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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庭花(修訂版)
作者:慾海
第一回 春風幾度綰青絲,刑樁之下懸烏雲
煙籠寒水月籠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
這首七言乃是唐朝才子杜牧夜泊秦淮,聞岸上酒家女子月下高歌,歌聲淒婉,兼蘊南朝幽怨氣韻,正是陳後主為美人張麗華所作之《玉樹後庭花》。
小杜良夜寧靜,益增遐思,便於小船之中,紗燈之下,揮毫寫就這首千古傳唱的《泊秦淮》。
可歎南朝雖亡,麗華千種風流,仍令人追思不已。
話說大隋開皇八年,正是早春時節。
正月二十一日,江南建康城中,宮禁之外,熱鬧非常,行人蜂擁而至,議論紛紛,嘈雜之聲不絕於耳。
前日隋兵破建康,攻入陳國宮中,這陳國便算是亡了,故此宮門前有眾多兵將把守,城中百姓也是遠遠觀看,不敢近前。
此時人群之中忽有人叫道:「眾位快看,西耳門開了!」
皇城西臨街里巷中,有一潑皮名喚杜方,最喜熱鬧,隨眾而來,此時擠出人群,不知所以,見身邊有一老漢,便開口問道:「敢問老丈,眾人蜂擁到此,卻是為何?」
那老漢道:「前日隋人在石闕之下斬了施文慶一眾五個大臣,今日一早又縱馬宣諭城中,說是要將張貴妃斬首示眾,這等情形一世難見,小哥且看仔細。」
那杜方問道:「莫不是人稱天下第一美人的張麗華?這樣的人兒隋人也捨得殺,憑地狠心也。」
此處乃是宮禁西側,其門曰西華門,正中為儀門,為帝王出巡所用,儀門兩側各一小門,稱作耳門,東耳門為生門,內侍禁衛入宮走的便是此門,西耳門為死門,歷來犯了死罪的大臣,便是從此門推出。
眾百姓定睛一看,果見死門洞開,兩隊隋兵蜂擁而出,雁別翅排開,手中各持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分在兩廂站立,兩名軍中捆綁手架著一名女子,足不點地出得門來。
只見這女子雲髻高綰,身著三重曲裾深衣,素衣襦裙,衣著上儉下豐,又喚作絓衣。
這三重深衣始於漢代,及至南朝已是上衣短小、下裙寬大,三重襦裙由外而內,一重長過一重,層層相套,步履之間,裙尾如花搖曳。
這女子被推倒在地,一名劊子手懷抱鋼刀,自身後將伊髮髻拿住,腦揪提起,兩名捆綁手服侍伊寬衣解帶,將上身當眾剝了,赤條條如白羊兒一般,取過麻繩,摟肩頭攏二臂五花大綁,又將斬標插在身後。
伊兀自掙扎,將一雙高齒漆畫木履,凌落在身後不遠處。
一名捆綁手復將女犯頭面首飾盡數剝除,另一人取包裹收了,這卻是自古以來的規矩,犯人但有財物,只待典刑之後,伺候行刑的一干人等便自行分了。
剝頭面那廝順勢打開女犯雲髻,扯去束髮頭繩,將一頭青絲披散下來,犯人身長不過五尺餘,又跪在地上,發長卻有七尺,自是如幔垂地。
這廝將女犯萬縷青絲攏成一束,將伊自地上提起。
一邊早有兵丁趕來牛車,上鋪乾草,當中立有一人半高木樁,樁頂釘有一大鐵環。
只見那捆綁手賣弄精神,將女犯牽至車前,返身上車,居高臨下,一手執長髮,一手拿住犯人反剪身後一雙柔荑,將伊輕輕提起。
另一人也將首飾包裹起,綁在腰間,快步上去,自女犯身後抱了雙腿,將伊向上一托,送到牛車之上。
那執發的將女犯拖至木樁前跪倒,令伊背靠木樁,在酥胸上下以拇指粗繩索各繞三道,將一雙玉乳勒得直挺挺立起,如此這般捆紮停當。
復將女犯長髮攏起,穿過木樁頂上鐵環,繞上幾圈,打了活結,令犯人不得低頭,以做示眾之用。
此時自有兵丁兩廂開路,一隋兵舉著犯由前引,中軍官懷抱令箭騎馬隨後,眾人一聲呼喝:「犯人走動了!」
緩緩催動牛車,沿街起行。
待牛車來到眾百姓近前,那杜方看清女犯面容,頓時如遭雷殛。
只見伊長髮鬒黑如漆,光可鑒人,臉若朝霞,膚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遠山,縱然髮懸鐵環,引頸仰面,繩捆索綁,雙目顧盼之間,仍是光彩奪目,照映左右。
杜方為其容顏所懾,不自覺間隨囚車而走,卻不想眾百姓多半與他一般,丟了魂兒般匯聚於囚車之後。
這杜方也不識字,目不斜視盯住女犯,隨手抓住身邊一人,看也不看便問道:「那斬牌上寫什麼哉?」
身邊這人被他抓得痛哼一聲,杜方轉頭一看,卻是個士子模樣。
這士子名喚許善心,字務本,祖父許懋乃是梁朝時散騎常侍,其父許亨也是陳國太中大夫。
許善心生於陳武帝永定二年,九歲喪父,自幼善寫文辭,聰明有思理,有過耳不忘之能,博學強記,聞名當世。
其家中有舊書萬餘卷,許善心因此博覽群書。
十五歲被其父好友徐陵稱為神童。
年長之後出仕,任太子詹事,不久便得了度支郎中,後轉任侍郎,人稱撰史學士,常被召入宮中作詩,見識過人。
隋軍攻入陳都,他一個散官,無人理會,便身著便服,出外打探。
此時許善心也正聚精會神望那女犯,隨口答道:「諭奉監斬大逆犯婦陳張氏麗華一口示眾。」
而後忽有所覺,呼痛叫道:「快快放手,你抓我作甚?」
杜方連忙放手,笑道:「莫叫莫叫,莫驚了美人。」
許善心一愣,道:「然也,此曠古之冤,且去觀斬,旁事容後再與你理論。」
杜方卻涎著臉問道:「方才先生說這女有冤,不知冤從何來?」
許善心有些不耐,卻不答話,隨眾百姓而行,見周邊眾人皆以目相視,似有疑惑,方才低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這一路遊街示眾,卻也需幾個時辰,且不妨邊走邊說。不過沿街裡市內有茶水鋪子,還請哪位討些水來,也好慢慢道來。」
杜方連忙稱是,自稱此事應當,眾人尾隨囚車而行,聽這許善心開講,述說前事。
囚車沿街西行,車中那女犯一頭秀髮結在鐵環之上,尚有頗長一段髮梢披散下來,遮蔽半邊嬌顏,沿玉乳而下,宛如飛瀑一般直垂到腰際。
此時一陣早春寒風吹過,清冷刺骨,眾人但見得犯人衣襟飄起,如天女臨凡;
青絲也隨風飛舞,宛如無形大手,戲弄這南國美人,不停撥弄長髮,恰似無數細指梳起,欲綰堆雲高髻,令伊更添幾分嬌艷。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按:
時貴妃隨後主囚於德教殿(為典藏圖書之處,現存德教殿目錄四冊),當位於宮禁西側之秘閣(皇家圖書館),其出何門赴刑已不可考,而西華門距秘閣最近,故權作此論。
第二回 斜插雲鬢櫻花碎,從此赴刑紅菱搖
前文書說到女犯直挺挺跪在牛車上,髮如飛瀑,直吊鐵環;雲鬢蓬鬆,半遮雙耳;揚頸蹙眉,赤裸上身,兩隻玉兔高聳,一副淒慘模樣。
伊聽得身後似有人聲,說得卻似自家生平,想起不久便身首異處,心中一陣淒楚上湧,昏昏沉沉,恍惚中似是回到初入宮時。
那卻是春色已顯,麗華年方十歲,隨著宮人亦步亦趨,緩緩行在通往東宮長廊,要拜見太子嬪妃龔氏。
伊本是貧家之女,選入宮中,因年齒幼小,撥為東宮侍婢。
東宮為太子所居,在皇城之內,於宮城外另起宮室,位在宮城之東,故名。
建康有城牆三重,這宮城乃是皇帝所居,亦是三省中書門下公幹之地,其外為皇城,有衙署、民居里巷以及東宮。
百官府邸、丞相東府、太廟、太社卻在皇城外之籬城,世家大族、商賈百姓多集於此。
東宮長廊兩側綠柳成蔭,滿園奇葩異朵,小麗華雖是心中惴惴,卻又耐不住好奇,輕移蓮步,垂頭跟在宮人身後,暗暗四處觀瞧。
一隻燕子穿廊而過,驚的小麗華險些跌倒。
牛車偶爾晃動,女犯想起幼時光景,不禁失笑。
道左百姓見了,只覺一城春光忽然失卻顏色,南國群芳盡付這笑靨之間,一時鴉雀無聲,不自覺紛紛伏地跪拜。
麗華雖是身為死囚,卻宛如女主出遊,容光奪人心魄,令觀者不敢直視。
伊目視遠方,似透天際,秀眉微顰,又神思不屬起來。
那穿廊燕子似又飛過,小麗華隨著宮人進了一處殿閣。
伊脫下木屐,踏入殿中,雙足傳來陣陣涼意,卻原來這地板皆是參天大木所造,上面遍置竹蓆,最是涼爽。
轉過幾進入了內間,才見一榻,有美人側臥,雍容華貴。
伊知是龔良娣,急忙伏地頓首,執禮甚恭。
陳朝自武帝開國,綱紀粗備,天下漸安,江南之地號稱富庶。
太子陳叔寶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耽於詩酒,專喜聲色,小麗華於宮外亦有所耳聞。
當時太子有龔、孔二良娣,花容月貌,皆稱絕色,並承寵愛,而孔良娣更盛一籌。
太子曾對孔良娣道:「古稱昭君、西施為美,以孤觀之,卿尤有過之。」
而榻上這位美人便是那稍遜孔良娣一籌的龔氏。
龔良娣見小麗華乖巧,甚是喜愛,便道:「且留宮中,隨侍左右吧。」
龔氏深諳古來宮中固寵爭勝之道,其色不如孔氏,則外引絕色,自小蓄為心腹,待其稍長獻上,可分孔氏之寵,而小麗華也必承其情,日後定會多有照拂。
小麗華自不知其中奧妙,心中一片歡然,急忙拜謝,一跪一起,甚合法度,年雖幼小,舉止嫻雅,一舉一動毫不拖泥帶水,極見伶俐,看得龔良娣不禁暗自頷首。
因伊年齒尚幼,從此被龔良娣視若己出,平素做些燃香取琴的活計,龔氏也不時教授才藝,日復一日,卻也快活非常。
牛車忽然慢了下來,卻是到了一處十字長街。
眾兵丁呼喝開道,催動囚車向南一轉,穿入一道巷道。
女犯綁在木樁上,只覺這車子轉的甚急,身子向一側倒去,胸前六道綁索猛然收緊,只勒得伊斜倚在樁上,一陣嬌喘。
伊那顆待斬的美人首級也側到一旁,鐵環綰住長髮,猛然間,面向眾人一側絲絲繃直,鬢角青絲映著日光發亮,自耳跡將這頭秀髮分成上下兩層,如兩匹黑緞相疊,扯住頭頂。
伊只得把纖纖玉頸伸長,彎如新月,不自覺間媚態橫生。
女犯本是正跪在牛車上,此時卻換了斜倚慵懶模樣,加之長髮吊起,鉛華淨洗,恰好似春夢初醒。
圍觀百姓盯著伊那白皙玉頸,紛紛口舌生津,吞嚥之聲不絕於耳。
更有人暗道這劊子手斬下那顆螓首後,當會提起示眾,若是恰好起風,首級隨風斜蕩,怕是也便如這般誘人模樣。
女犯輕輕呼痛,抬眼看深巷兩側,卻儘是高牆。
不少小兒跨坐牆頭上,手中拿些樹上摘得的果子。
伊心中一愕,立時明白用意。
自家幼時,兄長也做過這般荒唐事,便是用雜物追打死囚。
又看看這長巷,只怕稍傾便是灰頭土臉。
這果子打在身子上,只怕也是頗痛的。
女犯輕咬貝齒,閉上雙目,等了許久,卻不見動靜,睜開眼來,卻是那些小兒也愣愣瞧她,其中一人輕聲道:「這姐姐端的好看。」便沒了下文,想必是懾於麗華美貌,不忍動手。
伊逃過一劫,暗自鬆了一口氣,眼見那些孩童高踞牆上,不由得想起宮中高牆。
自家幼時也頗想登高一看,卻因管束甚嚴,不曾得償所願。那些時日無憂無慮,卻最得麗華追憶。
宮闕亭園之間,百花齊放奼紫嫣紅。小麗華披散了剛剛洗就的長髮,一手提裙襟,一手拿風箏,奔於花間小徑之上。
一名宮人快步跟隨其後,替伊托住髮梢,免得拖在地上,一邊口中叫道:「莫貪玩,若是摔倒傷到,奴婢可吃罪不起。」
這宮人無品無階,故遇上位者則自稱奴婢。
麗華雖小,卻是妃嬪貼身侍女,為宮中女官,自稱為臣。
而龔良娣因是太子妃嬪,則自稱臣妾。宮中法度森嚴,卻是錯亂不得。
麗華每日修習詩歌禮儀與琴棋書畫,但年幼好動,今日難得有暇,卻被照顧伊的宮人捉去洗頭。
這般粗使宮人,在宮中日久,對新進女官多有刁難。
但因小麗華長得冰雪可愛,尤有一頭長髮,垂過腳踝,令侍候伊的宮人不自覺便悉心打理,一有空暇便是牽去梳洗。
此時也是這般,小麗華心中頗為不耐,方才洗罷便急著放風箏,宮人也不著惱,只是跟著防伊跌倒。
忽而來了一陣風,將風箏吹至園中水塘上,小麗華不及收足,一跤跌倒池邊,不禁哭出聲來。
這清脆哭聲卻引來一群人,為首一位二十餘歲模樣男子,身邊陪著一位佳人,正是龔良娣。二人身後隨著幾個侍女。
那男子正是太子陳叔寶,看得小麗華可人模樣,心中大驚,將伊拉到身前。
小麗華被生人抱住,一時住了哭聲,睜著一雙明眸愣愣瞧著身前男子,伊雖不知這人是誰,但天性聰穎,見龔良娣隨侍在側,舉止親暱,已然猜出必是太子。
太子端視良久,對龔良娣言道:「此國色也。卿何藏此佳麗,而不令我見?」
龔氏笑道:「妾謂殿下此時見之,猶嫌其早。」
太子問何故,龔良娣道:「伊年紀尚幼,恐微葩嫩蕊,不足以受殿下採折。」
小麗華正被太子攬在懷中,伊入宮便受教習,聽了龔良娣言語,自知其意,一時面色嬌紅,燦若桃李。
太子見伊身著寬大宮衣,長髮披散,如粉雕玉琢一般可愛,不覺心中一陣悵恍,雖是愛煞了這小美人,卻也只能作罷。因此做小詞送伊,並以金花箋書寫,龔氏暗懷笑意,以為得計。
麗華年雖幼小,吹彈歌舞,一見便會,詩詞歌賦,寓目即曉,太子與龔良娣對其多所溺愛。
春光之中,伊踏於鞦韆之上,且盪且舞。突然失手,身子飛到空中,引得一片驚呼,待到落下,恰被太子接住。
伊只覺猛然一頓,睜眼一看,只餘鬧市囂囂,身在囚車。
卻是這牛車過了一道橋樑,下坡快了些,震動幾下,卻把女犯搖醒過來,出了一身香汗。
這橋下小溪卻是人力開鑿,北起玄武湖,斜穿宮城,向西南出皇城而去,六朝數廢人力,方得功成,宮中水源皆賴於此。
女犯髮懸鐵環,不得低頭,卻尚能游目四顧,見道左岸邊,遍栽櫻木,雖是正月,已然開花,於是開聲求告道:「劊子手哥哥。」
眾百姓聽女犯開言,心中甚奇,一起住了議論,屏息以待。
那劊子手懷抱鋼刀,上前惡聲問道:「何事?」
女犯歉然道:「可否摘朵櫻花,戴於犯婦鬢邊?打擾莫怪。」
劊子手一時沒了主張,卻看向中軍。
那中軍回馬返身,於道邊樹上取了一朵櫻花,來到牛車前,將令箭插於腰際,探手一撫女犯雲鬢,另一手將櫻花與伊聞過,方才插在伊耳邊。
女犯闔目聞香,回味片刻,方才睜眼道:「多謝將軍。」
中軍卻不搭言,深看麗華一眼,便又命眾軍催動牛車上路。
這中軍名喚王世充,字行滿,祖籍西域,本姓支,長著一頭鬈髮,聲音尖利,平素好兵法,且明習法律。
應募為左翊衛府兵,此次隨軍南征,以軍功拜儀同,又得了上峰推薦,不日將回京轉任兵部員外郎。
王世充雖是胡兒,卻素慕中華文教,此次在高穎帳下,奉令監刑,心神卻暗繫於這絕世佳人身上。
其在北朝多年,卻知若是北人如麗華這般光景,多半畏於官威,不敢多言。
麗華卻喜花則求,臨刑而不顧身,頗有魏晉遺風,可知其人通脫,心無所羈,頓令世充頗有幾分滋味在心頭。
麗華求櫻花,只因想起宮中春色,觸景生情,卻不知自此後,令王世充念念不忘。
其後世充官至江都通守,自然少不得斬決人犯,每逢三四月間,女犯赴刑,便令其頭戴櫻花。
後因櫻花隨春而逝,便改用紅菱所做紙花,從此以為常例,流傳後世。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按:
《陳書》張麗華傳:時龔貴嬪為良娣,貴妃年十歲,為之給使。
白居易有詩「小園新種紅櫻樹,閒繞花枝便當游」,說的便是櫻花。
中國自古就有櫻花,日本賞櫻大約起於平安時代,從794年開始,麗華死於589年。
第三回 昔日結綺望仙姬,今朝刑車覓芳蹤
上文書說到自麗華之後,這紅綾紙花便成了赴刑女犯的打扮。
及至北宋年間,民間富庶,男子抹粉帶花,多有紋身,成一時之風。
男犯亦有插花遊街,意為送行,於是便成了死犯通例。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
春日催人眠,轔轔囚車行,麗華又漸入恍惚。
伊這般正跪坐在牛車上,頗有些顛簸,長髮吊於鐵環,輕輕扯動頭頂肌膚,令伊憶起後主登基大典來。
那時節伊端坐雲車,直赴宮禁正殿,頭上高綰雲鬟,滿頭珠翠,甚是沉重,加之為使雲鬟直立,發中內襯木托,頭頂也是這般微微扯動,如吊似懸。
當日因自持髮多且美,便不似其餘后妃頭戴假髻,命人以木托梳盛髻,卻不曾深思,不想應在今日之厄。
宣帝駕崩,太子即位,便是陳後主。
後主諱叔寶,字元秀,小字黃奴,宣帝嫡長子也。
此番大典之上,後主欲立沈氏為后,並冊封麗華為貴妃,龔、孔二人皆為貴嬪。
自從龔氏得計,孔氏不甘示弱,進貼身女侍侍奉太子,此時也得冊封,便是孔貴人。
麗華年已二十有二,卻是虛歲,古來女子十五而笄,笄乃是一種簪子,用以插住挽起長髮。
