揽住纤腰手抚蝉鬓,温存片刻乃叹道:「若其密告杨广,恐卿有性命之忧!」

隋主下诏南伐,与独孤皇后誓曰:不杀后主与沈后,丽华却不在此列。且丽华实柄南朝国政,威德布于朝野,虽为士族所忌,却大得寒门之心。杨广今日斩五大臣,杀意已止,但若有人挑唆,难免不另生波澜。

丽华倚在后主前胸,头枕其肩柔声道:「有死而已,只恐苦了陛下。若果如此,臣妾便先行一步,候君于地下,愿得今宵侍寝,以慰别情。」

两人宽衣解带,丽华仰卧榻上,此际月色如水,斜入窗来,只映得玉体生辉,夜半冷风亦令素手生寒。

后主恐惧半日,疲累若死,竟然不举。

丽华巧笑嫣然,埋首胯下,伸出纤手握了那话儿,张开檀口含住,随手拔去发簪,青丝如瀑散落,遍铺榻上,螓首起伏之间,长发若清波浪涌。

后主只觉纤手把着那话儿根部,上下摩挲,檀口衔住龟头,又有湿滑细嫩之物游动缠绕,小腹顿如万蚁汇聚,长吟一声,双手猛然插入秀发,旋即捧起一丛青丝,冷香幽然散自发间,后主时而按下螓首,直入咽喉,时而轻提云鬓,巡游齿畔,不一刻便硬了起来。

丽华翻转娇躯,玉体横陈,后主也不迟疑,分开七尺青丝,寻那稚嫩密穴,以指润湿,便挺枪而入。

一时抵死缠绵,深浅变幻,后主是花丛老手,丽华也早为人妇,一个肆意驰骋,放纵心怀,一个任君采撷,陶然忘死。

两人酣战良久,后主越战越勇,丽华不胜其伐,娇喘连连,时而高亢入云,时而浅哼低吟。

不知何时佳人已半身悬在榻外,后主抽插往复,把伊顶得前仰后合,长发垂地散开,如孔雀开屏,随之伸缩不停,烛影星光之下,亦可映照人影。

后主紧抱佳人,恨不得将伊揉为一体。

战至中夜,丽华累得睡去,后主见伊蜷曲如婴孩,长发好似玄色锦缎,散铺榻上,遮蔽娇躯。

于是亲吻樱唇,拉起柔云移身潜入,将七尺青丝盖于腰臂,便好似以之为锦被一般。

两人相对而卧,胸腹相接,那话儿又复硬了,悄悄插入玉体,也不抽动,只静静留在其间,感受温湿。

后主这般连作一处,与丽华相偎相倚。

月明星稀,后主只见怀中佳人翘睫忽闪,不知何时已然醒来,眼望窗外轻言自语道:「月色如此,明日当是大晴,宜出行。」

后主一愕,乃知其意,却是说萧摩诃如去密告,只怕杨广赐死丽华便在明日。

后主听罢下身不由一挺,怀中玉人轻哼一声。

后主一手绾起一缕青丝,细细把玩,口中漫应道:「不至如此之速吧?」

丽华苦笑一声,也不多言,心中暗道:「我这傻哥哥还是这般和善,萧摩诃明是伪君子,最恨被人戳穿,此刻怕早已在杨广营中,遍陈张丽华如何该杀。只是不知是赐我悬梁抑或毒酒?」

命悬人手,多想无益。二人唇齿相交,双舌缠绕,情欲又起,丽华想起命在顷刻,于是不惜体力,战至黎明,方才昏昏睡去。

早间丽华被人摇醒,后主已然不见,定睛一看,身边却是孔贵嫔。

伊侧卧榻上,身盖锦被,一头秀发披散枕席,香肩玉臂露在被外,肌肤晶莹剔透吹弹欲破。

孔贵嫔神色黯然,说是隋将高颖来见后主,唤丽华前去。

伊心知必是无幸,于是起床从容梳妆。

隋人只令后主带了宫眷居于德教殿中,并无侍女,故孔贵嫔动手,替伊绾起高髻,助丽华精心打扮,彷佛欲赴盛典一般。

丽华出了内间,见后主颓卧与地,一名老将对坐一旁,知是高颖,于是整衣行礼。 

高颖见了丽华,乃示之以晋王手谕,却是传令将伊斩首弃市。

高颖言于丽华,说是一早便命人骑马宣示城中,然后才至德教殿来拿伊,备言乃是奉命行事。

丽华见是斩刑,便问何处,高颖答是清溪中桥,伊知是东市,需一路游街,必定备受折辱,只觉一阵眩晕,匍匐在地。

后主哀告无果,拥住佳人大哭不止。 

高颖为免后主伤心,不曾命人当面捆绑丽华,只令军士牵了出宫。

此后便一如待决赴刑死囚,也不稍假颜色,褫衣吊发,皆按刑制,一路游街至建春门外。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九回 哀言苦求悬首事,隔溪一唱后庭花



(应网友要求,从这一章起尽量多写白话,以便于阅读)

上文书说到世充上了刑车,手捧女犯粉面仔细观瞧,见伊一时不醒醉态可掬,却不知其正在梦中与后主鏖战正酣。

世充拍伊面颊,一时无法唤醒,而游街之时犯人怎可昏睡?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便徇私,只得命人取来清水,含了一口喷在女犯脸上。

自西华门至此已约有四五里,牛车行动缓慢,路上用了一个多时辰。

女犯被捆在车上不得稍展,当日是正月二十一,春寒料峭,往年伊必是围着火炉取暖,此时赤裸了香躯游街,于户外被冷水一泼,嘤咛一声醒转过来,浑身战抖面色泛青。

世充怕伊再被冻晕,便取了布帛将伊俏面上擦拭干净,轻声说道:「前面便是清溪,刑场便在中桥,再忍忍便到了。」

女犯微微颔首轻嗯了一声,紧要牙关闭上双目,强忍刺骨寒意,不一会便冷汗直流。

世充催促快行,护着丽华直奔清溪中桥。

建康地势东高西低,显贵多居城东,其中便有以隐居名士闻名天下的乌衣巷,江东世家大族宅邸云集在青溪之畔。

这清溪在皇城之东,故又称东渠,起于紫金山西南,汇合于燕雀湖,中连玄武湖,穿建康篱城而入秦淮河,长十余里,流水淙淙清冽见底,其间多有曲折,又以「九曲清溪」闻名江东。

此溪乃是三国时吴人所凿,为南朝国都漕运要道,是城东最大一条河流,春夏两季岸边垂柳成荫,不远处钟山遥遥在望,山水相映,景色宜人,皇家勋贵园林因此遍布水边,与这溪水相得益彰。

此时柳树尚未发芽,只有枯枝随风摇曳,尽显清冷萧瑟。

清溪中桥正对着东阳门,这东阳门便在建春门南边不远。

中桥为勾连清溪两岸要道,乃是水路通达之处,与清溪大桥、中大桥并称三桥,后人常以为中大桥便是中桥,讹传丽华斩于中大桥,却是大错特错。

南齐时萧遥光据东府城反,东昏侯萧宝卷遣领军萧坦之屯兵湘宫寺,另有镇军司马曹虎便是屯军清溪中桥。

此时前方一阵骚动,却是已然来到清溪中桥西侧,那一众隋兵圈定刑场,百姓一拥而上,被众兵丁阻在外圈。

只见牛车被拉入场中,捆绑手跳上车来,撤了胡床除去四道拦腰粗绳,又把吊在腋下的两道绑索以及栓乳细绳从铁环中解开,而后将绑索扔在一边,细绳似被其忘却,仍拴住女犯乳头,一直垂在深裙之外,飘来荡去引人遐思。

这捆绑手将女犯长发从铁环中解下,牵在手中,把伊提下车来。

早有人在场中铺好芦席,女犯被拖到席上跪坐于地,七尺如缎长发终是披散下来,在芦席上向四周铺开,遮蔽了半裸娇躯,却也能稍稍抵挡风寒,令伊微微缓了口气。

清溪中多有漕船,此时汇聚岸边,争睹丽华兵解。

隋人于中桥边立一木牌,上贴告示,具言张丽华能厌魅之术,善勾引男子,且陈叔宝对她爱倾后宫,以致亡国,自然是罪无可恕云云。

此时只见场中一人手持令牌,走到女犯面前,却是那监刑中军官王世充。

众百姓住了议论之声,听世充言道:「犯妇陈张氏,典刑在即,可有遗愿未了?」

那女犯抬起头来,如云长发随风飞舞,遮蔽面容,刽子手从身旁走上前去,将犯人头发拢住,令其直面世充,伊微一侧首,先谢过刽子手,然后从容言道:「愿抚琴一曲,唱《玉树后庭花》」

那王世充道:「既已就绑,不便反复,可清唱一曲。」

女犯道:「嵇康临刑尚可抚琴,我为贵妃,反不如一许士子哉?」

王世充叹道:「时势异也,彼魏国名士,汝亡国俘囚,岂可同日而语。」

女犯长叹一声,心中百转千回,虞姬不能善终,妲己自缢后尚被周兵斩首,头悬小白旗示众,自古红颜多薄命,奈何却作了亡国之人。

方才牛车行过石阙,五大臣首级插在枪尖上,甚是恐怖,丽华自幼怕痛,想那枪尖穿头,必是痛极,自伤命运多厄,于是问道:「斩首之后可要悬挂示众?」

王世充应了声是,丽华又问如何示众,乃得知也是挑于枪尖之上,此乃军中形制,丽华受的军法,自然如此这般。

女犯两行清泪流下,打湿袒露酥胸,哀告道:「可否不用此法?」

这王世充一路行来,对丽华已是爱极,叹道:「便用牛车上木桩可好?」

乃命人将木桩自牛车上取下,立于木牌一侧,众人看那铁环,知是栓犯人首级之用,心中各自恻然。

这位看官问了,这军法、刑法有何不同?

