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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阿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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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詳

(一)



單言此時阿氏,自從大理院將官司奏結之後,已經被移交到法部監獄,收監監禁起來等待朝廷最後批詳。

阿氏住在監裡,整日痛哭,不進飲食者已有數日。

可憐那如花似玉、甘為情殤的阿氏,如今公婆視之如仇,必欲置自己於死地。

因為她的官司牽連,如今母家也難容於己。

時到如今她只怪自己又福命不濟,自己不但已墮人獄中淪為死囚,而且還擔著個通姦謀殺親夫的惡名難白於世。

為此終日只是以淚洗面,飲食不進。

直到那日過堂,在堂上得知自己已經以誤殺丈夫被判處斬刑後,她反倒反而平靜下來。

在獄中等待處決的日子裡,每日飲食反能正常進食,在堂上所受刑傷已日漸痊愈,臉上氣色也漸有好轉。

只是眼看阿氏行刑處決的日子漸漸臨近,女監牢頭和同監犯人都為她傷心不安,而她卻似乎並不在意,還不時向牢頭打聽法場行刑的種種規矩和詳情。

起初牢頭和同監犯人怕她得知處決犯婦的殘忍的詳情後驚恐不安,不敢告知真情,後來見她確是一心求死,女牢頭方才將官府處決犯人的詳情盡其所知一一告訴阿氏。

阿氏聽了倒也平靜如常,同監犯人則私下加油添醬把斬首行刑時的慘酷情景告訴阿氏,偷偷勸她早早自盡,以免受那身首分離的斬首酷刑。

她卻說道:「我姦情和謀殺親夫的惡名如今已經洗清,現今官府按誤殺人命判我死罪,這誤殺之罪我自該承當,況且被我殺的還是自己丈夫,不論於法於理我都該當一死,只要我姦情和謀殺的冤枉罪名得到洗雪,我寧可死於國法也決不自盡,現在我能夠不受凌遲極刑已是僥倖。

至於殺頭之慘酷、遊街示眾的羞辱我都已置之度外,自古至今被綁赴法場斬首的犯婦我春阿氏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別人可以受得,我也可以受得。

橫豎是一刀畢命就是了。只要官府已經還我清白之身我願足矣。況且如我偷偷在監中自盡,又如何能向眾人洗刷我那姦殺的惡名呢?

如今母家夫家都視我如仇,我已斷無生理。

眾人都聽之黯然。

一日,阿氏忽於睡夢之際,夢見個金身女子,喚她近前道:「爾前世淫亂姦殺罪孽深重,今世該當受此劫難。如今爾孽緣已滿,今當歸去。隨我來也。」

說著,扯了她便往外跑。

阿氏驚醒,與同監女犯說道:「今日就是我命喪法場的日子了。」

隨即起身將夢中之事向眾人說了。

眾人聽了將信將疑,阿氏卻深信不疑立刻要準備赴死,因身戴手銬腳鐐不便行動,央及同監女犯幫她仔細梳洗。

同監犯人將信將疑,叫來女牢頭敘說此事,女牢頭其實已然知道阿氏今日就要處決,只是不敢告知,現今見阿氏已經知道自己即將典刑,忙為她端來熱水梳洗。

牢頭幫著阿氏把髮髻拆散洗淨,髮髻也沒有再給她梳起來,因為過一會三綁的時候髮髻終歸還要打散了的,只是將髮根處在頭頂用細繩纏繞十幾道以後扎緊,其餘長髮任其披散下來,這也是犯人臨刑必不可少的手續。

