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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花大傳之 第一部 長鞭俠影
(一)~(二十)
作者:石硯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係偶然,切勿對號入座。
(一)
過午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樹葉上還在批裡叭啦地掉著水滴,林中四處充滿了清新的空氣,方才還躲在洞窟裡的鼠鼠兔兔們又出來覓食。
林間大道上,遠遠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來人轉過山環,原來是一乘轎椅。
兩個轎夫一前一後抬著轎椅,左右各兩個短打箭袖,背插單刀的大漢。
轎椅上那個人半仰著,頭戴員外巾,身穿員外氅,正在悶目養神。他四十開外年紀,圓滾滾的一個大腦袋,小眼睛,粗眉毛,蒜頭鼻子火盆口,腦門子上泛著油光,只是眉間隱隱有一絲晦氣。
一隻本來躲在路邊草叢中的野兔也許是感到躲不過了,突然躥出來,從轎夫的腳前橫跳過山路,飛也似地逃入樹林,把轎夫嚇了一跳,轎椅也因之一顫。
也許是因為這一顫,把轎椅上的人晃醒了,不過他好像並沒有發現剛剛發生的事情,只是抬眼看看天,懶懶地道:「王安吶,抓緊趕路,早點兒回家吃晚飯。」
「是嘍,東家。快點兒走。」
走在前面的保鏢王安轉過來催促兩個轎夫。
又轉過一個彎,前面樹上忽然傳來一陣衣袂之聲,一行人的眼睛一齊向前上方看去,並隨之落下,目中現出一絲驚懼之色。
只見一條黑影自樹上飄下,輕輕落在地上,原來是一個黑衣蒙面的年輕女子,右手劍指:「呔,趕路的,姑娘在此,都給我站下了!」
四個保鏢一見,立刻把轎椅圍在當中,伸手便去把刀拔在手裡。
轎椅上的人並不害怕,他把手一擺,制止了四個躍躍欲試的保鏢,然後道:「落轎落轎!」
平轎在地,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陪笑道:「這位女大王,攔住在下,可是想要錢財?
王某別的沒有,黃白之物倒是趁上幾個,只是今天我出門訪友,身上不曾帶得許多,百八十兩的,姑娘想要就拿去。若是嫌少,說個數兒便是,千兒八百的不在話下,我派手下兄弟給您送到府上去。」
「哼哼!王霸天,別人愛你金銀,我卻視之如糞土。」女子冷笑道。
「那麼,姑娘是想要珍珠、寶玉?有有有,姑娘想要,只要是王某家有的,一定奉上。」
「姑娘也沒這個興趣。」
「這就難了,姑娘即不要錢,又不要物,那姑娘攔截在下,所為何來呀?」
「姑娘此來,是想同你算一筆舊帳!」
「哦?」
王霸天一驚,他仔細看了半晌才道:「姑娘看上去是有些面熟,不過,我王霸人在這揚鎮獨霸一方,方圓百里之內,也不知得罪了多少英雄,只是不曾記得與姑娘有過什麼過節,還望賜教。」
「待姑娘將你拿下,你自然曉得!」
「哈哈哈哈哈哈……」
王霸天突然狂笑起來:「姑娘,你也不打聽打聽,我王霸天是何許人也。在這揚鎮左近,英雄豪傑也不在少數,還沒哪個敢捋本大爺的虎鬚。你一個黃毛丫頭,大言不慚,竟敢來找本大爺的麻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緩了緩又說:「不過,本大爺有個毛病,平生最愛的是美女,天生的憐香惜玉,姑娘雖然面戴黑巾,也能看出一定是年輕美貌,王某真怕傷了你的小臉蛋兒。依我看,你我不如化干戈為玉帛,王某家中正缺個八姨太,姑娘來了,我定視同……」
「住嘴!」
姑娘一聽此言,怒由心生:「你以為,憑著幾個臭錢就可以隨便糟害女人麼?呸!本姑娘今天來,就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拿女人不當人的狗東西。」
「姑娘,王某好言相勸你不聽。看來,你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你也不打聽打聽,王某人在這揚鎮跺跺腳,十里八鄉的地面都亂顫,憑你也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看來,不教訓教訓你,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來呀,把這丫頭片子給我拿下,抓回去剝了衣裳,給本太爺暖被窩!」
「下流東西,看姑娘怎麼教訓你!」
姑娘一聽,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四個保鏢接到王霸天的命令,眼中透出下流的笑意,把刀插回背後,從腰間掏出繩子來,嘴裡說著不三不四的話,向那姑娘圍了上來。
姑娘不屑的冷笑:「就憑你們這幾塊料?」
四個保鏢都是時常在一起切磋的,此時不用叫號兒,便同時飛身撲上。