若将人犯执问有司,三推六问,定谳之后明正典刑,乃是刑法。

似杨广这般,将施文庆与丽华等人当作俘虏,不过堂便传令斩立决,乃是军法。

有人称自古无枭首之说,明代冯梦龙于《古今小说》中《汪信之一死救全家》一文内写道:「汪革照律该凌迟处死,仍枭首示众,决不待时。」后人以为枭首自此方才起始,无非文人之说,极尽形象之能事,却非典刑名目。

其实北齐时大凡斩决,或称大辟,便是要悬首示众,从无例外。故此史家曰斩,即是枭首。

开皇三年,《开皇律》定讫,诏颁之曰:「帝王作法,沿革不同,取适于时,故有损益。夫绞以致毙,斩则殊刑,除恶之体,于斯已极。枭首轘身,义无所取,不益惩肃之理,徒表安忍之怀。」自此便废了枭首之刑。

隋人处决人犯,死罪将决,乘露车,着三械。加壶手。至市,脱手械及壶手焉。

所谓三械系指桎梏,桎梏为镣铐,壶手便是手枷,也是临刑死囚所用器具。

可见刑法斩首时,游街人犯不必捆绑,加镣铐手枷,坐无蓬车至刑车,然后脱去手上镣铐及手枷,俯身就刑,可谓优容远过后世。

杨广灭陈,用军法杀五大臣及丽华,军中仍有枭首示众悬挂辕门之法。

杨广性格酷烈,后来杨玄感作反,杨广诛之,罪及九族。其尤重者,行轘裂枭首之刑。或磔而射之。命公卿以下,脔啖其肉。

可见枭首、车裂、凌迟等法都为其所好。

丽华心中存侥幸,此时也自无奈。

眼见得自己首级也将高悬,却免了穿颅之惧,看那悬首木桩,暗自松一口气,开口曼声唱道:

丽宇芳林对高阁

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

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

落红满地归寂中! 

歌声哀婉,如泣如诉,唱罢三遍女犯泪流满面,转身面朝宫阙,身后刽子手也松开伊长发,任其顿首九次,伏地大哭。

那一头秀发便如丝缎铺开,随其哽咽起伏如波。

此时观刑众人并押解兵丁,心中皆大生怜意,便是那刽子手,也不禁罢了恨意,心中如堵了大石一般。

世充正要吩咐行刑,人丛之后突然一阵喧闹,百姓纷纷走避,却是来了一队人马。

女犯心存希翼抬眼看去,为首一个隋将纵马来到身前,那中军官急忙叉手施力,称其为府令,却是奉命来监刑的晋王亲信史高。

这史高咳下无须,声音尖细,却是个宦官,只听其对女犯高声道:「咱家奉晋王之命一早便从大营赶来,便是为了妳这死囚,现下先不忙行刑,待咱家缓口气再摆布于妳。」

说罢一名随从上前,史高脚踏其背下得马来,见到一旁有一胡床,便一步一晃径直上前坐定。

那胡床却是女犯先前所坐,尚有白液沾湿,史高疑惑看了一眼,也不问他人,便坐了上去,围观众人忍不住纷纷窃笑。

这宦官见众人笑他,不明所以,于是暗自着恼,一时无从发泄,便戮指命人将女犯脑揪过来。

史高见丽华绳捆索绑匍匐在地,也不怜惜,下令刽子手将伊长发拢起,半身裸露分明,自取柳条鞭来,对着女犯前胸抽去。

这柳条鞭又称混棍,乃是鞭上绑了棘条,最是毒辣,古来只有凌迟犯人才以混棍后催。

《开皇律》中亦废止此刑,但今日是军法,也是丽华不幸,这史高心有怨气,便以之施那催花辣手,一时也无人敢说他半句。

女犯背插斩标,故此只能鞭打胸腹,史高身历两朝,曾侍候北周宣帝。

这周宣帝最是残暴不仁,史高也投其所好,练出一手出神入化的鞭法。

后隋国杨坚登基,以宽仁为怀,这厮见风使舵,多年不曾摸这混棍。

此时南征在外,又是奉命监斩,于是一时技痒,要在丽华身上一试身手。

世充见了暗恨不止,却不敢违逆其意,只得奉令命人捉住丽华双臂,将伊腋下再次用粗绳穿了,吊在岸边两棵柳树之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回 岸边鞭舞风中泣,灵气九斗谁来得



却说女犯被隋兵用绳索穿了腋下,吊在清溪岸边两颗柳树之间。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世充忙令手下隋兵护持住法场,心中暗骂史高多事,脸上却丝毫不显怒色。

隋兵护住路旁却看不住水上,溪上船家纷聚岸边,要想看个究竟,几个船头离女犯不过一丈之遥。

那史高耍鞭最是得心应手,一根混棍使得如活物一般,只听啪的一声甩了个响鞭,而后随手挥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女犯一对玉乳猛然弹起,直指天际,娇躯随之后仰,身子反弓,便如同被人自纤腰提起一般,螓首向后一挣,仰面朝天一声惨叫,凌乱长发倾泻至脚踝,此时猛然炸开,千丝万缕纠缠不休,如怒莲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史高试了一鞭便即停手,面带得色。

女犯身子白皙如玉,此时自胸至腹突然泛出一道红印,稍倾遽然开裂,鲜血滴滴渗出,顺小腹流下染红深裙。

伊挺了身躯,憋足一口气,良久方缓了过来,力道一泄便瘫软下来,垂下螓首,任那秀发遮蔽两颊,已然没了知觉。

众人见女犯挂在树间,随风轻荡,青丝飘然若衣,斩标插于脑后发间,歪在一边。

深裙之下忽然淅淅沥沥,却是伊经受不住尿了出来,身子一阵突突乱抖,状若癫痫难以自制,许久方停。

史高嘿嘿一笑,说道:「我道这陈国贵妃有何贵气,原来也是个骚货,咱家这一鞭便叫妳原形毕露。」说罢甩手又是一响鞭,女犯身子不由自主便跟着一颤。

那鞭子随后却是无声无息一卷,如同人手一般灵便,将深裙扯下,一时间春光乍泄,牝户如荷包轻闭,其上覆盖淡细绒毛,粉色幼嫩赤珠半隐于内,两条纤腿尽力并拢起来,力图遮掩却又徒呼奈何,香足前后错落搅在一处,上下搓动,如憋了尿一般,煞是惹人怜爱。

女犯此时身无别物,已然尽裸,围观者一齐惊呼,皆瞠目结舌,目不肯瞬,口中嘶嘶声不绝于耳。

史高见众人这般模样,更是得意,不禁哈哈大笑。

人犯挂在半空,如雨后芭蕉呈珠含露,又如随风飘絮凄零婉转,最是哀绝人寰,伊自幼深谙礼法,平素若不恨到极处绝不会口出不逊,此时见那史高这般无耻,顿时血气上涌,骂道:「竖阉,我与汝何冤何愁,这般折辱于我!」

那柳条鞭猛然飞来,打在女犯双乳之间,只疼得伊又是大叫一声,身子如同虾米一般蜷曲起来。

史高方才冷哼一声应道:「贱婢,好叫汝明白,今天鞭妳由头却有两桩:因要为汝监刑,咱家劳苦奔波,卯时便动身,奔驰半日方才自大营来到法场,此乃是一;

咱家本是关中军户子弟,十三年前与陈国交战伤了要害,方才入宫,这国仇家恨便是其二。

要怨便怨汝自家倒霉,父债子偿,汝为那老贼儿媳,勉强可以代罚,况身为死犯还有何话说?」

说罢又是一鞭,却打在了那玉乳嫩珠之上。史高说的老贼便是指挥军江淮的陈宣帝。

女犯身罗重刑,玉乳巨痛如遭火焚,一时愤无所出,仰首而啸,声音婉转清冽,直上九霄。 

那史高听得凄叫,更是来了精神,又是一鞭,却抽在牝户之内,伊顿时没了声息,只疼得银牙紧咬,鲜血自嘴角直流。

众人只见伊下身后缩,停了片刻遽然瘫软下来,低头垂发又似晕厥,玉体突突乱颤,一时便溺俱出,顺着双腿滑下,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那柳条鞭又是挥舞几下,女犯如同死了一般,没了动静。

史高颇觉无趣,命人自清溪取水泼在伊头上,用了几桶,方才幽幽醒转,只看得一旁王世充捏紧双拳,咬碎钢牙。

世充见史高还要施刑,忙上前说道:「府令,这早春寒气逼人,用冷水泼了伊,若暴毙当场反为不美,还是速斩为好。」

史高冷笑道:「却也无妨,总是今日斩了便是,管甚么死活?」说罢命人将女犯腋下绳子解下,再把双足足腕用绳绑了,又挂在那两颗柳树干上。

如此将伊全身赤裸头下脚上倒吊起来,上身五花大绑插着斩标,下身双腿叉开,整个人儿呈丫字状,一头青丝倒拖在地上。

伊高声喝骂,但自幼生长宫中,翻来覆去无非竖阉、贼子之类,竟不知如何骂人,且叫声凄婉,听得令人阵阵心酸。

史高此次转攻牝户两侧,一时间血尿飞溅,把个女犯打得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玉体飘来荡去,湿漉漉长发挥洒如毫,在地上拖来画去,有若顽童涂鸦,乌黑发梢亦是沾满泥尘,只看得围观众人目眦欲裂,纷纷暗骂暴殄天物,忿恨不已。

此时有隋兵来报,说是建康士族众子弟求见府令,那史高听了猛挥一鞭,正打在那牝户赤珠之上,令伊如遭雷殛,身子乱扭,如同秋千一般,娇面上涕泣具下,腹股间淫水横流。

晋王杨广此番下令斩决丽华于清溪中桥,乃是要结好世家大族,史高深明其意,自然不便怠慢。

这厮将柳条鞭扔在一边,回身看去,只见兵士领来几名士人,为首两人上来行礼,自称是萧世廉、沈遵礼。

这萧世廉乃是那萧摩诃之子,沈遵礼却是沈皇后之弟。

两家与女犯皆有仇怨,此时前来便是要多行折辱。

史高与后党诸子弟相谈片刻,便从其所请,设立帷幕。

这帷幕乃是南朝所用,源自帷幄,本是帝王居所内所用幔布,成语运筹帷幄乃出于此。

后天子、军将出巡,野外设阵,四周以幕布遮挡,便有了帷幕之称,常代指天子庙算之处或将帅幕府,但此种说法至南朝而止。

胡人用帐篷,此后隋唐依胡风,把那将帅本阵称为牙帐。

而倭国自三国时便入贡,反倒是沿袭汉人古法,于是其将军开府也有幕府之称,而其大名本阵也以帷幕圈定四周,直至后世。

此时清溪中桥旁设立之帷幕,便如同后世倭国本阵一般无二,先立数十根竹竿作一个方阵,又取幕布绑于竹竿围作一圈,挡住周遭百姓窥测。

隋兵将女犯从柳树上放下,取水洗净拭干,拿住头拖入幕中,而后众世家子弟随了史高相继入内。

内里时有淫笑声发出,女犯先是惨叫,渐渐没了声息。

围观众人被隋兵逼住,不得近前,只听得心痒难挨,一时议论纷纷。

那泼皮杜方心中愤然,与许善心言道:「这般奸人不知做何勾当,却是不敢见人?」

许善心扼腕长叹道:「怕是贵妃要遭奸淫之辱,我陈国出了这等叛贼,萧沈两家如此无耻,怕是早与北人勾结,怪不得萧摩诃轻易被擒!」

那持剑少年却已挤到二人身旁,奇道:「这沈萧二家皆是陈国国戚,怎会作叛?」

那许善心见这少年,听口音却是北人,看装束乃是个游侠儿,也不以为异,拱手问道:「敢问壮士大名?」

少年答道:「在下李靖,字药师,游历到此,先生有礼了。」

许善心与李靖通了姓名,道:「沈萧二家乃是后党,去岁新党与江总、孔范连手朝堂,令太子易位,沈后之位也岌岌可危,世人皆料其必有反制之策,不想竟然是卖国毁家也不与政敌,这等人与禽兽何异?」