這主要是為了行刑斬首時可以讓劊子手抓住犯人的頭髮,現今戲曲舞台上犯了死罪的男女犯人所戴的水髮就是依著這個制度裝扮的。

梳洗完畢,女牢頭問阿氏可還有未了之事,阿氏搖了搖頭。

牢頭又道:「事至今日,我要告知妳一件事,妳要切記,大清律例,無論男女犯人法場處決,在上綁之前都要剝光上身衣服,女犯只能穿戴貼身肚兜,這叫做洗剝。

姦淫謀殺親夫的女犯,萬不能免,妳尚在青春年少,雖說已婚,未及同床,如何受得這般赤身露體的羞辱,妳貼身可曾穿著肚兜?」

阿氏道:「我們滿人平日不慣穿戴肚兜,我不曾穿。」

女監牢頭說:「妳如今雙手戴銬,就是有肚兜也不便穿戴,好在妳並非因姦殺夫。上得堂去若大人問妳臨刑還有何要求,妳千萬懇求大人免妳洗剝,大人定能應允妳的。」

阿氏聽了此言,萬般感激牢頭照應。

天色及明,果然外面來了大隊兵丁差役,來提死囚春阿氏過堂。

眼見得此去將一刀兩斷,身首分離,性命難保,眾人都為她傷心落淚,春阿氏自己卻還能從容走出監門,只是步履蹣跚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眾差役押著她出了監牢。

她手銬腳鐐鐵索啷當被眾差役架著押上法部大堂,在公案前面跪下,監斬官員在一一詢問了阿氏的姓名生辰以後,當即開讀朝廷批文。

宣讀完畢,宣布將犯婦春阿氏綁赴法場斬首示眾明正典刑,並問阿氏有何話講。

阿氏說道朝廷今日能夠為她洗雪姦情謀殺的罪名,還她一個清白,已是感激不盡,自己殺人償命情願一死無怨,只求一事,自己雖然成婚三月,但仍是清白女兒身,請求上綁和行刑時法外施恩免受洗剝衣衫,免得赤身露體以保臨刑前片刻之羞。

她本想自己臨死哀哀求告,監斬的官員定會應允,那知今日監斬的官員乃是一個民族意識很為強烈的漢官,聽了阿氏此言,心中十分不快。

他心想這許多年來,滿人處處都要占先,連犯了法上法場處決都要特別例外,例如滿人官吏犯了死罪上法場時可以免綁等等,現如今這一殺人犯婦竟也要杖著她是滿人就要格外看待,今日我監斬人犯既然是上命委派差遣,對這殺夫的凶犯我大可不必顧忌滿漢之分。

於是臉色一沉,說道:「犯婦臨刑,洗剝上綁乃朝廷貫例,豈能隨便破例,該犯婦殺夫雖說並無姦淫情節,終屬大逆不道之罪,為儆爾效尤今日將爾綁赴法場斬決,該犯婦所請不準。」

當即命將犯婦春阿氏打開刑具,按例當堂洗剝捆綁,不可寬貸。

聽得此言阿氏驚得目瞪口呆,只見堂上捆綁手奉命一擁而上,先將女犯的手銬和腳鐐都打開卸去,再把女犯阿氏緊緊按住,架住她的兩隻胳膊,先將阿氏身上的大紅罪衣和裡邊的貼身短衫一件一件撕去。

本來如果犯婦臨刑並不用真正赤身露體,裡面有貼身肚兜可以保留,只是滿族婦女並不習慣像漢族婦女那樣貼身穿戴肚兜。

阿氏平時也沒有穿戴肚兜的習慣,這臨刑要洗剝上綁的情節也是剛剛才聽說,一時也不能再準備肚兜。

而且在獄中只聽眾人說只有姦夫淫婦才要剝光衣衫騎木驢遊街示眾,心想自己雖犯死罪,但並沒有姦淫情節,上得堂來監斬官員定會諒情一二的。

那知今日阿氏偏偏遇上這麼一位毫不通情的監斬官。

阿氏的貼身短衫被剝去以後,上身就完全裸露了,捆綁手不管這許多,拿出準備好的濕了水的麻繩將春阿氏按住五花大綁捆綁起來。

這五花大綁的方法是先用一根三米來長小拇指粗的麻繩在中間打一個二十公分左右的繩圈,然後把繩圈的結放在被捆的人的頸脖子後面,再將兩邊的繩子在脅下穿過在兩臂緊緊捆繞三、四圈後在肘部繫一繩扣,然後把繩子在後背的繩圈內穿過收緊繫扣,再將被捆人的雙手手腕並在一起用餘下的繩子並成雙股在兩個並在一起的手腕上緊緊纏繞兩圈後用力望上提,提到手腕與繩圈差不多高時與繩圈在一起繫扣。

