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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阿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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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详

(一)

单言此时阿氏,自从大理院将官司奏结之后,已经被移交到法部监狱,收监监禁起来等待朝廷最后批详。阿氏住在监里,整日痛哭,不进饮食者已有数日。可怜那如花似玉、甘为情殇的阿氏,如今公婆视之如仇,必欲置自己于死地。因为她的官司牵连,如今母家也难容于己。时到如今她只怪自己又福命不济,自己不但已堕人狱中沦为死囚,而且还担着个通奸谋杀亲夫的恶名难白于世。为此终日只是以泪洗面,饮食不进。

直到那日过堂,在堂上得知自己已经以误杀丈夫被判处斩刑后,她反倒反而平静下来,在狱中等待处决的日子里,每日饮食反能正常进食,在堂上所受刑伤已日渐痊愈,脸上气色也渐有好转,只是眼看阿氏行刑处决的日子渐渐临近,女监牢头和同监犯人都为她伤心不安,而她却似乎并不在意,还不时向牢头打听法场行刑的种种规矩和详情。

起初牢头和同监犯人怕她得知处决犯妇的残忍的详情后惊恐不安,不敢告知真情,后来见她确是一心求死,女牢头方才将官府处决犯人的详情尽其所知一一告诉阿氏,阿氏听了倒也平静如常,同监犯人则私下加油添酱把斩首行刑时的惨酷情景告诉阿氏,偷偷劝她早早自尽,以免受那身首分离的斩首酷刑,她却说道:我奸情和谋杀亲夫的恶名如今已经洗清,现今官府按误杀人命判我死罪,这误杀之罪我自该承当,况且被我杀的还是自己丈夫,不论于法于理我都该当一死,只要我奸情和谋杀的冤枉罪名得到洗雪,我宁可死于国法也决不自尽,现在我能够不受凌迟极刑已是侥幸,至于杀头之惨酷、游街示众的羞辱我都已置之度外,自古至今被绑赴法场斩首的犯妇我春阿氏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别人可以受得,我也可以受得。横竖是一刀毕命就是了。只要官府已经还我清白之身我愿足矣。况且如我偷偷在监中自尽,又如何能向众人洗刷我那奸杀的恶名呢?如今母家夫家都视我如仇,我已断无生理。众人都听之黯然。

一日,阿氏忽于睡梦之际,梦见个金身女子,唤她近前道:“尔前世淫乱奸杀罪孽深重,今世该当受此劫难。如今尔孽缘已满,今当归去。随我来也。”说着,扯了她便往外跑。阿氏惊醒,与同监女犯说道:今日就是我命丧法场的日子了。随即起身将梦中之事向众人说了,众人听了将信将疑,阿氏却深信不疑立刻要准备赴死,因身戴手铐脚镣不便行动,央及同监女犯帮她仔细梳洗,同监犯人将信将疑,叫来女牢头叙说此事,女牢头其实已然知道阿氏今日就要处决,只是不敢告知,现今见阿氏已经知道自己即将典刑,忙为她端来热水梳洗,牢头帮着阿氏把发髻拆散洗净,发髻也没有再给她梳起来,因为过一会三绑的时候发髻终归还要打散了的,只是将发根处在头顶用细绳缠绕十几道以后扎紧,其余长发任其披散下来,这也是犯人临刑必不可少的手续,这主要是为了行刑斩首时可以让刽子手抓住犯人的头发,现今戏曲舞台上犯了死罪的男女犯人所戴的水发就是依着这个制度装扮的。

梳洗完毕,女牢头问阿氏可还有未了之事,阿氏摇了摇头。牢头又道:事至今日,我要告知妳一件事,你要切记,大清律例,无论男女犯人法场处决,在上绑之前都要剥光上身衣服,女犯只能穿戴贴身肚兜,这叫做洗剥,奸淫谋杀亲夫的女犯,万不能免,妳尚在青春年少,虽说已婚,未及同床,如何受得这般赤身露体的羞辱,妳贴身可曾穿著肚兜?