去得快,回來得也快,王霸天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來,那四個保鏢便一齊從圈子裡倒飛出來,摔在地上,身上的綢緞箭袖頓時不見了本色。
「哎喲,還他媽真厲害。」
「可把你大爺摔壞嘍。」
四個保鏢咧牙咧嘴地呻呤著站起來:「還真他娘的不是善茬兒,兄弟們,掏傢伙!」
保鏢們扔掉繩子,重又抽出了各自的單刀。
姑娘再次冷笑一聲,伸手去解腰間的帶子。王霸天等人可看出了便宜,心想:「這丫頭練的什麼功啊?怎麼還帶脫衣裳的?這倒便宜了老子過過眼癮。
不過,等姑娘把那帶子解開了,他們就都不樂了,原來姑娘從腰間抽出一條足有一丈五的牛皮長鞭,冷笑著慢慢掄動。
別看那鞭掄得很慢,保鏢們卻都不敢動手,因為每當他們準備撲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鞭梢總是適時地出現在他們各自的鼻子尖兒前面,他們亂蹦亂跳著,就是找不到衝上去的機會。
王霸天站在一旁喊叫著:「上啊,快上啊!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一保鏢無奈,被迫強衝進鞭影中,隨即被那片鞭影拋了出來,雖然沒見受什麼傷,卻摔得不輕。
王霸天氣道:「真他娘的笨,老子白養了你們了,快給我上,把她給我抓回去。」
話還沒說完,王霸天突然間嚇得一縮頭,長鞭從他的頭頂掠過,員外巾應鞭而落。
王霸天嚇得一摸腦袋,發現自己頭上的髮髻已然不見了,只剩了光禿禿的腦瓜皮,低頭一看,自己的髮髻掉在地上,被打斷的頭髮是齊齊的茬口,嚇得他一吐舌頭:「我的娘,這到底是鞭子還是刀子啊?!」
接著又喊:「上,快上,抓住這丫頭片子有賞。」
「夥計們,併肩子上啊!」
王安叫一聲,保鏢們被迫硬著頭皮,同時衝過去,只聽見本來像風一樣呼呼的鞭聲突然變成了雷一樣的「叭叭」
炸響,三個保鏢又飛了出來,這回可就都帶了傷,慘兮兮地摔在地上。
「哼哼,想跟我玉烏龍過招兒,你們幾個還嫩點兒!」
她收鞭在手,冷冷地道。
王霸天一聽對方報出號名,驚恐已極,心裡說:「玉烏龍?我的媽呀,怎麼碰上這個女煞星,今天要壞!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王霸天趁著保鏢同姑娘纏鬥之機,轉身便跑。
「哎喲哎喲哎喲……」王霸天忽然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條皮鞭,纏得他有點兒喘不上氣來,硬是被拖了回去。
「哎喲哎喲,不知是女俠客駕到,誤會誤會,有什麼吩咐?您只管說!咱們可沒過節呀!」
能屈能伸大丈夫也,王霸天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可是深深知道這個理兒。
幾個保鏢雖然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但見東家落在對方手裡,還是想上前救人。
女俠把鞭子一抓,作出要勒死王霸天的樣子:「哪個敢過來,我就送他上西天。」
「別過來,千萬別過來!」王霸天急忙向保鏢們揮著手。
保鏢們只得退後。
「姑奶奶,姑奶奶,王某跟您沒什麼過節呀,為什麼找我呀?」
「沒什麼過節?哼!」
女俠刷地拉掉了蒙面巾:「姓王的,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王霸天和幾個保鏢都直著眼睛看著,思索著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半晌,王霸天才道:「是挺眼熟。不過,姑奶奶,我,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您請明示。」
「才兩年的時候,你就想不起來了?看來,被你糟害的女孩子還不少哇。」
「您,您,您明示。」
「哎呀!是她!」保鏢王安忽然驚呼一聲。
「誰?」王霸天回頭問道。
「爺,您忘啦,前年春上,您在南十字街得月樓讀赴宴的時候……」
「啊?」王霸天一驚,回頭看著女俠。
(二)
省城南市的十字街上,作買作賣的吵作一團。
路邊一小片空地上,圍著一群人,人圈裡面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短身襟,小打扮,雙手抱拳,向四周的人群作個羅圈揖:「各位父老鄉親,小女子柳玉蓮,不幸家遭變故,只剩下小女子孤身一人,無奈出外尋親。路過寶方,花光了盤纏,想請眾位周濟一二。
小女子不會別的營生,自幼在家學了幾手花拳繡腿,今天在這兒獻獻醜,念在我一個女子,孤苦無依的分上,各位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幫個人場,小女子先在這裡謝過了。」
「好好好,快練吧。」圍觀的人喊道。
「那就獻醜了。」柳玉蓮開始練起拳腳。
周圍的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少半兒是看她的功夫,一多半兒是看她的模樣,太漂亮啦!