然後再把餘下的繩子繞到被捆人的脖子前面在脖子上繞一圈後,把繩子再收回繩圈與手腕捆在一起。

隨著繩子在犯人的雙臂和雙手緊緊纏繞綁縛,犯人的雙手完全不能有絲毫行動自由,而且被五花大綁捆綁的犯人絲毫不能動,如果要動繩子只會越收越緊。

從古至今在中國死囚處決時都是這般捆綁,可憐春阿氏一個一十九歲的青春女子,今日像江洋大盜一樣也要被赤身露體五花大綁押赴法場斬首。

只見她的頭被捆綁手按得低低的,長髮垂地,雙眼緊閉,任憑捆綁手綁縛不作一聲。

直到捆綁手將她的雙手手腕捆在一起後狠命往上收得她實在難以忍受時才哎喲叫出聲來,捆綁手這才稍稍將麻繩放鬆些些。

片刻捆綁完畢,只見阿氏雪花般嫩白的肌膚已被麻繩緊緊纏繞捆綁,捆綁的麻繩已經深深勒入阿氏的胳膊,兩隻還是黃花閨女的奶子堅挺地凸出在胸前。

阿氏本來乳房就比一般女人豐滿,未嫁時曾有小洋人之稱多半也源於她的兩個大奶子,如今經繩索這般緊緊捆綁以後,本就十分豐滿的雙乳更顯異常挺凸,連堂上的眾差役都看得眼睛發了直。

阿氏眼見自己臨死還要這般坦胸露乳更是羞辱難當,十分後悔沒有在監中自盡以免受今日的羞辱,時至此時自己已經被麻繩捆綁入端陽節的粽子一般,渾身絲毫動彈不得一切都已晚矣。

捆綁完畢差役向堂上呈上一根三尺多長的斬條,這斬條上已經寫就被處決犯人的姓名罪狀。

監斬官員在斬條上春阿氏的名字上用朱筆圈了三個圈丟了下來,捆綁手拿起斬條給阿氏看了一看,只見斬條上寫著奉諭斬決誤殺人命犯婦春阿氏一名。

阿氏本來緊閉雙眼不敢多看堂上森嚴的殺氣,只是不知斬條上究竟如何寫,事關生死名譽,她不得不看。

看了斬條上確實寫的誤殺人命才放下心來,隨即又閉上眼睛,任憑捆綁手將斬條插在她頸後。

判斬捆綁完畢,監斬官員命將犯人押出大堂,打入囚車。

眾差役和劊子手把阿氏架到衙門外面的木籠囚車裡跪下,合上車上的兩塊木板然後用鐵鎖鎖上。

此時春阿氏只有頭顱露在木板上,寫著罪狀的斬條高高地插在身後,滿頭的長髮披散在囚車的木板上。

從囚車木柵裡阿氏裸露的上身清晰可見,樣子十分凄慘。

她仍然緊閉雙眼,不敢看那囚車旁押解她的槍兵和手持雪亮的鋼刀的劊子手。

斬決人犯本來還應當押解犯人遊街示眾,只是這春阿氏一案,京城士民同情者居多,何況新聞紙上頗有指責官府不文明之說。

雖然新聞紙上已經預先將案情及朝廷上諭公布,官府為避免輿論指責,這遊街示眾就免了,這多少可以讓阿氏少受些羞辱。

現在離午時行刑尚早,於是眾兵丁差役就押著犯人囚車在轅門外等候,這春阿氏就五花大綁著跪在囚車內等死。

儘管捆綁死囚的麻繩收得很緊,阿氏感覺尚可忍受,只是她青春少女受這五花大綁的捆綁以後胸部雙乳挺凸,感覺奇異,幸得此時已是生死關頭,尚不致胡思亂想。

直至午時將近,今日監斬的官員才出衙上轎,親自帶領眾人押著囚車往菜市口法場而去。

於是眾槍兵在前開道,行刑殺人的凄厲鼓號齊鳴,平添了許多恐怖的氣氛。

雖說今天不押解犯人遊街示眾,但是這法部衙門到菜市口法場還是有不少路,沿途觀看押解女犯的人群把街道兩旁擠得水泄不通,萬人空巷爭看今日被斬首處決的年輕犯婦春阿氏。

儘管隔著囚車的木柵,還是有不少市井潑皮盯著女犯赤裸的上身和兩隻碩大的奶子看,嘴裡還在說著那些不三不四的風話,押解的差役不得不用皮鞭驅趕圍上前來的擁擠的人群。

阿氏雖然雙眼緊閉,可那些潑皮滿嘴的風話還是聲聲入耳,跪在囚車內的阿氏羞辱難當,只是身受捆綁被禁鎖在囚車之內,只得任由眾人輕薄羞辱百般無奈。

這菜市口原是京城西郊一處鬧市,市中一片廣場甚大,自明代起就是京城官府處決人犯的處所,幾百年來,上至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下至江洋大盜、姦夫淫婦。

