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听着团丁们都走了,文炳和玉华两个不敢马上就走,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只听见上面传来一阵阵的淫笑声和满口的粗话,吵了不知多久,才听到那个团总的声音喊开拔。
文炳两个小心翼翼地来到路上,那些无头的尸体都被顺在路边的泥地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中枪或是被炸死的,衣服上都是血和烧焦的痕迹。树上挂满人头,一张张扭曲的脸让玉华差一点儿吐了。象这样一直向上走出老远,路边的尸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才总算来到又一处隘口前。这里有个木头牌楼,牌楼下也是用沙包堆的工事。
“炳。”玉华毕竟是女人,往那牌楼上看了一眼,便一把抓住文炳的胳膊,把头埋到了他的肩上。
文炳伸走搂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只见那牌楼不大,有左中右三个门洞,在正中的门洞处绑吊着一具无头的女尸。就象文炳听团丁们的谈话已经猜到的一样,那女尸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脱光了。那女尸比较瘦小,缺乏营养的身体看上去好象还没有完全发育似的,她的身上有好几处弹孔,被割下的头扔在道边,也已经被子弹打穿了,被子弹撕碎裂的面部看上去好吓人。女尸的左脚被向上拴在中间门洞的立柱顶上,右手被拴在柱脚上,左手被拉向左侧的柱顶,右脚侧被绳子扯向右边的柱脚,使那光裸的身子呈四十五度角斜斜地倒挂在那里,象一个斜写的“X”,只不过两腿分得太开,几乎成了一条线。
两根带枝带叶的青竹一根插在女人的肛门,另一根插在阴户,枝叶斜指向半空,竹梢头挂着一条白布,上面写着“女红带匪的下场!”
虽然在省城裸杀了那么多的女人,玉华却因为一直藏在学校里并没有看到过,直到现在才知道女人落到敌人手里会是什么结果。一想到那女人曾经是与自己志同道和的同志,玉华不由自主地又抽泣起来。
“华。别哭,别怪过。既然干了红带客哪能怕流血?”
“我不是怕,我是哭咱们的姐妹,人都死了,还要……,这些坏蛋太无耻了!”
“别哭,别哭,你不是告诉我,革命就是要流血的吗?不过血不会白流!等着瞧吧,总有一天,咱们要同他们算这笔账的!”文炳用力握着她的手,悲愤地说。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翻过一道坡,又开始下山,这时,他们看到那群团丁正坐在道旁休息。
两人一合计,象这样一站一站地跟着这群团丁,那还怎么追赶队伍,于是,他们便从山坡上悄悄地绕过去,然后迅速向前跑。
前面的路上也有很多尸体,由于民团还没有收拾,所以也有“红带客”,也有官军。偶而看见其中有一两具女尸,两个人便去抬到旁边,推在山沟里,虽然他们并不愿意如此,但总比再被团丁们污辱强。
跑到中午,两个人都饿了,这几天穿山越涧的,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又这么一跑,便觉得饿得头发晕,眼发花,只得跑到旁边的庄稼地里偷了两个萝卜吃,吃完了便又走。
大概前面进入了另一个乡的地界,他们遇见了另一伙儿民团,自然也就又看到了不少被割掉人头的“红带客”尸体,包括又一个赤裸裸的女“红带客”尸体。
抄小路越过民团继续走,日头偏西的时候,看见前面坡下烟雾腾腾,两人躲在高处一看,前面是一个镇子,镇里炊烟四起。
“这里没有别的路,镇子里的人一定知道咱们人的去向。我看,咱们进镇去讨些吃的,再顺便打听打听队伍的下落。”文炳说着,便领着玉华向镇中摸来。
虽然家家都冒着烟,街上却十分箫条,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也不知是为什么。
两个人正站在街口奇怪,便见两个当兵的用刺刀挑着两只捆着脚的鸡从旁边一个小巷中走出来,看见文炳他们,马上端起枪,哗啦哗啦地拉着枪栓:
“站住,干什么的?”
“老总,别别别,别开枪。”文炳装着害怕,两手在胸前摆动着:“我们是要饭的,求您赏点儿吃的吧!”说完,从篮子里掏出一只破碗向那两个当兵的伸出手去。
“去去去,没有没有,老子自己还没吃饭呢。快滚!再让我看见就毙了你们。”
“是,我们滚,我们滚。”文炳低下头,一边说一边退。
当兵的骂了几句,把枪收起来,然后一脚踹开路旁一个半掩的院门,文炳这才发现院子里架着枪,不时有当兵的走动,原来这镇里驻了兵。
文炳心想,既然这群丘八住在这里,就不怕找不到队伍,于是两个人便在镇中四处讨要,一边注意看,发现镇中几乎家家都驻得有兵。
走到镇北口,这里有座破败的山神庙,两个人进到庙里,坐在积满了灰尘的供桌下,一边吃着讨来剩饭,一边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吃过饭,天也快黑了,文炳让玉华自己在庙里等着,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告诉玉华,原来这群当兵的追踪“红带客”到此,前面几里外是个岔路,不知红带客去了哪里,所以暂在镇上过夜,等明天一早再走。
早晨天还没亮,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趴在庙门一看,当兵的正一队一队地出镇门向北走,当官的不时吆喝着:
“快走,七点前赶到青石口,堵住红带匪,哪个到时候装熊,老子毙了他。”
文炳等军队走完了,急忙拉着玉华从庙里溜出来,随后紧赶。走出一里多地,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知道当兵的是往左边去了,两个人紧追不舍。
又走出去两三里,暗中突然有人喊:“站住,不站住开枪了。”
文炳两个急忙站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干什么的?”只见从旁边树棵子里钻出两个人来,都端着枪。
“要,要饭的。”
“要饭?要饭起这么早干什么?”
“这边镇上住了兵,把吃的都给吃没了,讨不到饭,我们想赶到前面的镇子上去要。”
“回去,不许过,前面要打仗了,这里禁止通行。”
“打仗?谁跟谁打?”
“废话,当然是跟红带匪了。哎?一个臭要饭的,问这么多干嘛?”
“不,不干嘛,就是问问。”
“这是军事秘密!赶紧回去,往前走就是找死知道吗?”