伊那一頭聞名當世的青絲,此時方才六尺餘,煞是整齊,並無劉海,耳邊也無亂髮,如一匹黑緞,直垂腳踝,便用木梳通頭,也是一落到底,極是爽利。
待到綰將起來,盤起雲髻,更是光可鑒人。
伊身姿輕盈婀娜,進止閑雅,姿容艷麗,明眸流轉之間,奪人心魄。
此時隨在沈氏之側,緩緩步入大殿,令百官不敢直視。
牛車一側車轅壓過路旁條石,猛然跳起,車子向一側傾倒,頓時把女犯驚醒,嚇得面無人色,驚呼連連,繼而緊閉雙眸。
伊只覺酥胸被勒得深痛,一雙玉兔似欲爆出,身子綁在木樁上,隨車向一側倒去。
伊本是斜倚木樁,此時卻滑到一旁,面孔朝下,轉眼便要砸在地上。
這一側押解兵丁與圍觀百姓紛紛救急,十七八隻大手托住了伊,止住了勢子,才免於傾覆。
女犯被人抬起,眾人事出突然,一時不查,停了下來卻發現托住了那裸露上身,更有人拿在頭面、雙乳上。
女犯抬頭睜眼,正與一人對視,驚駭之下,暈了過去。
卻不知哪個將伊長髮扯得狠了,頭皮一陣巨痛,醒轉過來,又復叫出聲來。
數名壓解兵丁急步上前,手忙腳亂一番,將牛車硬生生扳了回來。
先前眾人托住女犯身子,此時緩緩推去,佳人脫出掌握,只覺手有餘香,頗有些依依不捨,卻看得人叢之中那潑皮杜方熱血賁張,只恨自家不在車邊。
牛車一側落回地上,女犯只覺渾身巨震,身子輕若無骨,如燕旋回,又復面朝前方,繩子深深勒在肉中,令伊一陣窒息,加之方才受辱,羞憤難當,一時暈厥過去。
恍惚中似口含木棒,躺在榻上,幾個宮人圍在左右,分開伊一雙玉腿,卻正是生產之時。
那時也是呼吸不得,渾身濕透,如三伏烈日下曝曬過一般。
身邊宮人連連輕呼道:「貴人再加些力,便要出來也。」
可憐小麗華尚未及笄,便被太子破瓜,懷胎十月,此時產子。
伊年方十四,身子幼小,雖是竭力半日,尚不能將子產下,已是奄奄一息。
太子守在外間,雖有龔良娣隨侍安慰,卻也坐臥不安。
小麗華想起太子英俊模樣,諸般風流倜儻,兩情相悅,此時怕是永訣,不禁淚流滿面。
宮人出得外間,報於太子,具言麗華難產。
太子大哭,欲入室相見,卻被宮人以產房污穢攔在外面。
小麗華勉力抬頭,只見紙窗之外,人影憧憧,卻有良人呼喚己名,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扎起身,欲去相見,不想股胯之間猛然一震,頓時如釋重負。
身邊宮人皆是愕然,急忙從地上拾起嬰孩洗淨裹好,小麗華心中一鬆,便萎頓在地,又引得一片忙亂。
這嬰孩正是陳叔寶第四子,取名為深,字承源。
此後麗華受封貴妃,卻是母子二人相得益彰,並承寵愛。
女犯幽幽轉醒,牛車依舊碌碌而行,伊抬眼前望,欲知身在何處,卻見左首便是宮牆,原來刑車遊街一圈,又轉到宮禁之前的橫街上。
伊那一頭青絲極有韌性,雖是栓牢在鐵環上,幾番顛簸之後,卻也鬆了許多,令伊可以扭頭觀瞧。
這一眼看去,麗華頓時淚如泉湧,原來囚車遠離西側宮牆,卻能遙遙望見宮禁北端三座高閣,其中便有伊平素所居的結綺閣。
這邊女犯遙望亭閣,如失魂落魄一般,挺直了身子,不自覺重又跪坐端正,那一身肌膚欺霜賽雪,襯著一頭烏雲也似的長髮,黑白相映,亞賽潑墨畫中走出俏嬌娃,真真是如謫落凡塵玉仙姬。
麗華思緒如飛,飄過重重宮闕,置身結綺閣上,似回到初次登閣,心中雀躍,正憑欄而望,建康盡收眼底。
說起這結綺閣,卻是後主專為伊所造。
原來始興王叔陵作亂,後主於先帝靈前被傷,繼位大典之後,於承香殿中安歇,只有麗華侍候左右。
而柳太后猶居柏梁殿,即皇后正殿。
後主不喜沈皇后,故伊不得侍疾,居於求賢殿。
後主傷癒之後,對麗華愈加寵信。
南朝宮禁喚作台城,內有殿閣數千,南齊東昏侯蕭寶卷曾以黃金翠玉鋪造仙華、神仙、玉壽三殿,如今早已殘破,自武帝陳霸先開國以來,內廷陳設簡樸。
登基大典之後,後主愛煞麗華,嫌其居處簡陋,不能作為藏嬌之金屋,便命人在臨光殿前,造臨春、結綺、望仙三閣。
臨光殿在台城北端華林園中,這華林園是南朝帝室后妃所居園林。
三閣落成之日,後主卻在早朝,麗華心中急迫,先登結綺。
伊見此閣高數十丈,袤延數十間,窮土木之奇,極人工之巧。
玉手扶欄而上,才知那窗戶牆壁欄杆,皆是沉檀木打造,以金玉珠翠裝飾。
待到登頂,正是麗華起居之間。
伊環目四顧,只見這整層為一大間,極是寬沃,雍容有大氣。
四面門戶垂以珍珠簾,堂內正中有寶床寶帳。
案幾架格上服玩珍奇,器物瑰麗,更是近古未有。
麗華款款步出正面門戶,卻是懸空一亭,內置案席,案上有銅鏡,一邊匣子中滿是胭脂水粉,卻是一間梳妝閣。
此亭狀如船首凌空,別具巧思。
伊幼時便有登高之願,可憐身在深宮不得外出,此時方有常人縱情山水之樂。
低頭看去,閣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植以奇樹名花。微風吹過,香聞數十里。
麗華坐於案頭,半倚欄杆,身後宮人替伊解散髮髻,手執七尺長髮,緩緩梳理。
後主散朝迴鑾,遙遙相望,只見美人倚欄梳妝,衣帶隨罡風輕舞,飄逸若神女臨凡,正是:
臨春結綺望仙姬
玉樹後庭花滿枝
長街上眾人一陣喧嘩,中軍王世充回馬看去,只見牛車上女犯已然暈厥,一旁捆綁伊手登車相探,驚叫道:「苦也,犯婦沒氣了!」
世充縱馬上前,探身過去,劈面揪住女犯額上青絲,令伊仰面朝天,將如花螓首貼按在木樁上。
只見伊人星眸半閃,面無顏色,檀口開處一節香舌伸出,晶瑩涎水自嘴角流下,雖是被勒斷了氣息,倒另有一番可人模樣。
世充忙喚過隨行仵作,令其查看一番。
自來處決人犯,少不得劊子、仵作。
尋常仵作雖名在劊子之後,卻須待到犯人典刑之後,才有差遣。
一是絞刑驗死,二是刑後收斂。
這還有一樣,便是遊街之時,若犯人不濟,仵作粗通醫理,也可救急。
這仵作本是隨軍醫官,往日行軍法並無絞刑,或杖或斬,卻又與府縣中的仵作不同。
因是醫官,一見女犯形狀,便知端的。
眾人只見這仵作爬上牛車,翻看佳人星眸,轉首對世充道:「儀同,這犯婦體弱,重索橫胸,以致暈厥。若不解索,怕是撐不到法場。」
儀同乃軍中官職,為視從九品。
隋國沿襲北魏府兵制,禁軍設十二衛府,左翊衛便在其中,此次隨晉王南征。世充為得軍功,投在長史高穎帳下,做了中軍。
南陳覆滅,世充得了軍功,不久便會回京,轉任兵部員外郎,卻是從六品上,乃是官職,又與軍職不同。那仵作自然不知,還是稱呼世充為儀同。
這府兵乃是自備軍仗盔甲,便如木蘭辭中所說,若是能有馬匹,可為傳令,一入軍中便高人一等。
世充家中殷富,胯下戰馬卻是良駒,已隨他征戰多年,最有靈性,此時竟流出淚水,逕直舔那女犯。
世充心中暗驚,又恐人犯暴斃途中,砸了差事,便命兩名捆綁手上車,解開六道綁索,一左一右夾持女犯。
那仵作取過隨身藥箱,以金針攢刺穴道,什麼人中、迎香,好一番折騰,卻不見效。
嘈雜人群之中,恰有建康名醫子弟,見了這般情狀,便起哄叫道:「需得推拿伊胸前乳側,或可緩過氣來!」
仵作一時沒了主張,世充聞言催促道:「速速施救,當可一試。」
圍觀眾人聽了,俱是一愕,紛紛看向那一雙玉兔,已作深紫顏色,卻是被綁索勒得爆出,以致血脈不通,再淤得久些,便化成死肉。
乳上那三道綁索,正是令佳人暈厥罪魁,雖已解去,仍留深痕。所以推宮過血,便是以手掌疏通此處。
仵作得了上命,不敢耽擱,抖擻精神,大庭廣眾之中,著意賣弄,免得被南人小覷,什麼推拿點按,揉搓滾振,只見指掌紛飛,確是技法嫻熟。
那雙玉兔也隨之如浪相湧,撥來蕩去,令人迷醉。
仵作一番施為,雙掌相疊,在女犯胸口猛按數下,只聽伊嚶嚀一聲,一口瘀痰脫口而出,幽幽活轉過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按:
明清之前,稱呼上官時不用「大人」,因大人古時系指父母,元清兩次韃子入寇,士大夫骨氣盡喪,才用此語,便如今日之官員稱呼市長為「市長爹」,實在荒謬,又可笑可憐。
第四回 胡床不堪受非刑,台城依稀聞歌笙
上文書說到,待決女犯綁赴法場,途中頗有曲折,竟至生生勒暈過去。
仵作受命施為,一雙玉兔終是由紫轉白,復還本色。
女犯醒轉,一口淤痰帶了血絲噴出,正落在仵作胸前衣領。
那仵作抬頭一看,只見一雙俏目正對,眼波流轉,如怨似艾。
方才發覺雙手兀自按住伊胸口,頓時期期艾艾,面色大慚。
不敢與伊對視,慌張張拔去金針,下了牛車,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引得一片大笑。
仵作垂頭低首,逕直返身隊中,也不管他人譏笑之聲,默然盯著胸前衣襟上那口血痰。
此時並不覺腌臢,輕輕以手撥弄,只覺晶瑩剔透,濕漉漉如溫玉暖懷,說是血絲琥珀也不為過。
想起美人香唇,玫艷瑰麗,潤澤如含露,一時不覺癡了。
卻說兩名捆綁手挾持女犯,待那中軍決斷。
世充見人犯甚為虛弱,再如方才一般綁上六道,恐害了伊性命,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劊子手言道:「儀同,我聞力分則弱,犯婦跪得久了,可取凳讓伊坐好,腰腿必不吃力,以繩穿腋窩懸起,去乳上繩索盡綁於腰腹,便無勒斃之虞。」
世充頷首道:「可,由你便宜從事,速速擺佈停當,也好上路。」
劊子手聞言,自街邊酒肆取了胡床,跳上牛車。
女犯見了忙道:「麻煩哥哥取一小床來。」
劊子手不耐,喝道:「犯婦聽真,汝系死囚,不復是宮中貴人,哪來諸多規矩,叫坐便坐,不得多言。」
這廝因中軍奪了插花螓首的美事,心中不忿,卻不敢向世充發洩,只得轉了念頭,羞辱犯婦。
女犯聽罷,雖不言語,卻也不迎合起身,令劊子手一時無計,不能將胡床置於伊身下。
原來南朝復周禮,民家坐用席,故稱席地而坐。
勳貴富庶多用床榻,八尺為床,三尺為榻,可以坐臥。
胡床自漢末傳入中原,以繩革為面,木竹為架,有背可倚,可折疊,易攜帶,後世喚作折疊椅或躺椅便是,軍中將帥多用此物,史載曹操遭逢馬超鐵騎突襲,便坐於胡床,一時不及起身。南朝梁武帝也曾用胡床砸其臣屬。
小床始於晉,為坐具,其狀如床,可跪坐,在尋常百姓家也是常用之物。
女犯在宮中,多跪坐於榻上,小床為侍女所用。
漢家禮法,稱跪坐為坐,垂足蹲坐胡床為踞,又稱胡坐,其意簡慢,踞同倨,故有倨傲之說。
而兩腿前伸呈八字,臀股坐於席榻之上,狀如簸箕,稱為箕。
因南人自古多不穿褲,箕坐若遇風吹起深裙,以陰對人,至為無禮,《禮記》曲禮篇曰:「坐勿箕」。
女犯雖繩捆索綁,卻不願人前失禮,欲求一小床而不可得,神態委屈,顰眉蹙額,我見猶憐。
這劊子手身高九尺,乃是北地粗漢,幾曾見過這等南國美人。
見伊不肯起身,狀似拖延,便心頭火氣,也不憐香惜玉,上前劈面揪住頭髮。
人犯身長五尺餘,輕若無骨,只這輕輕一提,便如小雞般被捉得雙腳離了牛車,懸身半空。
眾人一片喧嘩,那劊子手只是不理,一手提玉人,一手便去推那胡床。
女犯雖被拿住,卻是雙腿亂蹬,只是不肯就範。
劊子手一時不能得手,便令捆綁手將伊舉起,把個胡床反轉,椅背朝前,以腿頂住,雙手捉住人犯一雙玉足,用力一分,各自插入胡床兩側扶手之間。
圍觀百姓只見女犯雙股困於扶手,跨坐在胡床上,一時動彈不得,裙襟褪在膝上,露出粉雕玉琢般一雙小腿, 煞是羨人。
伊如此倒騎胡床,椅背便在面前,狀如騎馬一般,只羞得面如朝霞。
兩邊捆綁手將伊放下,女犯癱軟在胡床上,因坐處高了一截,長髮雖仍吊在鐵環中,卻不曾繃緊,伊便俯身下來,匍匐於椅背上。
那劊子手見了,餘怒未消,下車從街邊攤販處取了一根胡瓜,來在女犯當面。
眾人心中甚奇,不知所以,只見這廝並非好心餵食,卻把那胡瓜探入女犯兩腿之間,三重曲裾深裙之內。
女犯奮力掙扎,突然慘叫一聲,身子猛然一挺,直跳了起來,復又落下,又是一聲慘叫,如杜鵑啼血。
眾人聽著傷心,再看時卻見伊勉力夾緊雙腿,半立胡床,卻不敢坐下。
那劊子手將深裙撩起,卻是胡瓜插入蜜穴,頂住胡床,怪道伊不敢落座。
這劊子手復解開麗人長髮,重入鐵環綁緊,令伊抬首挺胸,又取攔胸綁索分成兩堆,兩股分穿雙腋吊在鐵環,四股自乳下小腹橫綁於木樁。
眾人只道這便是其所說之力分則弱,不料這廝還不罷休,捉了人犯一對椒乳,突然從乳頭上拔出兩根銀針,卻是那仵作慌張離去,一時不查所留,引得一片大笑。
劊子手向捆綁手討了紅繩,卻是先前出宮時從人犯頭上所剝,三纏兩繞之間,綁了粉嫩乳頭,也穿過鐵環繫緊,將一對玉兔高高扯起,狀如白玉所雕牛角。
如此打扮犯婦更是難忍,卻不致暈厥,只得苦捱,端的是殘忍歹毒,也算一番好手藝。
王世充在旁見了,不禁皺眉,心中雖不齒,也不好當眾責難這劊子手唐突佳人,免得在南人面前墮了大隋威風,只得催車而行,指望早至刑場,或可令麗人稍減苦楚。
牛車催動,道路不平,女犯顛得晃來擺去,身下硬物由胡床一頂,入了一分,伊細腰扭動如柳,雙腿施力將之擠出,如此反覆,令伊痛苦萬狀,香汗淋漓,身如火焚,只恨不得立時死了。
忍不多時,終於難耐,春情迭爾忽來,不由得挺直粉頸,後仰螓首,面如桃花,呻吟不止,身子不住顫抖,掙扎半刻,竟然洩了。
眾人瞠目結舌,一時沒了半點雜聲。
只見那胡瓜之上淋漓不盡,遍染黃跡。
許久方才有人叫道:「莫不是溺尿?」
卻是犯婦半日滴水未進,身洩之後,溺尿色黃而味淡,聞之似香非臭,盡掩蜜液,把個胡瓜染得金黃。
此後世充閒來以之告知晉王,《貞觀紀要》言楊廣懼胡,改胡床為交椅,變胡瓜為黃瓜,卻不知這出處來自麗華。
交椅實是交媾之椅子,黃瓜卻為溺黃之瓜。
卻說女犯倚在樁上,首級側掛一邊,口中喃喃細語,似說情話,然含混不清,又如離魂失魄。
麗華似又回到臨春閣,這卻是後主自居之處,建在三閣正中,龔、孔二貴嬪所居望仙閣卻在另一側,與結綺閣遙遙相對,其中有凌空復道相連。
麗華跪坐後主之側,季美人與女學士袁大舍下首相陪。
這季美人與宮中王美人、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皆才貌雙全,常輪流召幸閣中。
麗華卻也不妒,薦諸多宮女侍寢後主,後宮中人皆稱其有德,競言其善,因此便得了賢名。
宮中法度,皇后、貴妃、貴嬪、貴人之後,為美人、淑媛、昭儀、婕妤、修容,各有班次,皆是帝王嬪妃,其後方為女官。
女學士袁大捨本是女官,也因文采受封。
後主常宴請名士,與麗華等游宴,席間令諸貴人、女學士與名士共賦新詩,互相贈答。
采其艷麗出眾之詩詞,便譜以新曲,江南文風因此鼎盛。
此時新詩一出,卻是按新曲《臨江樂》所制,麗華便著宮人傳下閣去,有貌美宮女千人坐於閣下,得了詩詞無需演練,按曲而歌,一首唱罷又唱一首,此起彼伏,聲聲相和。
歌聲傳至宮外,行人隱約聽得幾句:「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乃是盛讚張貴妃之美色。南人以瓊樹為仙物,說的卻是麗華。
後主攬住麗華纖腰道:「卿果大才,千餘宮女按部而歌,一絲不亂,不弱於精兵,孫武子尚須斬姬才得三令五申,不及卿多矣。」
麗華口才頗佳,最擅察言觀色,含笑道:「陛下謬讚,妾有權柄,可賞可罰,自然成事,孫武子只罰無賞,才需斬姬立威。」
百年後唐玄宗亦學此跌進歌法,被尊為梨園始祖,卻是後話。
卻說麗華自一貧寒仕女成一國貴妃,雖是聰明伶俐人兒,其中辛酸,自不足為外人道也。
此時宦官蔡臨兒、李善度進見,卻是後主怠於朝政,百司啟奏,托蔡李二人覲見,請後主上朝。
後主卻是不應,只倚坐於軟榻上,背靠隱囊,將麗華置於膝上,共決朝政。
隱囊者,為囊實以細軟,置諸坐側,坐倦則側身曲肱以隱之,實為寬大靠墊。
李、蔡呈上奏折,呈報各司所請要務,但說了後語忘了前言,麗華記性頗好,為其疏條複述,無所遺漏。
自此參理朝政,坊間流傳曰:「人間有一言一事,貴妃必先知白之。」後主因此愈加寵幸麗華,冠絕後庭。
去歲歲末,李蔡二人又有呈報,言隋人欲伐陳,散佈流言於市井之間,稱後主無道,而張貴妃工於厭魅之術,假借鬼道以媚惑後主,設淫祀於宮中,聚諸女巫使之擊鼓作舞。
麗華聽罷,不過一笑而已,自思再過得幾年,便可把持朝政,除舊布新,當不弱於隋國,可歎天不假命。
後世有武曌,幼聞麗華故事,盡皆傚法,終能成事,做了那千古女帝。
而麗華卻繩捆索綁,典刑於市曹,人生際遇,豈可同日而語哉?