已經不知有多少罪犯在此身首異處、伏法就刑。

自然也有不少忠烈之士、貞節烈女被冤殺在這裡,列代以來處決人犯行刑的辦法也是斬、絞、剮、腰斬等等,花樣百出,慘酷無比。

菜市口廣場中央有著一個五丈見方的土台,中間立著幾根木柱,就是犯人行刑的所在,今天土台前面已經擺放好公案,公案後面臨時搭起一個蘆席棚,這些都是為監斬的官員準備的。

土台周圍已經有不少槍兵、差役在護衛彈壓,法場周圍觀看殺人的百姓人山人海。

春阿氏一案早已經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士民人等對春阿氏今日斬首行刑儘管已經知道了案情緣由,還是同情者居多,無不為春阿氏惋惜不已。

一批激進人士更是憤憤不平,說道,這大清律例本就不公、不平等處甚多,夫妻之間夫誤殺妻徒三年,妻誤殺夫則要斬立決。

如若妻謀殺夫更要受千刀萬剮之凌遲極刑。真是慘無人道之極。

不一會押解人犯的兵丁和劊子手簇擁著囚車來到菜市口法場,大隊兵丁在法場周圍圍成一個大圈,監斬的官員在公案後面落座,隨即命差役打開囚車,將犯人春阿氏押下囚車。

阿氏此時一則在囚車內跪得久了兩腿酸麻難當,二則雖然情願一死,但實在難當此赤身露體五花大綁的羞辱,況且這法場的森嚴恐怖氣氛也已經驚嚇得她難以支持,已經全身癱軟不能站立行走,任由眾差役架著她到公案前面跪下。

只見阿氏上身赤身露體一絲不掛,那捆綁犯人的麻繩是濕過水的,現在麻繩已經乾了在阿氏身上越收越緊,阿氏的胳膊也被麻繩越勒越緊已經勒得像被扎緊的粽子一樣,繩子已經深深地陷入她的雙臂的皮肉之中。

她本來已經許久不見陽光的臉色再加驚恐羞辱已是慘白得嚇人,她的頭低沉著,滿頭烏黑的長髮披散在額前,一雙緊閉著眼睛淚水在不斷的流淌,此等景象凄慘無比。

法場周圍觀看的人群頓時一陣喧嘩,對被押下囚車的阿氏的慘像眾說紛紜,大家都說對阿氏這樣一個年輕女子臨死還要受到這般羞辱憤憤不已,對朝廷的法律對待這樣一名弱不禁風的女子竟然這般黑暗殘暴痛心疾首。

雖說這菜市口殺犯人之事常有見到,但今天要殺的是一個時值妙齡的絕色女子,而且近一年來春阿氏的案子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幾乎無人不知,所以今天來看處決行刑的人格外的多。

其中難免也有一些不肖之徒和市井無賴,他們就是為了來看殺女人的,如今看到五花大綁赤身露體的阿氏更是看得眼中恰如要噴出火來,口中還在說著一些不堪的風話。

好在這些要人性命的話語阿氏因為距離甚遠已經聽不到的了。這些市井無賴此刻只等著看這個面容姣好的女人是怎樣被斬首處死,他們關心的只是要看看阿氏這顆美麗的頭顱等一會是如何從她那同樣美麗的頭頸上斬下來的。

此時此刻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阿氏對監斬官員的點名問話雖能聽到,但是已經口不能答,只是以點頭來應答。

片刻驗明正身已畢。

此時一聲炮響時辰已交午時,監斬官命將犯人押上刑柱,等待時辰一到即便開刀行刑。

兩名劊子手架著阿氏到土台上面在中間的木柱前面讓她赤身露體岔開雙腿背靠著木柱跪下,再將她的長髮穿過木柱上面的一個鐵環緊緊地收緊打了一個結,這樣阿氏此時要想低下頭來也已不能,只見她光著身子,背插斬條,胸前挺著兩隻碩大的奶子跪在台上示眾。