李靖不禁点头称是,自古这等行径便遭人唾弃,须知后世有北宋不第举人张元投奔元昊,辅立西夏一国,明末落榜秀才范文程引狼入室,助清人屠戮天下,而汪精卫更胜一筹,投奔日本只为更进一步。

以上诸人皆是因不得志,便卖国求荣,最是无耻。

这李靖终是少年,血气方刚又素习忠孝之道,最是看不得无耻小人,此刻一时义愤便想拔剑入内,斩了那伙贼子,却被一人拦住,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方士。

这方士五旬光景,两鬓微霜,三缕长髯飘洒胸前,身着茅山道袍,一派道骨仙风。

陶弘景承上清经法,为上清派茅山祖师,又是茅山宗第九代宗师,其入茅山至今不过数十年光景,立教之后便作道袍以为定制,却是好认得紧。

此后有道人王远知,字广德,素慕陶弘景,在其仙去十一年后,入茅山修司弘景经法,为茅山宗第十代宗师,此时恰是五十余岁。

李靖近日在建康,早已听闻王远知便在此间盘桓,微一沉吟,便问道:「莫不是广德先生?」 

那方士应了声是,便将李靖拉到一旁,低声道:「我观汝有王侯之相,但缺些气运,当应在近日。这张贵妃素称绝世,天下灵气十斗,其独占九斗,今日枭首在即,却不可便宜了无耻小人。汝可入内取其阴元,以借灵气。」

李靖怫然作色,按剑道:「岂有此理,我堂堂七尺男儿,秉行义理,断不会做这等腌臜事!」

其身材魁伟,虽只有十八岁,却已较寻常南人为高,颇有鹤立鸡群之感,此时大怒,周遭众人纷纷退避。

那方士微微一笑,在李靖手心按了一按,便隐身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隋兵见李靖按剑独立,周遭人为之一空,认得便是早先闹事之人,以为其又有异动,列阵持戟上前。

双方正自对峙,便在一触即发之际,又有一队隋兵骑马到来,为首之人虎背熊腰,须发半黑半白,却是北朝名将韩擒虎。

这韩擒虎见了李靖,哈哈大笑道:「药师,你母亲来信与我,说是你离家半年到了江东,着我好生打探,不想今日恰巧撞见!」

李靖拱手见过舅父,两人说了几句,李靖才知原来这韩擒虎正驻扎在左近,那王世充见史高跋扈,便暗中令人去请,只说是法场纷乱,恐南人作反劫囚。

韩擒虎前日见过丽华,知其今日便要玉陨,有心一观究竟,于是亲自领兵前来,此时方才赶到。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传情博来琅嬛气,临终藉慰凤求凰



却说那李靖随韩擒虎进了帷幕,见几个世家子围坐一圈,正中便是女犯玉体横陈,被几人拿住四肢首级,不停挑逗,伊挣扎许久,已累得香汗淋漓,无力喊叫。

史高等人见了韩擒虎,急忙起身施礼,却原来这几人自诩雅士,也不想堂而皇之便施奸淫,正以女犯身子为棋盘,作那弹棋之戏,胜者得伊一穴,三连胜便可作鱼水之欢。

此前正在拉锯,尚无人得手,然棋子于娇躯之上弹来拨去,众人顺势抚弄,也极是香艳。 

史高等人一起相邀,韩擒虎自持身份,踞坐一旁,命李靖代其出手。

李靖微微犹豫,对上佳人一双明眸,见伊目中满是凄楚,心中怜惜不已,暗道若是被那群士人得手,怕伊更是受苦,于是不再迟疑,跪坐在伊脑后,对手却是沈遵礼。

身旁有人细细告知,才见佳人双股高抬,牝户用一玉环撑开,正对自家,算作一洞,为对方门户;

伊秀发自脑后找起,螓首被人拿住,此时交与李靖,带泪粉面对住沈遵礼,檀口贝齿内撑了一只玉环,也作一洞,为己方门户。

对局者以黑白二色干果为棋子。女犯置身一方绸缎之上,身遭绸缎被围坐之人抓在手中撑起,作为棋盘边栏,免得棋子轻易飞出棋盘。

李靖正跪坐在斩牌之上,替伊自后颈归拢秀发,将首级置于膝上,枕在自家两腿之间,又将尚未干透的长发理顺后拉,自腰际分开,铺向腿侧,从上方看下来,那七尺青丝便如同激流直涌,遇李靖小腹便一分为二。

于是对局双方布子于娇躯之上,李靖手触女犯酥胸,只觉温润滑腻,下身顿时硬了,猛然顶住佳人后脑,向上一滑,插在柔云之间,正架在伊头顶。

二人四目对视,脸上具是一红。李靖急忙镇定心神,不敢再看佳人,专心对局。

忽而从双峰间闪出一子,打开酥胸上三粒干果,李靖急忙应手,双方你来我往对了两子,李靖将置于伊肩上一子拨出,撞开沈遵礼阵势,令牝户之前再无阻碍。

沈遵礼已连胜两场,也是有些急了,抽起一子,误中椒乳之上那点樱珠,而后一跳,打在佳人额角,弹入长发之间。

女犯清哼一声,向后微缩,李靖只觉伊头顶轻轻擦动胯下那硬物,不禁用手按在佳人前额发际,继而握住青丝微微一拉,将自家话儿遮牢,并以根部将螓首牢牢抵住。

丽华仰面朝天动弹不得,口中衔环不能言语,见这少年英俊非常,目中似有关切之意,便怎地也生不出恶感,竟似有一丝朦胧情愫潜游心底,不禁暗自奇怪。

忽见其抬手拂动棋子,掌心向下,内有字迹,细看之下,乃是四个篆字:「重阳遗真。」

伊心中灵光忽现,想起一段尘封往事:

丽华少时曾随后主入台城,一时迷路,独游于重阳殿,见殿内立柱上刻有真言,却是一篇道德文章,尽述养生之术,篇尾提及若幼女按之修习,可令肌肤胜雪,发长且光亮鉴人,心思更是聪慧,可谓灵气逼人,长成之后必是才貌双全之绝世佳丽。

但如此修炼必遭天妒,恐终是难逃横死,临危之际若见少年手中有字,便是同门,可任其折蕊,使所修一身灵气回归本门。

丽华当日便悄悄削去真言,每夜对月吐纳,勤练不缀,此后果成天下第一灵秀美人。

此事日久年深,伊早已淡忘,今日见了这四个篆字,猛然想起,不禁暗自骇然。

伊早听众士子相约赌棋,也知自身必遭奸淫,再细看那少年,见其眉宇间内蕴一股正气,看着便让人亲近,心中暗道:「既然命中早定,便将身子与了这人吧。」

李靖首次于女子玉体之上行棋,坐定之后将佳人首级枕于膝上,便不可如同寻常棋局一般移动击子,便是直起身子也是不能,其间颇有不惯,反倒是对手招法运用自如,一看便知必是常在家中如此做戏,心中暗道南朝士人果然淫靡。

此刻局势有些不妙,棋子多被对手击入边角,对手已有三子入洞,佳人之口甚小,每入一子,便即取出,干果上尚留伊人涎液,也不擦拭便分与围坐众人,食之者嗒落有味,口舌生津。

李靖本是一手扯住佳人额头青丝,此时松开后顺势轻捻云鬓,搓起一缕秀发,于手中细细把玩,一边皱眉思量如何搬回颓势。

丽华早将棋势看在眼中,有心暗助这魁伟少年,便轻摇螓首,以头顶摩挲那话儿。

李靖被伊磨得更见硬挺,低头一看,只见佳人以目示意,顺其目光,反复数次终于明了其意,乃是要自家集余下数子,将对手一子围于边角。

其心中暗暗疑惑,这等招式却是弹棋大忌,一时不明深意,却也难别出机杼,只得将此法勉力一试。

沈遵礼轻易将两子进洞,嘿嘿一笑,自觉胜券在握,看着女犯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而李靖用六子围其一子之法,被围坐众人嗤之以鼻,都道是北人粗鄙,不善弹棋,想起沈遵礼再胜一局,便可尽情奸淫贵妃,纷纷暗妒不已。

李靖此时方才弹得一子入洞,先将此子取出食用,而后又轮到沈遵礼行棋。

这厮也不着急,步步为营,先打开剩余五子,李靖再入三子,却再也困不住对手最后一子。

沈遵礼再次拂动棋子,不想女犯此刻不经意间轻转螓首,那粒干果打在伊粉腮之上,落在耳迹。

沈遵礼大怒,骂道:「贱婢,怎敢乱动坏了规矩?当打十鞭以惩之!」

那史高一个阉人,正看得无趣,听得用鞭刑心中大喜,正要起身,忽听韩擒虎冷哼一声说道:「快快行棋,稍倾还要典刑,莫要耽误时辰坏了正事,斩决之后尚要回报晋王。」

史高怏怏坐下,不敢言语,这韩擒虎可是连晋王都不买账的大将,要处置自家不过举手之劳,自然不敢随意顶撞。

那沈遵礼急忙赔笑应是,这便是作叛贼之不幸,平日趾高气昂,见了主人便摇尾乞怜一副丑态。

这厮虽想折辱丽华,却不肯因小失大得罪北朝大将,于是有意相让,片刻便输了这局。

李靖将最末一子射入牝户,本是稍有偏差,女犯微移臀股,将之接入,此子真是急若流星,令伊一阵酥麻,口中轻轻呻吟,娇躯微颤,淫液缓缓流出。

围坐众人虽情知二人作弊,因一旁韩擒虎威势赫赫,却也不敢多言。

这魁伟少年重重一挥拳,双手抓住佳人云鬓,向身前一拉,那话儿根部顶在伊头顶,一阵急速颤动,却是射了。

李靖既然知晓如何于玉体上弹棋,便再无失手,或有疏漏,女犯也暗中相助,片刻之间再下一城,随后换了方位,此翻却是坐于佳人两股之间,以膝顶起翘臀,对手却是萧世廉。

这萧世廉因其父深得晋王赏识,也是将门之后,不似文人那般胆怯,此时也不想让,捉了女犯长发绾在手中,令其首级不得稍动,再也无法移形换位,承接李靖射出棋子。

一番龙争虎斗,终是李靖技高一筹,拨回一子射在椒乳弹起,落入樱唇之间,了解此局。

这少年憋得久了,话儿顶在女犯后庭,竟然隔着自家衣物便深入进去,暗暗抽动,一场棋局下来,二人皆不敢声张,只得苦忍。

韩擒虎将众士子与史高赶出帷幕,回头嘿嘿一笑,与李靖对视一眼,便也转了出去。

李靖下身兀自顶在女犯后庭中,一手揽起伊纤腰,将玉体抱在怀中,另一手手指插入半干长发,缓缓抚弄梳拢,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女犯便这般叉开双腿,箕坐在少年双膝之上,被拉过紧紧抱住,那人以颏下抵在伊前额轻轻蹭动,并以口轻吻青丝,伊一时只觉情意绵绵,想起稍倾便要枭首示众,忽然心有明悟,暗道:「莫不是上苍怜我身落非刑,临终慰藉于我,便遣来此人?」