此時,場子對面得月樓的二樓雅座裡,王霸天正同幾個鄉紳在喝酒,他們坐在臨窗的桌子上,酒菜擺滿了桌子,王霸天的保鏢們分坐在其他桌上吃喝著,窗外傳來柳玉蓮發力的嬌叱和圍觀人的叫好聲,吸引了王霸天和那幾個鄉紳。
「劉安。」
「爺!」劉安湊過來。
「那個小丫頭是哪兒的?怎麼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爺,我去打聽打聽。」
「嗯。」
劉安消失了,幾個鄉紳開始調侃王霸天:「怎麼了王員外,又看上這個啦?」
「這個小丫頭長得還真是不錯,王員外好眼力。」
「那是,誰不知道王員外是咱們揚鎮的養花高手,什麼樣的好花能躲過王員外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
王霸天毫無廉恥地地笑起來:「王某活了這麼大,最愛的就是兩件事,這一麼,是古董,這二麼,就是美女。不管什麼樣的古董,什麼樣的美女,只要讓我王某人看上,那就一定要弄到手裡。」
「那是,要不怎麼您是王員外呢,來來來,喝酒,喝酒!」
「喝喝喝。」幾個人又開始喝起酒來,王霸天的眼睛卻不住地向窗外瞄。
一會兒,王安出現在他的耳後,扒著他的耳朵說著什麼,然後王霸天又低聲吩咐了幾句,王安不住地點頭。然後離開王霸天的身邊,打了個手勢,一群保鏢會意,起身跟著王安走了。
「王員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今天晚上又要洞房花燭了,那今天這頓酒……」
「哈哈哈哈,我請我請!」王霸天得意地笑起來。
場子裡,人們叫著好,正在往裡面扔銅錢,柳玉蓮急忙道謝。
「閃開閃開!」人群一見是王安,立刻四散而去,站在遠處看熱鬧。
「哎,你們?」只剩下柳玉蓮一個人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是她,給我拿下。」王安指著柳玉蓮道。
保鏢們立刻一擁其上去抓柳玉蓮。
「你們是幹什麼的,想幹什麼?」柳玉蓮一下子懵了,她一邊躲閃著,後退著一邊問。
「八姨太,我們老爺整天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地養著你,你竟敢私自逃走,還不快跟我回去。」
幾個保鏢已經抓住了柳玉蓮的手,柳玉蓮拚命把他們甩開:「放開我!八姨太,誰是你們八姨太,你們認錯人了。」
「認沒認錯人,跟我們回去就知道了。」
「你們是誰,我不會跟你們走的,你們認錯人了。放開我。」柳玉蓮掙扎著,反抗著,不肯讓人抓住,但她不敢動手,因為她看得出這些人是惹不起的。
「管家,弄不住她。」
一個保鏢道。
「那就捆起來。」
「放開我,你們是誰?為什麼抓我,你們認錯人啦!」柳玉蓮掙扎著,大聲叫喊著,卻終於還是被扭住了雙臂,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
「走走走,帶回府去,交給老爺處置。」王安命令道。
保鏢們拖著大喊大叫,拚命掙扎的柳玉蓮邊走邊喊救命。
「別讓她叫了,把嘴給她堵上!」王安命令道。
「不要!混蛋!放開我!你們抓錯人啦!放開唔……」一聲白布塞進了柳玉蓮的嘴裡。
看著遠去的柳玉蓮,圍觀的人們搖頭歎氣:「唉,又有一個要糟殃的啦。」
……
王霸天走進自己家的廣亮大門時,王安已經等候多時了。
「爺,人給您帶回來了。」
「噢,在哪兒呢?」
「我怕太太們不高興,所以沒敢往後宅送,現在在書房呢。」
「嗯,好,帶我去。」
走進書房,見竹榻上倒臥著柳玉蓮,她被堵著嘴,四馬倒躦蹄捆著,一邊哼哼,一邊不停地扭動著,企圖掙脫束縛。