時也命也,卻是陳國弱小,雛鳳清鳴於世,卻終是難以一飛沖天也。
牛車來到石闕之下,女犯朦朧中聽人叫道:「犯婦醒來,且看前面,稍傾你也是這般模樣!」卻是那劊子手又在聒噪。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第五回 曾經芳樂議國是, 恍惚石闕見猙獰
卻說女犯聽得劊子手叫喚,睜開雙目仔細觀瞧,只見牛車正來在宮門前的橫街上,麗華早間出的是西華門,此處卻是南面正門,喚作大司馬門,又叫章門,正對後主登基所用太極殿,囚車穿街繞巷許久,方才到此。
那宮門兩側立有望樓,稱為石闕。
台城原本無闕,梁武帝命衛尉卿丘仲孚在大司馬門外建石闕一對,名為「神龍」、「仁虎」。
雙闕趺座高七尺,闕身則高五丈、長三丈六尺、厚七丈五尺,石闕上鐫刻珍禽異獸,窮極壯麗,冠絕古今。
如今這石闕之下,卻有五顆首級披頭散髮,用長槍插了,挑在道邊示眾。
這五人分別是湘州刺史施文慶、散騎常侍沈客卿、市令湯慧朗、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這幾人並稱妃黨,向來為麗華羽翼,昨日就刑,已先赴黃泉。
女犯見那首級被槍尖刺穿,咬牙切齒,面目猙獰,似極痛苦,不禁驚呼一聲,而後痛哭失聲。
那中軍王世充回頭一看,便知端的,不由得惡狠狠瞪了劊子手一眼,忙催促快行。
牛車加快前行,過了宮門,女犯被帶得左搖右晃,雙乳一陣亂顫。
刑車顛簸,那胡床驟然斜立,令伊更是難當,腰身扭如鶴頸,雖狀極苦楚,兀自以目斜視,終是看不到幾人首級,已是淚流滿面。
眾百姓議論紛紛,皆說那劊子手的不是,連那捆綁手與押解軍士都對這廝側目而視,令其懊惱不已,卻也不敢多言,只得悶頭走在牛車一側。
女犯淚眼朦朧,似回到與五人密會之時。
芳樂殿中,珠簾漫卷,麗華跪坐榻上。
仕女從殿外引來數人,具是峨冠博帶,風度翩翩。
南朝劉宋時修正光、玉燭、紫極三殿,齊時建芳樂、王壽二殿,台城多歷兵亂,宮闕屢有殘破,故不為後主所喜。
今日伊密會諸臣,便選在這僻靜之處。
這幾人進的殿來,伏地跪拜,麗華令宮人賜座席,環視眾人道:「諸卿具是國家棟樑,如今隋國猖獗,邊將屢有叛逆,不知諸卿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麗華自與後主共決國事,食甘知味,其子陳深於禎明二年新立為太子,伊見後主不理朝政,隋國步步緊逼,深恐國破家亡,為子籌謀,不得以陰結主戰臣工,便是新黨,又稱妃黨,以制主和之流。
往日多用宮人與諸臣門下走卒勾連,傳遞消息,自然深為不便,今日後主出遊,麗華便命人召來商議。
進殿諸臣一人答道:「自太建北伐失利,盡失淮泗之地,諸軍畏戰,邊事大壞,需重選敢戰之將,罷黜屍位之流,徐圖恢復。」
麗華看時,見說話這人乃是一俊秀男子,侍女在伊密語耳邊,說此人便是散騎常侍沈客卿。
湘州刺史施文慶為眾人之首,麗華問之。
施文慶道:「貴妃可知天下大略否?」
麗華輕搖螓首,施文慶暗觀其麗色,見伊身著淡色深裙,素雅如蓮,長髮梳得絲絲整齊,在背上束成一束,迤邐拖到榻上,鬢邊戴一朵金色雛菊,頗有西漢風韻,別生情致,風神如玉,似霧裡看花,變幻莫測,又如陳年佳釀一般,視久而愈見滋味。
這施文慶久聞麗華艷名,只當是個媚視煙行的妖嬈女子,誰知今日一見,才知大謬。
細想一下,也便釋然,想那後主生於萬花叢中,什麼呀的女子沒有見過,若只是一張面皮,便是艷麗到了極處,日子一久也沒了新鮮,只有這等內秀慧中色藝具佳的女子,才可歷久彌新榮寵不衰。
施文慶文采風流,素為後主所重,胸中自有溝壑,雖心神一時為麗華所奪,片刻也回過神來,於是便把這天下格局與麗華娓娓道來。
當初陳宣帝即位,年號太建,立妃柳氏為後,陳叔寶為太子。
北方兩國並立,其時齊都鄴城,周都長安,古來遠交近攻,加之周弱齊強,宣帝便連接北周,共伐北齊。
後討平北齊,共分疆土,陳國掠有淮泗,國勢大盛,周國示以盟好,兩國各守疆界,一時無事。
不久周國新帝即位,便是後周宣帝,立楊麗華為后,國丈楊堅為丞相,北方戰亂平息,國力漸復。
周齊二國激戰數十年,自是精兵百煉,此時戰端再起,陳國不敵。
北周宣帝暴卒,其子靜帝繼位,丞相隋國公楊堅篡位,國號隋,立獨孤氏為后,楊勇為太子,晉王楊廣督軍南下,盡奪淮泗之地。
此時已是太建十四年,陳宣帝五十三歲,積勞遘疾,輾轉床褥,雖經多方醫治,竟是有加無料。
易簀之際,遺詔曰太子叔寶繼位,不料變生肘腋,皇二子始興王叔陵謀篡。
定亂之後,後主於太極前殿即位。
論功行賞。蕭摩訶功大,授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封綏建郡公、邑三千戶,叔陵素所蓄聚金帛累巨萬,後主悉以賜之。
又以其女為皇太子妃,寵幸無比。
此時皇太子為陳胤,其母孫姬早亡,遂成沈后養子,這蕭摩訶便算是皇后一黨,素與施文慶等寒門新黨不和,也與執政孔范等世家文士相惡。
後主封其弟皇四子叔堅封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不久陞遷司空之位。
當時後主刀傷未癒,不能視事,政無大小,悉委叔堅決之,於是勢傾朝廷。
當是之時,新失淮南之地,隋師臨江,又國遭大喪,後主病創不能聽政,其誅叔陵、供大行喪事、邊境防守及 百司眾務,雖假以後主之命,皆決之於太后柳氏,故實為柳後與叔堅共秉國政。
次年,柳后還政於後主,後主已過而立,親政之初,宵衣旰食,勵精圖治,即位兩月,即下詔書,獎勵墾荒,擢用廉吏,虛懷若谷,探納忠言讜論,禁止奢靡,確有楚莊之志。
可惜好景不長,後主即位,年號至德,四月間,陳郢州城主張子譏遣使降隋,郢州治江夏,中流之重鎮,今忽背叛,便知陳之邊將已離心,此後降隋之風愈演愈烈,國勢日蹩,加之叔堅、蕭摩訶、施文慶、孔范四黨爭鬥朝堂,後主身心俱疲,日漸消沉,遂不理政事,流連花叢醉生夢死,靜待國破之禍。
麗華乘隙而進,與叔堅一黨幾番爭鬥,終是令後主對其生忌,把叔堅貶斥州郡,從此妃黨勢起,到了禎明二年逐漸把持朝政。
施文慶備述前事,其中叔陵謀逆等事,為麗華親歷,所知甚詳。
只聽這施文慶道:「貴妃,我朝自失淮泗,人口不過二百餘萬,而索虜有民九百萬,數倍於我,實不可與之爭鋒。只有陰蓄實力,以待天時。如今隋國便如前秦苻堅在時,多有心懷叵測之徒,若起內亂,則我王師可乘勢出兵淮南,徐圖恢復。」
此時南書謂北為索虜,北書指南為島夷。
新黨雖主戰,也知國力不濟,需內修明政,外抗強敵。
麗華問道:「我讀史書,乃知諸葛以弱伐強,蜀國得以遷延日久,若只守不攻,卻恐守久有失?」
沈客卿素有急才,自幼與施文慶相善,見其不語,便答道:「空耗國力,取敗之道,當與民休養,若要攻伐,還需貴妃與人借兵才是。」
麗華問是何人,沈客卿道:「石龍郡太夫人素善戰。」
說的卻是嶺南冼夫人,其與武帝陳霸先有舊,已歷四朝,曾贈後主信物「扶南犀杖」,以為聯絡。
麗華從之,問於後主,後主道:「太夫人已年過古稀,如此勞碌,恐傷君臣之情。」終於沒有成事。
忽而人是以非,曾經台城殿宇之中,縱論國事之人,已然只剩下幾顆孤零零的首級,女犯心知那施文慶、沈客卿對己情愫暗生,故而始終不離不棄,為護花之屬,今日這般,先後梟首鬧市,也是前緣。
忽然下體一痛,卻是牛車震動,那胡瓜整個頂入蜜穴,疼的女犯一聲慘叫,昏了過去。
各位看官想必要問:這劊子手擺佈女犯,怎地憑多花樣?
難道隋國劊子都是這般,亦或此人委實精怪?
要說此事,卻也話長,原來這劊子手本是家傳手藝,專做這刑戮殺囚的勾當,故此知道許多手段。
這胡床胡瓜折辱女犯,雖是臨機一動,卻非無因之果。
話說北周宣帝,本是鮮卑胡人,殘忍暴戾,廣《刑書要制》,更峻其法,謂之《刑經聖制》。
作礔歷車,以威婦人。這礔歷車,又喚做霹靂車,乃婦刑,可連發利器,刺女犯胸腹蜜穴,既巧且緩,令其血盡而亡。
這隋國公楊堅,乃弘農楊氏之後,世家大族子弟,篡周自立,重訂刑制,遍廢酷刑厲法,以示寬仁。
霹靂車已然廢止,也不過十年前舊事,那劊子雖知之甚詳,然麗華乃斬罪,又是行軍法,自然不當用此刑。此時因隙乘便,法外非刑,因是俘囚,卻也說得過去。
前秦太宗符登之後毛氏,被姚萇所斬,臨刑哭號:「姚萇無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寧不鑒照!」
北朝為胡人之國,素無禮儀,女子若被俘受斬,臨刑之際,便是一國之后,受辱破身也在所難免。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第六回 咫尺天涯傷心祭,絕世獨立離恨歌
上文書說到女犯被那胡瓜入蜜穴,癱坐胡床,慘叫一聲,暈厥過去。
中軍王世充聞得叫聲,圈住坐騎,回頭觀瞧。
定睛一看,只見牛車之上,伊人斜倚刑樁,嬌面帶淚,暗含羞澀;
髮鬢蓬鬆,柔雲慵懶;
玉頸粉紅,氣脈隱現;
小嘴圓張,香氣如嵐;
纖腰反弓,內蘊春潮,胡床斜立,私處盡顯,直把圍觀眾百姓看得血脈賁張,不能自已,一時眾生百相盡落眼底。
世充暗生憐惜,想起少頃之後,這柔雲青絲便須拿住,如花螓首凌落紅塵,心下沒來由便是一痛,奈何職責所在,卻只能作傷心花落之歎。
胯下寶馬一聲長嘶,直立而起,世充急綰韁繩,已知愛駒心意,縱馬來在牛車之側。
這寶馬為伊一身香氣所引,探首嗅那女犯,之後打了個響鼻,以舌輕舔一側懸起椒乳,令人好不羨慕,卻道做畜生也有如此好處。
世充見伊玉乳被舔得汁水淋漓,便探身拍拍馬頸,撥轉馬頭,止了坐騎胡鬧,近身端詳起玉人來。
此時正月時節,佳人赤身裸體,僅餘素裙環腰,偏又剛洩了身子,正是香汗淋漓,此時春寒襲來,不禁嬌軀顫抖,若在平日定會大病一場,今日一時半刻之後便斷頭法場,到也不虞此事。
世充伸出大手,插入雲鬢,任那柔絲繞指,將伊那顆待斬嬌首拉轉過來,正靠在刑樁之上。下面卻是抬腳一點,胡床本是斜立,便歸回原位,伊那扭曲纖腰也終得舒展,正坐下來。
世充精於騎術,也不下馬,探身向前,雙手並用捏了嫩唇,分開女犯牝穴,將那害人胡瓜緩緩拉出。
這位看官說了,正月裡哪來的胡瓜?
原來這胡瓜本為昨歲陳谷,曬乾之後,紮了細孔,用鹽醃漬,密封於土罐之中,置於陰涼處,可存一年。
今朝恰好取出食用,卻被那劊子拿了個正著。
此乃古法,甚是鄙陋,不曾切成碎片,且略帶酸氣,為民間所用,宮中自有善法。
女犯微微扭動嬌軀,卻是胡瓜甚糙,觸動嫩穴,致使春潮又復流出,白花花一片。
世充小心謹慎,將這厭物取出,擲於道左,卻有小兒無知,俯身拾取,孩童之間競相爭奪。
人犯反坐胡床,此時沒了頂身之物,終於臀觸於座,可以稍作歇息。
世充替伊放下深衣裙擺,遮蔽牝穴玉腿,復還半裸模樣,然後回身馬上,喝令牛車前行。
此時已過台城章門,刑車沿橫街而行,逕直解往建春門。
原本麗華斬前遊街,當自章門南轉,沿馳道過衙署,出宣陽門,示眾於百官府邸,而後轉往東去。
世充憐伊苦楚,不再穿街繞巷,逕往法場而去。
這宮前橫街甚為寬闊,道邊立高牆,街與宮牆相對,道邊遍植槐柳,初春時節,滿眼儘是枯枝,一片蕭瑟景象。
宮城之外為皇城,法度森嚴,民居、集市若對馳道,則必立高牆,門戶對內街而開,名為裡、市。
城中馳道,為行路之用,自來攤販禁絕。
馳道為磚石所築,不似裡市那般狹窄,道路不平。
刑車緩緩而行,也令女犯少了許多顛簸之苦。
忽然前道有人喧嘩,士卒報來,卻是東宮門前設祭,要見人犯。
世充縱馬上前,見一文士著南朝官袍,自稱東宮舍人孔伯魚,代陳國太子陳深祭母。
世充也知漢家孝悌為先,便允了這孔伯魚所請。
女犯朦朧之間,似聞人聲,恍惚醒來,見是東宮舍人,但飲水酒,輕轉螓首,東宮便在左首道邊,朱門緊閉,想到愛子在宮門之內,咫尺天涯,今日陰陽相隔,亦是永訣,不禁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那孔伯魚也是伏地大哭,眾人見了,無不惻然,所謂生死之際,最見真情,人同此心,能不感懷?
刑車又復起行,女犯倚柱回望,眉目之間,深情戀戀。
世充見那玉頸婉轉,微毫畢現,懸首青絲自腦後斜起,隨泣而動,光澤四溢,曲彎如絲,輾轉若波,不覺一時失神,胯下馬遽然一動,隨車而行,這才猛醒,剎那間惘然若失。
時光流轉,似是禎明二年,麗華在園中臥榻小憩,身畔兩小兒彈棋相戲,宮人隨侍左近。
此處為宮禁西側偏北,曰永福省,園外諸殿為眾皇子所居,麗華身畔兩小兒,長為陳深,年十四,後主第四子,幼為陳莊,九歲,後主第八子,皆是麗華所出。
陳深、陳莊正作彈棋之戲,麗華因是閒居,遂不拘於禮,懷擁隱囊側臥榻上,正含笑觀棋,俄而以柔荑輕舒長髮,繼而檀口圓張,打個哈欠,忙用兩指微拍,以止睏意,卻是風情萬種,又極顯恬靜。
這彈棋源起兩漢,相傳漢成帝喜蹴鞠,士大夫以為勞體傷身,且其行不雅,按蹴鞠製做彈棋,以手撥打,綠林赤眉破入宮中,此戲流入民間,此後風靡魏晉,達官顯貴販夫走卒無不喜愛。
此時兄弟二人相抵戲,對立石製棋盤兩邊,棋盤形制方正,中間隆起,四外低平。
兩方各有一個蛟龍盤成的圓洞,以為門戶。
二人各列六枚象牙棋子於圓洞之前,所佈之法別有妙傳,一旁早有宮人灑滑粉以潤棋盤。
陳莊年少先行,手腕一轉,以拇指撥打己方邊角一枚棋子,撞開陳深佈於洞前兩子,停於彼方洞邊。
陳深卻以拳捶擊起中路一子,射向盤中隆起,棋子跳起,侈若天星之列,閃若流電之光,砸開對方數子,直入洞中。
兩人你來我往,棋局反覆無常,一時入了亂局,稍後又彼此數子擁擠邊角之地,好不熱鬧。
待至終局,終是陳深勝了一籌,面帶笑意,而陳莊則嗒然若喪。
此時遠處行來一眾數人,為首正是與龔氏並稱的孔貴嬪。
麗華見了,含笑起身相迎,兩人寒暄已畢,對坐於臥榻之上。
這孔氏並無所出,平日不曾履足皇子所居的永福省,今日卻是應了麗華之邀,來此商議一件大事。
麗華令二子拜見之後,便隨宮人離去。
又著人擺上梳妝盒,取二絹帕與孔氏亦作彈棋之戲。
東漢建安年間,曹操執政,宮禁甚嚴,所有博弈之具一概不許入宮。宮人便以金釵玉梳戲於妝奩之上,所用之法一如彈棋。
曹丕代漢,為文帝,素喜彈棋,能用絹帕抽擊棋子,以為神技。
麗華素稱江東才女,於是兼收並蓄,為宮中雅戲。
南朝梁簡文帝曾寫《彈棋論》。
梁元帝未登帝位時,也曾作《謝東宮賜彈棋局啟》。
這孔氏出身大族,也自幼精於此道,兩人笑語晏晏,只見金釵與絹帕共舞,嬌顏與玉梳一色,相戲之間漸為融洽。
只聽麗華微啟櫻唇,聲若黃鸝:「此番請姐姐前來,卻是有事相求。」
孔氏問是何事,麗華輕聲密語,卻是請其居中聯絡,欲與孔范一黨結為呼應,共製后黨。
那孔范為都官尚書,與孔貴嬪結為兄妹,具出於會籍孔氏一族,乃是江南門閥舊族,於朝堂之中同尚書令江總互為呼應,而后黨沈氏也是世家,那蕭摩訶出自蘭陵蕭氏,雖非大族,但與齊梁兩族皇室為同宗。
齊梁皇室出自南蘭陵蕭氏,東晉初年避胡南遷,自蘭陵分出,於是稱南蘭陵。
蕭摩訶權傾朝野,蕭氏宗族也日漸坐大,與孔范一黨多有不合。
孔貴嬪雖素與麗華鬥妍,但也知宮內大敵乃是沈后,麗華起自寒門,根基淺薄,且與人為善,稱賢於禁中,比起沈氏更易相處。
沈氏雖也是和緩性子,但其族人卻貪得無厭。
於是二人相商良久,計議已定,二黨聯合,廢東宮陳胤,動搖其養母沈氏根基,而後漸行廢后之事,若麗華為后,孔氏亦可更近一步,冊為貴妃。
於是朝堂內外一番爭鬥,麗華用計,請後主著後黨中流蕭摩訶外出領軍,以抗江北韓擒虎,遂廢庶長子陳胤太子之位,立陳深為皇太子,入主東宮。
女犯倚在刑樁之上,憶及前事,想這一場籌謀具化為空,如花嬌顏懸首東市,從此不必費盡思量,不禁苦笑。
世充在旁暗自觀瞧,只覺美人溫潤如玉,每遇一事輒顯一態,便如甘釀愈飲愈見滋味,遊街不過一個時辰,已是數次令人神迷。
此時伊人倚柱良思,齒畔略帶笑意,頗有小兒女態,令世充心生戀意。
刑車過了東宮,出建春門,至籬城,建康有民百萬,多在籬城。
城東盡為世家大族,比清溪而居。
至此已無馳道,路漸顛簸,市集里巷也不再為高牆所圈,此地魚龍白服,小兒哭泣,攤販叫賣,犬吠雞鳴,一時嘈雜已極。
車過酒肆,內中傳來歌聲,卻是稚雛女童之音,只聽伊曼聲唱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女犯聽得歌聲,玉體隨車顛簸,儀止卻極顯嫻靜,倚在刑樁,闔目戴笑,口中輕哼唱和,似夢霏醒,反反覆覆一時忘情,聲音漸高,如空谷幽琴,別具靈韻,又如潺潺涓流,沁人心脾,古曰繞樑三日,不外如是。
此詩本是漢朝李延年所作,卻與女犯有莫大關係,令伊再憶前事。
欲知究竟,且看下回。
第七回 可歎辛苦作傳世,忽有少年仗劍來
上文書說到女犯被解出東門,聽得李延年古詩「北國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便隨之哼唱,憶起舊事,說來此詩與伊還有莫大干係。
那卻是至德元年,於台城宮禁西側,秘閣之內,麗華步入德教殿,只見德教殿學士、通直散騎常侍阮卓正在殿中伏案疾書。
陳朝設秘閣,內有德教殿、承香殿、文德殿、壽安殿,庋藏官府典籍,存有《壽安殿四部目錄》、《德教殿四部目錄》。
阮卓所為,正是修訂館藏目錄,但有新書錄入,便需造冊,也是德教殿學士分內之職。其兼任散騎常侍,需值守台城東側之散騎省。
阮卓已年過五旬,每日往復奔走,甚是勞苦。
南朝帝室素重士人,麗華文采出眾,時於文士相交,阮卓此時見麗華入內,也不拘禮,施施然起身拱手道:「不知貴妃駕到,失禮莫怪。」
此時後主初繼位,在承香殿養傷,麗華年方二十有二,甚是好動,隨侍日久,靜極思動。
今日後主午歇,便遁出殿來,直入秘閣,一路走得頗急,微聞汗香,臉帶紅暈。
只見伊略平氣息,手綰雲鬢,含笑令阮卓平身,乃道:「學士無需多禮,少傅可在?」
阮卓聞言側身相引,道:「便在內間,貴妃請隨臣來。」
麗華急搖一雙素手,止住阮卓,脆聲道:「我本無事閒遊至此,學士諸事繁雜,怎敢勞動,我自去尋便好。」
說罷如一陣香風吹過,進了內間。
伊只見一老者身蓋錦被,背倚隱囊,正在榻上假寐,手邊一冊書稿凌亂攤開,清風入窗,亂翻書頁。
麗華也不驚動老者,悄移蓮步來到榻前,只見一矮几橫置榻上,筆硯散亂,鎮紙下一沓存稿,墨跡未乾。
伊跪坐於榻角,垂頭抽出書稿,細細默讀起來,時而顰眉暗思,時而莞爾一笑,狀甚恬淡,讀罷閉上一雙明眸,掩卷長思。
待麗華再睜開雙目時,卻見老者已醒,正含笑相對,伊便從容起身,整衣行禮道:「少傅有禮。」
這老者乃是江南文宗,名喚徐陵,字孝穆,東海郯人,八歲能屬文,十二通《莊》、《老》。年齡稍長,博涉史籍,縱橫有辯才。
梁武帝時,任東宮學士,常出入宮禁,善賦詩,與庾信齊名,並稱「徐庾」,又與北朝郭茂倩並稱「樂府雙壁」。
入陳後任尚書左僕射,位極人臣,詩文皆以輕靡綺艷見稱。
太建末年,徐陵以年老數次上表求致仕,宣帝亦優禮之,下詔為其建造府邸,令徐陵於自家府中攝事。
後主即位,遷徐陵為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余如故。
徐陵時年七十有七,兩年前為太子詹事,與後主相厚。
麗華以師禮待之,徐陵喜其文采,對伊視若己出。
兩人之間若有親情,甚為融洽。
此次徐陵入秘閣半日,乃是應麗華所請,為其所輯詩稿作序。
麗華方纔所看,便是新寫序文,文中「武陵豪族,充選掖庭;四姓良家,馳名永巷。」說的便是伊出身兵家。
而「真可謂傾國傾城,無雙無雙者也。」這世間也只有伊可當得此讚。
麗華復拿起書稿讀道:「於是燃脂螟寫,弄筆晨書,撰錄艷歌,凡為十卷。」伊想起兩年辛苦,不禁謂然而歎。
原來此詩稿名《玉台新詠》,成書歷時兩年,皆出自麗華一雙素手,每日早晚抄寫編輯,乃是繼《詩經》、《楚辭》之後中國第三部詩歌總集。
所錄上至東周、下迄南梁,收詩七百餘篇,計有五言詩八卷,歌行一卷,五言四句詩一卷,共為十卷。
所錄至梁代,乃是依《文選》舊例,不錄在世人物之作。
其中名篇有《孔雀東南飛》、《上山采蘼蕪》、《青青河邊草》、《羽林郎》以及述羅敷拒婚之《陌上桑》,曹植《棄婦詩》、庾信《七夕詩》、李延年所做「北國有佳人」、班婕妤、鮑令暉、劉令嫻等女子詩文也在其錄。
徐陵知麗華辛勞,自臥榻上坐起,溺視伊良久,歎道:「有此詩集,貴妃文名可傳千古矣。」
是年徐陵病故,麗華於《玉台新詠》之中追錄其詩,署以徐孝穆之名,乃示敬師之禮。
自麗華受斬梟示,後世史家多污其名,《玉台新詠》遂冠以徐陵之名,其中原因甚為可歎可笑。
概因但凡能識文斷字的,見了那序文,也不致有此謬論。
何況所錄詩文皆以本名,唯徐陵以字稱之,古人稱字為尊崇親近之意,若此詩集為徐陵所輯,其又怎會是這般妄人,以尊稱呼自家,而有別於他人哉?