先前棋局中眉目传情,现今丽华被李靖抱在怀中,两人都觉却有些许尴尬,少年亲了佳人秀发片刻,缓缓低下头来,寻那樱唇香舌,从唇上相戏一路下滑过了修长玉颈,直吻到椒乳之上两点嫩珠,女犯气息渐渐粗重。

只听丽华轻吟一声,李靖立知其意,将其按倒坐席之上,分开牝户,却见血迹斑斑,心中不忍。

女犯见状微微一笑,百媚丛生,以目示意,两人心有灵犀,少年起身直立,褪下衣物精赤了全身,一根大棒迎风独立,煞是威猛。

佳人挣扎起身跪直之后,用檀口亲吻那话儿,慢慢含在嘴中,以香舌搅动,随后一阵吸吮,直把李靖吸得绷紧身子,一手勾在脑后玉颈,一手拢起七尺青丝放在口鼻之前,感受幽香丝滑。

这魁伟少年被吸吮片刻,一时情动,将那话儿猛然一送,插入女犯喉间,直噎得伊星眸乱闪。

李靖还不罢手,将长发衔在自家口中,腾出手来绾住长发,将那待斩首级用力按住,往返抽插一阵,直杀得女犯丢盔卸甲,泪水横流,心道这冤家怎地如此粗鲁,莫非先前看错了人?

李靖见伊脸色不逾,便知不妙,急忙从檀口中抽出闯祸之物,跪坐下来抱住女犯,柔声相慰,陪了好些不是,才令伊回心转意。

此番少年也不敢再用伊檀口,便将玉体翻过伏于坐席之上,以手分开后庭,昂然杀入,这姿势为古法,称为虎游。

女犯后庭却是细嫩幽深,如穿肠小道一般,将少年裹得极紧,令其兴奋不已,操弄良久低吼一声射了进去,方才依依不舍止住抽动。

李靖那话儿却仍旧留在女犯后庭之中,此时自身后将伊紧抱怀中,并排躺于坐席之上,一边亲吻云鬓,一手捏弄椒乳,一手轻抚牝户。

稍息片刻,二人也知良辰苦短,少年再贾余勇,将女犯扳转过来,此番却是要从前庭而入了。

一番拨弄之后,玉蚌吐珠,粉嫩具现,佳人娇娥婉转,胯下承欢。

两人似早知彼此之意,琴瑟和谐, 李靖忽而款款相送,忽而高歌猛进,把个待决女犯弄得前仰后合,如痴如狂,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在娇面上荡来摆去,樱唇轻启呻吟不止,音律颇似司马相如所作之古琴曲《凤求凰》。

帷幕之外众士子听了暗暗叹息,皆道才女果然不同凡响,叫床交媾所发淫声也暗合韵律,有人轻轻应和,击掌诵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第十二回 巾帼论战惊豪杰,牵首赴刑约三生



却说帷幕之内,二人用了数种姿态,什么蝉附、蟾蜍、兔吮毫、鱼接鳞,真是变幻莫测。

这李靖虽是少年,却也出生大族,自幼便通晓人事,而丽华被隋人判斩,罪名便是能厌魅之术,善勾引男子,两人一番云雨,只觉款送无不如意,确是平生难得知己也。

少年深浅变幻,快慢相济,皆有道门秘术传承,却也不弱于丽华,此时已至高潮,于是抱紧佳人,猛然一送,玉泉喷涌,女犯也似身入云霄,一声娇吟,如凤清鸣。

人丛之中那王道人闻此清鸣,微微颔首,此人素习上清道法,陈武帝时奉召入宫,于重阳殿讲经,暗自刻下真言,便是为了今日。

那李靖与上清茅山一派大是有缘,此后定会为广大其门派出力甚多,王知远道法精深闻名天下,最善易数占卜,暗中谋划数十载,所图却是炼气道统中事,凡人自然难明所以。

自古炼气士多借帝王气运以成道,王远知窥伺建康六朝王气久矣,布局数十载,今日方才粗定,不禁心怀大畅。

正所谓:

卅载谋算刻真言,娇娥渐长称绝代。

六朝王气今朝歇,却将螓首作鼎炉。

李靖与丽华一番恩爱,两人交颈卧于坐席,相依相偎正是情浓。

丽华见天气甚寒,轻声对李靖道:「快将衣衫披上,莫受了风寒。」

李靖见伊俏面微微发青,便应声拉过衣物,抱紧丽华裹入其中。

丽华今日屡受春寒,已然额头滚烫,被少年抱在怀中,头也晕沉沉直想睡去。

李靖轻吻伊额头鬓角,不胜怜惜轻声呵问。

怀中佳人苦笑道:「奴家典刑在即,便是些许头痛,稍倾一刀落下立得痊愈,这些都是小事,却还不知郎君姓名?」

少年通名报姓,述说来历。

丽华得知其方才见过王远知,早听说武帝陈霸先曾延请这道人入重阳殿讲经,想必那真言为其所刻,于是终于想通其中关节,原来自家所修乃是茅山道法,一生皆为人所算,不禁暗恨于心,便对少年求告道:「郎君可应我一桩事?君得妾身一身灵气,却不可入茅山宗门下,那王远知算计妾身,君当与奴家报仇!」

李靖此时正是爱极了伊人,不暇思索便应了下来,大丈夫一诺千金,此后果然终生不入茅山门墙,令王远知不明所以,此后好生纳罕,只道自家错算天机,遭了报应。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这一双法场情侣生离死别之际,说不尽的缠绵情话,道不尽的离愁别绪。

李靖因韩擒虎在此,自然不敢动劫囚的念头,只是不停轻吻,虎泪纵横。

女犯被绑了双臂,便用脸颊轻蹭以拭其泪,柔声细语宽解其心,更令少年深感不忍。

伊见此情状,便转了话题,问起李靖平生所好,得知其最喜兵事,此次南来,便是要观两国征战之优劣,以印证所学。

女犯于少年怀中轻轻蠕动,椒乳粘在那宽厚胸前,二人紧贴一处相互取暖,伊情浓之际满眼爱意,口中却与李靖论起建康之战,说道:「此番交战,若无萧摩诃、任忠等人叛逆,必可全歼过江隋军,则天下大势易也。」

李靖听了微笑不语,丽华最善察言观色,怎不知其心中不信,于是贴在情郎耳边,昵声道:「君可知南北两军不同之处?」

少年谈及兵事,便来了兴致,在爱侣身边更是卖弄,说道:「先是兵制不同:大隋府兵源自北魏,乃依鲜卑胡法,源自兵民合一之部族兵制,每户出一丁,自备战具,十五至六十岁皆在府册,曰军户,需终身为兵,父死子代,衣甲武艺世代相传。

匈奴突厥人口不过百万,全民皆兵,控弦亦可达数十万,府兵之法也是一般无二。其行如胡虏,世代以劫掠为业,其性若豺狼,战必争先,皆因破城之利也。

东晋以世兵闻名,后因战力低下,改用募兵,宋齐梁陈皆沿用此法。

募兵需用大量钱帛,战后赏赐皆出于府库,故国富则将士用命。

然陈国疲敝已久,府库空虚,是以兵制上便输了一筹;

其次是为军力,隋兵多骑兵,饶勇敢战,且北方久历战事,多是精锐老兵,而陈军自太建北伐失利之后,几无可战之兵,若各取一万兵相战,必是北军得胜。」

丽华轻摇螓首,叹道:「郎君这话虽然有些道理,却也不尽然。自慕容燕国之后,重骑几乎绝迹,北兵以轻骑为主,与步兵相对根本不敢冲阵,只能远远射箭,遇上盾阵便无计可施。故南以剽急胜,北以持重胜。

我陈国步军本不怕与隋国轻骑阵而后战,惧的却是游骑侧击或袭扰粮道,建康之战便是明证。

交战之初,贺若弼帅八千兵列阵,被鲁广达诸将连连击退,不得已纵烟以整顿军势,可见阵而后战,步军并不弱于轻骑,北军纵然精锐,也毫无优势可言。

何况此战我主不吝赏赐,南军自然个个争先,募兵未必不如府兵。」

李靖环抱娇弱佳人,心中细细思量也觉其所言非虚,两人小腹相抵,少年忍住萌动,将那话儿悄悄插入,问道:「如此说来,陈国本有胜机?」

丽华轻轻将其夹住,口中谓然叹道:「确是如此,此番我与陛下已知隋人进掠,于是暗中定计,先示其不备。北军船少,必分兵阴渡,初不与战,以骄其心。乃聚倾国之兵,各个击破,令其精锐尽丧,从此不敢南顾,则北方必生内乱,淝水之势或可复现,北定中原在其时也。」

说到此处伊脸显红晕,彷佛振奋陈词,正运筹帷幄,妙算千里。

李靖此时方知巾帼本色,更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下身一挺,便又启战端。

丽华本弄得鬓发纷乱,几缕青丝拂面,贴在嘴角煞是可爱,两人挺送之间,只听伊续道:「贺若弼有兵两万,然过江之后,定会分兵抄掠以备军资,本阵所余必不足万,我有兵十万,十则围之,当可一战。此番列阵,决胜之机在于一线,便令诸军轮番攻之,以疲其军,而后别遣精锐,侧翼杀入,则大事可定。」佳人每说半句便被顶得一声轻哼,断断续续,待到说罢已是娇喘连连,更显妩媚妖娆之色。

李靖下身不停,面上却现疑色,道:「大隋将帅皆老于兵事,只怕是将计就计也未可知?」

丽华忍了几下重的,喘过一口气方才答道:「妾身与施文庆等人密议,令其以元会大典之名聚兵建康,放松江防,贺若弼等人果然以小股人马轻装渡江,为免其怀疑,等其聚兵之后,才行决战。郎君且再快些,好痒也。」