“哎,是是是。”文炳没办法,只得领着玉华向回走。他还想另找路绕过去,可是在远处看了半天,那两个团丁所站的地方是唯一的通路。他们只得耐心地在远处看着,想着办法怎样闯过去。
等了约么一个钟头,远处响起了爆豆一样的枪声,还有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知道是交上火儿了。文炳见两个团丁紧张地向前看着,注意力没在路上,于是向玉华使个眼色,两个人悄悄地摸到那暗哨附近,准备找个机会溜过去。
枪声响得时间并不长,不多时,从响枪的方向过来一个团丁,这边的暗哨急忙迎上去问:“前边打得怎么样?”
“没拦住,让人家给冲过去了,那群红带匪一个个跟亡命徒似的,打起仗来不要命,几下子就把三团的阵地给冲破了,打得官军没命地跑,根本就说不上什么拦人家。”
“那咱们怎么办?团总没说?”
“说了,让咱们都赶到青石口去,在那里等着胡团总的命令。这哨撤了吧,反正人家也跑了。咱们赶紧回镇上叫人,三团叫人家打死了不少。”
“肏!又得去抬死人!”
“抬死人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儿死的不是你,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女红带匪的尸首,又够你玩儿一阵儿的。”
“你他妈才天天搂着死红带妹玩儿呢!”
“别废话,快走吧。”
等几个团丁走了,文炳拉着玉华赶紧向前跑。
青石口离这里不远,是个很大的村子,翻过两座小山头便到了,这里是个五路交汇的地方,所以官军才想在这里堵截拉着另外几支官军兜圈子的“红带客”。
等文炳两个赶到这里,黄瓜菜都凉了,红带客们冲破了官军的阻拦,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只见一队一队的官军从四面八方赶到,又向同一个方向追去,从他们的交谈中就可以知道,连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不是去了这个方向。
文炳和玉华等军队过完了,躲过民团的盘查,悄悄在军队的后面跟着,一跟就是几天,当兵的在山里转过去,转回来,红带客却没有踪影。
“华,咱们错了。”
“什么错了?”
“这么跟下去不是办法呀,红带客是故意要拉着当兵的在这山里遛,想把他们拖垮,咱们跟着这群当兵的不是越走越远吗?”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呀,也别跟了,找个四通八达的镇子踏踏实实的住下来等,什么时候那里官军少了,红带客保不准就去了。”
“说的是,那咱们去哪儿?”
“回去,昨天咱们路过的那个镇子叫什么?”
“路路通。”
“对,路路通,听这名字就知道那里四通八达,咱们就在那里落脚。走,回去!”
两个人回到了路路通,在镇外的一处破草棚子里暂且安身,一边讨吃要饭,一边静等着红带客出现。
就这样一等就是十几天,天天听到红带客的消息,今天在这里出现,明天在那里出现,有时同一天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也不知哪个消息是真的。文炳夫妇在为得不到队伍的确切消息而着急的同时,又在心里对带兵的红带客十分佩服,能把那么多的官军拖得团团转,那一定不是一般人。
镇上忽然又来了军队,气氛变得异常紧张,镇外的路上设了许多卡子,盘查过往的行人。为了在镇外的大路上修工事用木料,当兵的把文炳和玉华赶出来,拆了他们栖身的茅草棚,两人晚上被迫在镇门里一个小酒店的檐下过夜。
“华,看来他们得到了什么风声,说不定,红带客要从这里过了。”文炳搂着玉华,兴奋地在她耳边嘀咕。
“嗯,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玉华也很兴奋。
第二天一早,文炳同玉华一东一西,在城里各自讨饭回来,只得了一块饼子,两人坐在镇门洞里分食,看着镇外的卡子上盘查行人。卡子上不光有兵,还有两个民团的团丁,查得很仔细,连挑担的竹杠都要敲上一敲,才一眨眼的光景,便有两个货郎打扮的人,因为带有外地口音而被当作“红带客”的探子抓了起来,用绳子绑着押往镇中。
“看来红带客真的要来了。”看着当兵的如临大敌的样子,文炳和玉华的心里激动得怦怦跳,虽然从头天晚饭到现在只合吃了一块饼子,却完全忘了饥饿。
过了晌午,两个人连讨吃食也没想起来,眼睁睁往大路上看着,希望成千上万的“红带客”们会象变戏法儿一样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不过,尽管他们望眼欲穿,大路上除了少数几个赶场的山民和过往的小贩之外,空空荡荡,再没有其他的人。快到傍晚的时候,一队十几个兵加上四个团丁从远处押了两个女人来到卡子上,那两个女人一个二十二、三岁,穿着象个普通的村姑,却留着短发,另一个少妇与她年纪差不多,脑后梳着在这个地区再普通不过的发髻。
“哟,胡排长,哪儿又弄了两个妞儿哇?今天晚上又有得乐了。”卡子上的士兵道。
“嘿,这回他奶奶的该着老子立功。这小娘们儿原来是这路路通镇上胡团总的小姨太,前年跟着他家的一个长工私奔了,今天我们去前面镇上,遇见她正在四处打探消息,被这几位民团的弟兄给认出来,我们就一直在后面悄悄跟着她,跟到镇外的山上,看见他同这个匪妹子接头,一下子让老子给逮了个正着,那时候这匪妹还说老子冤枉她,拚命挣扎,老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想教训教训她,没想到竟把一条辫子给揪下来了,原来是假的。这回看她还怎么抵赖?”
“行啊胡排长,这逮一个活的赏二十,这就是四十块,你老兄还能升连长,再加上帮胡团总抓了私奔的小姨太,他少不得也要表示表示,你是又得钱又升官,到时候可得请客呀。”
“好说好说。走!”