且錄詩必在過世之後,否則便是不敬,此千古通例,怎會獨此詩集例外?
若真為徐陵所輯,何以不載於《陳書》?
故《玉台新詠》最終定稿,必在徐陵亡後,序文所述之絕世美人,也只有麗華一人,讀史需明辨,細微之處不可不察也。
女犯自思,北兵暴虐,然《玉台新詠》遍傳陳境,兵災之後必得流傳,其中所錄古詩傳於後世而不致湮沒,功在華夏,伊縱然梟首東市,也俯仰無愧於先人。
絕世麗人辭世之刑在即,當是時也,行人塞道觀者如堵,牛車幾近寸步難行,隋兵不得以排開眾人,勉力向前。
女犯歌聲清越,聽者動容,如聞仙語綸音,圍觀人叢之中,一仗劍少年忘情而舞,行人紛紛走避,劍光森森令人側目。
世充急命兵將戒備,江南新定,便是有人法場劫囚,也不稀奇。
那少年平素任俠,今日潛游至此卻是偶然,遽聞天籟一時忘情,如與這女犯年齡相若,其年少孟浪或真可施以援手。
而麗華雖稱絕世,卻長其一紀之壽,太子陳深不過小這少年兩歲,此時自然退了殺意,見隋兵如臨大敵,冷笑一聲,收劍隱入人叢,恰距許善心、杜方不遠。
那許善心正將女犯故事說與身旁一眾人等,少年本是北人,南來已有半載,略通吳語,到也聽得明白,原來正說到此次隋兵攻略建康之事。
只聽那許善心道:「去年年末,隋軍自巴、蜀、沔、漢至廣陵,數十道俱入。
邊圉孔亟,鼓鼙頻敲,沿江守將相繼告急,中書舍人施文慶、沈客卿卻抑而不報。
朝廷籌備元會大典,沿江戰船俱調往京師,因此自撤樊籬,以致江防空虛。
大將樊毅、尚書僕射袁憲、驃騎將軍蕭摩訶奏陳京口、採石俱是要津,應布重兵戍守,後主不從所請。及至隋師臨江,袁憲再請增兵,施文慶卻以元會之日將至,若出兵戍守,慶典必停以止之,又請尚書令江總代為說項,袁憲亦反覆陳說利害,雙方相持不下。
後主道:『王氣在此,役何為者耶?』
大臣孔范亦道:『長江天險,限隔南北,今日虜軍,豈能飛渡耶?』
時隋兵發兵號稱五十一萬八千,由晉王楊廣節度,分進合擊,直指建康。
楊廣由六合出發,廬州總管韓擒虎由廬江急進,另有吳州總管賀若弼、青州總管燕榮也分由廬江、東海襲來。
韓擒虎親率五百銳卒夜渡採石磯,賀若弼拔京口,楊廣帥大軍屯六合鎮之桃葉山。
後主召集群臣,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
遂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並為大監軍,分兵扼守要害;又命大將樊猛率師出白下。
其時建康城中尚有兵十萬,蕭摩訶兩度請戰,欲戰賀若弼,後主皆不許。此後於城外立長蛇陣,令魯廣達居南,任忠、樊毅、孔范次之,蕭摩訶居北,南北連亙二十餘里,首尾不能相顧。
賀若弼揮軍逕取孔范,我軍大潰,死者五千人。蕭摩訶無所用兵,為隋將員明所獲。
任忠腆顏降敵,領韓擒虎入朱雀門。我兵欲戰,任忠匹夫大呼道:『老夫尚降,何況爾等!』
眾軍一哄而散,城內文武百官皆遁,朝堂為之一空,只有僕射袁憲、後閣舍人夏侯公韻未去。
後主欲逃遁,袁憲曰:『北兵入城,必無所犯,事既如此,陛下還能逃往何處!請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仿梁武帝見侯景故事。』
侯景舉兵叛梁,曾將梁武帝圍困於台城,終至餓死,後主道:『鋒刃之下,未可與爭,我自有計。』於是逕率後宮十餘人來至後堂景陽殿,藏於井中,為隋兵所執。
前日楊廣遣高熲先行入城,收圖籍、封府庫。
張貴妃隨後主居德教殿中,豈料天有不測風雲,晉王先令高穎捕獲湘州刺史施文慶等人,以其邪佞,有害於民,斬首石闕之下,以謝三吳父老。今日又曉諭城中,要將貴妃斬首棄市。」
許善心說罷前事,到此也講得累了,便請杜方討了水來潤嗓。
杜方問道:「隋人為何要斬貴妃?難道不知憐香惜玉哉?」
許善心冷笑一聲道:「這些隋人皆是胡種,以豐腴為美,貴妃身姿嬌小,陛下羸弱之身,尚將伊置於膝上,可見其輕若無骨。北人高大,南人矮小,本是常理。
北方自五胡亂華,漢民半數被殺,當年鮮卑慕容率軍征戰,以宮女為兩腳羊充作軍糧,至今還不到兩百年。北魏軍戶多是鮮卑,暴虐好殺,視人若豬狗,似貴妃這如緞秀髮,我等如何忍心下手,那隋兵卻拖來執去,確是辣手得緊。」
杜方應道:「我見那隋兵多是鬈髮,髮色多變,有紅有黃,便如寺中畫壁上夜叉惡鬼一般,想必是不喜貴妃那一頭青絲。」
許善心頷首說道:「不錯,這楊廣半是胡種,其母獨孤伽羅乃鮮卑女子,是出名妒婦,平生最恨溫婉嬌娃。這楊廣家教如此,想必難明貴妃之美,然其要斬貴妃,卻還另有因由。」
這許善心等人說的是吳語,隋兵皆是北人,自然不知所以。
女犯端坐牛車,依稀聽得人言,所說似是而非,不禁側耳凝神,嘴角含笑,略帶一絲戲謔,其中幾分古靈精怪之氣,卻令道邊百姓睜大眼睛,此情此景,恨不能印在心中,百世不忘。
欲知楊廣因何要殺麗華,且聽下回分解。
按:猜猜這仗劍少年是誰?下回揭曉
《玉台新詠》書序(徐陵所作)看看古人是怎麼描寫張麗華的。
夫凌雲概日,由余之所未窺;千門萬戶,張衡之所曾賦。
周王璧台之上,汗帝金屋之中,玉樹以珊瑚為枝,珠簾以玳瑁為押,其中有麗人焉,其人也:武陵豪族,充選掖庭;四姓良家,馳名永巷。
亦有穎川,新市,河間,觀津,本號嬌娥,曾名巧笑。
楚王宮裡,無不推其細腰;衛國佳人,俱言訝其纖手。
閱詩敦禮,豈東鄰之自媒;婉約風流,異西施之被教。
弟兄協律,生小學歌;少長河陽,由來能舞。
琵琶新曲,無待石崇;箜篌雜引,非關曹植。
傳鼓瑟於楊家,得吹簫於秦女。
至若寵聞長樂,陳後知而不平;畫出天仙,閼氏覽而遙妒。
至若東鄰巧笑,來侍寢於更衣;西子微顰,得橫陳於甲帳。
陪馺游娑,騁纖腰於結風;長樂鴛鴦,奏新聲於度曲。
妝鳴蟬之薄鬢,照墮馬之垂鬟。反插金鈿,橫抽寶樹。
南都石黛,最發雙蛾;北地燕脂,偏開兩靨。
亦有嶺上仙童,分丸魏帝;腰中寶風,授歷軒轅。
金星將婺女爭華,麝月與嫦娥競爽。
驚鸞治袖,時飄韓掾之香;飛燕長裾,宜結陳王之佩。
雖非圖畫,入甘泉而不分;言異神仙,戲陽台而無別。
真可謂傾國傾城,無雙無雙者也。加以天時開朗,逸思雕華,妙解文章,尤工詩賦。
琉璃硯匣,終日隨身;翡翠筆床,無時離手。
清文滿篋,非惟芍葯之花;新制連篇,寧止葡萄之樹。
九日登高,時有緣情之作;萬年公主,非無累德之辭。
其佳麗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
既而椒宮宛轉,柘館陰岑,絳鶴晨嚴,銅蠡晝靜。
三星未夕,不事懷衾;五日尤賒,誰能理曲。
優遊少托,寂寞多閒。厭長樂之疏鐘,勞中宮之緩箭。
纖腰無力,怯南陽之搗衣;生長深宮,笑扶風之織錦。
雖復投壺玉女,為觀盡於百驍;爭博齊嫉,心賞窮於六箸。
無怡神於暇景,惟屬意於新詩。庶得代彼皋蘇,微蠲愁疾。
但往世名篇,當今巧制,分諸麟閣,散在鴻都。不藉篇章,無由披覽。
於是燃脂螟寫,弄筆晨書,撰錄艷歌,凡為十卷。
曾無忝於雅頌,亦靡濫於風人,涇渭之間,如斯而已。
於是麗以金箱,裝之寶軸。
三台妙跡,龍伸蠷屈之書;五色花箋,河北膠東之紙。
高樓紅粉,仍定魚魯之文;辟惡生香,聊防羽陵之蠹。
靈飛太甲,高擅玉函;鴻烈仙方,長推丹枕。
至如青牛帳裡,餘曲既終;朱鳥窗前,新妝已竟。
放當開茲縹帙,散此絛繩,永對玩於書幃,長循環於纖手。
豈如鄧學春秋,儒者之功難習;竇專黃老,金丹之術不成。
因勝西蜀豪家,托情窮於魯殿;東儲甲觀,流詠止於洞簫。
孌彼諸嫉,聊同棄日,猗歟彤管,無或譏焉。
第八回 斥賊招來殺身禍,月下了卻一世情
且說眾人忙問緣由,許善心續道:「那隋人行軍元帥楊廣於出師之前,作《遺陳尚書令江總檄》,自認是授鉞弔民伐罪,當是要斬幾個罪人。
本來斬了施文慶五人也就罷了,今日要斬貴妃,卻是為了籠絡人心,示好於江南大族。
魏晉以來世家大族把持國政,自貴妃助天子理政以來,結黨寒門,令沈客卿掌金帛局,斂賦不問士庶,並責關市之稅,每歲所入過於常格數十倍,卻惹惱了那些個世家大族。
要知士族勢大,已多年不納錢糧,又大肆兼併土地,致使府庫日蹩,貴妃使人令其一體納糧,自然觸動根本,最遭嫉恨。
施文慶等五人皆出自寒門,是貴妃一黨,太子又是貴妃親生所出,再有幾年必可革舊立新。
可惜隋人發五十萬大軍來攻,北人戰亂三百年,多是精兵,我朝只有兵十萬,且不習戰陣,縱孫武復生,也無回天之力,漢統至此而絕矣。
這楊廣憑地無恥,為了討得獨孤氏歡心,竟殺亡國太子之母。
素聞獨孤善妒,這女子卻是狠辣,恨盡天下美色,太子楊勇貪花好色,不為其所喜,楊廣暗結黨羽,圖謀儲君之位,斬貴妃必是邀寵之舉。」
眾人恍然大悟,這麗華乃是陳國太子生母,太子年十五,而麗華年二十九。
那楊廣方才二十,其中又有諸多利害,自然狠得下心來。
那杜方問道:「莫不是這晉王想因此當隋國太子?」
許善心搖頭道:「楊廣素善邀寵,隋帝好儉,吝嗇之名聞於天下,楊勇好奢,也不為其所重,時下誰勝誰負,卻也難說得緊。」
女犯聽身後有人說得頭頭是道,聞聲知是許善心,這人頗有文采,卻不明時局,有些呆氣,故並不得麗華重用,其言多似是而非,然一片忠心卻是不假。
伊心中知曉楊廣因何辣手摧花,卻與許善心所說大相逕庭。
春風忽起,寒意逼人,女犯赤裸半身,冷風自後吹來,伊激凌凌打個冷顫。
一時風大,深衣如花綻放,露出一雙玉足,濡裙繃在腿上,玉臀曲線畢露;
蓬鬆雲鬢自兩側如幔合閉,半遮俏面擋了雙眸,只餘俏鼻櫻唇一線可見;
高吊青絲張如滿帆,於日光之下熠熠生輝,鐵環髮結也鼓蕩向前;
柔雲穿環而出,本垂於腰際,此刻隨風飄蕩如幟飛揚,絲絲凌亂此起彼伏,好似錢塘潮水爭湧,又如工筆描線畫雲,且時刻變幻不定,其長其美,真真如詩如畫,令觀者無不動容。
女犯受寒,櫻唇青紫,漸失顏色。
世充心中著緊,一路暗暗留神,見似有不妥,忙拂開雲鬢仔細觀瞧,而後喚來仵作。
那仵作探看之後,對世充道:「儀同,犯婦受寒,需餵食烈酒驅之。」
世充急令人取酒,捏住女犯瓊鼻,令伊自開牙關,將酒灌入。
這江南之酒,素來味淡。女犯飲了一壇,身子方才熱將起來。
世充此刻得暇,縱身上刑車,手捧佳人玉面,分開遮面兩鬢細看,見伊齒畔酒香四溢,粉面暈紅醉意,醺醺然癱若無骨,軟綿綿腰身乏力。
忽聞一陣腹鳴,往小腹看去,本是細柳纖腰,而今隆起如玉碗倒扣,更增情趣。
麗華此刻卻在夢中,正與後主相擁一處,抱了一根粗繩,週遭晦暗濕滑,好似置身井中。
只聽頭頂有人叫喊,身子慢慢向上,左側還有一人,卻是孔貴嬪。
三人一齊擠上,井口太小,麗華撞傷手臂,不覺粉面黛目涕淚俱下,胭脂沾滿井口石欄,以帛拭之不去,遂留下胭脂痕跡,便是胭脂井。
麗華終是女流,心中惶恐,渾渾噩噩,不想出了這般醜樣,心中羞愧,恨不能當時死了。
四周皆是隋兵,一齊笑將起來,簇擁了去見韓擒虎。
當晚賀若弼至,著後主領了宮眷,暫住德教殿,外邊分兵圍守。
麗華也在此間,心中惴惴,與後主共臥內間,便是當年徐陵作序之處。
忽有壯碩老者進殿,五十餘歲模樣,見了後主便伏地號泣,卻是蕭摩訶。
後主與麗華具是一言不發,默然端坐榻上。
蕭摩訶哭聲漸止,略覺尷尬,便出去命隋兵於舊廚中,尋些冷灶舊食呈與後主。
麗華一拂廣袖,將飯食掃在地上,斥道:「逆賊!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蕭摩訶似知其所指,挺身辯道:「我在陣北,消息不通,大軍潰敗,以至無所用力,為隋兵所擒。」
麗華冷笑道:「好個無所用力,你列陣最北,何以眾將皆得脫,唯你被擒?你坐擁八千兵馬,且歇了一日,可算是以逸待勞,隋軍也是八千,苦戰竟日必有折損,你堂堂上將,於十萬軍中,竟被統兵千人的偏將所擒,真是笑話。若不是早已暗地降賊,哪有這般離奇?」
蕭摩訶本訥於言辭,人稱忠厚長者,一時詞窮,無奈道:「皆因孔范無能,為賀若弼所破!」
麗華立身榻前,俯視蕭摩訶道:「孔范兵不過萬,多為新徵之兵,賀若弼於十萬軍中想擊便擊,無人攔阻無人援手,真真奇哉!」
蕭摩訶勃然大怒,亦不顧禮儀起身道:「婦道人家豈知兵事,要知兵敗如山倒,若早依我計,那賀若弼過江之初,立足未穩便引兵擊之,哪有今日之敗?」
麗華戮指罵道:「老匹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與任忠二人早與江北暗通曲款,當初紛紛獻計,你兩翻欲出兵,無非想與賊合兵以為接應,是我勸陛下盡皆不允。那任忠獻計率師過江,更不合兵法,哪有敵軍臨我都城,我卻分兵攻略江北的道理?便是急於過江降賊,也不知找個好些理由。任忠引韓擒虎入城,也算挑明了降隋,你這卻算什麼?莫非還想保全令名,詐作被擒?果真老糊塗了,敢做不敢當,不如任忠多矣!」
蕭摩訶怫然作色,羞怒而去。
後主對麗華道:「卿何苦撕破面皮,老賊怕是不肯干休!」
麗華斂容一拜道:「臣妾一時激憤,陛下莫怪。蕭賊政爭不遂便去降敵,還來此誆言欺主,沽名釣譽以便出仕隋國,世間怎有這等佞臣!」
要知世間清議最是厲害,蕭摩訶若以叛名入隋,必有礙仕途,於是有了方才一番做作。
後主上前牽了佳人素手,拉伊來至榻上,攬住纖腰手撫蟬鬢,溫存片刻乃歎道:「若其密告楊廣,恐卿有性命之憂!」
隋主下詔南伐,與獨孤皇后誓曰:不殺後主與沈后,麗華卻不在此列。且麗華實柄南朝國政,威德佈於朝野,雖為士族所忌,卻大得寒門之心。楊廣今日斬五大臣,殺意已止,但若有人挑唆,難免不另生波瀾。
麗華倚在後主前胸,頭枕其肩柔聲道:「有死而已,只恐苦了陛下。若果如此,臣妾便先行一步,候君於地下,願得今宵侍寢,以慰別情。」
兩人寬衣解帶,麗華仰臥榻上,此際月色如水,斜入窗來,只映得玉體生輝,夜半冷風亦令素手生寒。
後主恐懼半日,疲累若死,竟然不舉。
麗華巧笑嫣然,埋首胯下,伸出纖手握了那話兒,張開檀口含住,隨手拔去髮簪,青絲如瀑散落,遍鋪榻上,螓首起伏之間,長髮若清波浪湧。
後主只覺纖手把著那話兒根部,上下摩挲,檀口銜住龜頭,又有濕滑細嫩之物游動纏繞,小腹頓如萬蟻匯聚,長吟一聲,雙手猛然插入秀髮,旋即捧起一叢青絲,冷香幽然散自髮間,後主時而按下螓首,直入咽喉,時而輕提雲鬢,巡遊齒畔,不一刻便硬了起來。
麗華翻轉嬌軀,玉體橫陳,後主也不遲疑,分開七尺青絲,尋那稚嫩密穴,以指潤濕,便挺槍而入。
一時抵死纏綿,深淺變幻,後主是花叢老手,麗華也早為人婦,一個肆意馳騁,放縱心懷,一個任君採擷,陶然忘死。
兩人酣戰良久,後主越戰越勇,麗華不勝其伐,嬌喘連連,時而高亢入雲,時而淺哼低吟。
不知何時佳人已半身懸在榻外,後主抽插往復,把伊頂得前仰後合,長髮垂地散開,如孔雀開屏,隨之伸縮不停,燭影星光之下,亦可映照人影。
後主緊抱佳人,恨不得將伊揉為一體。
戰至中夜,麗華累得睡去,後主見伊蜷曲如嬰孩,長髮好似玄色錦緞,散鋪榻上,遮蔽嬌軀。
於是親吻櫻唇,拉起柔雲移身潛入,將七尺青絲蓋於腰臂,便好似以之為錦被一般。
兩人相對而臥,胸腹相接,那話兒又復硬了,悄悄插入玉體,也不抽動,只靜靜留在其間,感受溫濕。
後主這般連作一處,與麗華相偎相倚。
月明星稀,後主只見懷中佳人翹睫忽閃,不知何時已然醒來,眼望窗外輕言自語道:「月色如此,明日當是大晴,宜出行。」
後主一愕,乃知其意,卻是說蕭摩訶如去密告,只怕楊廣賜死麗華便在明日。
後主聽罷下身不由一挺,懷中玉人輕哼一聲。
後主一手綰起一縷青絲,細細把玩,口中漫應道:「不至如此之速吧?」
麗華苦笑一聲,也不多言,心中暗道:「我這傻哥哥還是這般和善,蕭摩訶明是偽君子,最恨被人戳穿,此刻怕早已在楊廣營中,遍陳張麗華如何該殺。只是不知是賜我懸樑抑或毒酒?」
命懸人手,多想無益。二人唇齒相交,雙舌纏繞,情慾又起,麗華想起命在頃刻,於是不惜體力,戰至黎明,方才昏昏睡去。
早間麗華被人搖醒,後主已然不見,定睛一看,身邊卻是孔貴嬪。
伊側臥榻上,身蓋錦被,一頭秀髮披散枕席,香肩玉臂露在被外,肌膚晶瑩剔透吹彈欲破。
孔貴嬪神色黯然,說是隋將高穎來見後主,喚麗華前去。
伊心知必是無幸,於是起床從容梳妝。
隋人只令後主帶了宮眷居於德教殿中,並無侍女,故孔貴嬪動手,替伊綰起高髻,助麗華精心打扮,彷彿欲赴盛典一般。
麗華出了內間,見後主頹臥與地,一名老將對坐一旁,知是高穎,於是整衣行禮。
高穎見了麗華,乃示之以晉王手諭,卻是傳令將伊斬首棄市。
高穎言於麗華,說是一早便命人騎馬宣示城中,然後才至德教殿來拿伊,備言乃是奉命行事。
麗華見是斬刑,便問何處,高穎答是清溪中橋,伊知是東市,需一路遊街,必定備受折辱,只覺一陣眩暈,匍匐在地。
後主哀告無果,擁住佳人大哭不止。
高穎為免後主傷心,不曾命人當面捆綁麗華,只令軍士牽了出宮。
此後便一如待決赴刑死囚,也不稍假顏色,褫衣吊髮,皆按刑制,一路遊街至建春門外。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第九回 哀言苦求懸首事,隔溪一唱後庭花
(應網友要求,從這一章起盡量多寫白話,以便於閱讀)
上文書說到世充上了刑車,手捧女犯粉面仔細觀瞧,見伊一時不醒醉態可掬,卻不知其正在夢中與後主鏖戰正酣。
世充拍伊面頰,一時無法喚醒,而遊街之時犯人怎可昏睡?