李靖知佳人本意,却是顾到彼此颜面,漏过韩擒虎帅五百兵轻装渡江不提。

北人不知南方地理,江东河叉纵横,探马游骑毫无用武之地,初过江时便是两路大军只隔数十里也无从得知,更不要说协同呼应了。故此建康之战,虽有宇文述三万大军便在不远安营立寨,也对此国运相赌之阵懵懂不知。

陈国以十万兵围攻贺若弼八千人马,可以说尽得兵法之妙。若无内贼接引,抑或陈叔宝能有临机决断之能,贺若弼确有覆没之虞,而后若再击破宇文述,则过江隋军必是全军尽墨,天下大势顿时逆转。

李靖一边加速冲杀,一边暗自推想,不禁又惊又佩,更是怜惜怀中这背插斩标五花大绑的奇女子。

只听丽华呻吟一声,又道:「可怜我江东遭此大劫,妾本出身寒门,深恐隋兵祸乱建康,要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篦密梳阔,兵祸之恶可见一斑。

韩擒虎五百精骑入台城,淫乱宫闱,台城入夜尚可闻女子哭声。昨日贺若弼领八千兵入据皇城,多所劫掠,寒门破家之人比比皆是。晋王杨广安抚城中,不过是禁了兵丁骚扰世家大族,那些寒门黎庶又有谁人顾惜?」

这番话断断续续终于说完,把个俏丽美人弄得浑身香汗淋漓,长发凌乱不堪,真是好一副活春宫。

两人细说兵事,胯下征战不休。

丽华便战边讲,椒乳、小腹、牝穴、樱唇、贝齿、长发,皆比作地形关隘山川河流,便是后庭也喻为兵家死地,正可于此幽谷小道中设伏,并以之夹住那话儿,令其一时进退不得。

如此这般,令李靖许多不解之处豁然贯通,思虑为之一阔,乃可俯视全局谋算高远,因此得益良多,终成一代兵家。

丽华又轻声告知,其有兵书一卷,藏于东宫,本想传于太子陈深,今日国破家亡,恐落入他人之手,便转赠情郎,并劝其假韩擒虎之命而取之,必可得手。

三十六年后李靖以江淮一万兵守太谷,与任瑰等人迎击突厥十万大军,诸军皆失利,任瑰全军覆没,唯李靖所部得以保全,从此调任灵州道大总管,以抗突厥。

其善用江淮兵,以步克骑、步骑并用之法便得自丽华言传身教。

这魁伟少年一时与女犯相见恨晚,颇舍不得伊身首异处阴阳相隔。

丽华见时辰不早,于是对李靖道:「妾愿死于郎君之手,请斩我头!」

少年心中不舍,却终是隋国士子,不敢作拖累宗族之事,无奈之下立起身来,令女犯跪在席上,拢起一头青丝拿住了头,将伊拉得俯身撅臀,伸长了白皙脖颈,抽出长剑在那颈子骨节隐现之处比量一下,高举起来,作势欲斩。

女犯心思一转,轻呼一声道:「且慢,这般行事于郎君可有不妥?」

少年亦是不知,女犯见其犹疑,立知定会有所挂碍,怕误了情郎前程,便说道:「还是算了,妾自受典刑,莫因此害了郎君。」于是又以檀口衔住李靖那话儿,令情郎假作斩其螓首之状。

李靖心中微动,才知伊人竟然喜欢这般做戏,便与之裸身缠绵,作出各种执拿行刑之态,令其亢奋不已,玩到兴起,少年躺于席上,女犯背对爱郎跪于其腰腹之上,将那话儿坐入体内,便如骑马一般颠簸不停。

少年猛然起身,伊猝不及防扑向地下,却被揪拢长发,悬身不倒,长剑压颈印出血痕。

而后李靖将长剑插在地上,一手执女犯长发,一手抱住纤腰将伊提起,整个人随之立起,反复冲撞,颇有驰骋疆场之感。

女犯面朝下身子斜斜举在半空,上身依旧是斩标法绑,下面双腿分开,牝户被占得异常饱满,自觉姿势如同冲城车中撞门巨木,一前一后来回往复,每撞在爱郎身上,下身便是一阵酥麻。

冲杀良久,少年终于射了,女犯也是爱液直流,少年从身后将伊抱紧,埋首秀发之间闻其发香,两人粘在一处不想分开。

女犯盯着插于面前那把长剑,噗嗤一笑,说道:「这剑看多了,也没什么可怕,稍倾斩进去便知滋味。还是牵了犯妇出去受刑吧。」

李靖听伊口称犯妇,知其死志已决,暗暗拭去眼角泪水,遂道:「愿得来世,与卿为夫妇。」

女犯亦道:「三生之约,愿君牢记于心。」

李靖将伊放下,起身穿好衣裳收了佩剑,而后顺着女犯那七尺青丝向前一撸到底,令其鬓边长发自耳侧前掠,遮蔽眉眼额头,便如垂首洗发时一般柔顺,而后遥遥牵住发梢拖着螓首出了帷幕,直赴典刑。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头悬小白惩亡陈,不及夷光泛五湖



且说李靖牵了长发螓首,出得帷幕,令伊跪在地上,将长发发梢交与行刑刽子手,然后走到韩擒虎身边站定。

府令史高乃是监刑,与建康众士子在一旁观看。

刽子手将人犯牵至先前所铺芦席之上跪定,中军王世充走上前来,将犯妇验明正身。

世充见女犯身上具是粘液,仰头长叹,说道:「贵妃且住,梳洗一番也好上路。」

遂命人从左近店铺中去来一桶温水,与丽华洗浴一番,刽子手绞干那头湿漉漉的长发,又用厚布擦拭。

此时美人出浴明艳动人,身上披着润湿长发,此情此景足可入画。

世充于是宣布女犯罪行,然后将插在伊颈后的招子抽去,用红笔在牌子上勾去了伊姓名之后,把怀中令箭丢下,掷在女犯面前。

刽子手单膝跪地,拾起令箭接令,然后起身怀抱钢刀上前,道声得罪,将犯人一头漆黑湿润秀发拢直脑后,复又推上头顶,交到一旁相助的刀斧手手中。

两名捆绑手也走上前来,按住女犯香肩,将伊镇压停当。

刀斧手后撤几步,双手顺势滑去,直至发梢方才停手执定,向前拉紧。

那头闻名天下的七尺长发被拉直成一束,在日光中光晕流转,熠熠生辉。

刽子手伸手抚摸女犯玉颈,只见那净身清水顺乳沟流下,将小腹双腿浸湿。

伊被拉得引颈待戮,眼中泪水流出,滴滴落在芦席之上,心中突发大恐惧,脖颈汗出如浆,沿着白玉般乳尖落下,如同山中钟乳滴石一般。

刽子手见女犯光洁秀发上映出自家倒影,大手微微一颤,却也摸准了骨节,便不敢多看,举起钢刀。

那边刀斧手见此光景,知要行事,心中自有默契,执发双手猛力一拉,女犯被拉得向前一倾,白生生纤细脖颈不由自主伸到最长。

伊只觉头顶深疼,轻声呼痛,知要就刑,心中一股寒意涌上,哽在胸臆之间,双乳不禁颤抖,两点朱红乳晕飞舞,胸前汗水混着泪水,四处飞溅,直如莲藕出水一般。

幼时与邻家嬉戏被拿住头;

稍长之后一次被兄捉头提起;

此后入宫,管教宫人最喜提伊长发;

晋升贵妃后每日梳妆,少不的被侍女梳拢。这七尺青丝,不知被几人拿过,转眼落入刽子手中,往事历历,如过眼烟云,一朝成空。

少顷长发悬首,这一世就此了却。暗道此生便是这般结果?

梁武帝崇佛,丽华本非信众,然斩首在即,却盼真有来世,莫再作那亡国之囚。

往事如烟,女犯本聪明,此时灵台清明,一朝脱身局外,心中忽有明悟。

这后主哪里是醉生梦死,分明是自知事不可为而韬晦避祸,欲效那蜀后主所为以保宗族。

不然哪有伊一个兵家女,素无根基,竟能执掌国器?

分明是做了那替死之鬼。

历来亡国,若君主有为,则必死于非命,蜀后主乐不思蜀,可以得生,秦子婴诛杀赵高,却不能容于项羽。便是如汉献帝那般傀儡,失国不久,便是暴毙。

这晋王杨广要杀丽华,虽是萧摩诃谗言所致,其心中怕也正有此意,方才一拍即合。

一是伊锐意变法,得罪世家大族,二是新党名重江南,若不杀之,杨广心实难安。

只怕有朝一日,作反者以丽华为号令,烽火又起,君不见陈胜吴广揭竿大泽,也要诈用扶苏为名?

这冰雪玉人想到此,忽而嫣然一笑,笑中带泪,顿时百媚丛生。

一世浮华,今日一刀两断,可怜二十有九,正是倾国倾城好年华,梦断石城,却也免了白首红颜美人迟暮之忧。

时悲时喜,笑靥带泪,心思电转,剎那芳华,如樱花凋零。

那刽子手被女犯乳尖扫中小腿,下面不禁湿了一片,心中暗叫,真不愧是倾国尤物。

众百姓只见这厮将头扭过一边,一声闷喝,手起刀落,噗的一股血箭冲天而起,丽华一颗螓首沿着七尺秀发飞了出去。

女犯哭叫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只觉无尽吶喊,尽被一刀所断。

与后主千般恩爱,万般宠幸,如流年似水,一晃而过,而那帷幕之中一场遇合,也似春梦无痕,被颈中一阵剧痛所灭,随身首分离而留于心中,不复记起,暗叹人生若斯夫,宛如梦幻,一朝灯灭。

那执头刀斧手也不松手,道了声「好头颅」,旋即一转身,躲过血箭,将长发一提,单手握住发梢,另一手顺着长发倒捋上去,停在约三尺之处,然后高举过头顶,令这首级不曾落地,悬在半空摇荡。

女犯七尺长发被拿住三尺,尚余四尺多长悬住首级,直垂到那刀斧手腰际。

众人只见丽华这颗人头云鬓纷乱,凌空荡来飘去,颈中鲜血在地上划出一个之子。

再看另一边,鲜血自女犯无头身躯中喷涌而出,直达丈许。

只见这尸身纤腰丰臀扭动不已,两只纤足一阵乱蹬,一双玉兔突突乱颤,愈抖愈烈,发了一身大汗,汗珠沿玉脊流下,于日光之中幻出七彩流晕,直入臀股中缝,湿了后庭,一时春光毕露,画出无限风姿。