王霸天回身把門關上,走過去坐在榻邊,柳玉蓮更加恐懼地扭動著,鼻子裡的哼聲帶著哭腔。
王霸天「嘿嘿」地笑著,一把抓住連著柳玉蓮手腳的繩子,她便掙扎不動了。
他饒有興味地從背後欣賞著這個年輕姑娘的背影,只見她的上身瘦瘦的,兩條玉腕被捆在腰際,上臂被繩子向背後緊緊地拉著,像是兩隻背攏的翅膀。
因為掙扎,上身的短衣被揉搓得皺成一團,露著一巴掌寬的小腰兒,那肉皮兒細得像和田的羊脂玉一般。王霸天早就耐不住地想去摸摸那撅撅的小屁股,不過他更喜歡慢慢地收服她們。
他把她拖翻地去,拿掉她堵嘴的布。
「老爺,求求您,放了我吧,他們一定是認錯人了。」柳玉蓮哀告道,眼淚早已流得像小河兒一樣了。
王霸天伸手捏住柳玉蓮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自己,仔細看了半晌,這才道:「嗯,不錯。我不會看錯人的。」
「不會的,你一定是看錯人了,我是過路的,我不是八姨太。」
「八姨太?我沒有八姨太。」
王霸天愣了一下,然後明白過來:「噢--哈哈……哈哈,八姨太,虧他們想得出來。不錯,是有個八姨太,老爺我現在有七房,你嫁給我,不正好是第八個嗎?哈哈哈哈……」
「誰要嫁給你,我不要,放我出去。」柳玉蓮又怒又怕。
「哈哈哈哈,放你出去,你大概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這是我王老爺的家,只要進了這個門兒,就別想輕易離開,還是乖乖的當我的八姨太吧。」
「不!我不要!放我出去!」
「那可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其實,當我的八姨太有什麼不好?你看我家,良田萬頃,日進斗金。我是要金有金,要銀有銀,珍珠當大米,瑪瑙當玻璃。你當上我的八姨太,可以說是呼風喚雨,一呼百應,不比你在大街上賣藝強?」
「我不希罕,快放我走!」
「走你可別想走,像你這麼漂亮的小丫頭,老爺我今天是看上你了,就算是哪一天老爺我玩兒膩了,你也別想離開我王府一步。」
「你這樣作,就不怕王法嗎?」
「王法?哈哈哈哈,別說是你,知府管我叫契兄,知州見我叫員外,那知縣見了我,我不說話,他就不敢把屁股挨著凳子!
王法?在本縣地面兒上,老爺我就是王法。我老實告訴你,叫你當八姨太,那是抬舉你。
這院子裡的美女,不下幾十個,老爺想睡哪個就睡哪個,她們想當姨太太,我還不要呢!
你去打聽打聽,我這七房裡頭,除了老大之外,剩下的,哪一個不是讓老爺我睡過七、八回才當上的姨太太的,你才來頭一天,老爺就給你個名分,那是你祖上不知燒了多少柱高香才積下的福分,你還死去白賴的不要,真是不識抬舉!
……好了好了,我也知道,你畢竟歲數還小,不懂事,剛才的話我也不計較了。乖乖的。一會兒,我叫人侍候你洗洗澡,換上衣服,咱們就拜堂成親,今天晚上,老爺就要同你洞房花燭。哈哈哈哈……」
王霸天說完,又在玉蓮的臉上摸了一把,然後走了出去。
柳玉蓮拚命掙扎了一陣,難以掙脫,急得哭出了聲。
屋門一響,兩個漂亮的俏丫環捧著一身大紅吉服,後面幾個家丁搬著著洗澡的木桶,提著熱水走了進來。
家丁們放下東西出去,丫環回身關上門,向柳玉蓮走來。
「八姨太,起來洗澡換衣服吧。」丫環道。
「滾開!」柳玉蓮惱怒地吼道。
「八姨太,我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老實說,我們姐妹也都是這麼進來的,剛開始也跟您一樣,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腿不是嗎?