大庭廣眾之下,也不便徇私,只得命人取來清水,含了一口噴在女犯臉上。
自西華門至此已約有四五里,牛車行動緩慢,路上用了一個多時辰。
女犯被捆在車上不得稍展,當日是正月二十一,春寒料峭,往年伊必是圍著火爐取暖,此時赤裸了香軀遊街,於戶外被冷水一潑,嚶嚀一聲醒轉過來,渾身戰抖面色泛青。
世充怕伊再被凍暈,便取了布帛將伊俏面上擦拭乾淨,輕聲說道:「前面便是清溪,刑場便在中橋,再忍忍便到了。」
女犯微微頷首輕嗯了一聲,緊要牙關閉上雙目,強忍刺骨寒意,不一會便冷汗直流。
世充催促快行,護著麗華直奔清溪中橋。
建康地勢東高西低,顯貴多居城東,其中便有以隱居名士聞名天下的烏衣巷,江東世家大族宅邸雲集在青溪之畔。
這清溪在皇城之東,故又稱東渠,起於紫金山西南,匯合於燕雀湖,中連玄武湖,穿建康籬城而入秦淮河,長十餘里,流水淙淙清冽見底,其間多有曲折,又以「九曲清溪」聞名江東。
此溪乃是三國時吳人所鑿,為南朝國都漕運要道,是城東最大一條河流,春夏兩季岸邊垂柳成蔭,不遠處鍾山遙遙在望,山水相映,景色宜人,皇家勳貴園林因此遍佈水邊,與這溪水相得益彰。
此時柳樹尚未發芽,只有枯枝隨風搖曳,盡顯清冷蕭瑟。
清溪中橋正對著東陽門,這東陽門便在建春門南邊不遠。
中橋為勾連清溪兩岸要道,乃是水路通達之處,與清溪大橋、中大橋並稱三橋,後人常以為中大橋便是中橋,訛傳麗華斬於中大橋,卻是大錯特錯。
南齊時蕭遙光據東府城反,東昏侯蕭寶卷遣領軍蕭坦之屯兵湘宮寺,另有鎮軍司馬曹虎便是屯軍清溪中橋。
此時前方一陣騷動,卻是已然來到清溪中橋西側,那一眾隋兵圈定刑場,百姓一擁而上,被眾兵丁阻在外圈。
只見牛車被拉入場中,捆綁手跳上車來,撤了胡床除去四道攔腰粗繩,又把吊在腋下的兩道綁索以及栓乳細繩從鐵環中解開,而後將綁索扔在一邊,細繩似被其忘卻,仍拴住女犯乳頭,一直垂在深裙之外,飄來蕩去引人遐思。
這捆綁手將女犯長髮從鐵環中解下,牽在手中,把伊提下車來。
早有人在場中鋪好蘆席,女犯被拖到席上跪坐於地,七尺如緞長髮終是披散下來,在蘆席上向四周鋪開,遮蔽了半裸嬌軀,卻也能稍稍抵擋風寒,令伊微微緩了口氣。
清溪中多有漕船,此時匯聚岸邊,爭睹麗華兵解。
隋人於中橋邊立一木牌,上貼告示,具言張麗華能厭魅之術,善勾引男子,且陳叔寶對她愛傾後宮,以致亡國,自然是罪無可恕云云。
此時只見場中一人手持令牌,走到女犯面前,卻是那監刑中軍官王世充。
眾百姓住了議論之聲,聽世充言道:「犯婦陳張氏,典刑在即,可有遺願未了?」
那女犯抬起頭來,如雲長髮隨風飛舞,遮蔽面容,劊子手從身旁走上前去,將犯人頭髮攏住,令其直面世充,伊微一側首,先謝過劊子手,然後從容言道:「願撫琴一曲,唱《玉樹後庭花》」
那王世充道:「既已就綁,不便反覆,可清唱一曲。」
女犯道:「嵇康臨刑尚可撫琴,我為貴妃,反不如一許士子哉?」
王世充歎道:「時勢異也,彼魏國名士,汝亡國俘囚,豈可同日而語。」
女犯長嘆一聲,心中百轉千回,虞姬不能善終,妲己自縊後尚被周兵斬首,頭懸小白旗示眾,自古紅顏多薄命,奈何卻作了亡國之人。
方才牛車行過石闕,五大臣首級插在槍尖上,甚是恐怖,麗華自幼怕痛,想那槍尖穿頭,必是痛極,自傷命運多厄,於是問道:「斬首之後可要懸掛示眾?」
王世充應了聲是,麗華又問如何示眾,乃得知也是挑於槍尖之上,此乃軍中形制,麗華受的軍法,自然如此這般。
女犯兩行清淚流下,打濕袒露酥胸,哀告道:「可否不用此法?」
這王世充一路行來,對麗華已是愛極,歎道:「便用牛車上木樁可好?」
乃命人將木樁自牛車上取下,立於木牌一側,眾人看那鐵環,知是栓犯人首級之用,心中各自惻然。
這位看官問了,這軍法、刑法有何不同?
若將人犯執問有司,三推六問,定讞之後明正典刑,乃是刑法。
似楊廣這般,將施文慶與麗華等人當作俘虜,不過堂便傳令斬立決,乃是軍法。
有人稱自古無梟首之說,明代馮夢龍於《古今小說》中《汪信之一死救全家》一文內寫道:「汪革照律該凌遲處死,仍梟首示眾,決不待時。」後人以為梟首自此方才起始,無非文人之說,極盡形象之能事,卻非典刑名目。
其實北齊時大凡斬決,或稱大辟,便是要懸首示眾,從無例外。故此史家曰斬,即是梟首。
開皇三年,《開皇律》定訖,詔頒之曰:「帝王作法,沿革不同,取適於時,故有損益。夫絞以致斃,斬則殊刑,除惡之體,於斯已極。梟首轘身,義無所取,不益懲肅之理,徒表安忍之懷。」自此便廢了梟首之刑。
隋人處決人犯,死罪將決,乘露車,著三械。加壺手。至市,脫手械及壺手焉。
所謂三械系指桎梏,桎梏為鐐銬,壺手便是手枷,也是臨刑死囚所用器具。
可見刑法斬首時,遊街人犯不必捆綁,加鐐銬手枷,坐無蓬車至刑車,然後脫去手上鐐銬及手枷,俯身就刑,可謂優容遠過後世。
楊廣滅陳,用軍法殺五大臣及麗華,軍中仍有梟首示眾懸掛轅門之法。
楊廣性格酷烈,後來楊玄感作反,楊廣誅之,罪及九族。其尤重者,行轘裂梟首之刑。或磔而射之。命公卿以下,臠啖其肉。
可見梟首、車裂、凌遲等法都為其所好。
麗華心中存僥倖,此時也自無奈。
眼見得自己首級也將高懸,卻免了穿顱之懼,看那懸首木樁,暗自鬆一口氣,開口曼聲唱道:
麗宇芳林對高閣
新裝艷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
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
玉樹流光照後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
落紅滿地歸寂中!
歌聲哀婉,如泣如訴,唱罷三遍女犯淚流滿面,轉身面朝宮闕,身後劊子手也鬆開伊長髮,任其頓首九次,伏地大哭。
那一頭秀髮便如絲緞鋪開,隨其哽咽起伏如波。
此時觀刑眾人並押解兵丁,心中皆大生憐意,便是那劊子手,也不禁罷了恨意,心中如堵了大石一般。
世充正要吩咐行刑,人叢之後突然一陣喧鬧,百姓紛紛走避,卻是來了一隊人馬。
女犯心存希翼抬眼看去,為首一個隋將縱馬來到身前,那中軍官急忙叉手施力,稱其為府令,卻是奉命來監刑的晉王親信史高。
這史高咳下無鬚,聲音尖細,卻是個宦官,只聽其對女犯高聲道:「咱家奉晉王之命一早便從大營趕來,便是為了妳這死囚,現下先不忙行刑,待咱家緩口氣再擺佈於妳。」
說罷一名隨從上前,史高腳踏其背下得馬來,見到一旁有一胡床,便一步一晃徑直上前坐定。
那胡床卻是女犯先前所坐,尚有白液沾濕,史高疑惑看了一眼,也不問他人,便坐了上去,圍觀眾人忍不住紛紛竊笑。
這宦官見眾人笑他,不明所以,於是暗自著惱,一時無從發洩,便戮指命人將女犯腦揪過來。
史高見麗華繩捆索綁匍匐在地,也不憐惜,下令劊子手將伊長髮攏起,半身裸露分明,自取柳條鞭來,對著女犯前胸抽去。
這柳條鞭又稱混棍,乃是鞭上綁了棘條,最是毒辣,古來只有凌遲犯人才以混棍後催。
《開皇律》中亦廢止此刑,但今日是軍法,也是麗華不幸,這史高心有怨氣,便以之施那催花辣手,一時也無人敢說他半句。
女犯背插斬標,故此只能鞭打胸腹,史高身歷兩朝,曾侍候北周宣帝。
這周宣帝最是殘暴不仁,史高也投其所好,練出一手出神入化的鞭法。
後隋國楊堅登基,以寬仁為懷,這廝見風使舵,多年不曾摸這混棍。
此時南征在外,又是奉命監斬,於是一時技癢,要在麗華身上一試身手。
世充見了暗恨不止,卻不敢違逆其意,只得奉令命人捉住麗華雙臂,將伊腋下再次用粗繩穿了,吊在岸邊兩棵柳樹之間。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回 岸邊鞭舞風中泣,靈氣九斗誰來得
卻說女犯被隋兵用繩索穿了腋下,吊在清溪岸邊兩顆柳樹之間。
週遭百姓議論紛紛,世充忙令手下隋兵護持住法場,心中暗罵史高多事,臉上卻絲毫不顯怒色。
隋兵護住路旁卻看不住水上,溪上船家紛聚岸邊,要想看個究竟,幾個船頭離女犯不過一丈之遙。
那史高耍鞭最是得心應手,一根混棍使得如活物一般,只聽啪的一聲甩了個響鞭,而後隨手揮出,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女犯一對玉乳猛然彈起,直指天際,嬌軀隨之後仰,身子反弓,便如同被人自纖腰提起一般,螓首向後一掙,仰面朝天一聲慘叫,凌亂長髮傾瀉至腳踝,此時猛然炸開,千絲萬縷糾纏不休,如怒蓮綻放,美艷不可方物。
史高試了一鞭便即停手,面帶得色。
女犯身子白皙如玉,此時自胸至腹突然泛出一道紅印,稍傾遽然開裂,鮮血滴滴滲出,順小腹流下染紅深裙。
伊挺了身軀,憋足一口氣,良久方緩了過來,力道一洩便癱軟下來,垂下螓首,任那秀髮遮蔽兩頰,已然沒了知覺。
眾人見女犯掛在樹間,隨風輕蕩,青絲飄然若衣,斬標插於腦後髮間,歪在一邊。
深裙之下忽然淅淅瀝瀝,卻是伊經受不住尿了出來,身子一陣突突亂抖,狀若癲癇難以自制,許久方停。
史高嘿嘿一笑,說道:「我道這陳國貴妃有何貴氣,原來也是個騷貨,咱家這一鞭便叫妳原形畢露。」說罷甩手又是一響鞭,女犯身子不由自主便跟著一顫。
那鞭子隨後卻是無聲無息一卷,如同人手一般靈便,將深裙扯下,一時間春光乍洩,牝戶如荷包輕閉,其上覆蓋淡細絨毛,粉色幼嫩赤珠半隱於內,兩條纖腿盡力併攏起來,力圖遮掩卻又徒呼奈何,香足前後錯落攪在一處,上下搓動,如憋了尿一般,煞是惹人憐愛。
女犯此時身無別物,已然盡裸,圍觀者一齊驚呼,皆瞠目結舌,目不肯瞬,口中嘶嘶聲不絕於耳。
史高見眾人這般模樣,更是得意,不禁哈哈大笑。
人犯掛在半空,如雨後芭蕉呈珠含露,又如隨風飄絮淒零婉轉,最是哀絕人寰,伊自幼深諳禮法,平素若不恨到極處絕不會口出不遜,此時見那史高這般無恥,頓時血氣上湧,罵道:「豎閹,我與汝何冤何愁,這般折辱於我!」
那柳條鞭猛然飛來,打在女犯雙乳之間,只疼得伊又是大叫一聲,身子如同蝦米一般蜷曲起來。
史高方才冷哼一聲應道:「賤婢,好叫汝明白,今天鞭妳由頭卻有兩樁:因要為汝監刑,咱家勞苦奔波,卯時便動身,奔馳半日方才自大營來到法場,此乃是一;
咱家本是關中軍戶子弟,十三年前與陳國交戰傷了要害,方才入宮,這國仇家恨便是其二。
要怨便怨汝自家倒霉,父債子償,汝為那老賊兒媳,勉強可以代罰,況身為死犯還有何話說?」
說罷又是一鞭,卻打在了那玉乳嫩珠之上。史高說的老賊便是指揮軍江淮的陳宣帝。
女犯身羅重刑,玉乳巨痛如遭火焚,一時憤無所出,仰首而嘯,聲音婉轉清冽,直上九霄。
那史高聽得淒叫,更是來了精神,又是一鞭,卻抽在牝戶之內,伊頓時沒了聲息,只疼得銀牙緊咬,鮮血自嘴角直流。
眾人只見伊下身後縮,停了片刻遽然癱軟下來,低頭垂發又似暈厥,玉體突突亂顫,一時便溺俱出,順著雙腿滑下,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那柳條鞭又是揮舞幾下,女犯如同死了一般,沒了動靜。
史高頗覺無趣,命人自清溪取水潑在伊頭上,用了幾桶,方才幽幽醒轉,只看得一旁王世充捏緊雙拳,咬碎鋼牙。
世充見史高還要施刑,忙上前說道:「府令,這早春寒氣逼人,用冷水潑了伊,若暴斃當場反為不美,還是速斬為好。」
史高冷笑道:「卻也無妨,總是今日斬了便是,管甚麼死活?」說罷命人將女犯腋下繩子解下,再把雙足足腕用繩綁了,又掛在那兩顆柳樹幹上。
如此將伊全身赤裸頭下腳上倒吊起來,上身五花大綁插著斬標,下身雙腿叉開,整個人兒呈丫字狀,一頭青絲倒拖在地上。
伊高聲喝罵,但自幼生長宮中,翻來覆去無非豎閹、賊子之類,竟不知如何罵人,且叫聲淒婉,聽得令人陣陣心酸。
史高此次轉攻牝戶兩側,一時間血尿飛濺,把個女犯打得叫天不應,叫地無門,玉體飄來盪去,濕漉漉長髮揮灑如毫,在地上拖來畫去,有若頑童塗鴉,烏黑髮梢亦是沾滿泥塵,只看得圍觀眾人目眥欲裂,紛紛暗罵暴殄天物,忿恨不已。
此時有隋兵來報,說是建康士族眾子弟求見府令,那史高聽了猛揮一鞭,正打在那牝戶赤珠之上,令伊如遭雷殛,身子亂扭,如同鞦韆一般,嬌面上涕泣具下,腹股間淫水橫流。
晉王楊廣此番下令斬決麗華於清溪中橋,乃是要結好世家大族,史高深明其意,自然不便怠慢。
這廝將柳條鞭扔在一邊,回身看去,只見兵士領來幾名士人,為首兩人上來行禮,自稱是蕭世廉、沈遵禮。
這蕭世廉乃是那蕭摩訶之子,沈遵禮卻是沈皇后之弟。
兩家與女犯皆有仇怨,此時前來便是要多行折辱。
史高與後黨諸子弟相談片刻,便從其所請,設立帷幕。
這帷幕乃是南朝所用,源自帷幄,本是帝王居所內所用幔布,成語運籌帷幄乃出於此。
後天子、軍將出巡,野外設陣,四周以幕布遮擋,便有了帷幕之稱,常代指天子廟算之處或將帥幕府,但此種說法至南朝而止。
胡人用帳篷,此後隋唐依胡風,把那將帥本陣稱為牙帳。
而倭國自三國時便入貢,反倒是沿襲漢人古法,於是其將軍開府也有幕府之稱,而其大名本陣也以帷幕圈定四周,直至後世。
此時清溪中橋旁設立之帷幕,便如同後世倭國本陣一般無二,先立數十根竹竿作一個方陣,又取幕布綁於竹竿圍作一圈,擋住週遭百姓窺測。
隋兵將女犯從柳樹上放下,取水洗淨拭乾,拿住頭拖入幕中,而後眾世家子弟隨了史高相繼入內。
內裡時有淫笑聲發出,女犯先是慘叫,漸漸沒了聲息。
圍觀眾人被隋兵逼住,不得近前,只聽得心癢難挨,一時議論紛紛。
那潑皮杜方心中憤然,與許善心言道:「這般奸人不知做何勾當,卻是不敢見人?」
許善心扼腕長嘆道:「怕是貴妃要遭姦淫之辱,我陳國出了這等叛賊,蕭沈兩家如此無恥,怕是早與北人勾結,怪不得蕭摩訶輕易被擒!」
那持劍少年卻已擠到二人身旁,奇道:「這沈蕭二家皆是陳國國戚,怎會作叛?」
那許善心見這少年,聽口音卻是北人,看裝束乃是個遊俠兒,也不以為異,拱手問道:「敢問壯士大名?」
少年答道:「在下李靖,字藥師,遊歷到此,先生有禮了。」
許善心與李靖通了姓名,道:「沈蕭二家乃是後黨,去歲新黨與江總、孔范聯手朝堂,令太子易位,沈后之位也岌岌可危,世人皆料其必有反制之策,不想竟然是賣國毀家也不與政敵,這等人與禽獸何異?」
李靖不禁點頭稱是,自古這等行徑便遭人唾棄,須知後世有北宋不第舉人張元投奔元昊,輔立西夏一國,明末落榜秀才範文程引狼入室,助清人屠戮天下,而汪精衛更勝一籌,投奔日本只為更進一步。
以上諸人皆是因不得志,便賣國求榮,最是無恥。
這李靖終是少年,血氣方剛又素習忠孝之道,最是看不得無恥小人,此刻一時義憤便想拔劍入內,斬了那伙賊子,卻被一人攔住,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方士。
這方士五旬光景,兩鬢微霜,三縷長髯飄灑胸前,身著茅山道袍,一派道骨仙風。
陶弘景承上清經法,為上清派茅山祖師,又是茅山宗第九代宗師,其入茅山至今不過數十年光景,立教之後便作道袍以為定制,卻是好認得緊。
此後有道人王遠知,字廣德,素慕陶弘景,在其仙去十一年後,入茅山修司弘景經法,為茅山宗第十代宗師,此時恰是五十餘歲。
李靖近日在建康,早已聽聞王遠知便在此間盤桓,微一沉吟,便問道:「莫不是廣德先生?」
那方士應了聲是,便將李靖拉到一旁,低聲道:「我觀汝有王侯之相,但缺些氣運,當應在近日。這張貴妃素稱絕世,天下靈氣十斗,其獨佔九斗,今日梟首在即,卻不可便宜了無恥小人。汝可入內取其陰元,以借靈氣。」
李靖怫然作色,按劍道:「豈有此理,我堂堂七尺男兒,秉行義理,斷不會做這等腌臢事!」
其身材魁偉,雖只有十八歲,卻已較尋常南人為高,頗有鶴立雞群之感,此時大怒,週遭眾人紛紛退避。
那方士微微一笑,在李靖手心按了一按,便隱身人群之中,不見了蹤影。
隋兵見李靖按劍獨立,週遭人為之一空,認得便是早先鬧事之人,以為其又有異動,列陣持戟上前。
雙方正自對峙,便在一觸即發之際,又有一隊隋兵騎馬到來,為首之人虎背熊腰,鬚髮半黑半白,卻是北朝名將韓擒虎。
這韓擒虎見了李靖,哈哈大笑道:「藥師,你母親來信與我,說是你離家半年到了江東,著我好生打探,不想今日恰巧撞見!」
李靖拱手見過舅父,兩人說了幾句,李靖才知原來這韓擒虎正駐紮在左近,那王世充見史高跋扈,便暗中令人去請,只說是法場紛亂,恐南人作反劫囚。
韓擒虎前日見過麗華,知其今日便要玉隕,有心一觀究竟,於是親自領兵前來,此時方才趕到。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傳情博來瑯嬛氣,臨終藉慰鳳求凰
卻說那李靖隨韓擒虎進了帷幕,見幾個世家子圍坐一圈,正中便是女犯玉體橫陳,被幾人拿住四肢首級,不停挑逗,伊掙扎許久,已累得香汗淋漓,無力喊叫。
史高等人見了韓擒虎,急忙起身施禮,卻原來這幾人自詡雅士,也不想堂而皇之便施姦淫,正以女犯身子為棋盤,作那彈棋之戲,勝者得伊一穴,三連勝便可作魚水之歡。
此前正在拉鋸,尚無人得手,然棋子於嬌軀之上彈來撥去,眾人順勢撫弄,也極是香艷。
史高等人一起相邀,韓擒虎自持身份,踞坐一旁,命李靖代其出手。
李靖微微猶豫,對上佳人一雙明眸,見伊目中滿是淒楚,心中憐惜不已,暗道若是被那群士人得手,怕伊更是受苦,於是不再遲疑,跪坐在伊腦後,對手卻是沈遵禮。
身旁有人細細告知,才見佳人雙股高抬,牝戶用一玉環撐開,正對自家,算作一洞,為對方門戶;
伊秀髮自腦後找起,螓首被人拿住,此時交與李靖,帶淚粉面對住沈遵禮,檀口貝齒內撐了一隻玉環,也作一洞,為己方門戶。
對局者以黑白二色乾果為棋子。女犯置身一方綢緞之上,身遭綢緞被圍坐之人抓在手中撐起,作為棋盤邊欄,免得棋子輕易飛出棋盤。
李靖正跪坐在斬牌之上,替伊自後頸歸攏秀髮,將首級置於膝上,枕在自家兩腿之間,又將尚未乾透的長髮理順後拉,自腰際分開,鋪向腿側,從上方看下來,那七尺青絲便如同激流直湧,遇李靖小腹便一分為二。
於是對局雙方布子於嬌軀之上,李靖手觸女犯酥胸,只覺溫潤滑膩,下身頓時硬了,猛然頂住佳人後腦,向上一滑,插在柔雲之間,正架在伊頭頂。
二人四目對視,臉上具是一紅。李靖急忙鎮定心神,不敢再看佳人,專心對局。
忽而從雙峰間閃出一子,打開酥胸上三粒乾果,李靖急忙應手,雙方你來我往對了兩子,李靖將置於伊肩上一子撥出,撞開沈遵禮陣勢,令牝戶之前再無阻礙。
沈遵禮已連勝兩場,也是有些急了,抽起一子,誤中椒乳之上那點櫻珠,而後一跳,打在佳人額角,彈入長髮之間。
女犯清哼一聲,向後微縮,李靖只覺伊頭頂輕輕擦動胯下那硬物,不禁用手按在佳人前額髮際,繼而握住青絲微微一拉,將自家話兒遮牢,並以根部將螓首牢牢抵住。
麗華仰面朝天動彈不得,口中啣環不能言語,見這少年英俊非常,目中似有關切之意,便怎地也生不出惡感,竟似有一絲朦朧情愫潛游心底,不禁暗自奇怪。
忽見其抬手拂動棋子,掌心向下,內有字跡,細看之下,乃是四個篆字:「重陽遺真。」