说着,他们便把那两个女人押过来,一直向镇中心走去。
文炳和玉华看着那两个女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子,十分不是滋味儿,他们知道,“红带客”落到这群混蛋手里,下场一定是十分悲惨的。
两个人为那些被抓的人担心,晚饭也忘了吃,只盼着红带客当晚就能打进路路通,把那些被捕的人救出来。
半夜时分,远处响起了枪声,文炳和玉华都惊醒了,一下子爬起来,站在镇门口向枪响的方向张望,只见远处的山坡上一闪一闪地不时现出红光,枪声紧得象下雨,两人一直盼着那枪声打过来,但最后却一切安静下来,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了早晨,才见官军们集合起来,向昨夜响枪的方向开拔,当官的一脸沮丧,当兵的却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白天,卡子上只剩了几个团丁,有过往的人也只是装模作样地问问而已,没见再抓人。从他们的谈话,文炳才知道,原来这又是红带客声东击西的战术,故意给官军一个要从路路通走的假象,其实在被重兵把守着的两个镇之间的小路撕开一道口子冲了过去,使官军的围堵再一次彻底失败。
虽然又一次与队伍失之交臂,两个人却没有太多的沮丧,因为他们相信,只要亲人们安然无羔,终有一天能见到他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红带客的消息又恢复了那种真假难辨的状况。
官军派了一个连长驻路路通,希望能网住从这里通过的红带客,有了他们,卡子上的盘查又严了起来。
转眼半个月过去,红带客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这一天大清早,民团的团丁们突然荷枪实弹地挨家挨户把镇上的居民们都敲起来,凡是能动的成年男女通通从家里赶出来,连文炳和玉华这一对穷要饭的都轰着往镇南而来。
出了镇南门是一片大水塘,居民们被赶到水塘西侧的小山坡,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能有两三千人。
“兄弟,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看他们荷枪实弹的,决不是好事。”
“不会是要把咱们都枪毙了吧?”
“为什么?咱又没招惹谁?”
“姓胡的杀人还要谁招惹他吗?”
“你可别吓唬我啊,我快尿裤子了。”
“没准啊,又要派什么捐啊,税的了。”
“这倒保不其,反正把咱们弄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看,姓胡的来了。”
文炳和玉华向镇门看去,只见在四个团丁的护卫下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中等个儿,身体略胖,身穿万寿纹锦缎长袍,千层底黑布鞋,头顶呢子礼帽,胸前挂着金壳怀表,手里拄着根黑漆文明棍,一摇三晃地向塘边走来,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辆带篷的马车由一个家丁牵着。
马车停在路边,胡老根自己同保镖的走到人群和水塘之间,那里已经并排摆好了两张八仙桌,一个挎着短枪,留着分头的团丁爬上桌子,向着人群高喊:
“都听着,现在请本镇镇长,民团团总胡老爷训话,大家都安静!”
人群的议论声低了些,但仍然嗡嗡着。
胡老根踩着一个方凳爬上桌子,先干咳了一声,扫了一眼人群:
“各位父老乡亲们,胡某人今天一不派捐,二不派税,把大家叫到这里有两件事,啊!这第一件事么,今天我胡某人要请客,请全镇父老吃饭,我已经在街上派人摆好了锅灶,今天是白面馒头,大块炖肉,全镇上下不论男女,不分老少,有一个算一个,管够,啊!”
“姓胡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谁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是没安好心。”
“我看也是,他连儿子娶媳妇儿都没请过咱们,平白无故的干嘛这么折腾?”
“这饭哪,绝对不是白吃的,不知道骨子里又憋什么屁呢?小心着点儿。”
“嗯。”
这边议论纷纷,那边胡老根似乎也看出来了,却没有在意,停了一停继续说:
“大家好象是不信胡某的话?平白无故的请什么客呀?告诉各位,胡某人奉政府之命,从今天起,就任本县民团总指挥,所以要请大家共同庆贺一下,啊,没别的意思。还有第二件事,前几天,咱们的军队抓了两个红带匪的女探子,按照上司的委任,本总指挥对抓到的红匪有处置的全权,所以今天就当众处置这两个女匪立威。从今往后,大家要一心一意跟着我替政府作事,干的好呢,都是胡某的座上客。要是心怀叵测,跟着红带匪反对政府,或者是替红带匪作探子,这两个女人就是榜样,啊!”
人们这才明白胡老根的用意,这是要杀一儆百,利用杀人来恫吓同情或想帮助红带客的人。
“来呀,把女匪带上来!”
人们这才注意到跟着胡老根后边来的那辆车。只见八个团丁走过去围在车边,其中四个掀起车帘,从里面拖出两个女人来。
两个女人都被绳子五花大绑着,背后插着亡命招牌,由于两脚也在脚踝处捆住不能自己走路,所以被团丁们一左一右架着,脚不点地地被拖着向塘边走。
与文炳和玉华在镇门那里见到她们时相比,两个女人显得虚弱了许多,头发完全乱了,衣服上满是横七竖八的裂口,裂口边沾着已经发黑的血痕,显然是受过残酷的鞭打,但她们的头却无畏地昂着,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
文炳和玉华是亲眼看到那两个女“红带客”被押进镇子的,他们都知道,红带客落在敌人手里没个好儿,现在又落在民团手里,这群人更是滥用私刑的高手,手段也会更加残忍。两个人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玉华的手禁不住紧紧抓住了文炳的手。
“各位乡亲,想来你们也都认出来了,这个贱人曾经是胡某的小妾,同奸夫私奔,投靠了红带匪,给红带匪作探子,和这个与她接头的女匪一齐被咱们的军队捉住。胡某本来是宽大为怀,给了她们机会,让她们悔过自新,给她们留下一条生路,可惜她们鬼迷了心窍,不思悔改,还辱骂本镇长,辱骂政府,真是是可忍,塾不可忍。今天,胡某就要用她们的头祭刀,以为后来者戒。押过来!”
团丁们架着两个女人过来,两个人知道她们的最后时刻到了,挣扎着喊起来:“父老乡亲们,不要听信这些坏蛋的胡说。红带客是咱们穷人的兄弟姐妹,专门为咱穷人打天下的。红带客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我们死了没关系,总有一天红带客会为我们报仇的。你们看着吧,用不了多久,红带客就会打回来,把这些土豪劣绅都打倒,让穷人过上没有人剥削,没有人欺负,有饭吃有衣穿的好日子,这吃人的社会就快完蛋啦!大家都起来吧,跟着红带客干,大家好好看看,是富人多还是穷人多,只要咱们每个人吐一口口水,就能把他们都淹死,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吗?都起来干吧,把他们剥削咱们的都拿回来!红带客万岁!劳苦大众万岁!”
“娘的,死到临头还在煽动,把她们嘴堵上。”胡老根命令道,于是,团丁们从她们的衣服上撕下布来塞进了她们的嘴里。
胡老根从桌子上下来,让把两个女人推到桌前,上身按倒在桌子上,然后他冲着人群喊道:
“乡亲们,大家都知道,红带客都是毫无廉耻的人,这个同人私奔的贱人就是个例子。既然她们不知羞耻,今天就让她们好好现现原形,让大家看看她们的淫贱样子,来呀,把她们的衣裳裤子都给老子脱了,叫大家伙儿都看看她们的臭屄长得什么模样!”