水影涟漪,肌肤如玉,女犯如水晶雕琢的人儿一般,众人不禁看得痴了。

两名捆绑手本待松手,此时也盯着纤纤玉背,一时间愣在当场,猛然间断颈处一股白气冒出,尸身猝然瘫软下来止住挣扎。

这时二人皆是一惊,急忙撒手,才将尸身放倒于芦席之上。

这尸身手脚尚在哆嗦,良久方停。

围观众人皆屏息以待,此时不约而同哦了一声,一片哗然,都道那白气是兵解真灵,丽华果然是仙姬下凡。

那刀斧手下面早是硬了,这活计作得多了,自然知道人头斩下后当顺势掷出,但因长发新湿,不忍玉颜蒙尘,便不曾脱手,于是成了这般光景。

这女犯首级在他身前荡了几次,每每擦过,便是一阵酥麻,末了停在其腰间,那大张呼痛的檀口隔着衣襟,正扣在那话儿之上,这刀斧手再也按捺不住,射了出来。

这厮自知因丽华貌美令其举止失措,心中怜惜,如堵了快大石一般,手拿如云秀发,柔滑如绸似缎,竟有一股清凉之意,发间泛出淡淡幽香,令其莫名兴奋。

这一刻宣泄出来,便出了大丑,猛然自觉,悻悻然自嘲道:「端的一颗好首级,真是平生仅见,这头发摸着也凭地舒服也。」说罢快步来到王世充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将首级举过头顶,呈上验看。

此时那刽子手也将令箭从地上拾起,交回中军王世充手中。

世充伸手将女犯头顶长发一把抓,将首级接过,定神看了看那头青丝上自家倒影,方抬起另一只手,用手中令箭拨开伊覆面秀发,只见丽华秀目圆睁, 明眸流转,却似生前一般,檀口大张露出贝齿,一节粉红丁香露出舌尖。

王世充见女犯痛楚模样,回想起早先临刑求告之事,知伊果是极怕痛的,心中情愫更盛,不自觉以衣袖将伊泪水拭去,又以指轻捏香舌,颇有些失态,醒悟过来急忙将首级掷下,正落到那刀斧手怀中。

世充顺势说道:「速速将犯妇首级悬起示众,以正典刑。」

那刀斧手忙起身,执着人头快步至告示木牌一侧,来到木桩之前。

这厮不忍丽华首级落地,高举双手,如猿猴一般,却一时也理不清那七尺长发。

一旁捆绑手见不是路,从腰间解下包裹,在人犯首饰中取出一把木梳,递与刀斧手。

那刀斧手曾是个梳头匠,从军之后便打理人犯头发,今日得了木梳,格外卖弄,将首级上一头青丝细细篦一遍,丽华这一抹长发也极是爽利,竟无一根乱丝,拿在手中煞是好看。

这厮把丽华青丝梳拢成一束,穿过铁环系好,又将斩牌拾起,抖去灰尘,斜插发中,又把环中垂下的长发分成两股,将斩牌牢牢绑在木桩之上,并于木桩后面打了个结,如此这般,竟使女犯长发如马尾一般挂在刑桩之后,任春风阵阵,也不能将娇面遮掩。

众百姓见那女犯首级形容凄楚,断颈淅淅沥沥,血流不止,一头青丝漆黑发亮,能照映众人样貌,洁白玉面微毫毕现,如雕似刻。

蓬乱云鬓斜插一朵樱花,却是那刀斧手不忍梳起,反倒是别添一番情趣,黄杨木梳别在脑后,令颈后秀发齐整整一排推上去,秀色令人心悸。

终于曲终人散,那府令史高率众回报晋王,中军王世充见典刑已毕,犯人首级悬挂停当,便跳上马,回转马头转了一圈,望女犯人头深看一眼,而后打马而去,抱着令牌回宫向高颖交令。

韩擒虎见李靖不肯离去,便叮嘱晚间去大营相会,唏嘘一番也率众返回。

此后建康城中人纷纷到此,观赏佳人首级,一城之人,络绎不绝,不论世家大族,亦或寒门黎庶,皆醉于美色。

便是往日痛恨丽华之人,观其颜色,也是痛惜不已。

古人说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曾有人言女犯斩后,首级仍明眸善睐,令一人且歌且舞,一时传为异谈。

《陈书》记日:「晋王广命斩贵妃,榜于青溪中桥。」后人望文生义,以为清溪在宫中,遂作「螓首落清溪,飘起一池春水。」之句,其实乃是不曾到过建康,不知那清溪中桥却是在闹市之中,古来便是市曹斩决人犯之所,在此斩首便是弃市,人头也不曾落入清溪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四回 群雄夜宴赏螓首,对月当歌戏娇娥



却说丽华既斩,首级悬挂于清溪中桥一侧,真是观者如堵。

傍晚红霞满天,落日余晖撒在那头青丝之上,从发间穿过,泛出点点金色光晕,堪称奇观。

更有人到了华灯初上仍留连不去,举火围坐,成一时绝响。

待看守隋兵前来驱赶,众人一哄而散,三五成群谈笑归家,一时间路上行人绝迹,变得冷冷清清。

早春寒夜最是难挨,两名值守把双手拢在袖中,环抱长槊立在告示两侧,口中呵出热气,冻得不住跺脚。

寒月挂在枝头,遍撒清辉俯瞰人间。

一名守兵打个哈欠,见同伴倚在告示牌边假寐,于是也顺势靠在木桩上,偷偷将脸贴住示众首级,嗅那悬吊扯起的云鬓,闻得淡淡清香。

这厮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将人头长发从刑桩铁环中解下,松了腰间丝绦,撩起衣襟将长裤拉开,悄悄把首级按在胯下,那话儿碰上冰冷贝齿,激凌凌打个冷颤。

此时清溪流水淙淙,正是夜半无声之时,这守兵耐心用话儿将首级唇齿擦热,而后挺枪深入圆张檀口,微微感受冰冷香舌,便自断颈冲出,继而反复抽插起来。

片刻之后这首级便被弄得温热起来,秀发上冷霜也自化开,令这守兵没了生涩之感,只觉柔云若丝,拿在手中于小腹之上摩挲不停,更觉怒潮澎湃难以自抑。

次日便是正月二十二日丙戌,晋王杨广入据台城,送后主于东宫,当日命高颖传丽华首级以观。

王世充得了高颖将令,飞马来到中桥,分开围观众人,来到悬首木桩前,再次见到丽华。

只见美人如昔,红颜不改。

寻常首级若是悬挂久了,自是苍蝇叮血,臭气熏天,又或是乌鸦飞落,啄食眼鼻。

而丽华正月二旬枭首示众,天气尚寒,正是鸟虫绝迹之时,首级本该冻得坚硬如石,却在夜间被守兵偷偷把玩弄热,此时便如生前一般,入手微温。

世充上前一步,手抚如云秀发,正是这般一片温凉感觉,这颗美人头悬挂一日,全无臭气,却有一股淡淡香气环绕。

于是将那绑住斩牌的长发细细解散,拔去招子,扔在地上。

又从铁环中将七尺青丝解下,挽在手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檀香木匣,将首级颈口朝下按下,只听嗤的一声,却是匣中自有石灰,杀去断颈血气,人头便可以保存长久。

丽华长发挂在匣外,直垂到地。

世充用盐将首级前后抹了,又将如云秀发绾作一个大髻,黄杨木梳别在脑后,樱花插在鬓边,方才倒入香料熏了,盖上一块红绸,阖上木匣盖子。

围观人众皆是黯然无语,只望着世充手提檀香木匣,飞骑送往台城太极殿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李靖前日傍晚至韩擒虎军中相见,具言要为丽华收敛尸首。

韩擒虎却道:「这张氏尸身三日后便可着人成殓,首级恐晋王还要验看。」

李靖愕然问其缘由,韩擒虎答道:「你道那晋王因何斩了张氏?一是萧摩诃献谗言,二却是陛下誓师南伐前曾叮嘱莫伤陈主夫妇性命,只怕送入大兴(长安)少不得封作侯爵,自然也不便夺其姬妾,故此张氏虽为绝代佳人,却非晋王可以染指,还不如斩了算作军功,首级也可随意处置。」

李靖忙问道:「却不知这张氏首级如何处置?」

韩擒虎不以为意,却道是李靖少年情怀,一时对美人无法相忘,捻髯笑道:「莫不是春风一度便留了情?今晚晋王必然大宴群臣,药师可做吾随从同去,席间便知端的。」

此时陈国粗定,杨广方入台城,一时流连忘返,心中不胜欢愉,待到晚间,果然命人大排庆功筵宴,遍集诸将痛饮。

李靖随韩擒虎入太极殿,只见两厢遍设高案胡床,上置酒水碗筷,群雄云集却无人喧哗。

偷眼观瞧,只见正中御案之后设一胡床,尚无人坐。

左边一列为首坐着一员老将,身披虎皮裆铠,胡须梳成一束结成单辫,不怒而威。

韩擒虎低声告知李靖,方知这便是晋王府长史高颖。

第二位是韩擒虎的老对头贺若弼,却是个年过四旬的精壮大汉,二人功劳相仿,暗中较力,贺若弼击败陈国大军,却失了入建康的首功,总觉被韩擒虎得了便宜,对其甚是不悦。

韩擒虎来到第三位坐下,李靖稍后半步,立于其身后一侧,只听其舅父接着指点各路豪杰。

其下首第四位二十余岁,身披铠甲,面如冠玉,形容英伟,却是唐国公李渊,乃是晋王从兄,文帝外甥。

第五位乃是一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光景,齿白唇红,身着白蟒华服,相貌却是招人喜欢,此时正襟危坐,看似颇守规矩,身后几员家将侍立。

这人名唤宇文化及,本是匈奴人,姓野破头,为右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

宇文述领兵三万驻扎石山不便前来,宇文化及今日乃是代父前来赴宴。

这石山便是后世南京城西的清凉山。

那宇文述与杨广最是投契,密约助其争夺太子之位,宇文化及虽然年幼,也因此得了晋王信任,被其视为玩伴,深得宠幸,故此虽然年幼却也无人敢轻视于他,隋人颇有胡风,关中大族中十余岁少年便弓马娴熟、熟知男女之事者比比皆是。

以下还有建康之战中出阵的总管杨牙、员明等有功诸将。

右边却是陈国诸降臣,为首便是萧摩诃,李靖想起丽华临刑凄楚模样,更是分外眼红,恨不得立时起身拔剑,将之斩于殿上,为爱侣报仇雪恨。

这第二位却是任忠,其后又有卖国诸将与世家子弟,而南朝文臣却一个也无,倒是比那些武将更有骨气。

此时人已到齐,殿后转出一人,二十岁左右光景,面如关玉,目如朗星,鼻似悬胆,咳下留着微髯,身穿大袖襦服,头带武冠,正是晋王杨广。

隋文帝厉行节俭,衣着简朴,不重尊卑贵贱,杨广虽喜江东风物,但为争储位,自然不会在这等小节上令乃父不悦,要知太子杨勇便因性喜奢华而被多番呵斥,故杨广平日也穿得极是随意,多披铠甲,或穿胡服。