阿氏道我们满人平日不惯穿戴肚兜,我不曾穿。女监牢头说妳如今双手戴铐,就是有肚兜也不便穿戴,好在妳并非因奸杀夫。上得堂去若大人问妳临刑还有何要求,妳千万恳求大人免妳洗剥,大人定能应允妳的。阿氏听了此言,万般感激牢头照应。

天色及明,果然外面来了大队兵丁差役,来提死囚春阿氏过堂,眼见得此去将一刀两断,身首分离,性命难保,众人都为她伤心落泪,春阿氏自己却还能从容走出监门,只是步履蹒跚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众差役押着她出了监牢。

她手铐脚镣铁索啷当被众差役架着押上法部大堂,在公案前面跪下,监斩官员在一一询问了阿氏的姓名生辰以后,当即开读朝廷批文,宣读完毕,宣布将犯妇春阿氏绑赴法场斩首示众明正典刑,并问阿氏有何话讲,阿氏说道朝廷今日能够为她洗雪奸情谋杀的罪名,还她一个清白,已是感激不尽,自己杀人偿命情愿一死无怨,只求一事,自己虽然成婚三月,但仍是清白女儿身,请求上绑和行刑时法外施恩免受洗剥衣衫,免得赤身露体以保临刑前片刻之羞。

她本想自己临死哀哀求告,监斩的官员定会应允,那知今日监斩的官员乃是一个民族意识很为强烈的汉官,听了阿氏此言,心中十分不快,他心想这许多年来,满人处处都要占先,连犯了法上法场处决都要特别例外,例如满人官吏犯了死罪上法场时可以免绑等等,现如今这一杀人犯妇竟也要杖着她是满人就要格外看待,今日我监斩人犯既然是上命委派差遣,对这杀夫的凶犯我大可不必顾忌满汉之分,于是脸色一沉,说道:犯妇临刑,洗剥上绑乃朝廷贯例,岂能随便破例,该犯妇杀夫虽说并无奸淫情节,终属大逆不道之罪,为儆尔效尤今日将尔绑赴法场斩决,该犯妇所请不准。当即命将犯妇春阿氏打开刑具,按例当堂洗剥捆绑,不可宽贷。

听得此言阿氏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堂上捆绑手奉命一拥而上,先将女犯的手铐和脚镣都打开卸去,再把女犯阿氏紧紧按住,架住她的两只胳膊,先将阿氏身上的大红罪衣和里边的贴身短衫一件一件撕去,本来如果犯妇临刑并不用真正赤身露体,里面有贴身肚兜可以保留,只是满族妇女并不习惯像汉族妇女那样贴身穿戴肚兜,阿氏平时也没有穿戴肚兜的习惯,这临刑要洗剥上绑的情节也是刚刚才听说,一时也不能再准备肚兜,而且在狱中只听众人说只有奸夫淫妇才要剥光衣衫骑木驴游街示众,心想自己虽犯死罪,但并没有奸淫情节,上得堂来监斩官员定会谅情一二的,那知今日阿氏偏偏遇上这么一位毫不通情的监斩官。阿氏的贴身短衫被剥去以后,上身就完全裸露了,捆绑手不管这许多,拿出准备好的湿了水的麻绳将春阿氏按住五花大绑捆绑起来。

这五花大绑的方法是先用一根三米来长小拇指粗的麻绳在中间打一个二十公分左右的绳圈,然后把绳圈的结放在被捆的人的颈脖子后面,再将两边的绳子在胁下穿过在两臂紧紧捆绕三、四圈后在肘部系一绳扣,然后把绳子在后背的绳圈内穿过收紧系扣,再将被捆人的双手手腕并在一起用余下的绳子并成双股在两个并在一起的手腕上紧紧缠绕两圈后用力望上提,提到手腕与绳圈差不多高时与绳圈在一起系扣。然后再把余下的绳子绕到被捆人的脖子前面在脖子上绕一圈后,把绳子再收回绳圈与手腕捆在一起。随着绳子在犯人的双臂和双手紧紧缠绕绑缚,犯人的双手完全不能有丝毫行动自由,而且被五花大绑捆绑的犯人丝毫不能动,如果要动绳子只会越收越紧。