玉华虽然已经看到过阵亡的女红带客的裸尸,但现在看到她们活生生要被剥光,只感到心里一阵阵犯恶心。
听说敌人要当众污辱自己,两个女人突然发疯一样地挣扎起来,每人两个团丁都快按不住她们了,但她们毕竟是女人,又被反绑着,无论如何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团丁们的对手,加上又上来几个团丁帮忙,她们很快就被制服了。两个女人的上身被略略抬起,团丁们从前面很快地便把她们的衣服当胸撕开,露出两对洁白的乳房,她们的上体随既便被重新压倒在桌子上,压在桌面上的那两对乳房立刻被挤扁。团丁们按住女人们的头和肩,解开绑绳,剥下上衣,又重新捆绑起来,女人们扭动着,挣扎着不肯轻易受辱,但她们最终还是被强行脱了裤子,成了一丝不挂的裸体。然后又把她们架到靠近人群的一边重新按倒在桌上,使她们赤裸的臀部和下体朝向人群。
两个女人都很年轻,可能还没有生育过,臀部浑圆,却并不很宽。她们的身体本来是洁白无瑕的,现在却布满了一道道尚未痊愈的鞭伤。团丁们对于羞辱女人是十分在行的,他们两个人按住女人们的上身,用脚插进女人们的两脚之间,强行别开她们的双腿,使她们的下体完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胡老根走过来,用手在那个短发女人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亲自分开她的臀肉,让肛门露得更清楚些:“不是要当红带匪吗?不是要打倒老子吗?老子先要看看你的屁眼儿白不白,够不够资格,啊!嘿,看见了吧,可惜你的屁眼儿不是白的,你没机会打倒老子。”
胡老根一边骂着,一边恶毒地用力拍打着那女人雪白的屁股,然后用手分开了她的阴唇,露出她的阴户。由于身体呈现俯卧的状态,女人的阴道形成一个黑乎乎的圆圆的小孔。胡老根一只手继续扒着她的阴唇,另一只手的中指从她的阴户用力插了进去,然后拔出来,向众人展示着:“看见了吗?里面湿湿的,纯属淫贱女子。”
然后胡老根指挥着那个挎短枪的团丁去玩弄那个私奔的小妾,文炳这才知道那团丁是胡府的管家。
在场的女人们都胀红了脸,羞耻地扭过头去,男人们也低声骂着胡老根不是东西。
“乡亲们,红带匪不是要共产共妻吗,今天老子就随了她们的愿!你们大伙儿谁想要她们就出来,咱们就给她们来个当场共妻,有没有?啊?有没有?”
大伙儿一听,心里这个气呀!
“我就知道这姓胡的没憋着好屁!”
“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真他娘的坏透了气儿了!”
“我来!”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大家一看,原来是有了名儿的泼皮无赖徐二狗,因为他好吃懒作,长得又丑,谁家也不愿把自己的女儿嫁他,所以现在都快四十了,还是光棍儿一条,整天就靠着偷鸡摸狗,或是蒙吃蒙喝,谁见了他都躲着走。
“真是,还真有出这个头儿的。”
“什么人干什么事儿,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还有我。”又出来一个,黄四,整天赌钱,把家输光了不说,连老婆都输出去了。
“黄老汉,你儿子。”有人在对黄四他爹说。
“他早不是我儿子了,我家没有这样的畜生!他再敢进我的门我就打扁他!”老汉是个十分正直的人,此时气得胡子撅撅着,怒气不息。
一连出来了七、八个,都是同那徐二狗、黄四一样的货。
胡老棍并不在乎出来的是什么人,他向着两个女人一指:“去吧,人在那里摆着,她们是你们的了。”
团丁们一放手,几个无赖便“呼拉”一下子拥上去。
两个女人虽然因为多日的鞭打身体已经虚弱,但在这种时候却把全部的力量都暴发出来,拚命反抗着,不肯屈服。这几个无赖不是痨病鬼就是大烟鬼,虽然也长着男人的身子,却都干瘦得象把柴火,身上没几分力气,两个女人一挣扎,他们竟然奈何不了她们,被两个女人先后从他们的拉扯中挣脱出来,向着旁边的大树便撞。
几个团丁们手疾眼快,赶忙冲过去把她们抓住,重新拖回八仙桌。
“你们他妈的真废物,连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还活什么劲呢?”团丁们嘲笑着那几个无赖。
“帮帮他们。”胡老根命令道。
于是,两个女人被团丁们仰面按倒在八仙桌上,双腿被强行分开几乎成了直线,女人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地暴露着,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在这一池碧水边,两个女人被悲惨地当人轮奸着,瘦弱的无赖们排着队上前,揉搓着她们的乳房,插入她们的阴道,疯狂地抽动着,哆嗦着,嚎叫着,这极度无耻的一幕竟然就在光天画日之下发生了!
文炳紧紧地握着拳头,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身边的玉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抽泣着,周围的人群中女人们也大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胡老根站在八仙桌旁,残忍地笑着看着自己所导演的这一出丑剧,心里仿佛十分得意。
无赖们发泄完了,无力地蹲在旁边气喘吁吁,团丁们放开了两个女人,她们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倔强地慢慢地从桌子上下来,昂着头站在桌前,用羞愤的目光斜视着胡老根。
“王兰花,你知道不知道族里的规矩,凡女人犯了通奸之罪该受何刑罚?”胡老根来到他昔日的小妾面前,王兰花本是他家佃户的女儿,因为还不起他家的阎王债而把女儿送在他家里当丫环,王兰花十七岁那年,父亲死了,胡老根便强行纳她为妾,而所谓与王兰花一同私奔的那个长工,其实本来就是她指腹为婚的丈夫,这是镇上的人都知道的,所以,对于所谓的通奸罪,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王兰花把头一扭,不去理他。
“按族里的规矩,你应该沉潭处死。至于你这个红带妹么,老子要割了你的奶来祭刀!”