伊心中靈光忽現,想起一段塵封往事:
麗華少時曾隨後主入台城,一時迷路,獨遊於重陽殿,見殿內立柱上刻有真言,卻是一篇道德文章,盡述養生之術,篇尾提及若幼女按之修習,可令肌膚勝雪,髮長且光亮鑒人,心思更是聰慧,可謂靈氣逼人,長成之後必是才貌雙全之絕世佳麗。
但如此修煉必遭天妒,恐終是難逃橫死,臨危之際若見少年手中有字,便是同門,可任其折蕊,使所修一身靈氣回歸本門。
麗華當日便悄悄削去真言,每夜對月吐納,勤練不綴,此後果成天下第一靈秀美人。
此事日久年深,伊早已淡忘,今日見了這四個篆字,猛然想起,不禁暗自駭然。
伊早聽眾士子相約賭棋,也知自身必遭姦淫,再細看那少年,見其眉宇間內蘊一股正氣,看著便讓人親近,心中暗道:「既然命中早定,便將身子與了這人吧。」
李靖首次於女子玉體之上行棋,坐定之後將佳人首級枕於膝上,便不可如同尋常棋局一般移動擊子,便是直起身子也是不能,其間頗有不慣,反倒是對手招法運用自如,一看便知必是常在家中如此做戲,心中暗道南朝士人果然淫靡。
此刻局勢有些不妙,棋子多被對手擊入邊角,對手已有三子入洞,佳人之口甚小,每入一子,便即取出,乾果上尚留伊人涎液,也不擦拭便分與圍坐眾人,食之者嗒落有味,口舌生津。
李靖本是一手扯住佳人額頭青絲,此時鬆開後順勢輕捻雲鬢,搓起一縷秀髮,於手中細細把玩,一邊皺眉思量如何搬回頹勢。
麗華早將棋勢看在眼中,有心暗助這魁偉少年,便輕搖螓首,以頭頂摩挲那話兒。
李靖被伊磨得更見硬挺,低頭一看,只見佳人以目示意,順其目光,反覆數次終於明瞭其意,乃是要自家集餘下數子,將對手一子圍於邊角。
其心中暗暗疑惑,這等招式卻是彈棋大忌,一時不明深意,卻也難別出機杼,只得將此法勉力一試。
沈遵禮輕易將兩子進洞,嘿嘿一笑,自覺勝券在握,看著女犯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而李靖用六子圍其一子之法,被圍坐眾人嗤之以鼻,都道是北人粗鄙,不善彈棋,想起沈遵禮再勝一局,便可盡情姦淫貴妃,紛紛暗妒不已。
李靖此時方才彈得一子入洞,先將此子取出食用,而後又輪到沈遵禮行棋。
這廝也不著急,步步為營,先打開剩餘五子,李靖再入三子,卻再也困不住對手最後一子。
沈遵禮再次拂動棋子,不想女犯此刻不經意間輕轉螓首,那粒乾果打在伊粉腮之上,落在耳跡。
沈遵禮大怒,罵道:「賤婢,怎敢亂動壞了規矩?當打十鞭以懲之!」
那史高一個閹人,正看得無趣,聽得用鞭刑心中大喜,正要起身,忽聽韓擒虎冷哼一聲說道:「快快行棋,稍傾還要典刑,莫要耽誤時辰壞了正事,斬決之後尚要回報晉王。」
史高怏怏坐下,不敢言語,這韓擒虎可是連晉王都不買賬的大將,要處置自家不過舉手之勞,自然不敢隨意頂撞。
那沈遵禮急忙賠笑應是,這便是作叛賊之不幸,平日趾高氣昂,見了主人便搖尾乞憐一副醜態。
這廝雖想折辱麗華,卻不肯因小失大得罪北朝大將,於是有意相讓,片刻便輸了這局。
李靖將最末一子射入牝戶,本是稍有偏差,女犯微移臀股,將之接入,此子真是急若流星,令伊一陣酥麻,口中輕輕呻吟,嬌軀微顫,淫液緩緩流出。
圍坐眾人雖情知二人作弊,因一旁韓擒虎威勢赫赫,卻也不敢多言。
這魁偉少年重重一揮拳,雙手抓住佳人云鬢,向身前一拉,那話兒根部頂在伊頭頂,一陣急速顫動,卻是射了。
李靖既然知曉如何於玉體上彈棋,便再無失手,或有疏漏,女犯也暗中相助,片刻之間再下一城,隨後換了方位,此翻卻是坐於佳人兩股之間,以膝頂起翹臀,對手卻是蕭世廉。
這蕭世廉因其父深得晉王賞識,也是將門之後,不似文人那般膽怯,此時也不想讓,捉了女犯長髮綰在手中,令其首級不得稍動,再也無法移形換位,承接李靖射出棋子。
一番龍爭虎鬥,終是李靖技高一籌,撥回一子射在椒乳彈起,落入櫻唇之間,瞭解此局。
這少年憋得久了,話兒頂在女犯後庭,竟然隔著自家衣物便深入進去,暗暗抽動,一場棋局下來,二人皆不敢聲張,只得苦忍。
韓擒虎將眾士子與史高趕出帷幕,回頭嘿嘿一笑,與李靖對視一眼,便也轉了出去。
李靖下身兀自頂在女犯後庭中,一手攬起伊纖腰,將玉體抱在懷中,另一手手指插入半乾長髮,緩緩撫弄梳攏,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語。
女犯便這般叉開雙腿,箕坐在少年雙膝之上,被拉過緊緊抱住,那人以頦下抵在伊前額輕輕蹭動,並以口輕吻青絲,伊一時只覺情意綿綿,想起稍傾便要梟首示眾,忽然心有明悟,暗道:「莫不是上蒼憐我身落非刑,臨終慰藉於我,便遣來此人?」
先前棋局中眉目傳情,現今麗華被李靖抱在懷中,兩人都覺卻有些許尷尬,少年親了佳人秀髮片刻,緩緩低下頭來,尋那櫻唇香舌,從唇上相戲一路下滑過了修長玉頸,直吻到椒乳之上兩點嫩珠,女犯氣息漸漸粗重。
只聽麗華輕吟一聲,李靖立知其意,將其按倒坐席之上,分開牝戶,卻見血跡斑斑,心中不忍。
女犯見狀微微一笑,百媚叢生,以目示意,兩人心有靈犀,少年起身直立,褪下衣物精赤了全身,一根大棒迎風獨立,煞是威猛。
佳人掙扎起身跪直之後,用檀口親吻那話兒,慢慢含在嘴中,以香舌攪動,隨後一陣吸吮,直把李靖吸得繃緊身子,一手勾在腦後玉頸,一手攏起七尺青絲放在口鼻之前,感受幽香絲滑。
這魁偉少年被吸吮片刻,一時情動,將那話兒猛然一送,插入女犯喉間,直噎得伊星眸亂閃。
李靖還不罷手,將長髮銜在自家口中,騰出手來綰住長髮,將那待斬首級用力按住,往返抽插一陣,直殺得女犯丟盔卸甲,淚水橫流,心道這冤家怎地如此粗魯,莫非先前看錯了人?
李靖見伊臉色不逾,便知不妙,急忙從檀口中抽出闖禍之物,跪坐下來抱住女犯,柔聲相慰,陪了好些不是,才令伊回心轉意。
此番少年也不敢再用伊檀口,便將玉體翻過伏於坐席之上,以手分開後庭,昂然殺入,這姿勢為古法,稱為虎游。
女犯後庭卻是細嫩幽深,如穿腸小道一般,將少年裹得極緊,令其興奮不已,操弄良久低吼一聲射了進去,方才依依不捨止住抽動。
李靖那話兒卻仍舊留在女犯後庭之中,此時自身後將伊緊抱懷中,並排躺於坐席之上,一邊親吻雲鬢,一手捏弄椒乳,一手輕撫牝戶。
稍息片刻,二人也知良辰苦短,少年再賈余勇,將女犯扳轉過來,此番卻是要從前庭而入了。
一番撥弄之後,玉蚌吐珠,粉嫩具現,佳人嬌娥婉轉,胯下承歡。
兩人似早知彼此之意,琴瑟和諧, 李靖忽而款款相送,忽而高歌猛進,把個待決女犯弄得前仰後合,如癡如狂,一頭青絲披散下來,在嬌面上蕩來擺去,櫻唇輕啟呻吟不止,音律頗似司馬相如所作之古琴曲《鳳求凰》。
帷幕之外眾士子聽了暗暗嘆息,皆道才女果然不同凡響,叫床交媾所發淫聲也暗合韻律,有人輕輕應和,擊掌誦道: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第十二回 巾幗論戰驚豪傑,牽首赴刑約三生
卻說帷幕之內,二人用了數種姿態,什麼蟬附、蟾蜍、兔吮毫、魚接鱗,真是變幻莫測。
這李靖雖是少年,卻也出生大族,自幼便通曉人事,而麗華被隋人判斬,罪名便是能厭魅之術,善勾引男子,兩人一番雲雨,只覺款送無不如意,確是平生難得知己也。
少年深淺變幻,快慢相濟,皆有道門秘術傳承,卻也不弱於麗華,此時已至高潮,於是抱緊佳人,猛然一送,玉泉噴湧,女犯也似身入雲霄,一聲嬌吟,如鳳清鳴。
人叢之中那王道人聞此清鳴,微微頷首,此人素習上清道法,陳武帝時奉召入宮,於重陽殿講經,暗自刻下真言,便是為了今日。
那李靖與上清茅山一派大是有緣,此後定會為廣大其門派出力甚多,王知遠道法精深聞名天下,最善易數占卜,暗中謀劃數十載,所圖卻是煉氣道統中事,凡人自然難明所以。
自古煉氣士多借帝王氣運以成道,王遠知窺伺建康六朝王氣久矣,佈局數十載,今日方才粗定,不禁心懷大暢。
正所謂:
卅載謀算刻真言,嬌娥漸長稱絕代。
六朝王氣今朝歇,卻將螓首作鼎爐。
李靖與麗華一番恩愛,兩人交頸臥於坐席,相依相偎正是情濃。
麗華見天氣甚寒,輕聲對李靖道:「快將衣衫披上,莫受了風寒。」
李靖見伊俏面微微發青,便應聲拉過衣物,抱緊麗華裹入其中。
麗華今日屢受春寒,已然額頭滾燙,被少年抱在懷中,頭也暈沉沉直想睡去。
李靖輕吻伊額頭鬢角,不勝憐惜輕聲呵問。
懷中佳人苦笑道:「奴家典刑在即,便是些許頭痛,稍傾一刀落下立得痊癒,這些都是小事,卻還不知郎君姓名?」
少年通名報姓,述說來歷。
麗華得知其方才見過王遠知,早聽說武帝陳霸先曾延請這道人入重陽殿講經,想必那真言為其所刻,於是終於想通其中關節,原來自家所修乃是茅山道法,一生皆為人所算,不禁暗恨於心,便對少年求告道:「郎君可應我一樁事?君得妾身一身靈氣,卻不可入茅山宗門下,那王遠知算計妾身,君當與奴家報仇!」
李靖此時正是愛極了伊人,不暇思索便應了下來,大丈夫一諾千金,此後果然終生不入茅山門牆,令王遠知不明所以,此後好生納罕,只道自家錯算天機,遭了報應。
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這一雙法場情侶生離死別之際,說不盡的纏綿情話,道不盡的離愁別緒。
李靖因韓擒虎在此,自然不敢動劫囚的念頭,只是不停輕吻,虎淚縱橫。
女犯被綁了雙臂,便用臉頰輕蹭以拭其淚,柔聲細語寬解其心,更令少年深感不忍。
伊見此情狀,便轉了話題,問起李靖平生所好,得知其最喜兵事,此次南來,便是要觀兩國征戰之優劣,以印證所學。
女犯於少年懷中輕輕蠕動,椒乳粘在那寬厚胸前,二人緊貼一處相互取暖,伊情濃之際滿眼愛意,口中卻與李靖論起建康之戰,說道:「此番交戰,若無蕭摩訶、任忠等人叛逆,必可全殲過江隋軍,則天下大勢易也。」
李靖聽了微笑不語,麗華最善察言觀色,怎不知其心中不信,於是貼在情郎耳邊,暱聲道:「君可知南北兩軍不同之處?」
少年談及兵事,便來了興致,在愛侶身邊更是賣弄,說道:「先是兵制不同:大隋府兵源自北魏,乃依鮮卑胡法,源自兵民合一之部族兵制,每戶出一丁,自備戰具,十五至六十歲皆在府冊,曰軍戶,需終身為兵,父死子代,衣甲武藝世代相傳。
匈奴突厥人口不過百萬,全民皆兵,控弦亦可達數十萬,府兵之法也是一般無二。其行如胡虜,世代以劫掠為業,其性若豺狼,戰必爭先,皆因破城之利也。
東晉以世兵聞名,後因戰力低下,改用募兵,宋齊梁陳皆沿用此法。
募兵需用大量錢帛,戰後賞賜皆出於府庫,故國富則將士用命。
然陳國疲敝已久,府庫空虛,是以兵制上便輸了一籌;
其次是為軍力,隋兵多騎兵,饒勇敢戰,且北方久歷戰事,多是精銳老兵,而陳軍自太建北伐失利之後,幾無可戰之兵,若各取一萬兵相戰,必是北軍得勝。」
麗華輕搖螓首,歎道:「郎君這話雖然有些道理,卻也不盡然。自慕容燕國之後,重騎幾乎絕跡,北兵以輕騎為主,與步兵相對根本不敢衝陣,只能遠遠射箭,遇上盾陣便無計可施。故南以剽急勝,北以持重勝。
我陳國步軍本不怕與隋國輕騎陣而後戰,懼的卻是游騎側擊或襲擾糧道,建康之戰便是明證。
交戰之初,賀若弼帥八千兵列陣,被魯廣達諸將連連擊退,不得已縱煙以整頓軍勢,可見陣而後戰,步軍並不弱於輕騎,北軍縱然精銳,也毫無優勢可言。
何況此戰我主不吝賞賜,南軍自然個個爭先,募兵未必不如府兵。」
李靖環抱嬌弱佳人,心中細細思量也覺其所言非虛,兩人小腹相抵,少年忍住萌動,將那話兒悄悄插入,問道:「如此說來,陳國本有勝機?」
麗華輕輕將其夾住,口中謂然歎道:「確是如此,此番我與陛下已知隋人進掠,於是暗中定計,先示其不備。北軍船少,必分兵陰渡,初不與戰,以驕其心。乃聚傾國之兵,各個擊破,令其精銳盡喪,從此不敢南顧,則北方必生內亂,淝水之勢或可復現,北定中原在其時也。」
說到此處伊臉顯紅暈,彷彿振奮陳詞,正運籌帷幄,妙算千里。
李靖此時方知巾幗本色,更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下身一挺,便又啟戰端。
麗華本弄得鬢髮紛亂,幾縷青絲拂面,貼在嘴角煞是可愛,兩人挺送之間,只聽伊續道:「賀若弼有兵兩萬,然過江之後,定會分兵抄掠以備軍資,本陣所餘必不足萬,我有兵十萬,十則圍之,當可一戰。此番列陣,決勝之機在於一線,便令諸軍輪番攻之,以疲其軍,而後別遣精銳,側翼殺入,則大事可定。」佳人每說半句便被頂得一聲輕哼,斷斷續續,待到說罷已是嬌喘連連,更顯嫵媚妖嬈之色。
李靖下身不停,面上卻現疑色,道:「大隋將帥皆老於兵事,只怕是將計就計也未可知?」
麗華忍了幾下重的,喘過一口氣方才答道:「妾身與施文慶等人密議,令其以元會大典之名聚兵建康,放鬆江防,賀若弼等人果然以小股人馬輕裝渡江,為免其懷疑,等其聚兵之後,才行決戰。郎君且再快些,好癢也。」
李靖知佳人本意,卻是顧到彼此顏面,漏過韓擒虎帥五百兵輕裝渡江不提。
北人不知南方地理,江東河叉縱橫,探馬游騎毫無用武之地,初過江時便是兩路大軍只隔數十里也無從得知,更不要說協同呼應了。故此建康之戰,雖有宇文述三萬大軍便在不遠安營立寨,也對此國運相賭之陣懵懂不知。
陳國以十萬兵圍攻賀若弼八千人馬,可以說盡得兵法之妙。若無內賊接引,抑或陳叔寶能有臨機決斷之能,賀若弼確有覆沒之虞,而後若再擊破宇文述,則過江隋軍必是全軍盡墨,天下大勢頓時逆轉。
李靖一邊加速衝殺,一邊暗自推想,不禁又驚又佩,更是憐惜懷中這背插斬標五花大綁的奇女子。
只聽麗華呻吟一聲,又道:「可憐我江東遭此大劫,妾本出身寒門,深恐隋兵禍亂建康,要知匪過如梳,兵過如篦。篦密梳闊,兵禍之惡可見一斑。
韓擒虎五百精騎入台城,淫亂宮闈,台城入夜尚可聞女子哭聲。昨日賀若弼領八千兵入據皇城,多所劫掠,寒門破家之人比比皆是。晉王楊廣安撫城中,不過是禁了兵丁騷擾世家大族,那些寒門黎庶又有誰人顧惜?」
這番話斷斷續續終於說完,把個俏麗美人弄得渾身香汗淋漓,長髮凌亂不堪,真是好一副活春宮。
兩人細說兵事,胯下征戰不休。
麗華便戰邊講,椒乳、小腹、牝穴、櫻唇、貝齒、長髮,皆比作地形關隘山川河流,便是後庭也喻為兵家死地,正可於此幽谷小道中設伏,並以之夾住那話兒,令其一時進退不得。
如此這般,令李靖許多不解之處豁然貫通,思慮為之一闊,乃可俯視全局謀算高遠,因此得益良多,終成一代兵家。
麗華又輕聲告知,其有兵書一卷,藏於東宮,本想傳於太子陳深,今日國破家亡,恐落入他人之手,便轉贈情郎,並勸其假韓擒虎之命而取之,必可得手。
三十六年後李靖以江淮一萬兵守太谷,與任瑰等人迎擊突厥十萬大軍,諸軍皆失利,任瑰全軍覆沒,唯李靖所部得以保全,從此調任靈州道大總管,以抗突厥。
其善用江淮兵,以步克騎、步騎並用之法便得自麗華言傳身教。
這魁偉少年一時與女犯相見恨晚,頗捨不得伊身首異處陰陽相隔。
麗華見時辰不早,於是對李靖道:「妾願死於郎君之手,請斬我頭!」
少年心中不捨,卻終是隋國士子,不敢作拖累宗族之事,無奈之下立起身來,令女犯跪在席上,攏起一頭青絲拿住了頭,將伊拉得俯身撅臀,伸長了白皙脖頸,抽出長劍在那頸子骨節隱現之處比量一下,高舉起來,作勢欲斬。
女犯心思一轉,輕呼一聲道:「且慢,這般行事於郎君可有不妥?」
少年亦是不知,女犯見其猶疑,立知定會有所掛礙,怕誤了情郎前程,便說道:「還是算了,妾自受典刑,莫因此害了郎君。」於是又以檀口銜住李靖那話兒,令情郎假作斬其螓首之狀。
李靖心中微動,才知伊人竟然喜歡這般做戲,便與之裸身纏綿,作出各種執拿行刑之態,令其亢奮不已,玩到興起,少年躺於席上,女犯背對愛郎跪於其腰腹之上,將那話兒坐入體內,便如騎馬一般顛簸不停。
少年猛然起身,伊猝不及防撲向地下,卻被揪攏長髮,懸身不倒,長劍壓頸印出血痕。
而後李靖將長劍插在地上,一手執女犯長髮,一手抱住纖腰將伊提起,整個人隨之立起,反覆衝撞,頗有馳騁疆場之感。
女犯面朝下身子斜斜舉在半空,上身依舊是斬標法綁,下面雙腿分開,牝戶被佔得異常飽滿,自覺姿勢如同沖城車中撞門巨木,一前一後來回往復,每撞在愛郎身上,下身便是一陣酥麻。
衝殺良久,少年終於射了,女犯也是愛液直流,少年從身後將伊抱緊,埋首秀髮之間聞其髮香,兩人粘在一處不想分開。
女犯盯著插於面前那把長劍,噗嗤一笑,說道:「這劍看多了,也沒什麼可怕,稍傾斬進去便知滋味。還是牽了犯婦出去受刑吧。」
李靖聽伊口稱犯婦,知其死志已決,暗暗拭去眼角淚水,遂道:「願得來世,與卿為夫婦。」
女犯亦道:「三生之約,願君牢記於心。」
李靖將伊放下,起身穿好衣裳收了佩劍,而後順著女犯那七尺青絲向前一擼到底,令其鬢邊長髮自耳側前掠,遮蔽眉眼額頭,便如垂首洗髮時一般柔順,而後遙遙牽住髮梢拖著螓首出了帷幕,直赴典刑。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頭懸小白懲亡陳,不及夷光泛五湖
且說李靖牽了長髮螓首,出得帷幕,令伊跪在地上,將長髮髮梢交與行刑劊子手,然後走到韓擒虎身邊站定。
府令史高乃是監刑,與建康眾士子在一旁觀看。
劊子手將人犯牽至先前所鋪蘆席之上跪定,中軍王世充走上前來,將犯婦驗明正身。
世充見女犯身上具是粘液,仰頭長嘆,說道:「貴妃且住,梳洗一番也好上路。」
遂命人從左近店舖中去來一桶溫水,與麗華洗浴一番,劊子手絞乾那頭濕漉漉的長髮,又用厚布擦拭。
此時美人出浴明艷動人,身上披著潤濕長髮,此情此景足可入畫。
世充於是宣佈女犯罪行,然後將插在伊頸後的招子抽去,用紅筆在牌子上勾去了伊姓名之後,把懷中令箭丟下,擲在女犯面前。
劊子手單膝跪地,拾起令箭接令,然後起身懷抱鋼刀上前,道聲得罪,將犯人一頭漆黑濕潤秀髮攏直腦後,復又推上頭頂,交到一旁相助的刀斧手手中。
兩名捆綁手也走上前來,按住女犯香肩,將伊鎮壓停當。
刀斧手後撤幾步,雙手順勢滑去,直至髮梢方才停手執定,向前拉緊。
那頭聞名天下的七尺長髮被拉直成一束,在日光中光暈流轉,熠熠生輝。
劊子手伸手撫摸女犯玉頸,只見那淨身清水順乳溝流下,將小腹雙腿浸濕。
伊被拉得引頸待戮,眼中淚水流出,滴滴落在蘆席之上,心中突發大恐懼,脖頸汗出如漿,沿著白玉般乳尖落下,如同山中鐘乳滴石一般。
劊子手見女犯光潔秀髮上映出自家倒影,大手微微一顫,卻也摸準了骨節,便不敢多看,舉起鋼刀。
那邊刀斧手見此光景,知要行事,心中自有默契,執發雙手猛力一拉,女犯被拉得向前一傾,白生生纖細脖頸不由自主伸到最長。
伊只覺頭頂深疼,輕聲呼痛,知要就刑,心中一股寒意湧上,哽在胸臆之間,雙乳不禁顫抖,兩點朱紅乳暈飛舞,胸前汗水混著淚水,四處飛濺,直如蓮藕出水一般。
幼時與鄰家嬉戲被拿住頭;
稍長之後一次被兄捉頭提起;
此後入宮,管教宮人最喜提伊長髮;
晉陞貴妃後每日梳妝,少不的被侍女梳攏。這七尺青絲,不知被幾人拿過,轉眼落入劊子手中,往事歷歷,如過眼雲煙,一朝成空。
少頃長髮懸首,這一世就此了卻。暗道此生便是這般結果?