从古至今在中国死囚处决时都是这般捆绑,可怜春阿氏一个一十九岁的青春女子,今日像江洋大盗一样也要被赤身露体五花大绑押赴法场斩首,只见她的头被捆绑手按得低低的,长发垂地,双眼紧闭,任凭捆绑手绑缚不作一声,直到捆绑手将她的双手手腕捆在一起后狠命往上收得她实在难以忍受时才哎哟叫出声来,捆绑手这才稍稍将麻绳放松些些。片刻捆绑完毕,只见阿氏雪花般嫩白的肌肤已被麻绳紧紧缠绕捆绑,捆绑的麻绳已经深深勒入阿氏的胳膊,两只还是黄花闺女的奶子坚挺地凸出在胸前,阿氏本来乳房就比一般女人丰满,未嫁时曾有小洋人之称多半也源于她的两个大奶子,如今经绳索这般紧紧捆绑以后,本就十分丰满的双乳更显异常挺凸,连堂上的众差役都看得眼睛发了直,阿氏眼见自己临死还要这般坦胸露乳更是羞辱难当,十分后悔没有在监中自尽以免受今日的羞辱,时至此时自己已经被麻绳捆绑入端阳节的粽子一般,浑身丝毫动弹不得一切都已晚矣。

捆绑完毕差役向堂上呈上一根三尺多长的斩条,这斩条上已经写就被处决犯人的姓名罪状。监斩官员在斩条上春阿氏的名字上用朱笔圈了三个圈丢了下来,捆绑手拿起斩条给阿氏看了一看,只见斩条上写着奉谕斩决误杀人命犯妇春阿氏一名,阿氏本来紧闭双眼不敢多看堂上森严的杀气,只是不知斩条上究竟如何写,事关生死名誉,她不得不看,看了斩条上确实写的误杀人命才放下心来,随即又闭上眼睛,任凭捆绑手将斩条插在她颈后。

判斩捆绑完毕,监斩官员命将犯人押出大堂,打入囚车。众差役和刽子手把阿氏架到衙门外面的木笼囚车里跪下,合上车上的两块木板然后用铁锁锁上,此时春阿氏只有头颅露在木板上,写着罪状的斩条高高地插在身后,满头的长发披散在囚车的木板上,从囚车木栅里阿氏裸露的上身清晰可见,样子十分凄惨,她仍然紧闭双眼,不敢看那囚车旁押解她的枪兵和手持雪亮的钢刀的刽子手。

斩决人犯本来还应当押解犯人游街示众,只是这春阿氏一案,京城士民同情者居多,何况新闻纸上颇有指责官府不文明之说,虽然新闻纸上已经预先将案情及朝廷上谕公布,官府为避免舆论指责,这游街示众就免了,这多少可以让阿氏少受些羞辱。现在离午时行刑尚早,于是众兵丁差役就押着犯人囚车在辕门外等候,这春阿氏就五花大绑着跪在囚车内等死,尽管捆绑死囚的麻绳收得很紧,阿氏感觉尚可忍受,只是她青春少女受这五花大绑的捆绑以后胸部双乳挺凸,感觉奇异,幸得此时已是生死关头,尚不致胡思乱想。

直至午时将近,今日监斩的官员才出衙上轿,亲自带领众人押着囚车往菜市口法场而去。于是众枪兵在前开道,行刑杀人的凄厉鼓号齐鸣,平添了许多恐怖的气氛。虽说今天不押解犯人游街示众,但是这法部衙门到菜市口法场还是有不少路,沿途观看押解女犯的人群把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万人空巷争看今日被斩首处决的年轻犯妇春阿氏,尽管隔着囚车的木栅,还是有不少市井泼皮盯着女犯赤裸的上身和两只硕大的奶子看,嘴里还在说着那些不三不四的风话,押解的差役不得不用皮鞭驱赶围上前来的拥挤的人群,阿氏虽然双眼紧闭,可那些泼皮满嘴的风话还是声声入耳,跪在囚车内的阿氏羞辱难当,只是身受捆绑被禁锁在囚车之内,只得任由众人轻薄羞辱百般无奈。