“哼!”两个女人的嘴被堵着,说不出话,但都用同样的哼声回答了胡老根,那个短发女子的脸上还现出一丝冷笑。
“行!英雄!”胡老根道:“等一会儿行刑的时候,我看你们还逞什么英雄?来人,先把这个匪妹子给我绑到树上去。”
团丁们把那短发女子绑到了一棵大树上,她的两脚被用绳子捆着脚踝拉开,叉着腿面向人群站着,一根绳子从她的嘴里勒过捆在树上,迫使她只能头靠着大树直挺挺地站着。
洁白的玉体被紧绑在树上,两只愤怒而不屈的眼睛使那女人看上去是那么悲壮。
团丁们拿来了一根细丝绳和一根麻绳,他们先用细丝绳的两端拴住女人的两颗奶头,向前拉起两只乳房,然后用麻绳从根部用力扎住。
女人那圆锥状的乳房立刻就因为充血而变得有些发紫,女人的脸上透出了痛苦的神情。
担任刽子手的团丁拿了一把杀猪用的牛耳杀刀来站在女人的面前,用刀在她的眼前比划着,一般人这个时候会不自觉地躲避着,但那女人却用力睁大一双眼睛,不屑地看着那锋利的刀尖。
尖刀从女人的乳房下紧靠着麻绳刺了进去。女人的身子挺了挺,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却没有哼出来。刀在人的肉体中切割着,人在切割中颤抖,一只美好的乳房就这样被慢慢切落,由那拴着奶头的细绳拉着挂在女人的两腿之间。血从胸前的大窟窿上渗出来,流过雪白的肚皮,流入小腹下那丛黑色的茸毛中。
“好样的,真有骨头!”
“女人都这样,我看这红带客就是行!”人群中低声赞叹着。
尖刀割下了女人一对乳胸,最强烈的疼痛过后,女人扭曲了的脸上重新透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
“娘的,真能忍哪!”胡老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够一声不吭,话语中明显现出了一种无奈:“那好,把她的臭屄给老子剜下来!”
尖刀再一次伸向了那女人,从她的大腿根部插了进去,女人依旧咬着牙关不出一声。尖刀在女人的下体抽动着,血从刀上流下来,流到刽子手的手上,再哗哗地流到荒草地上。
刽子手割下了女人的生殖器,上面还连着女人的肛门,捏着女人浓浓的阴毛,那女性的神圣所在被刽子手拿在手中,高高地举起向人群展示。
肠子从下腹的破洞慢慢流下来,一直流到地上。
女人显得有些窒息,但好象不象一开始那样疼痛,笑容一直挂在她的脸上,令胡老根十分恼火,又十分无奈:“让她在这里慢慢的死,别管她!”他吼叫着,然后看着还站在八仙桌边的王兰花。
“现在轮到你了,你怎么说?”他掏出王兰花嘴里的破布问。
“不就是死吗?别看你现在张狂,有一天,你会比我们死得更难看,我们的人不会轻饶你的!乡亲们,别怕他们,跟着红带客干吧,好日子就在后头!乡……呜……”胡老根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女人又一次被团丁抬上了桌子,仰面倒下并分开了双腿,她的阴部和肛门处粘满了男人的污迹。胡老根有些气急败坏,顺手接过刽子手手中的牛耳尖刀,一刀捅进了王兰花的阴道。
女人的身子强烈地抽动起来,剧烈的疼痛使她失了禁,一股血尿喷出很远。
王兰花也学着同伴的样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团丁们就让刀留在女人的阴户中,把她的两脚并拢,用一根绳子紧紧地拴住,然后将她抬起来,抬向水塘边。那里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树,团丁们把绳子从柳树斜伸在水中的粗树干上扔过去,把另一头用力拉紧,然后将王兰花倒吊在水面上。
王兰花是个瘦小的女人,身子倒挂着,慢慢地旋转。胡老根在岸上喊到:“王兰花,你如果从此悔过,老子还是可以饶你一命。”
王兰花趁身子转过来的当口瞪着胡老根,愤怒地哼了一声。
“放!”
绳子慢慢放下,女人的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浸入了水中。
“老子不信你不求饶!”胡老根叫道。
女人起初一动不动,但窒息终于使她的挣扎起来,娇艳的身子象蛇一样扭动着,搅动着水面发出“哗哗”的响声。
看到女人的挣扎开始变得无力,胡老根命令把人吊出水面。王兰花呼呼地喘着,两只乳峰一起一伏,拚命呼吸着。
“怎么样?不好受吧?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快求饶吧,我让你死个痛快。”
女人用力扭动着头,表明着自己的不屈。
“再放!”女人再次被浸在水中。
胡老根把王兰花反反复复淹了七、八次,都没有能够令她屈服,胡老根终于明白,死亡与刑罚是不可能改变她的意志的,于是,当最后一次把王兰花放入水中的时候,他没有再让团丁把她拉上来,而是看着她挣扎得越来越慢,终于完全停下来。
此时,被割下乳房和生殖器的女人还没有死去,胡老根命令把她的人头象锯木头一样慢慢切下来,又把已经被活活浸死的王兰花也拉出水面割了人头,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镇门洞里,玉华的眼睛里依然噙着泪。
“华,别哭了,让狗日的们看见就麻烦了。”
“看着看见吧,不就是死吗?”玉华哭得更凶了。
“死?这群狗日的!咱们死也不能白死啊?就算死也得拉上他们垫背!你说是不是?”
“嗯!那你说怎么办?”