此時她只盼望快快開刀行刑。

正當此刻阿氏的母親阿德氏來到法場求告要與女兒見上一面,差役稟告法場監斬的官員。

監斬官允許阿德氏與她女兒一見。

阿德氏跌跌撞撞上得土台,看見女兒赤身露體五花大綁的的景象慘不忍睹,她抱著女兒哭叫著,女兒妳受得今日之苦都是為娘的害了妳啊,當日妳的親事如若遂了妳的心願,斷不會有今日之禍。

阿氏聽得母親來到,睜開緊閉著的雙眼,不由得淚流滿面,強掙著開口說道:「事已至此,母親不必自責傷心,女兒今日一死,遠比長久在他們家受折磨煎熬痛快,只求母親往後與兄弟好生度日,萬不要以女兒為念。

女兒只求母親一事,在監中聽說女兒被斬首以後,頭顱還要掛在轅門外的旗桿上示眾三日,望母親設法求告官府,早早將女兒頭顱取下安葬。

女兒今日赤身露體被五花大綁在此示眾,已是羞辱不堪,萬望死後不要再將女兒的人頭示眾羞辱了。」

阿德氏言道:「為娘記下了,此事家中不管要花多少錢一定為女兒辦到。」

阿氏道:「如此望母親速速離去,免得在此看見女兒行刑時一刀兩斷身首異處傷心。」

此時二聲炮響,時辰已交午時二刻,差役上來將阿德氏驅趕出去,阿德氏悲痛欲絕只得離開法場去為阿氏備辦後事去了。

眼看午時三刻將近,法場內外更是人聲鼎沸,阿氏跪在土台之上也是十分難熬,雙膝已經跪得疼痛難忍,挺著兩隻大奶子雙腿岔開在木柱兩邊,這種姿勢更是一個年輕女子所感到十分羞恥的,頭髮被高高地吊在木柱的鐵環上,腦袋既不能隨意轉動,更不能低下來。這一切都是官府為了警戒世人,不可作奸犯科。

片刻,第三聲大炮響起,午時三刻時辰已到,監斬的官員立刻將行刑令箭丟下公案吩咐:「時辰已到,速將犯婦斬決報來。」

這時除了已在土台上面護衛的兩名劊子手,從土台下面又跳上兩名劊子手,俱是紅布衫褲,殺氣騰騰,眾人上前將插在阿氏背後的斬條取下,又把吊在木柱鐵環中的犯人頭髮解開。

這時一名劊子手提著雪亮的鬼頭大刀對阿氏說道:「犯婦聽了,我們與妳往日無仇無冤,今天殺妳也是奉命行事,妳休要怨俺,妳規規矩矩吃俺一刀,也免得多受痛苦。」

阿氏應道:「多謝大叔費心照應,請大叔速速將小女子一刀兩斷,小女子感激不盡,說著向前彎下身子對著劊子手將頭磕了下去。」

此時兩名劊子手在阿氏兩邊一邊一個分開站在她的後面,將她扶起後在她身後將捆綁胳膊的麻繩緊緊抓住。

另一名劊子手將阿氏散亂的長髮理了理抓在手中,死命望前拉緊。

阿氏身子被兩個劊子手往後扯住,頭又被狠命的拉向前面,於是只得低下頭顱伸長了頭頸,渾身顫抖,緊閉著雙眼引頸就戮。

那一名拿著鬼頭大刀的劊子手高高舉起手中的鋼刀,對著鋼刀的刀口噴了一口涼水,然後將鋼刀對準阿氏的頭頸狠命砍下。

只見隨著劊子手手起刀落,那個抓住阿氏頭髮的劊子手將手一鬆,阿氏的頭顱隨即滾落在了土台的地上。

頭顱被砍下以後她的身子尚未馬上倒下,只見她那被鋼刀斬斷的頭頸一陣緊縮,然後一腔鮮紅的熱血才從她那已經被斬斷的頭頸裡向上噴涌而出。

她那雪白的肌膚和挺凸的雙乳都被她那青春少女的熱血沾滿,連她身上捆綁著的麻繩都浸透了她的鮮血。

過了片刻她的屍身方才向前慢慢撲倒在地。

她的屍身倒下後那被斬斷的頭頸處還有鮮血在慢慢地流著,此時她的雙腿在地上狠命踢蹬了兩下以後便不再動彈了。

就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在受盡了人間的百般冤屈和苦難,終於這樣赤身露體地被殘忍地砍下了頭顱慘烈地離開了人世。