这菜市口原是京城西郊一处闹市,市中一片广场甚大,自明代起就是京城官府处决人犯的处所,几百年来,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江洋大盗、奸夫淫妇。已经不知有多少罪犯在此身首异处、伏法就刑。自然也有不少忠烈之士、贞节烈女被冤杀在这里,列代以来处决人犯行刑的办法也是斩、绞、剐、腰斩等等,花样百出,惨酷无比。

菜市口广场中央有着一个五丈见方的土台,中间立着几根木柱,就是犯人行刑的所在,今天土台前面已经摆放好公案,公案后面临时搭起一个芦席棚,这些都是为监斩的官员准备的,土台周围已经有不少枪兵、差役在护卫弹压,法场周围观看杀人的百姓人山人海,春阿氏一案早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士民人等对春阿氏今日斩首行刑尽管已经知道了案情缘由,还是同情者居多,无不为春阿氏惋惜不已,一批激进人士更是愤愤不平,说道,这大清律例本就不公、不平等处甚多,夫妻之间夫误杀妻徒三年,妻误杀夫则要斩立决,如若妻谋杀夫更要受千刀万剐之凌迟极刑。真是惨无人道之极。

不一会押解人犯的兵丁和刽子手簇拥着囚车来到菜市口法场,大队兵丁在法场周围围成一个大圈,监斩的官员在公案后面落座,随即命差役打开囚车,将犯人春阿氏押下囚车,阿氏此时一则在囚车内跪得久了两腿酸麻难当,二则虽然情愿一死,但实在难当此赤身露体五花大绑的羞辱,况且这法场的森严恐怖气氛也已经惊吓得她难以支持,已经全身瘫软不能站立行走,任由众差役架着她到公案前面跪下,只见阿氏上身赤身露体一丝不挂,那捆绑犯人的麻绳是湿过水的,现在麻绳已经干了在阿氏身上越收越紧,阿氏的胳膊也被麻绳越勒越紧已经勒得像被扎紧的粽子一样,绳子已经深深地陷入她的双臂的皮肉之中,她本来已经许久不见阳光的脸色再加惊恐羞辱已是惨白得吓人,她的头低沉着,满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额前,一双紧闭着眼睛泪水在不断的流淌,此等景象凄惨无比。

法场周围观看的人群顿时一阵喧哗,对被押下囚车的阿氏的惨像众说纷纭,大家都说对阿氏这样一个年轻女子临死还要受到这般羞辱愤愤不已,对朝廷的法律对待这样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这般黑暗残暴痛心疾首。

虽说这菜市口杀犯人之事常有见到,但今天要杀的是一个时值妙龄的绝色女子,而且近一年来春阿氏的案子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所以今天来看处决行刑的人格外的多,其中难免也有一些不肖之徒和市井无赖,他们就是为了来看杀女人的,如今看到五花大绑赤身露体的阿氏更是看得眼中恰如要喷出火来,口中还在说着一些不堪的风话。

好在这些要人性命的话语阿氏因为距离甚远已经听不到的了。这些市井无赖此刻只等着看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是怎样被斩首处死,他们关心的只是要看看阿氏这颗美丽的头颅等一会是如何从她那同样美丽的头颈上斩下来的。

此时此刻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阿氏对监斩官员的点名问话虽能听到,但是已经口不能答,只是以点头来应答。片刻验明正身已毕。此时一声炮响时辰已交午时,监斩官命将犯人押上刑柱,等待时辰一到即便开刀行刑,两名刽子手架着阿氏到土台上面在中间的木柱前面让她赤身露体岔开双腿背靠着木柱跪下,再将她的长发穿过木柱上面的一个铁环紧紧地收紧打了一个结,这样阿氏此时要想低下头来也已不能,只见她光着身子,背插斩条,胸前挺着两只硕大的奶子跪在台上示众。此时她只盼望快快开刀行刑。