梁武帝崇佛,麗華本非信眾,然斬首在即,卻盼真有來世,莫再作那亡國之囚。
往事如煙,女犯本聰明,此時靈台清明,一朝脫身局外,心中忽有明悟。
這後主哪裡是醉生夢死,分明是自知事不可為而韜晦避禍,欲效那蜀後主所為以保宗族。
不然哪有伊一個兵家女,素無根基,竟能執掌國器?
分明是做了那替死之鬼。
歷來亡國,若君主有為,則必死於非命,蜀後主樂不思蜀,可以得生,秦子嬰誅殺趙高,卻不能容於項羽。便是如漢獻帝那般傀儡,失國不久,便是暴斃。
這晉王楊廣要殺麗華,雖是蕭摩訶讒言所致,其心中怕也正有此意,方才一拍即合。
一是伊銳意變法,得罪世家大族,二是新黨名重江南,若不殺之,楊廣心實難安。
只怕有朝一日,作反者以麗華為號令,烽火又起,君不見陳勝吳廣揭竿大澤,也要詐用扶蘇為名?
這冰雪玉人想到此,忽而嫣然一笑,笑中帶淚,頓時百媚叢生。
一世浮華,今日一刀兩斷,可憐二十有九,正是傾國傾城好年華,夢斷石城,卻也免了白首紅顏美人遲暮之憂。
時悲時喜,笑靨帶淚,心思電轉,剎那芳華,如櫻花凋零。
那劊子手被女犯乳尖掃中小腿,下面不禁濕了一片,心中暗叫,真不愧是傾國尤物。
眾百姓只見這廝將頭扭過一邊,一聲悶喝,手起刀落,噗的一股血箭沖天而起,麗華一顆螓首沿著七尺秀髮飛了出去。
女犯哭叫聲也隨之戛然而止,只覺無盡吶喊,盡被一刀所斷。
與後主千般恩愛,萬般寵幸,如流年似水,一晃而過,而那帷幕之中一場遇合,也似春夢無痕,被頸中一陣劇痛所滅,隨身首分離而留於心中,不復記起,暗歎人生若斯夫,宛如夢幻,一朝燈滅。
那執頭刀斧手也不鬆手,道了聲「好頭顱」,旋即一轉身,躲過血箭,將長髮一提,單手握住髮梢,另一手順著長髮倒捋上去,停在約三尺之處,然後高舉過頭頂,令這首級不曾落地,懸在半空搖蕩。
女犯七尺長髮被拿住三尺,尚餘四尺多長懸住首級,直垂到那刀斧手腰際。
眾人只見麗華這顆人頭雲鬢紛亂,凌空蕩來飄去,頸中鮮血在地上劃出一個之子。
再看另一邊,鮮血自女犯無頭身軀中噴湧而出,直達丈許。
只見這屍身纖腰豐臀扭動不已,兩隻纖足一陣亂蹬,一雙玉兔突突亂顫,愈抖愈烈,發了一身大汗,汗珠沿玉脊流下,於日光之中幻出七彩流暈,直入臀股中縫,濕了後庭,一時春光畢露,畫出無限風姿。
水影漣漪,肌膚如玉,女犯如水晶雕琢的人兒一般,眾人不禁看得癡了。
兩名捆綁手本待鬆手,此時也盯著纖纖玉背,一時間愣在當場,猛然間斷頸處一股白氣冒出,屍身猝然癱軟下來止住掙扎。
這時二人皆是一驚,急忙撒手,才將屍身放倒於蘆席之上。
這屍身手腳尚在哆嗦,良久方停。
圍觀眾人皆屏息以待,此時不約而同哦了一聲,一片嘩然,都道那白氣是兵解真靈,麗華果然是仙姬下凡。
那刀斧手下面早是硬了,這活計作得多了,自然知道人頭斬下後當順勢擲出,但因長髮新濕,不忍玉顏蒙塵,便不曾脫手,於是成了這般光景。
這女犯首級在他身前盪了幾次,每每擦過,便是一陣酥麻,末了停在其腰間,那大張呼痛的檀口隔著衣襟,正扣在那話兒之上,這刀斧手再也按捺不住,射了出來。
這廝自知因麗華貌美令其舉止失措,心中憐惜,如堵了快大石一般,手拿如雲秀髮,柔滑如綢似緞,竟有一股清涼之意,髮間泛出淡淡幽香,令其莫名興奮。
這一刻宣洩出來,便出了大醜,猛然自覺,悻悻然自嘲道:「端的一顆好首級,真是平生僅見,這頭髮摸著也憑地舒服也。」說罷快步來到王世充面前,單膝跪地,雙手將首級舉過頭頂,呈上驗看。
此時那劊子手也將令箭從地上拾起,交回中軍王世充手中。
世充伸手將女犯頭頂長髮一把抓,將首級接過,定神看了看那頭青絲上自家倒影,方抬起另一隻手,用手中令箭撥開伊覆面秀髮,只見麗華秀目圓睜, 明眸流轉,卻似生前一般,檀口大張露出貝齒,一節粉紅丁香露出舌尖。
王世充見女犯痛楚模樣,回想起早先臨刑求告之事,知伊果是極怕痛的,心中情愫更盛,不自覺以衣袖將伊淚水拭去,又以指輕捏香舌,頗有些失態,醒悟過來急忙將首級擲下,正落到那刀斧手懷中。
世充順勢說道:「速速將犯婦首級懸起示眾,以正典刑。」
那刀斧手忙起身,執著人頭快步至告示木牌一側,來到木樁之前。
這廝不忍麗華首級落地,高舉雙手,如猿猴一般,卻一時也理不清那七尺長髮。
一旁捆綁手見不是路,從腰間解下包裹,在人犯首飾中取出一把木梳,遞與刀斧手。
那刀斧手曾是個梳頭匠,從軍之後便打理人犯頭髮,今日得了木梳,格外賣弄,將首級上一頭青絲細細篦一遍,麗華這一抹長髮也極是爽利,竟無一根亂絲,拿在手中煞是好看。
這廝把麗華青絲梳攏成一束,穿過鐵環繫好,又將斬牌拾起,抖去灰塵,斜插髮中,又把環中垂下的長髮分成兩股,將斬牌牢牢綁在木樁之上,並於木樁後面打了個結,如此這般,竟使女犯長髮如馬尾一般掛在刑樁之後,任春風陣陣,也不能將嬌面遮掩。
眾百姓見那女犯首級形容淒楚,斷頸淅淅瀝瀝,血流不止,一頭青絲漆黑發亮,能照映眾人樣貌,潔白玉面微毫畢現,如雕似刻。
蓬亂雲鬢斜插一朵櫻花,卻是那刀斧手不忍梳起,反倒是別添一番情趣,黃楊木梳別在腦後,令頸後秀髮齊整整一排推上去,秀色令人心悸。
終於曲終人散,那府令史高率眾回報晉王,中軍王世充見典刑已畢,犯人首級懸掛停當,便跳上馬,回轉馬頭轉了一圈,望女犯人頭深看一眼,而後打馬而去,抱著令牌回宮向高穎交令。
韓擒虎見李靖不肯離去,便叮囑晚間去大營相會,唏噓一番也率眾返回。
此後建康城中人紛紛到此,觀賞佳人首級,一城之人,絡繹不絕,不論世家大族,亦或寒門黎庶,皆醉於美色。
便是往日痛恨麗華之人,觀其顏色,也是痛惜不已。
古人說傾國傾城,不外如是。
曾有人言女犯斬後,首級仍明眸善睞,令一人且歌且舞,一時傳為異談。
《陳書》記日:「晉王廣命斬貴妃,榜於青溪中橋。」後人望文生義,以為清溪在宮中,遂作「螓首落清溪,飄起一池春水。」之句,其實乃是不曾到過建康,不知那清溪中橋卻是在鬧市之中,古來便是市曹斬決人犯之所,在此斬首便是棄市,人頭也不曾落入清溪中。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四回 群雄夜宴賞螓首,對月當歌戲嬌娥
卻說麗華既斬,首級懸掛於清溪中橋一側,真是觀者如堵。
傍晚紅霞滿天,落日餘暉撒在那頭青絲之上,從髮間穿過,泛出點點金色光暈,堪稱奇觀。
更有人到了華燈初上仍留連不去,舉火圍坐,成一時絕響。
待看守隋兵前來驅趕,眾人一哄而散,三五成群談笑歸家,一時間路上行人絕跡,變得冷冷清清。
早春寒夜最是難挨,兩名值守把雙手攏在袖中,環抱長槊立在告示兩側,口中呵出熱氣,凍得不住跺腳。
寒月掛在枝頭,遍撒清輝俯瞰人間。
一名守兵打個哈欠,見同伴倚在告示牌邊假寐,於是也順勢靠在木樁上,偷偷將臉貼住示眾首級,嗅那懸吊扯起的雲鬢,聞得淡淡清香。
這廝張望一番見四下無人,便伸手將人頭長髮從刑樁鐵環中解下,鬆了腰間絲絛,撩起衣襟將長褲拉開,悄悄把首級按在胯下,那話兒碰上冰冷貝齒,激凌凌打個冷顫。
此時清溪流水淙淙,正是夜半無聲之時,這守兵耐心用話兒將首級唇齒擦熱,而後挺槍深入圓張檀口,微微感受冰冷香舌,便自斷頸衝出,繼而反覆抽插起來。
片刻之後這首級便被弄得溫熱起來,秀髮上冷霜也自化開,令這守兵沒了生澀之感,只覺柔雲若絲,拿在手中於小腹之上摩挲不停,更覺怒潮澎湃難以自抑。
次日便是正月二十二日丙戌,晉王楊廣入據台城,送後主於東宮,當日命高穎傳麗華首級以觀。
王世充得了高穎將令,飛馬來到中橋,分開圍觀眾人,來到懸首木樁前,再次見到麗華。
只見美人如昔,紅顏不改。
尋常首級若是懸掛久了,自是蒼蠅叮血,臭氣燻天,又或是烏鴉飛落,啄食眼鼻。
而麗華正月二旬梟首示眾,天氣尚寒,正是鳥蟲絕跡之時,首級本該凍得堅硬如石,卻在夜間被守兵偷偷把玩弄熱,此時便如生前一般,入手微溫。
世充上前一步,手撫如雲秀髮,正是這般一片溫涼感覺,這顆美人頭懸掛一日,全無臭氣,卻有一股淡淡香氣環繞。
於是將那綁住斬牌的長髮細細解散,拔去招子,扔在地上。
又從鐵環中將七尺青絲解下,挽在手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檀香木匣,將首級頸口朝下按下,只聽嗤的一聲,卻是匣中自有石灰,殺去斷頸血氣,人頭便可以保存長久。
麗華長髮掛在匣外,直垂到地。
世充用鹽將首級前後抹了,又將如雲秀髮綰作一個大髻,黃楊木梳別在腦後,櫻花插在鬢邊,方才倒入香料燻了,蓋上一塊紅綢,闔上木匣蓋子。
圍觀人眾皆是黯然無語,只望著世充手提檀香木匣,飛騎送往台城太極殿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那李靖前日傍晚至韓擒虎軍中相見,具言要為麗華收斂屍首。
韓擒虎卻道:「這張氏屍身三日後便可著人成殮,首級恐晉王還要驗看。」
李靖愕然問其緣由,韓擒虎答道:「你道那晉王因何斬了張氏?一是蕭摩訶獻讒言,二卻是陛下誓師南伐前曾叮囑莫傷陳主夫婦性命,只怕送入大興(長安)少不得封作侯爵,自然也不便奪其姬妾,故此張氏雖為絕代佳人,卻非晉王可以染指,還不如斬了算作軍功,首級也可隨意處置。」
李靖忙問道:「卻不知這張氏首級如何處置?」
韓擒虎不以為意,卻道是李靖少年情懷,一時對美人無法相忘,捻髯笑道:「莫不是春風一度便留了情?今晚晉王必然大宴群臣,藥師可做吾隨從同去,席間便知端的。」
此時陳國粗定,楊廣方入台城,一時流連忘返,心中不勝歡愉,待到晚間,果然命人大排慶功筵宴,遍集諸將痛飲。
李靖隨韓擒虎入太極殿,只見兩廂遍設高案胡床,上置酒水碗筷,群雄雲集卻無人喧嘩。
偷眼觀瞧,只見正中御案之後設一胡床,尚無人坐。
左邊一列為首坐著一員老將,身披虎皮襠鎧,鬍鬚梳成一束結成單辮,不怒而威。
韓擒虎低聲告知李靖,方知這便是晉王府長史高穎。
第二位是韓擒虎的老對頭賀若弼,卻是個年過四旬的精壯大漢,二人功勞相仿,暗中較力,賀若弼擊敗陳國大軍,卻失了入建康的首功,總覺被韓擒虎得了便宜,對其甚是不悅。
韓擒虎來到第三位坐下,李靖稍後半步,立於其身後一側,只聽其舅父接著指點各路豪傑。
其下首第四位二十餘歲,身披鎧甲,面如冠玉,形容英偉,卻是唐國公李淵,乃是晉王從兄,文帝外甥。
第五位乃是一少年,不過十二三歲光景,齒白唇紅,身著白蟒華服,相貌卻是招人喜歡,此時正襟危坐,看似頗守規矩,身後幾員家將侍立。
這人名喚宇文化及,本是匈奴人,姓野破頭,為右衛大將軍宇文述之子。
宇文述領兵三萬駐紮石山不便前來,宇文化及今日乃是代父前來赴宴。
這石山便是後世南京城西的清涼山。
那宇文述與楊廣最是投契,密約助其爭奪太子之位,宇文化及雖然年幼,也因此得了晉王信任,被其視為玩伴,深得寵幸,故此雖然年幼卻也無人敢輕視於他,隋人頗有胡風,關中大族中十餘歲少年便弓馬嫻熟、熟知男女之事者比比皆是。
以下還有建康之戰中出陣的總管楊牙、員明等有功諸將。
右邊卻是陳國諸降臣,為首便是蕭摩訶,李靖想起麗華臨刑淒楚模樣,更是分外眼紅,恨不得立時起身拔劍,將之斬於殿上,為愛侶報仇雪恨。
這第二位卻是任忠,其後又有賣國諸將與世家子弟,而南朝文臣卻一個也無,倒是比那些武將更有骨氣。
此時人已到齊,殿後轉出一人,二十歲左右光景,面如關玉,目如朗星,鼻似懸膽,咳下留著微髯,身穿大袖襦服,頭帶武冠,正是晉王楊廣。
隋文帝厲行節儉,衣著簡樸,不重尊卑貴賤,楊廣雖喜江東風物,但為爭儲位,自然不會在這等小節上令乃父不悅,要知太子楊勇便因性喜奢華而被多番呵斥,故楊廣平日也穿得極是隨意,多披鎧甲,或穿胡服。
楊廣一至眾人紛紛起立叉手施禮,只見其令眾人平身,於是各自坐定。
胡人終日馬上,少有叩拜,禮法不似南朝繁複,且此處雖是台城,此時也不過是大軍行帳,故眾人皆以軍禮相見。
楊廣雖是晉王,也不能讓當朝重臣叩拜,反是多加撫慰,頻頻勸酒。
而李靖等人可以隨侍入殿,也是北人不重規矩所致,若是南朝,莫說隨從便是佩劍也需留在殿外才是。
席間忽有人入內,李靖認得乃是昨日法場那個中軍,見其手捧木匣,已然猜出究竟,不禁一陣心酸暗拭虎淚。
楊廣開匣一觀,目光良久不曾移開,眾人紛紛止住酒令,俯首接耳低聲議論。
這晉王對南國美人本不在意,今日一見麗華遺容,暗自嘆息,深悔自己孟浪,錯殺了絕世佳人,縱然不能明著納入房中,若暗中行事未嘗沒有機會。
楊廣失神片刻,便闔上木匣,對王世充低聲吩咐幾句,眾人只見這中軍接過木匣轉入後殿去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楊廣罷了筵席,令群雄隨之而行,前有隋兵執了燈籠照路,一路向北來到三座高閣。
眾人隨晉王進入左邊一座高閣,李靖抬頭藉著燈光細看,牌匾上刻結綺閣三個篆字,片刻之後便即登頂。
頂層四面門戶已閉,月色朦朧透過紙窗隱隱綽綽,室內一張大床幔帳垂落,梳妝鏡台一應俱全,似是女子閨閣。
兵士點亮十六盞通明燭台,閣內頓時明亮起來。
李靖一眼看見梳妝台上有一木匣,似是剛才那中軍所拿。
楊廣舉手一擊掌,侍者取來木器拼接呈環狀水槽,置於床前,有將水槽用美酒注滿,槽內有水輪,機括拉出閣外,連一風車,夜風正急,帶得水輪轉動,於是酒水沿槽環流不止。
又有人將梳妝台上木匣捧過,楊廣打開之後,眾人皆看得分明,卻是一顆美人首級,頸上石灰與頭上香料早已洗去,長髮於頭頂用紅頭繩束成一束,垂下之後盤繞於斷頸之上,嬌面上鉛華盡洗,鬢角插一朵櫻花,別在腦後的黃楊木梳卻不知哪裡去了。
楊廣楸住頭繩束髮之處,將首級提出匣來放入酒槽之中,那一束七尺長髮浮於水面,倒映出幽暗燈光,於美酒之中載浮載沉,一路飄去,令這顆人頭如有了蛇身一般,令圍坐諸人暗生寒意。
晉王對群雄道:「古有王羲之溪水流盞,作《蘭亭集序》,為千古盛事,今日便以此女首級為杯,共飲一池美酒,不醉不歸!」
高穎等隋國老將皆是端坐不語,首級飄至南朝眾降臣面前,忽有一隻大手伸入槽中,楸住濕髮將人頭提起,卻是那蕭摩訶。
只見這老賊將人頭濕漉漉的檀口正對嘴邊,一口含住,咕咚咚灌入自家喉中,而後一甩手將首級擲入水槽,大叫一聲好酒。
有人開頭眾人便不再顧忌,紛紛試飲。
李靖見了心中暗恨,但身份低微不便插手,只得以目視韓擒虎。
誰知這韓擒虎會錯了意,只當是自家外甥也想一嘗究竟,便伸手拿了人頭,遞與李靖。
少年手捧情人首級,仔細觀瞧,原來脖頸之處加箍一道玉碟,以玉環扣住,不令酒水漏出。
此時已有多人飲過,長髮被扯散下來,束髮頭繩飄在酒槽之中,李靖以手指理順濕髮,露出那魂牽夢縈的容顏,而後深情一吻,慢慢吸允檀口之中美酒,甘之如飴。
李靖仰首飲完美酒,只覺人頭甚輕,知是內中已然挖得半空,怪不得小小一張檀口,竟然能裝一壺之量。
那高穎與賀若弼等人冷眼旁觀,只是不肯用首級飲酒,李淵與宇文化及卻隨之滿飲一杯。
宇文化及還待再喝,卻被家將阻住低聲耳語,方才收斂。
那李靖知是晉王一計,便如趙高指鹿為馬一般,若不肯從命,怕來日便是仇敵,便暗示韓擒虎,然那老將見賀若弼不動,怕失了顏面,便巋然不動。
楊廣見高穎三人情景,面色不動,於槽中提起美人首級,對麗華笑道:「卿作《玉台新詠》,令樂府五言得以傳世,今作四句以慰。」於是手執麗華長髮,將首級高舉過頭頂,曼聲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此詩當時不過數人得聞,卻因情形尷尬皆不願提及,於是詩文雖傳於世,卻不知是楊廣所作,文中舉頭乃是舉美人首級,床前乃是結綺閣頂層臥榻之前。