“那个姓胡的!不收拾收拾他,难消我心头之气!可惜这小子从来也没轻易露过面,露面也有四、五个保镖,还有枪,咱们赤手空拳的,不能蛮干,我看,咱们这么办……。”
文炳咬着玉华的耳朵一说,玉华的眼泪立刻就收住了,脸上只剩了仇恨的光。
第二天便是阴历初一,镇北的尼姑庵里香火正旺,玉华和文炳两个分别来到尼庵寻找机会,虽说香客们对一身破衣烂衫的叫化子厌恶不已,尼姑们却不能对他们不敬,否则佛爷会见怪的。两个人在庙外各自向卖香烛的化了一扎香,然后进了庙门,找个偏殿进去,往那里一跪,嘴里念念有辞,几个香客到了门外,见里面是两个叫化子,心中不爽,便围身离去。
见屋内无人,玉华从怀里掏出个破瓷罐子,把两盏长明灯里的油各倒了一半在罐子里,重新揣回怀中,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溜出庙外,回到镇门口,先找个地方把破瓷罐子藏起,又起身去乞讨。
这次两个人专门向人家讨碎布作补衬,叫化子的衣服能穿一辈子,全靠讨来破布补窟窿的,所以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裤腰里已经各自掖了几块大小不等的破布。讨过晚饭,文炳趁天黑街上没人,找了一家的稻草垛抽了几把稻草回来,两个人坐在地上编了两根细细的稻草辫子。用草把两小块碎石头包起来,又用那些破布包起来,作成两个直径差不多有两、三寸的稻草球,用稻草辫拴住,自己揣在怀里。
二更天,文炳把自己身上的破衣服脱下来,蒙在几块破砖上放在阴影里,看上去象是个坐着的人,自己则光着膀子站在一边。
“华,你就在这儿坐着,靠着我的衣服,别人不注意看不出来,我去了。”
“嗯,你小心点儿。”
“知道,要是过了四更天我还没回来,那就是被抓住了,你就别管我了,赶快逃命要紧。”
“我不,你不要死!你要回来!”玉华一把抓住了文炳的手,嘴唇哆嗦着,眼泪禁不住又涌了出来。
“华,你不是说过,革命是要流血的吗?咱们既然想当红带客,就不怕流血,前面有人给咱们作着样子呢,咱们不能装孬种不是吗?别哭!你放心,我只是这么说说,我的命硬,连枪子儿见了我都拐弯儿,啊。”
玉华含着眼泪被逗笑了:“小心点儿,我等着你。”
“嗯。”
文炳从墙洞里掏出那个小瓷罐子揣在怀里,然后象猫一样矬下身,专找黑影儿钻,三两钻便不见了影儿。
路是早就探好了的,三转两转,文炳已经转到一个高墙大院的后墙外,趴在墙边听着,里面早已经没了动静。文炳知道墙里面就是草垛和牲口棚,这里最容易下手,于是把所有东西都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地上,把瓷罐里的香油倒在两个稻草球上,然后用火镰打着火,把两个草球点着,用手拎着稻草辫抡起来一甩,这是文炳小时候同街上男孩子们经常玩儿的游戏,还是很有准头的,两个火球按照文炳的愿望高高地飞起来,越过院墙进了院子。
文炳一看进去了,急忙向一条小巷中跑去,跑出百十步,回头看看,院子里泛起一股红光,知道有门儿,心里那个乐就别提了。文炳东拐西拐想赶快回到镇门口,却听见全镇四处都响起来了锣声,成群的团丁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跑向起火的胡府,把路给堵住了。文炳只得另找路回去,无形之中就耽搁了时间。那边的大火未熄,团丁和士兵们又在街上布起了哨,开始搜查纵火者,文炳只能暂找地方藏身,四更很快便到了,这可把文炳急坏了,因为如果玉华走了,可就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万一她遇上危险,一个女人家,谁来帮她?
忽然,街上传来一阵爆豆一般的枪声,接着便听到街上的军官们狂叫着:“红带匪来啦,快顶住!”士兵们张惶失措,也就没有人再管纵火人。
“哈哈,红带客来啦!”文炳心里兴奋极了,趁乱冲过由士兵和民团把守的大街,绕道直向镇门这边跑来。
离镇门还远远的,文炳便叫道:“华,华,快,红带客来啦,快走哇!”
可是等文炳跑到那里,却只见自己的衣裳还放在原地,玉华已经不见了。
“唉!晚了一步!”文炳看看现在已经近四更半了,根据同玉华的约定,一过四更就表明自己遇难,她便要离开此地以免遇害,现在这个时候,玉华早就应该走远了。
“哎,说不定她已经跟着红带客走了!”文炳这样想着,转身便往枪响得最热闹的地方跑。才跑回大街,便见无数拿枪的人呼呼噜噜地向镇东头跑。文炳知道镇子里只有一个连的匪军,这些人肯定就是红带客,所以也夹在里面跑,一直出了镇,顺着大路向东而来。
也不知跑出多远,文炳听到旁边人说的话有些不对劲儿,竖起耳朵仔细听来,心里“咯噔”一下子:“糟糕!怎么同这伙丘八跑了半宿?!”原来这群拿枪的并不是红带客,而是追踪红带客的匪军,此时已经他们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刚才从镇子里冲过的红带客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文炳发现跟错了人,心中一阵阵的狂跳,眼见天就要亮了,太阳一出,自己这副样子,匪军不生疑才怪!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忙向旁边一闪,装作系鞋带,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一猫腰便躲进了路边的小树棵子里。
一直等着军队过完了,文炳才出来,心里想:“玉华可别同自己犯一样的错儿,希望她已经跟上了真正的红带客,以后再回来接自己。”
可自己现在怎么办?路路通暂时是不能回去了,红带客又没有消息。站在原地想了想,只有硬着头皮向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想办法先安顿下来,再等下一个机会。
想到此,文炳便在树林子里躺下,小睡了一觉,直到日头出来了,这才爬起来,继续向前走。
又走出十几里,还没看见村镇,已经遇上了卡子,卡子上有民团也有军人,看来这里变得紧张起来。
文炳觉得,敌人紧张是件好事,说明红带客十分有可能从这里过,所以,自己最好选这里暂且落脚,再等机会。
想到此,文炳硬着头皮向卡子走去。卡子上有个敌兵小排长带班,坐在一边抽着纸烟,眼睛贼不溜秋地看着过卡子的每一个人。
文炳来到卡子前,匪兵们把他盘问了一番,又在身上摸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嘴里骂骂咧咧地道:“臭叫化子,快滚!”
文炳过了卡子,走不远便来到一个镇子前,砖砌的拱门上写着“东茅镇”。
镇前又有一道卡子,文炳同样顺利地通过,开始在镇子时寻找落脚的地方。
离镇门不远处有一个破祠堂,从那摇摇欲坠的房子就知道,这个祠堂的主人早已不知去了哪里。破祠堂里已经有不少叫化子住在那里,警惕而敌意地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文炳。
“哎,你是干什么的?”一个乞丐问道,看上去他是这群叫化子的头儿。
“咱们一样。”
“一样?懂不懂规矩呀?”
“什么规矩?”
“这里是我们兄弟的地盘儿,不经我们同意,你不能在这里作生意,懂吗?”
“生意?要饭也叫作生意?”文炳还是头一次听说:“我说,各位兄弟,咱们都是叫化子,都是给人家有钱人欺负的,咱们不抱成团儿算计那帮老财,自己还闹什么窝儿里斗?”
“少废话,这里是丐帮分舵,不是一般的叫化子,你要是想入舵,可以,得按规矩来,不然就给老子滚出去!”那个叫化头儿怒道。
看着其他乞丐也是一样的愤目而视,文炳感到十分郁闷,没想到一群人连饭都吃不上,却还在拉山头儿,真他妈的!