正当此刻阿氏的母亲阿德氏来到法场求告要与女儿见上一面,差役禀告法场监斩的官员,监斩官允许阿德氏与她女儿一见,阿德氏跌跌撞撞上得土台,看见女儿赤身露体五花大绑的的景象惨不忍睹,她抱着女儿哭叫着,女儿你受得今日之苦都是为娘的害了你啊,当日你的亲事如若遂了你的心愿,断不会有今日之祸。

阿氏听得母亲来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不由得泪流满面,强挣着开口说道:事已至此,母亲不必自责伤心,女儿今日一死,远比长久在他们家受折磨煎熬痛快,只求母亲往后与兄弟好生度日,万不要以女儿为念。女儿只求母亲一事,在监中听说女儿被斩首以后,头颅还要挂在辕门外的旗杆上示众三日,望母亲设法求告官府,早早将女儿头颅取下安葬。女儿今日赤身露体被五花大绑在此示众,已是羞辱不堪,万望死后不要再将女儿的人头示众羞辱了。

阿德氏言道:为娘记下了,此事家中不管要花多少钱一定为女儿办到。

阿氏道:如此望母亲速速离去,免得在此看见女儿行刑时一刀两断身首异处伤心。

此时二声炮响,时辰已交午时二刻,差役上来将阿德氏驱赶出去,阿德氏悲痛欲绝只得离开法场去为阿氏备办后事去了。

眼看午时三刻将近,法场内外更是人声鼎沸,阿氏跪在土台之上也是十分难熬,双膝已经跪得疼痛难忍,挺着两只大奶子双腿岔开在木柱两边,这种姿势更是一个年轻女子所感到十分羞耻的,头发被高高地吊在木柱的铁环上,脑袋既不能随意转动,更不能低下来。这一切都是官府为了警戒世人,不可作奸犯科。

片刻,第三声大炮响起,午时三刻时辰已到,监斩的官员立刻将行刑令箭丢下公案吩咐:时辰已到,速将犯妇斩决报来。这时除了已在土台上面护卫的两名刽子手,从土台下面又跳上两名刽子手,俱是红布衫裤,杀气腾腾,众人上前将插在阿氏背后的斩条取下,又把吊在木柱铁环中的犯人头发解开,这时一名刽子手提着雪亮的鬼头大刀对阿氏说道:犯妇听了,我们与妳往日无仇无冤,今天杀妳也是奉命行事,妳休要怨俺,妳规规矩矩吃俺一刀,也免得多受痛苦。

阿氏应道:多谢大叔费心照应,请大叔速速将小女子一刀两断,小女子感激不尽,说着向前弯下身子对着刽子手将头磕了下去。

此时两名刽子手在阿氏两边一边一个分开站在她的后面,将她扶起后在她身后将捆绑胳膊的麻绳紧紧抓住,另一名刽子手将阿氏散乱的长发理了理抓在手中,死命望前拉紧,阿氏身子被两个刽子手往后扯住,头又被狠命的拉向前面,于是只得低下头颅伸长了头颈,浑身颤抖,紧闭着双眼引颈就戮。

那一名拿着鬼头大刀的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的钢刀,对着钢刀的刀口喷了一口凉水,然后将钢刀对准阿氏的头颈狠命砍下,只见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那个抓住阿氏头发的刽子手将手一松,阿氏的头颅随即滚落在了土台的地上,头颅被砍下以后她的身子尚未马上倒下,只见她那被钢刀斩断的头颈一阵紧缩,然后一腔鲜红的热血才从她那已经被斩断的头颈里向上喷涌而出,她那雪白的肌肤和挺凸的双乳都被她那青春少女的热血沾满,连她身上捆绑着的麻绳都浸透了她的鲜血。