法場上眾人見了如此凄慘恐怖的場面,無不驚恐動容,都為這位年輕剛烈的女子惋惜,也為這世道不公而不平。

許多膽子比較小的人掩面飲泣,不敢多看。

行刑完畢劊子手提起滾落在地下的阿氏的頭顱,盛放在一個紅漆托盤上面,來到公案前面,將阿氏的人頭呈上公案交驗。

只見在盤中她的人頭臉色慘白,臉上沾染了不少噴濺上去的鮮血,雙眼微張,嘴脣緊閉,面容似哭似笑。

粉頸斬斷之處還有血水在滲出,她那一頭散亂的長髮也都浸透了她的鮮血,慘不忍睹。

監斬官員驗看了頭顱以後在阿氏頭顱的額前用朱筆點了一點,命將犯婦的人頭掛在法部衙門轅門外面的旗桿上示眾。

可憐阿氏活著的時候赤身露體五花大綁經受了斬首的酷刑和百般羞辱,死後卻還要承受這梟首示眾的劫難。

正是:

生殉九幽緣怨了,他年應化蝶飛來。

卻說德阿氏已然帶著銀子來到法部衙門,向大小官吏四處求告,請求將女兒的頭顱發還,衙門的堂官倒也沒有太為難於她,答應只待黃昏時分即將人頭解下交還於她。

於是德阿氏連忙趕到法場,只見法場上觀看的人群已散,土台上面已不見女兒那沒有頭顱的屍身,德阿氏大吃一驚,四處詢問女兒屍身的下落。

眾人都說行刑之後並不見有人來收屍,直到半個時辰前才有幾人來到法場,走上土台連妳女兒屍身上的繩子都沒有解開就用白布卷了那沒有頭的屍身走了。

德阿氏想此事只有問文家才能得知詳情,眼看天將傍晚,不敢耽擱連忙帶了一個盛放衣帽的盒子和一塊紅布包袱再來到法部衙門。

此時法部衙門的差役已經將春阿氏所人頭從旗桿上解下,老太太一到差役立刻將人頭交還給她,並沒有刁難於她。

老太太連忙給差役頭兒送上了幾兩散碎銀子。

老太太看到女兒青絲散亂,慘不忍睹的人頭又是一場放聲大哭,眼看天色已晚,只得將人頭放入盒子,用包袱包了,回家再作道理。

回家以後,一家人顧不得端整晚飯,圍著裝人頭的盒子放聲痛哭,正在全家哭得傷心,親家文光帶著幾個下人趕來了。

原來阿氏的屍身正是文光命人去收斂的。

本來文光也曾對媳婦阿氏恨之入骨,兒子被害,一家人經官動府,鬧得驚天動地,全家都認為俱是媳婦春阿氏之過,所以連今天阿氏綁赴刑場斬首處決他都沒有去看,也沒有準備去為阿氏收斂屍身,直到眾街坊紛紛傳說媳婦就刑時凄慘景象,這才良心發現。

本來兒媳婦是個端莊淑靜的女子,只因半夜三更,兒子被害,不能不疑是媳婦。

若以她言容舉動而論,說媳婦就是凶手又未免有些情屈。

媳婦自過門以來事事處處並無不是,事情鬧到今天這般田地,現在想來自己一家和死去的兒子都有不是之處,想到此處,由不得眼辣鼻酸,想起兒子被害和媳婦慘死的冤苦來,痛不欲生。