百多年後,詩仙李白聽聞民間傳唱詩謠,不明所以,卻見文中出現兩個「明月」字樣,不合詩韻,依此改作夜靜思:「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這床卻是院中井床,舉頭也是抬起自家之頭。
後傳至明代,時人為普及唐詩,遂將夜靜思改為楊廣之詩,待到清代乾隆年間終於定稿,反倒成了正宗,而李白所寫卻傳至日本,這兩種版本令後人迷惑不已,卻不知其中有這一段淒涼故事。
書歸正傳,話說群雄夜半散去,楊廣便在結綺閣安歇,麗華人頭仍在酒槽中飄動不停。
紅燭幔帳之外,有一人窺伺,楊廣夢中驚覺,猛然抽劍在手,起身欲斬之,見是一披頭散髮的幼女,於是揪住青絲執頭在手,將伊拉到身前,撥開長髮觀之,卻是一位絕色小美人。
晉王問其姓名,卻是後主第六女陳婤,年方十歲,因兵士淫亂宮闈,便與宮人走散,暗自返回其母所居結綺閣躲藏。
楊廣細細問來,才知這陳婤乃是陳深之妹、陳莊之姊,眉目之間與麗華有九分相似,舉止嫻雅,遙想美人初入深宮之時也是這般伶俐可愛,於是將伊攬入懷中,藉著酒勁便欲交合。
陳婤久居宮中,雖是年幼也知男女情事,見了那話兒粗大如棒槌一般,嚇得連聲求懇。
楊廣只是不理,分開伊雙腿便插,用力良久不得而入,卻是嫩蕊細小不足以承歡胯下也。
楊廣弄出一頭細汗,酒也醒了,見小陳婤被戳得哭叫不已,心中暗生憐惜,手上卻不留情,將伊剝得赤條條如白羊一般,以繩索綁了手腳倒吊於樑上,將頭沉入酒槽之中,只把個小美人憋得奮力掙扎,幼小嬌軀如魚擺尾,一頭長髮於酒水中蕩來飄去遮蔽面頰。
晉王等候片刻,也怕伊年幼不勝刑罰,便將陳婤拉出水面。
只見伊緊閉雙眸,一頭青絲貼在面上,酒水順著長髮流下,活脫脫一個水靈小仙子。
晉王於是以口舌戲其嫩穴,令陳婤癢極,不住扭動。
那麗華首級正飄到面前,楊廣下身憋得難受,於是將伊首級提起,把那話兒插入檀口,只覺香舌柔滑,猛然一挺便入咽喉,反覆衝突如怒馬奔騰,稍傾便一瀉千里,從佳人口鼻之中溢出。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五回 頭築京觀鎮南國,庭出奇葩醉天下
前文書說到那晉王楊廣與麗華母女大戰盡夜,心中暢快已極,日後便將陳婤留在身邊侍候,待其年長之後再納為妾室。
如此夜夜笙歌,轉眼到了三月,此時江南漸安,楊廣早令隋軍將建康士族百姓牽往他處,並征發數萬南朝降軍拆了這六朝古都,以鎮江南王氣。
這日一早,晉王將陳婤綁在帳中,縱馬出了大營,高穎、賀若弼、韓擒虎、宇文述一路同行。
眾人來到清溪中橋,那楊廣見了橋邊仍立有告示,說的卻是督導百姓離城之事。
告示一旁有一個刑樁,上有鐵環。
一旁府令史高乃報之曰,此地為麗華梟首示眾之地,那鐵環便是懸吊長髮之物。
眾人憑弔一番,續而前行,不移時便見城牆廢墟,已被挖得千瘡百孔不堪一用,城門更是早已不見,想那絕世佳人遊街到此不過兩月,已是面目全非。
太子東宮也只剩幾段殘牆,麗人初長成之地從此湮滅。
道邊樹木依舊,櫻花更是爛漫,伊人已是魂飛裊裊。
台城之處更是荒涼,降軍拆罷宮禁便回營待命,此時此地空曠無人。
一眾人等來到太極殿殘垣斷壑之前,楊廣立馬御榻過往所在之處,此地正是當年後主將麗華置於膝上共決國事之所。
一名道人走上前來,正是那算計麗華的王知遠,只見他面向楊廣稽首道:「殿下有禮了,貧道在此等候多時,還需速速行事,莫誤了時辰也。」
楊廣下馬還禮道:「如此有勞王仙師住持此事。」
於是一聲令下,上千名隋兵面帶白布遮住口鼻,各自手綰兩個首級,來到太極殿前御道一側,將人頭層層相疊壘作七層,狀如尖塔,這便是京觀。
京觀又稱武軍,必築道旁。
楊廣嗅得一股濃香,知是存放首級之用。
此時已是陽春三月,首級多有異味,故需用香料塗抹,否則中人欲嘔。
賀若弼建康之戰斬陳軍五千,這兩千首級便是其中四成,尚有六成留待獻俘闕下之時可用。
楊廣站於層層首級之前,滿眼皆是裂嘴凹眼之骷髏,惡臭之氣撲面而來。
此等首級斬下之後,以鹽醃漬兩月,存於庫中,已然乾癟發黑,便如一層黑色厚膜蒙於頭骨之上。
每層首級之上鋪以木板,並有木梯走道,以便放置。
最頂層正中設一小壇,上堆五顆首級,卻是施文慶等五個被斬石闕的大臣。
楊廣自中軍王世充手中接過一隻木匣,從中取出一顆用絲帕裹著的首級,正是陳國貴妃張麗華螓首。
那嬌顏依舊如花似玉,古人下葬多用香料,並以酒泡,而後再用水銀,以細絹包裹,可殺邪物,西漢遺留墓葬便是如此。
麗華這顆首級陰差陽錯也暗合這般處置,加之楊廣每日用那話兒滋潤,過了兩月竟無一絲異味,反倒是口中發出淡淡馨香。
七尺長髮梳得光潔整齊,綰作一個朝天大髻,這是一早由其女陳婤細心打理。
小美人也知要與其母永訣,故此極是耐心,只見那雲鬢薄如蟬翼,頭上並無飾物,面上也未施脂粉,卻是清麗可人,尤其是這頭青絲一絲不亂,能映人面目,直教觀者色授魂與。
楊廣將麗華首級安放於施文慶一眾首級頭頂,終是有些不捨,便命人取來殿後園中兩枝花蕊,分插於伊額前鬢邊,因見此花甚美便問於左右,乃得知便是後主所頌之後庭花。
於是王遠知登京觀作法,鎮壓建康王氣,眾將觀禮已畢,班師回朝。
隋軍解送後主與王公百司至長安,楊廣令其自京觀之側而過,以懾其膽。
後主見麗華首級,一時面如土色,顫抖不止。
那楊廣見了哈哈大笑,上了頂層,將美人長髮扯散,萬縷青絲隨風飛揚,如張艷幟。
陳朝宮屬、降官降將皆在此列,連綿數百里之長。
一路北上淒風苦雨,飢渴頓踣,比起建康城中輕裘肥馬、錦衣玉食,不啻是天壤之別,後主想起與麗華恩愛,自然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四月,隋文帝駕幸驪山,往迎凱旋將士,又於太廟獻俘。
後主及諸王侯將相並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依次排列闕下。
次日,文帝在廣陽門觀召見後主君臣二百餘人,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以至滅亡,後主慚懼交並,伏地屏息而不能對。
隋文帝寬宏大量,下詔赦免後主之罪,讓他客居長安,又多予賞賜。
後主百無聊賴,文帝對其優禮有如,每次引見,讓他立於三品官員列中,每逢宴會,恐他傷心,不奏江南音樂。
而後主卻悠遊度日,好似從未把亡國之痛放在心上。
監守之人報於文帝道:「陳叔寶言其身無秩位,入朝不便,願得到一個官號。」
文帝聞之乃嘆息道:「叔寶全無心肝。」
監守人又奏道:「叔寶常酗酒致醉,少有清醒時。」
文帝便令後主節酒,不久卻改弦更張,道:「由他去吧,不如此何以度日!」
過了一些時日,隋文帝問後主有何嗜好。
後主答道:「好食驢肉。」
問飲酒多少。
答曰:「每日與子弟飲酒一石。」
文帝聞之訝然失語。
後主整日宿醉,暗自思念麗華,卻不敢叫人得知,因麗華為楊廣所斬,他一個亡國之君怎敢稍露顏色?
數年之後,後主病死,享年五十有二,終是躲過屠戮,也算得了善終,卻眼睜睜看著愛姬梟首市曹,不知其臨終之時可有悔意?
數年之後隋文帝廢太子楊勇,立楊廣為儲,待到登基便是隋世祖明皇帝,唐人加惡謚為隋煬帝。
陳婤也受封貴妃,楊廣由此重用陳氏遺族。
此時王世充已轉任揚州,素為楊廣寵幸。
這一日卻有個道人求見,卻說是那王遠知門下弟子。
世充見了這人,一番攀談,才知此人本是建康人士,姓杜名方,那日斬殺麗華後,便為其收了屍身,恰巧來了個道人便是那王遠知,令杜方將麗華無頭屍身背負至鍾山之中,旦夕與其交合,採補所餘靈氣,修煉上清道法。
那王遠知用道家之術弄過麗華無頭屍身之後,這身子便一直不朽,除了不能動彈,其溫潤如玉便如生人一般。
此後麗華無頭屍身竟然懷了身孕,十月之後王遠知令杜方剖腹取子,寄養在齊州地界一戶人家,因是杜方精氣入麗華之體所得,便從其姓,起名杜伏威。
而杜方此來,更是為了一樁奇事,卻也與麗華有關。
一日杜方操弄麗華沒了新意,便乘王道人外出遠遊,將幾顆花種栽入伊後庭之中,過了半月竟然出芽,長成數朵奇葩,於是便取了一朵,來江都求個福貴。
因在路旁見了世充,認得是當初行刑中軍,於是便來兜搭。
這王世充看過奇葩,繪製成圖獻與楊廣,便是聞名天下的瓊花圖。
而世充已不復當年那般好相與,暗自毒殺了杜方,將這奇葩據為己有。
楊廣最喜揚州,見了瓊花圖,便定了決心令世充督造瓊花祠,並建陪都於此,改名江都,以世充為江都通守。
又征發民力修運河,溝通江都與長安,以固江南之治,遂成千古盛事,也終因此敗亡。
此後又多用南方士族,因高穎、賀若弼等人權重而殺之,以致與關隴一脈勢成水火。
其時諸道掌兵皆是關中鮮卑,有人待其遠征高麗之時突起發難,便是太師楊素之子楊玄感。
此後天下大亂,終是改朝換代,最後得坐龍庭的卻是楊廣的表兄李淵。
有分教:
奈何花容築京觀,瓊花卻是後庭花。
胡兒不知帝王術,相煎太急天下失。
後王世充篡位殺了楊廣之孫,為李世民所斬。
許善心在隋國為官,楊廣死後被宇文化及所殺。其子徐敬宗更為有名,參與武後與長孫無忌爭權,曾為《隋書》編纂,為其父多所美言,也把隋史改得一塌糊塗。
當日以麗華螓首共飲諸人,宇文化及殺楊廣,為竇建德追斬;
韓擒虎病死,高穎、賀若弼被楊廣所斬;
李淵奪了天下,建立唐朝;
蕭摩訶出自蘭陵蕭氏,而楊廣之妻蕭氏為西梁公主,出自南蘭陵蕭氏,兩人乃是遠親,故此陳國從不用此人主掌攻伐西梁,可見一直對其有所防範,自麗華怒斥其詐之後,便散佈謠言,說那後主與其妻通姦,使其不願為國而戰,以致載入《南史》,卻因此失寵於楊廣,後投靠楊諒至并州,楊廣繼位後因謀反被楊素所斬。
後人讚麗華秋波善睞,神光動人,亙古所無,所謂橫絕千古之麗也。
如此佳人,竟然被斬,施刑之人怎能有善報哉?
中唐之前,世稱四大美人為毛嬙、麗姬、李祖娥、張麗華。
其中麗華又稱人間嫦娥。
至明代三國演義出,方才有貂蟬故事,而西施也甚可疑,楊玉環肥胖之人,乃胡人所愛,豈可稱美?
故貂蟬等四美之說,早不過羅貫中之時也。
卻說李靖此後因得麗華一身所修靈氣,又在那雲雨之間習得絕世兵法,終成一代兵家。
此後其回轉長安謁見楊素,見一家伎手執紅拂,形容端麗有殊色,容顏極似麗華,也姓張,名出塵,夜奔來見李靖,兩人連夜往太原而走。
道中投宿,爐中烹肉將熟,張氏以發髮委地,立梳床前,那頭秀髮直如麗華一般。
李靖正刷馬,卻想起被斬伊人,心中一陣淒楚,暗道世上怎有如此相似的人兒,莫不是上蒼憐我,降下伊人以償情緣。
此後便是那虯髯客來到,取枕倚臥,看張氏梳頭。
三人皆愛這一頭委地青絲,便結了兄妹,號稱風塵三俠。
李靖得麗華靈氣,本有龍氣可爭天下,然李淵反出長安,將其拿住,便只得降了以保全性命。這便是一步遲步步遲,手快有手慢無。
後大敗突厥,李靖三千兵馬突襲金帳,捉了隋國義成公主。
這公主被執到馬前,李靖定睛一看,只見跪地女子三十幾歲模樣,身上五花大綁,縝髮如雲高綰,此時執於鎮壓兵丁手中,令伊抬頭仰首。
再觀伊容貌,與那楊廣有幾分相似,卻也是個千嬌百媚的傾城麗人。
李靖知義成實則已過四旬,也不憐惜,當即下馬,親手接過伊髮髻打開揪住了長髮,將上身剝個乾淨,露出一對椒乳。
兩側兵丁壓住反綁香肩,李靖一拉手中青絲,拎長雪白頸子,抽出斬馬刀手起刀落,一刀斬下。
只聽卡嚓一聲,屍身撲倒在地。
李靖提頭在手步入大帳,然後屏退左右,將剛剛斬下的螓首置於胯下,令伊飽受肆虐,白液和著鮮血自斷頸於口鼻噴出,嘶嘶作響,此時此刻,終是平了楊廣斬殺麗華之恨。
此後李靖與張出塵相守一世,舉案齊眉,白首偕老,年七十九而終,死前面帶笑意,口中喃喃低語,似有情絲二字。
後記
這篇小說也寫了5萬多字,因為是半文半白,算是不錯了。
最初只寫了五回,後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突然想查一下清溪中橋在哪裡,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越查資料越發現原來歷史是那樣的,竟然被篡改成這樣了。
最初我以為清溪是陳國宮殿裡的一條小溪,還想寫長髮落到水草裡等等。
後來才知道清溪原來離宮禁有4里遠。然後起了疑心,就是查誰下令殺,最後發現最早的資料《陳書》、《南史》都說是楊廣,看來比較可信。
既然有4里遠,不可能是走過去,應該是坐露車去。
因為是傳令當日斬首,也不可能披枷帶鎖下大牢,只能是綁去刑場。
而且既然是致使陳國亡國的罪魁禍首,也有可能受到虐待懲罰。
再查史料,發現清溪中橋是士族聚居地,那楊廣在這裡殺麗華,其用心昭然若揭,就是為了買好江南世家。
而當時的世家也分兩部分,一部分時新士族,就是蕭摩訶這幫自南朝開始興起的新貴族,還有就是自漢朝以來的老士族。
士族有百多家,不以與皇族通婚為榮,且不與非士族通婚。
被殺的五大臣都是寒門出生,應該是麗華一黨才對,麗華也是寒門女。
再仔細讀史書,發現很多疑點。
第一個便是第一天殺了五個大臣,為什麼第二天殺張麗華,按道理應該是同一天殺才對吧,這比較符合邏輯,因為處理罪犯不都是集中比較有威懾力嗎?
結果推測出的結論就是楊廣本來也沒想起要殺張麗華,所以先殺了五大臣,後來因為某種原因第二天突然想起她來了。
第二個疑點就是蕭摩訶,這個人在文中說了很多,他是蘭陵蕭氏,和楊廣老婆蕭氏算是遠房親戚,很有可能搭上線。
而且他一直在東線作將軍,從沒去過西線,而西線就是西梁,是後梁的遺脈,楊廣的老婆就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所以我覺得應該是陳霸先以後的歷代國君都在防備他反水。
他在建康之戰中的行為也很可疑,有不作為的嫌疑。
反而是陳後主集中十萬人攻擊敵人八千部隊,比較合乎兵法。
於是我就想會不會是這個人在搗鬼?
而他剛好前一天去拜見後主,第二天麗華就被殺了,是否發生了衝突?
第三就是玉台新詠,這個是網上有文章這麼說,不是我的創見。我看了覺得很有道理。
這篇小說就這樣逐漸豐富起來,後來我又查了南北朝的風俗習慣,於是有了胡床和彈棋。也查到霹靂車等等。
李靖這個人物我是突然發現的,因為本來想寫秦瓊、程知節等瓦崗軍,但後來發現這些人那時剛出生,與徐茂公(李績)、李世民等人是一代,單雄信也是這一輩人。
而李靖與李淵歲數差不多,麗華受刑時,李靖17歲,李淵23歲,加上李靖之妻紅拂女也姓張,有一頭委地長髮,很是巧合,於是便動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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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寫現代文,古文太痛苦,呵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