文炳无奈,只得从里面退出来,又无处可去,正巧看见镇门里的屋檐下有个小乞丐坐在地上捉虱子,便走过去:
“哎,兄弟,你不是丐帮的吧?能不能借个地方坐坐?”
“坐呗。”小叫化子看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说,然后向旁边闪了闪,继续捉他的虱子。
文炳坐了一会儿,肚子里饿了,便爬起来,在近处转了一圈儿,讨了多半个窝窝头回来,依旧坐在原地,掰了一半给那小叫化子。
“谢谢。”小叫化子接过来,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嘴里说了声谢,便把窝头放在嘴里吃起来。
吃完了,小叫化又继续捉虱子,嘴里却嘟囔了一句:“你这人还不错,以后就在这儿吧,咱俩挤着,晚上还能暖和点儿。”
“嗯,那就谢啦。”
文炳再想说什么,小叫化子已经没了兴趣,往墙角一歪,睡起觉来。文炳落了个没趣,只得独自坐在那里晒着太阳发呆。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华!”他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果然,从镇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尖声的叫骂和男人们的喝斥声。
文炳跑到镇门洞里,刚要喊,又把到嘴边的声音压了回去。
只见早晨在卡子上的那个匪军排长领着两个匪兵押着玉华向镇门前走来,玉华的上衣已经没有了,里面只剩下那条自己亲手给她缝制的红肚兜儿,她脚上的鞋也不见了,两条胳膊用绳子捆在背后,在一左一右两个架着她胳膊的匪兵手里挣扎着,怒骂着。
“哟,黄排长,怎么抓了个女化子啊?”镇门前卡子上的匪兵班长问道。
“女化子?”那匪排长答道:“女探子!这回该着我姓黄的升官发财!”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探子?怎么抓的?”
“这都得说老子脑筋好使,要是你就把她给放过去了。刚才,这小女化子想过卡子,就心里就总觉着她哪点儿不对,盘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后来我看时间长了,觉得这小丫头的身段还不错,虽然瘦了点儿,可不象一般叫化子那样骨瘦如柴,看上去让人心里有点儿痒巴巴的。老子就问:早晨吃饭了吗?她说:都两天没吃了。我就拿出两个煮鸡蛋对她说:想吃吗?她说:想吃。我说:那好,让老子睡一回,这两个鸡蛋都给你。说完了,我就去摸她的奶。你猜怎么着?”
“能怎么着,她应了呗。”
“我刚开始只不过是想拿她寻个开心,可这小丫头片子,一边向后躲,一边尖声喊叫:滚开,别碰我。一看她吓成那样,我就乐了,还说呢:瞧你吓的那德行,一个脏了巴唧的女叫化子,白给我也不要,滚吧。可是转念一想,要是真叫化子,只要能换上半个窝窝头,让人肏上十次都行,哪有对自己的奶这么在意的叫化子?”
“对呀!”
“所以我就又把她叫回来,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终于给老子看出个大破绽来。”
“什么破绽?”
“我一看她的脚,那双破鞋连裤脚都是精湿的,大概是在草地里走沾上的露水,有那么好的大路,在荒草地里走什么,再一看,那脚腕子上露着肉的地方也因为露水把泥给冲掉了,竟然露着那么白嫩的肉皮儿,你看看,叫化子能有这么白嫩的腿吗?”
“是啊!”
“这么一看,我就明白了,叫手下把她的鞋给脱了,两个脚丫子要多嫩就多嫩。然后我又把她的上身儿衣裳一下子给她扒开了,里面竟然穿着红肚兜儿!”
“这也没什么呀?”
“要不说你升不官呢!一脑袋浆子!你好好看看,这肚兜儿虽说脏得看不出本色儿,可你看看是什么料子的?绸子的!叫化子能穿得上绸子衣裳吗?再看这肩膀、这小光脊梁,这肉皮儿又白又细,别说是叫化子,就是咱乡下的财主小姐肉皮儿也不一定有这么细,除了城里头的大小姐和女学生,还能是什么人?你说,一个城里的大小姐,扮成叫化子到这穷得裤子都穿不上的地方来干什么?一定是红带匪的女探子!她一看被我识破了,从弟兄们手里挣出来就往路边石头上撞,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死的十块,活的二十块,这笔财我可得算清楚喽。”
“黄排长,我服了您了,要不怎么您能当排长,我只能当班长呢,脑袋就是不一样。这回您是又升官儿又发财,可别一个人儿独闷儿。”
“放心,领了赏银,我请大伙儿得月楼喝酒!”
看到玉华被架着一步一挣地走进镇来,文炳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玉华救下来。看见站在镇门洞里的文炳,玉华也是一愣,眼睛里露出关切,同时也是十分严肃地看着已经跃跃欲试的文炳。文炳被她那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以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把玉华救下来的,反而会搭上自己。文炳并不怕搭上自己的命,但玉华的话他却牢牢记在心里,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想当红带客的人,为了世界上千千万万受苦人的解放,个人的一切都已经不在话下。文炳于是退在路旁,让他们过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远远跟着。
玉华先被送到镇中一座酒楼前,楼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兵,进进出出的也都是当兵的,文炳知道,这里大概就是当地驻军的指挥部门。那个什么黄排长自己进了酒楼,过了一会儿兴高采烈地出来,手里掂着一摞银洋:
“营长说了,这里地方小,他也没功夫,叫先把她送到王镇长家,请王镇长把她光在地牢里,顺便也叫他帮着审。”
文炳又远远跟着,看着玉华被押进了镇中心的一座深宅大院,大概就是什么“王镇长”的家。一看王镇长家进出的人,文炳就知道,这位王镇长大概又是什么民团的团总之类的角色。自从文炳与玉华进入起义区到现在,民团的团总已经看见不只一个,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文炳为玉华深深地担起心来。
玉华在里面怎么样了?那群坏蛋有没有打她,她一个年轻的女学生能受得了那种非人的折磨吗?怎么才能救她出来呢?文炳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不行!得想办法先混进院子里去打听打听,看看玉华在里面到底怎么样?