家人街坊都勸道:「你不要想著傷心。既然她已經替春英償了命,也算對得住你們家了,你應該心疼她了。」

這一句話,說的文光越發傷心痛哭了。

親戚宮道仁道:「無論怎麼樣,你先去趕緊備口棺木,通知你親家個信兒,或是同了他來,一起先把你媳婦的屍身收斂安葬要緊。

你媳婦進得你家的門,生是你家的人,如今死了也是你們家的鬼,無論如何你這當公爹的就該擔當起收斂安葬之責,哪能就這麼甩手不管呢。

天氣這般熱,你媳婦正在青春,這屍身哪能在外面久留,你趕快的就去辦吧。」

文光連忙答應,顧不得與家人計較商議,急忙分撥家丁,先去法場收斂屍身,連帶備辦棺材和裝裹衣物。

到得傍晚才將諸事備辦完畢,屍身和棺材衣物都已放在春家善堂。

家人稟道:「如今諸事已經齊備,只是少奶奶的人頭還在轅門外的旗桿上梟首示眾呢,此事必得老爺親自去疏通才行。」

文光聽說馬上趕到法部衙門一看旗桿上已經沒有媳婦的人頭,一打聽春阿氏的人頭已經被她娘家領回,這才又連忙趕到阿家。

文光、阿德氏連帶眾人帶著春阿氏的人頭匆匆趕到善堂,只見四個家人在看守著阿氏的屍身和棺材等物品,一床白布被子卷著阿氏的屍身放在一塊門板上。

主人未到,家人也不敢打開卷著的被子。

直到兩親家來到,親自動手打開卷著的被子,只見阿氏的屍身仍然赤裸,雙手還被麻繩五花大綁緊緊捆綁在身後,胸前沾滿了她的鮮血,她那被斬斷的粉頸還有血水在滲出,其情其景慘不忍睹。

眾人又是一場痛哭,文光止住大家,命眾人先退下,只留幾個老成的家人和阿德氏一起,先將阿氏身後捆綁的麻繩慢慢解開,再打來熱水,把屍身和人頭上的鮮血洗淨。

先為阿氏沒有頭顱的赤裸的身上穿上了一件短衫,再用重金請了一個縫鞋匠將阿氏斬下的人頭用針線縫到頭頸上去。

縫好以後再用白布條將頭頸纏繞包裹起來,然後幫著阿德氏為女兒梳洗。

將阿氏的滿頭秀髮洗淨,仔細地梳成髮髻,此時阿氏的屍身已經有些僵硬,長時間捆綁在身後的雙手也更加彎曲僵硬,麻繩捆綁的印痕深入她慘白的肌膚,依然清晰可見。

阿德氏用熱水敷和按摩以後才阿氏的雙手漸漸伸直,這才給她換上文光為她準備的裝裹衣衫,入棺裝殮。

裝殮好以後因為天氣炎熱,不敢再耽擱時間,文光命眾人打起許多燈籠火把,連夜抬棺出城到自家的墳場安葬。

眼見得這麼一位文靜美貌的妙齡少婦,頃刻之間身首異處冤死在法場,下葬時稍有仁心的人,誰都不忍。

於是眾人又是一場嚎啕痛哭。

那天春阿氏埋了以後,來了個半瘋的人,打聽了阿氏的埋所,他帶了一包紙來,跪在當地下焚化哭了許久,不知這瘋子是什麼人。

聽說當日晚上那人就在阿氏墓的西南角上柳樹上吊死了。

後來巡警查知,報了總廳。

第二天縣裡驗屍招領五六天,因是無名男子,第七日就給抬埋了。

此人歲數不大,長得模樣兒很俊。

看他舉止,很是不俗。

昨據街面上談論,聽說是個天津人,新近來京的。

後據知情人說此人就是阿氏出嫁前青梅竹馬的相好。

那一夜他到文府與阿氏幽會,春英就是在發現他們的私情後在爭鬥中被那人殺死的。

那阿氏寧死不肯吐露真情,至死仍然護著自己的心愛的人兒,確實也可算得難得的奇女子了。

不過那個後生如今能夠在阿氏的墳上殉情而死,也算對得起阿氏的一片痴情了。

有悼惜阿氏生前哀史的人,特在地壇東北角,阿氏墓上,銘以碣示:

造物是何心?播此孽緣種。

觸塵生惡因,隨鴉憐彩鳳。

鴛心寒舊盟,鼠牙起冤訟。

我今勒貞玟,志汝幽明痛。

又醉翁有詩曰:

天地何心播老蚌,造物有意弄滄桑。

百年一對雙鴛家,千載秋赦嘆未央。

風雨摧花意倍傷,可憐碎玉並埋香。

韓馮未遂身先死,留得孤墳照夕陽。

一坯黃土掩骷髏,底事而今有幾知?

阿母不情兄太狠,忍教駕鳳逐樓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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