杨广一至众人纷纷起立叉手施礼,只见其令众人平身,于是各自坐定。

胡人终日马上,少有叩拜,礼法不似南朝繁复,且此处虽是台城,此时也不过是大军行帐,故众人皆以军礼相见。

杨广虽是晋王,也不能让当朝重臣叩拜,反是多加抚慰,频频劝酒。

而李靖等人可以随侍入殿,也是北人不重规矩所致,若是南朝,莫说随从便是佩剑也需留在殿外才是。

席间忽有人入内,李靖认得乃是昨日法场那个中军,见其手捧木匣,已然猜出究竟,不禁一阵心酸暗拭虎泪。

杨广开匣一观,目光良久不曾移开,众人纷纷止住酒令,俯首接耳低声议论。

这晋王对南国美人本不在意,今日一见丽华遗容,暗自叹息,深悔自己孟浪,错杀了绝世佳人,纵然不能明着纳入房中,若暗中行事未尝没有机会。

杨广失神片刻,便阖上木匣,对王世充低声吩咐几句,众人只见这中军接过木匣转入后殿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广罢了筵席,令群雄随之而行,前有隋兵执了灯笼照路,一路向北来到三座高阁。

众人随晋王进入左边一座高阁,李靖抬头借着灯光细看,牌匾上刻结绮阁三个篆字,片刻之后便即登顶。

顶层四面门户已闭,月色朦胧透过纸窗隐隐绰绰,室内一张大床幔帐垂落,梳妆镜台一应俱全,似是女子闺阁。

兵士点亮十六盏通明烛台,阁内顿时明亮起来。

李靖一眼看见梳妆台上有一木匣,似是刚才那中军所拿。

杨广举手一击掌,侍者取来木器拼接呈环状水槽,置于床前,有将水槽用美酒注满,槽内有水轮,机括拉出阁外,连一风车,夜风正急,带得水轮转动,于是酒水沿槽环流不止。

又有人将梳妆台上木匣捧过,杨广打开之后,众人皆看得分明,却是一颗美人首级,颈上石灰与头上香料早已洗去,长发于头顶用红头绳束成一束,垂下之后盘绕于断颈之上,娇面上铅华尽洗,鬓角插一朵樱花,别在脑后的黄杨木梳却不知哪里去了。

杨广楸住头绳束发之处,将首级提出匣来放入酒槽之中,那一束七尺长发浮于水面,倒映出幽暗灯光,于美酒之中载浮载沉,一路飘去,令这颗人头如有了蛇身一般,令围坐诸人暗生寒意。

晋王对群雄道:「古有王羲之溪水流盏,作《兰亭集序》,为千古盛事,今日便以此女首级为杯,共饮一池美酒,不醉不归!」

高颖等隋国老将皆是端坐不语,首级飘至南朝众降臣面前,忽有一只大手伸入槽中,楸住湿发将人头提起,却是那萧摩诃。

只见这老贼将人头湿漉漉的檀口正对嘴边,一口含住,咕咚咚灌入自家喉中,而后一甩手将首级掷入水槽,大叫一声好酒。

有人开头众人便不再顾忌,纷纷试饮。

李靖见了心中暗恨,但身份低微不便插手,只得以目视韩擒虎。

谁知这韩擒虎会错了意,只当是自家外甥也想一尝究竟,便伸手拿了人头,递与李靖。

少年手捧情人首级,仔细观瞧,原来脖颈之处加箍一道玉碟,以玉环扣住,不令酒水漏出。

此时已有多人饮过,长发被扯散下来,束发头绳飘在酒槽之中,李靖以手指理顺湿发,露出那魂牵梦萦的容颜,而后深情一吻,慢慢吸允檀口之中美酒,甘之如饴。

李靖仰首饮完美酒,只觉人头甚轻,知是内中已然挖得半空,怪不得小小一张檀口,竟然能装一壶之量。

那高颖与贺若弼等人冷眼旁观,只是不肯用首级饮酒,李渊与宇文化及却随之满饮一杯。

宇文化及还待再喝,却被家将阻住低声耳语,方才收敛。

那李靖知是晋王一计,便如赵高指鹿为马一般,若不肯从命,怕来日便是仇敌,便暗示韩擒虎,然那老将见贺若弼不动,怕失了颜面,便岿然不动。

杨广见高颖三人情景,面色不动,于槽中提起美人首级,对丽华笑道:「卿作《玉台新咏》,令乐府五言得以传世,今作四句以慰。」于是手执丽华长发,将首级高举过头顶,曼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此诗当时不过数人得闻,却因情形尴尬皆不愿提及,于是诗文虽传于世,却不知是杨广所作,文中举头乃是举美人首级,床前乃是结绮阁顶层卧榻之前。

百多年后,诗仙李白听闻民间传唱诗谣,不明所以,却见文中出现两个「明月」字样,不合诗韵,依此改作夜静思:「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这床却是院中井床,举头也是抬起自家之头。

后传至明代,时人为普及唐诗,遂将夜静思改为杨广之诗,待到清代乾隆年间终于定稿,反倒成了正宗,而李白所写却传至日本,这两种版本令后人迷惑不已,却不知其中有这一段凄凉故事。

书归正传,话说群雄夜半散去,杨广便在结绮阁安歇,丽华人头仍在酒槽中飘动不停。

红烛幔帐之外,有一人窥伺,杨广梦中惊觉,猛然抽剑在手,起身欲斩之,见是一披头散发的幼女,于是揪住青丝执头在手,将伊拉到身前,拨开长发观之,却是一位绝色小美人。

晋王问其姓名,却是后主第六女陈婤,年方十岁,因兵士淫乱宫闱,便与宫人走散,暗自返回其母所居结绮阁躲藏。

杨广细细问来,才知这陈婤乃是陈深之妹、陈庄之姊,眉目之间与丽华有九分相似,举止娴雅,遥想美人初入深宫之时也是这般伶俐可爱,于是将伊揽入怀中,借着酒劲便欲交合。

陈婤久居宫中,虽是年幼也知男女情事,见了那话儿粗大如棒槌一般,吓得连声求恳。

杨广只是不理,分开伊双腿便插,用力良久不得而入,却是嫩蕊细小不足以承欢胯下也。

杨广弄出一头细汗,酒也醒了,见小陈婤被戳得哭叫不已,心中暗生怜惜,手上却不留情,将伊剥得赤条条如白羊一般,以绳索绑了手脚倒吊于梁上,将头沉入酒槽之中,只把个小美人憋得奋力挣扎,幼小娇躯如鱼摆尾,一头长发于酒水中荡来飘去遮蔽面颊。

晋王等候片刻,也怕伊年幼不胜刑罚,便将陈婤拉出水面。

只见伊紧闭双眸,一头青丝贴在面上,酒水顺着长发流下,活脱脱一个水灵小仙子。

晋王于是以口舌戏其嫩穴,令陈婤痒极,不住扭动。

那丽华首级正飘到面前,杨广下身憋得难受,于是将伊首级提起,把那话儿插入檀口,只觉香舌柔滑,猛然一挺便入咽喉,反复冲突如怒马奔腾,稍倾便一泻千里,从佳人口鼻之中溢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五回 头筑京观镇南国,庭出奇葩醉天下



前文书说到那晋王杨广与丽华母女大战尽夜,心中畅快已极,日后便将陈婤留在身边侍候,待其年长之后再纳为妾室。

如此夜夜笙歌,转眼到了三月,此时江南渐安,杨广早令隋军将建康士族百姓牵往他处,并征发数万南朝降军拆了这六朝古都,以镇江南王气。

这日一早,晋王将陈婤绑在帐中,纵马出了大营,高颖、贺若弼、韩擒虎、宇文述一路同行。

众人来到清溪中桥,那杨广见了桥边仍立有告示,说的却是督导百姓离城之事。

告示一旁有一个刑桩,上有铁环。

一旁府令史高乃报之曰,此地为丽华枭首示众之地,那铁环便是悬吊长发之物。

众人凭吊一番,续而前行,不移时便见城墙废墟,已被挖得千疮百孔不堪一用,城门更是早已不见,想那绝世佳人游街到此不过两月,已是面目全非。

太子东宫也只剩几段残墙,丽人初长成之地从此湮灭。

道边树木依旧,樱花更是烂漫,伊人已是魂飞袅袅。

台城之处更是荒凉,降军拆罢宫禁便回营待命,此时此地空旷无人。

一众人等来到太极殿残垣断壑之前,杨广立马御榻过往所在之处,此地正是当年后主将丽华置于膝上共决国事之所。

一名道人走上前来,正是那算计丽华的王知远,只见他面向杨广稽首道:「殿下有礼了,贫道在此等候多时,还需速速行事,莫误了时辰也。」

杨广下马还礼道:「如此有劳王仙师住持此事。」

于是一声令下,上千名隋兵面带白布遮住口鼻,各自手绾两个首级,来到太极殿前御道一侧,将人头层层相迭垒作七层,状如尖塔,这便是京观。

京观又称武军,必筑道旁。

杨广嗅得一股浓香,知是存放首级之用。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首级多有异味,故需用香料涂抹,否则中人欲呕。

贺若弼建康之战斩陈军五千,这两千首级便是其中四成,尚有六成留待献俘阙下之时可用。

杨广站于层层首级之前,满眼皆是裂嘴凹眼之骷髅,恶臭之气扑面而来。

此等首级斩下之后,以盐腌渍两月,存于库中,已然干瘪发黑,便如一层黑色厚膜蒙于头骨之上。

每层首级之上铺以木板,并有木梯走道,以便放置。

最顶层正中设一小坛,上堆五颗首级,却是施文庆等五个被斩石阙的大臣。

杨广自中军王世充手中接过一只木匣,从中取出一颗用丝帕裹着的首级,正是陈国贵妃张丽华螓首。

那娇颜依旧如花似玉,古人下葬多用香料,并以酒泡,而后再用水银,以细绢包裹,可杀邪物,西汉遗留墓葬便是如此。

丽华这颗首级阴差阳错也暗合这般处置,加之杨广每日用那话儿滋润,过了两月竟无一丝异味,反倒是口中发出淡淡馨香。

七尺长发梳得光洁整齐,绾作一个朝天大髻,这是一早由其女陈婤细心打理。

小美人也知要与其母永诀,故此极是耐心,只见那云鬓薄如蝉翼,头上并无饰物,面上也未施脂粉,却是清丽可人,尤其是这头青丝一丝不乱,能映人面目,直教观者色授魂与。

杨广将丽华首级安放于施文庆一众首级头顶,终是有些不舍,便命人取来殿后园中两枝花蕊,分插于伊额前鬓边,因见此花甚美便问于左右,乃得知便是后主所颂之后庭花。

于是王远知登京观作法,镇压建康王气,众将观礼已毕,班师回朝。

隋军解送后主与王公百司至长安,杨广令其自京观之侧而过,以慑其胆。

后主见丽华首级,一时面如土色,颤抖不止。

那杨广见了哈哈大笑,上了顶层,将美人长发扯散,万缕青丝随风飞扬,如张艳帜。

陈朝宫属、降官降将皆在此列,连绵数百里之长。

一路北上凄风苦雨,饥渴顿踣,比起建康城中轻裘肥马、锦衣玉食,不啻是天壤之别,后主想起与丽华恩爱,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四月,隋文帝驾幸骊山,往迎凯旋将士,又于太庙献俘。