文炳绕着王镇长家的宅子转到后面,见这里有个小角门,一些下人打扮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
文炳凑合过去,向里面探了探头,立刻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丁发现了。
“干什么的?瞎看什么?”那家伙拎着一根木棍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没看什么。”文炳一边双手护着头,一边飞快地退到街上,嘴里念叨着:“我真的没看什么,我饿了,想找点儿吃的。”
“臭要饭的,找吃的,这里是你找吃的的地方吗?”那家伙从里面追出来,一脚把文炳踢倒在地,抡着棍子作势欲打。
“妈呀,别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文炳赶忙双手护住头,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那家伙在文炳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然后道:“知道这是谁的家吗?再敢乱闯,打断你的狗腿!”
家丁回去,旁边有个卖草鞋的老人过来把文炳拉起来:“年轻人,打坏了没有?”
“谢谢您大伯,我没事儿。狗日的,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收拾他们。”文炳先谢过老人,然后眼睛看着那角门里,恨恨地说道。
“唉,别说傻话啦。人家现在是有钱有势,杀个人象搌死个臭虫似的。年轻人,该忍就忍了吧。”
文炳好半天才一屁股坐在面对王宅的路边石台上,装得象个不甘心的受气包儿一样。旁人看他不象会再惹事的样子,这才慢慢散去。
文炳已经看好了,这是下人们走的门,如果自己想进宅,非这个门不可,于是,他决定选择这里作自己乞讨的地盘儿,等觑准了机会再混进去。
他在角门外连坐了几天,也没有机会,因为门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个狐假虎威的家丁守着,晚上又在里面落锁,除非是翻墙越脊,否则别想溜进去。而玉华已经被关进去这么久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这越发让文炳急得心里冒火。
“哎,叫化子。”只到有人叫他,文炳抬头一看,见从宅子里出来个五十来岁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因为好几天以来,总能看到这个人对王宅的下人们发号施令,王府的下人们都叫他大管家。
“您,您叫我?”文炳指着自己的鼻子。
“废话,这儿有几个叫化子?过来!”
文炳不知道怎么回事,充满警惕地走过去。大管家一伸手抓向他的肩膀,文炳一惊,不自觉地向后一躲,那人的手抓了个空。
“你躲什么,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大管家严厉地看着文炳,文炳只好让他抓住自己。
大管家用力捏了捏文炳的肩膀,又拉起他的手捏了捏胳膊:“嗯,还行,比起别的叫化子来结实多了。你叫什么?”
“我从小就不知道爹妈是谁,也没人给我起名字,人们都叫我狗子。”
“多大啦?”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年轻轻的,不想办法干点儿正经事儿,好吃懒作的,天天在街上要饭,你臊不臊哇?”
“臊什么,我想作正事儿,可也得有事儿可作呀。”
“我现在给你找个事儿干不干?”
“干什么?”
“我这院子里刚死了个喂牲口的长工,你想不想干?”
“管饭么?”文炳心里头高兴,脸上并不露出来。
“你个叫化子,除了吃饭不会点儿别的?不光管饭,还给零花钱,一个月给五十文钱,你小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那好,我干。”
“你干?你怎么干?会喂马么?”
“不就是喂稻草吗?”
“哪那么容易,那马娇贵得很,弄不好就喂死了,把你宰了下汤锅也卖不出一匹马钱。”
“那我可不敢去了。”文炳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你也不用怕,这府里有专门的马夫头儿,什么都会,就是只是年纪大了,你去就是帮着打打下手儿,干点儿力气活儿,想在这儿干,就不能偷懒,得多卖力气,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
“那就跟我进来吧。”
文炳跟着大管家进了院子,有大管家带着,家丁没有再难为文炳。
角门里头是个很小的小院子,有一个小屋子是看门的家丁呆的地方,接着便是又一道门,从这里进来才算正式进了王家。这是王家的后院,中间还有个后门平时并不开,院子西墙和北墙边是一溜马棚,喂着二十几头大牲口,院子里停着两挂大车,南边墙上挂着各种马具,一看就院子的主人不是普通的财主。东墙根儿还有两间矮房,管家领着文炳过去,在中间一间的房门外站下。
“冯老臭,死哪儿去了?”
“谁这么没大没……”从屋里出来个同样五十来岁的矮个子男人,一见大管家,立刻把说了半截儿的话给咽了回去:“哟,原来是大管家呀?有什么事儿吗?”
“胡老七不是死了吗?又给你找了一个帮手,有什么力气活儿就让他干,你看看人怎么样?”
“他?”冯老臭指着文炳:“一个小叫化子,能干力气活?”
“我看他不算太弱,让他试试就知道了。哎,狗子,你有多大力气?”
“我力气大着呢!”文炳装得象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仿佛要表现自己似的,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见墙根儿下放着一对石锁,便跑过去拎起来,努了努劲儿,装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才举起来。“我,我今天还没吃饭呢,吃饱了还能再举两个。”
“行了,放下吧,别努着了。”冯老臭道:“看他脏的,别回头传我一身虱子。”
“这不用你管,你让他先洗个澡,回头我叫人给他找两身破衣裳,再叫个剃头匠给他把脑袋上的毛儿弄弄不就行了么?”
“那成吧。”
“狗子,告诉你,这就是马夫头,你管他叫师父,听见没有?”
“哎,听见了。”
“好好听师父的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惜力,听见没?”
“听见了。”
“那我走了,回头有人给你送衣裳来。”
“管家慢走。”冯老臭道,然后回头冲着文炳:“去去去,赶紧去院子当间儿把这身破烂货脱了,扔在那破石头槽子里,回头点把火烧了,别把虱子带进来。瓮里有水,就站在哪儿别动地方,把身上给我洗干净了,听见没有。”
“是,师父。”
文炳乖乖地去到院子中间的水瓮边,把一身破衣裳脱了,光着屁股从瓮里舀水洗,洗了半天,才把一身泥洗去了九成。
“冯大叔,这是管家叫送来的衣裳。”一个年轻的丫环捧着几件衣裳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看见赤条条的文炳,吓得尖叫一声,扭过身去,文炳也吓得一下子蹲到地上。
“噢,是秀香啊,放我屋里去吧。”
“您,您还是接一下儿吧。”那丫环道。
“怕什么?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早晚还不是得嫁男人,早看两眼怕什么?”冯老臭故意犯坏。
“求您了冯大叔,快接着。”冯老臭走过去,小丫环把东西往他手里一递,扭头便跑出去。
冯老臭得意地笑着,回屋去,拿了一堆皂角出来递给文炳,让他继续洗,一直到再也搓不出泥来才罢。
“给你,擦擦干。”冯老臭又扔过一块旧白布手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