过了片刻她的尸身方才向前慢慢扑倒在地。她的尸身倒下后那被斩断的头颈处还有鲜血在慢慢地流着,此时她的双腿在地上狠命踢蹬了两下以后便不再动弹了。就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受尽了人间的百般冤屈和苦难,终于这样赤身露体地被残忍地砍下了头颅惨烈地离开了人世。法场上众人见了如此凄惨恐怖的场面,无不惊恐动容,都为这位年轻刚烈的女子惋惜,也为这世道不公而不平。

许多胆子比较小的人掩面饮泣,不敢多看。行刑完毕刽子手提起滚落在地下的阿氏的头颅,盛放在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来到公案前面,将阿氏的人头呈上公案交验。只见在盘中她的人头脸色惨白,脸上沾染了不少喷溅上去的鲜血,双眼微张,嘴唇紧闭,面容似哭似笑,粉颈斩断之处还有血水在渗出,她那一头散乱的长发也都浸透了她的鲜血,惨不忍睹。监斩官员验看了头颅以后在阿氏头颅的额前用朱笔点了一点,命将犯妇的人头挂在法部衙门辕门外面的旗杆上示众。

可怜阿氏活着的时候赤身露体五花大绑经受了斩首的酷刑和百般羞辱,死后却还要承受这枭首示众的劫难。正是:

生殉九幽缘怨了,他年应化蝶飞来。

却说德阿氏已然带着银子来到法部衙门,向大小官吏四处求告,请求将女儿的头颅发还,衙门的堂官倒也没有太为难于她,答应只待黄昏时分即将人头解下交还于她。

于是德阿氏连忙赶到法场,只见法场上观看的人群已散,土台上面已不见女儿那没有头颅的尸身,德阿氏大吃一惊,四处询问女儿尸身的下落,众人都说行刑之后并不见有人来收尸,直到半个时辰前才有几人来到法场,走上土台连你女儿尸身上的绳子都没有解开就用白布卷了那没有头的尸身走了。

德阿氏想此事只有问文家才能得知详情,眼看天将傍晚,不敢耽搁连忙带了一个盛放衣帽的盒子和一块红布包袱再来到法部衙门,此时法部衙门的差役已经将春阿氏所人头从旗杆上解下,老太太一到差役立刻将人头交还给她,并没有刁难于她,老太太连忙给差役头儿送上了几两散碎银子,老太太看到女儿青丝散乱,惨不忍睹的人头又是一场放声大哭,眼看天色已晚,只得将人头放入盒子,用包袱包了,回家再作道理。

回家以后,一家人顾不得端整晚饭,围着装人头的盒子放声痛哭,正在全家哭得伤心,亲家文光带着几个下人赶来了。原来阿氏的尸身正是文光命人去收敛的。本来文光也曾对媳妇阿氏恨之入骨,儿子被害,一家人经官动府,闹得惊天动地,全家都认为俱是媳妇春阿氏之过,所以连今天阿氏绑赴刑场斩首处决他都没有去看,也没有准备去为阿氏收敛尸身,直到众街坊纷纷传说媳妇就刑时凄惨景象,这才良心发现。

本来儿媳妇是个端庄淑静的女子,只因半夜三更,儿子被害,不能不疑是媳妇。若以她言容举动而论,说媳妇就是凶手又未免有些情屈。

媳妇自过门以来事事处处并无不是,事情闹到今天这般田地,现在想来自己一家和死去的儿子都有不是之处,想到此处,由不得眼辣鼻酸,想起儿子被害和媳妇惨死的冤苦来,痛不欲生。

家人街坊都劝道:“你不要想着伤心。既然她已经替春英偿了命,也算对得住你们家了,你应该心疼她了。”这一句话,说的文光越发伤心痛哭了。

亲戚宫道仁道:“无论怎么样,你先去赶紧备口棺木,通知你亲家个信儿,或是同了他来,一起先把你媳妇的尸身收敛安葬要紧。你媳妇进得你家的门,生是你家的人,如今死了也是你们家的鬼,无论如何你这当公爹的就该担当起收敛安葬之责,哪能就这么甩手不管呢。天气这般热,你媳妇正在青春,这尸身哪能在外面久留,你赶快的就去办吧。”