后主及诸王侯将相并乘舆服御、天文图籍等,依次排列阙下。

次日,文帝在广阳门观召见后主君臣二百余人,责以君臣不能相辅,以至灭亡,后主惭惧交并,伏地屏息而不能对。

隋文帝宽宏大量,下诏赦免后主之罪,让他客居长安,又多予赏赐。 

后主百无聊赖,文帝对其优礼有如,每次引见,让他立于三品官员列中,每逢宴会,恐他伤心,不奏江南音乐。

而后主却悠游度日,好似从未把亡国之痛放在心上。

监守之人报于文帝道:「陈叔宝言其身无秩位,入朝不便,愿得到一个官号。」

文帝闻之乃叹息道:「叔宝全无心肝。」

监守人又奏道:「叔宝常酗酒致醉,少有清醒时。」

文帝便令后主节酒,不久却改弦更张,道:「由他去吧,不如此何以度日!」

过了一些时日,隋文帝问后主有何嗜好。

后主答道:「好食驴肉。」

问饮酒多少。

答曰:「每日与子弟饮酒一石。」

文帝闻之讶然失语。

后主整日宿醉,暗自思念丽华,却不敢叫人得知,因丽华为杨广所斩,他一个亡国之君怎敢稍露颜色?

数年之后,后主病死,享年五十有二,终是躲过屠戮,也算得了善终,却眼睁睁看着爱姬枭首市曹,不知其临终之时可有悔意?

数年之后隋文帝废太子杨勇,立杨广为储,待到登基便是隋世祖明皇帝,唐人加恶谥为隋炀帝。

陈婤也受封贵妃,杨广由此重用陈氏遗族。

此时王世充已转任扬州,素为杨广宠幸。

这一日却有个道人求见,却说是那王远知门下弟子。

世充见了这人,一番攀谈,才知此人本是建康人士,姓杜名方,那日斩杀丽华后,便为其收了尸身,恰巧来了个道人便是那王远知,令杜方将丽华无头尸身背负至钟山之中,旦夕与其交合,采补所余灵气,修炼上清道法。

那王远知用道家之术弄过丽华无头尸身之后,这身子便一直不朽,除了不能动弹,其温润如玉便如生人一般。

此后丽华无头尸身竟然怀了身孕,十月之后王远知令杜方剖腹取子,寄养在齐州地界一户人家,因是杜方精气入丽华之体所得,便从其姓,起名杜伏威。

而杜方此来,更是为了一桩奇事,却也与丽华有关。

一日杜方操弄丽华没了新意,便乘王道人外出远游,将几颗花种栽入伊后庭之中,过了半月竟然出芽,长成数朵奇葩,于是便取了一朵,来江都求个福贵。

因在路旁见了世充,认得是当初行刑中军,于是便来兜搭。

这王世充看过奇葩,绘制成图献与杨广,便是闻名天下的琼花图。

而世充已不复当年那般好相与,暗自毒杀了杜方,将这奇葩据为己有。

杨广最喜扬州,见了琼花图,便定了决心令世充督造琼花祠,并建陪都于此,改名江都,以世充为江都通守。

又征发民力修运河,沟通江都与长安,以固江南之治,遂成千古盛事,也终因此败亡。

此后又多用南方士族,因高颖、贺若弼等人权重而杀之,以致与关陇一脉势成水火。

其时诸道掌兵皆是关中鲜卑,有人待其远征高丽之时突起发难,便是太师杨素之子杨玄感。

此后天下大乱,终是改朝换代,最后得坐龙庭的却是杨广的表兄李渊。

有分教:

奈何花容筑京观,琼花却是后庭花。

胡儿不知帝王术,相煎太急天下失。

后王世充篡位杀了杨广之孙,为李世民所斩。

许善心在隋国为官,杨广死后被宇文化及所杀。其子徐敬宗更为有名,参与武后与长孙无忌争权,曾为《隋书》编纂,为其父多所美言,也把隋史改得一塌糊涂。

当日以丽华螓首共饮诸人,宇文化及杀杨广,为窦建德追斩; 

韩擒虎病死,高颖、贺若弼被杨广所斩;

李渊夺了天下,建立唐朝;

萧摩诃出自兰陵萧氏,而杨广之妻萧氏为西梁公主,出自南兰陵萧氏,两人乃是远亲,故此陈国从不用此人主掌攻伐西梁,可见一直对其有所防范,自丽华怒斥其诈之后,便散布谣言,说那后主与其妻通奸,使其不愿为国而战,以致加载《南史》,却因此失宠于杨广,后投靠杨谅至并州,杨广继位后因谋反被杨素所斩。

后人赞丽华秋波善睐,神光动人,亘古所无,所谓横绝千古之丽也。

如此佳人,竟然被斩,施刑之人怎能有善报哉?

中唐之前,世称四大美人为毛嫱、丽姬、李祖娥、张丽华。

其中丽华又称人间嫦娥。

至明代三国演义出,方才有貂蝉故事,而西施也甚可疑,杨玉环肥胖之人,乃胡人所爱,岂可称美?

故貂蝉等四美之说,早不过罗贯中之时也。

却说李靖此后因得丽华一身所修灵气,又在那云雨之间习得绝世兵法,终成一代兵家。

此后其回转长安谒见杨素,见一家伎手执红拂,形容端丽有殊色,容颜极似丽华,也姓张,名出尘,夜奔来见李靖,两人连夜往太原而走。

道中投宿,炉中烹肉将熟,张氏以发发委地,立梳床前,那头秀发直如丽华一般。

李靖正刷马,却想起被斩伊人,心中一阵凄楚,暗道世上怎有如此相似的人儿,莫不是上苍怜我,降下伊人以偿情缘。

此后便是那虬髯客来到,取枕倚卧,看张氏梳头。

三人皆爱这一头委地青丝,便结了兄妹,号称风尘三侠。

李靖得丽华灵气,本有龙气可争天下,然李渊反出长安,将其拿住,便只得降了以保全性命。这便是一步迟步步迟,手快有手慢无。

后大败突厥,李靖三千兵马突袭金帐,捉了隋国义成公主。

这公主被执到马前,李靖定睛一看,只见跪地女子三十几岁模样,身上五花大绑,缜发如云高绾,此时执于镇压兵丁手中,令伊抬头仰首。

再观伊容貌,与那杨广有几分相似,却也是个千娇百媚的倾城丽人。

李靖知义成实则已过四旬,也不怜惜,当即下马,亲手接过伊发髻打开揪住了长发,将上身剥个干净,露出一对椒乳。

两侧兵丁压住反绑香肩,李靖一拉手中青丝,拎长雪白颈子,抽出斩马刀手起刀落,一刀斩下。

只听卡嚓一声,尸身扑倒在地。

李靖提头在手步入大帐,然后屏退左右,将刚刚斩下的螓首置于胯下,令伊饱受肆虐,白液和着鲜血自断颈于口鼻喷出,嘶嘶作响,此时此刻,终是平了杨广斩杀丽华之恨。

此后李靖与张出尘相守一世,举案齐眉,白首偕老,年七十九而终,死前面带笑意,口中喃喃低语,似有情丝二字。

后记

这篇小说也写了5万多字,因为是半文半白,算是不错了。

最初只写了五回,后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想查一下清溪中桥在哪里,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越查资料越发现原来历史是那样的,竟然被篡改成这样了。

最初我以为清溪是陈国宫殿里的一条小溪,还想写长发落到水草里等等。

后来才知道清溪原来离宫禁有4里远。然后起了疑心,就是查谁下令杀,最后发现最早的资料《陈书》、《南史》都说是杨广,看来比较可信。

既然有4里远,不可能是走过去,应该是坐露车去。

因为是传令当日斩首,也不可能披枷带锁下大牢,只能是绑去刑场。

而且既然是致使陈国亡国的罪魁祸首,也有可能受到虐待惩罚。

再查史料,发现清溪中桥是士族聚居地,那杨广在这里杀丽华,其用心昭然若揭,就是为了买好江南世家。

而当时的世家也分两部分,一部分时新士族,就是萧摩诃这帮自南朝开始兴起的新贵族,还有就是自汉朝以来的老士族。

士族有百多家,不以与皇族通婚为荣,且不与非士族通婚。

被杀的五大臣都是寒门出生,应该是丽华一党才对,丽华也是寒门女。

再仔细读史书,发现很多疑点。

第一个便是第一天杀了五个大臣,为什么第二天杀张丽华,按道理应该是同一天杀才对吧,这比较符合逻辑,因为处理罪犯不都是集中比较有威慑力吗?

结果推测出的结论就是杨广本来也没想起要杀张丽华,所以先杀了五大臣,后来因为某种原因第二天突然想起她来了。

第二个疑点就是萧摩诃,这个人在文中说了很多,他是兰陵萧氏,和杨广老婆萧氏算是远房亲戚,很有可能搭上线。

而且他一直在东线作将军,从没去过西线,而西线就是西梁,是后梁的遗脉,杨广的老婆就是这个国家的公主。

所以我觉得应该是陈霸先以后的历代国君都在防备他反水。

他在建康之战中的行为也很可疑,有不作为的嫌疑。

反而是陈后主集中十万人攻击敌人八千部队,比较合乎兵法。

于是我就想会不会是这个人在捣鬼?

而他刚好前一天去拜见后主,第二天丽华就被杀了,是否发生了冲突?

第三就是玉台新咏,这个是网上有文章这么说,不是我的创见。我看了觉得很有道理。

这篇小说就这样逐渐丰富起来,后来我又查了南北朝的风俗习惯,于是有了胡床和弹棋。也查到霹雳车等等。

李靖这个人物我是突然发现的,因为本来想写秦琼、程知节等瓦岗军,但后来发现这些人那时刚出生,与徐茂公(李绩)、李世民等人是一代,单雄信也是这一辈人。

而李靖与李渊岁数差不多,丽华受刑时,李靖17岁,李渊23岁,加上李靖之妻红拂女也姓张,有一头委地长发,很是巧合,于是便动了心思。

终于完成了,请大家继续支持我,多给些鼓励,我争取以更好的文章回报诸位。

下次写现代文,古文太痛苦,呵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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