文光连忙答应,顾不得与家人计较商议,急忙分拨家丁,先去法场收敛尸身,连带备办棺材和装裹衣物。

到得傍晚才将诸事备办完毕,尸身和棺材衣物都已放在春家善堂,家人禀道:如今诸事已经齐备,只是少奶奶的人头还在辕门外的旗杆上枭首示众呢,此事必得老爷亲自去疏通才行,文光听说马上赶到法部衙门一看旗杆上已经没有媳妇的人头,一打听春阿氏的人头已经被她娘家领回,这才又连忙赶到阿家。

文光、阿德氏连带众人带着春阿氏的人头匆匆赶到善堂,只见四个家人在看守着阿氏的尸身和棺材等物品,一床白布被子卷着阿氏的尸身放在一块门板上,主人未到,家人也不敢打开卷着的被子,直到两亲家来到,亲自动手打开卷着的被子,只见阿氏的尸身仍然赤裸,双手还被麻绳五花大绑紧紧捆绑在身后,胸前沾满了她的鲜血,她那被斩断的粉颈还有血水在渗出,其情其景惨不忍睹,众人又是一场痛哭,文光止住大家,命众人先退下,只留几个老成的家人和阿德氏一起,先将阿氏身后捆绑的麻绳慢慢解开,再打来热水,把尸身和人头上的鲜血洗净,先为阿氏没有头颅的赤裸的身上穿上了一件短衫,再用重金请了一个缝鞋匠将阿氏斩下的人头用针线缝到头颈上去,缝好以后再用白布条将头颈缠绕包裹起来,然后帮着阿德氏为女儿梳洗,将阿氏的满头秀发洗净,仔细地梳成发髻,此时阿氏的尸身已经有些僵硬,长时间捆绑在身后的双手也更加弯曲僵硬,麻绳捆绑的印痕深入她惨白的肌肤,依然清晰可见,阿德氏用热水敷和按摩以后才阿氏的双手渐渐伸直,这才给她换上文光为她准备的装裹衣衫,入棺装殓。

装殓好以后因为天气炎热,不敢再耽搁时间,文光命众人打起许多灯笼火把,连夜抬棺出城到自家的坟场安葬,眼见得这么一位文静美貌的妙龄少妇,顷刻之间身首异处冤死在法场,下葬时稍有仁心的人,谁都不忍。于是众人又是一场嚎啕痛哭。

那天春阿氏埋了以后,来了个半疯的人,打听了阿氏的埋所,他带了一包纸来,跪在当地下焚化哭了许久,不知这疯子是什么人。听说当日晚上那人就在阿氏墓的西南角上柳树上吊死了。后来巡警查知,报了总厅。第二天县里验尸招领五六天,因是无名男子,第七日就给抬埋了。此人岁数不大,长得模样儿很俊。看他举止,很是不俗。昨据街面上谈论,听说是个天津人,新近来京的。后据知情人说此人就是阿氏出嫁前青梅竹马的相好,那一夜他到文府与阿氏幽会,春英就是在发现他们的私情后在争斗中被那人杀死的,那阿氏宁死不肯吐露真情,至死仍然护着自己的心爱的人儿,确实也可算得难得的奇女子了,不过那个后生如今能够在阿氏的坟上殉情而死,也算对得起阿氏的一片痴情了。

有悼惜阿氏生前哀史的人,特在地坛东北角,阿氏墓上,铭以碣示:

造物是何心?播此孽缘种。

触尘生恶因,随鸦怜彩凤。

鸳心寒旧盟,鼠牙起冤讼。

我今勒贞玟,志汝幽明痛。


又醉翁有诗曰:

天地何心播老蚌,造物有意弄沧桑。

百年一对双鸳家,千载秋赦叹未央。

风雨摧花意倍伤,可怜碎玉并埋香。

韩冯未遂身先死,留得孤坟照夕阳。

一坯黄土掩骷髅,底事而今有几知?

阿母不情兄太狠,忍教驾凤逐楼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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