咱們是女人,又能怎麼樣呢?您至少比我們姐妹好,一來就當上了八姨太,我們呢,老爺把我們身子破了,就不再理我們了,混得好了,老爺隨便把我們賞給他哪一個手下。
就算是終身有靠,混得不好,我們就只能這麼無名無分,人不人鬼不鬼地過一輩子。我看您哪,還是認命吧,不然把老爺惹火兒了,那可有得您受。」
「哼!大不了把我殺了,還能怎麼樣?」
「您當他不敢殺人哪?在這塊地面兒上,他殺個人就像搌死個臭蟲似的那麼容易。」
「死就死,我怕什麼?」
「哎喲,您可別這麼說呀,要是死了還算好的,老爺對不聽話的女人可狠了,怕的是把你整得死不死,活不活的,那可就慘了。」柳玉蓮彷彿明白了自己的境況,又哭起來。
丫環過來給柳玉蓮解繩子,她乖乖地趴在榻上,任丫環把繩子一一解開。
柳玉蓮坐起來,慢慢活動活動被捆麻的手腳。
「我們幫你脫衣服吧。」丫環說著,伸手去解玉蓮的衣扣。
「不用,我自己來,先讓我歇會兒。」柳玉蓮的話說得不動聲色,兩個丫環信以為真。
趁著兩人不注意,柳玉蓮突然起動,向門口躥去。
「八姨太,您去哪兒?」兩個丫環追過去,想要攔住柳玉蓮的去路,柳玉蓮用力一甩,把兩個丫環甩出很遠,摔倒在地。柳玉蓮抽開門閂,開門出去。
「不好啦,八姨太跑啦!」兩個丫環明白過來,邊喊邊追了出去。
柳玉蓮躥出書房,卻不知道向哪裡跑,只得尋沒有人聲的地方四處亂闖,一時間宅子裡鑼聲大作。
柳玉蓮躲著成群搜索的家丁,最後被擠到了前院,家丁和保鏢們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了。
「八姨太,快回去吧,你跑不了的。」王安道。
「你們休想!我死也不回去!」柳玉蓮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也就豁出去了,她拉開了架式。
「上!」王安下令。
王霸天充其量也只是個土財主,家丁和保鏢都是混吃混喝的主兒,一撥兒家丁衝上去,被柳玉蓮一頓拳腳打倒,又一撥上去,又被打倒了。
「還真有兩下子,再上!」王安道。
一群保鏢衝了上去,仍然不能近身。
「看我的。」王安只得自己下場。
王安與柳玉蓮一場大戰,雙雙戰個平手,王安一擺手:「一齊上!」
柳玉蓮雖然從小跟著父親學武,功夫也算不錯,但畢竟只是略窺門徑,又沒有實戰經驗,加上一個女孩子,體力有限,自對付王安和全部保鏢,可就撐不住了,一個失神,被王安一腳蹬在肚子上,坐了個屁股墩兒,兩邊的家丁保鏢撲上來把她按住,反扭了雙手。
王霸天從後院走了過來。
「爺,抓住了,您看……」
「給我送回書房去。」
「是。」
(三)
書房。
竹塌上,柳玉蓮恢復了四馬倒躦蹄的狀態。
王霸天再次走了進來。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哼!」柳玉蓮不屈地哼了一聲。
「那好,老爺只好給你來個霸王硬上弓,先把你這朵花給採了,叫你不當八姨太,也嫁不了別人!」
王霸天說著,自己解去長袍,赤裸了上體。
柳玉蓮不住地扭動掙扎著,嘴裡不住地哭叫著:「滾開!」
王霸天走過來,把連接柳玉蓮手腳的繩子解開,又脫了她的鞋襪。
柳玉蓮是個練武的,與一般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樣,沒有纏足,脫了腳,卻比那裹成的金蓮好看多了,王霸天不由怦然心動,把那一雙小腳丫兒捧到臉的前面,猥褻地嗅著。
柳玉蓮拚命掙扎著,不肯就範,於是王霸天用膝蓋壓住她的腰,搬起她的腳來。
屋子裡充滿雙方的喘息聲。
王霸天抓著腳把柳玉蓮的身體翻過來,然後解開她被捆的雙腳,向兩邊一分,騰身而上想把她壓在身下。
柳玉蓮突然雙腿猛蜷,一下子頂在王霸天襠裡。
「噢--」王霸天捂著下體,一聲慘嚎窩在地上打起滾兒來。
房門被撞開,王安同兩個保鏢闖了進來。
王安急忙跑向王霸天,另兩個保鏢則撲向剛剛坐起正準備站起身的柳玉蓮,並把她重新按倒在榻上。
「爺,您怎麼樣?」王安扶起王霸天的特寫。
王霸天仍然在呻吟著,夾雜著痛苦而惱怒的命令:「哎喲--,疼死我了。這個賤人,不給她點兒厲害看看,就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哎喲--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老子不信打不服她!」
「是!拖下去!」王安命令道。
「姓王的,我柳玉蓮死也不會嫁給你!」柳玉蓮被兩個保鏢拖走的時候,毫不屈服地喊道。
「好好好,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鞭子硬!」看著柳玉蓮被拖走的背影,王霸天惡狠狠地道。
刑房。
柳玉蓮面朝下捆在一張大板凳上,王霸天問:「說!服不服?」
「不服!」
「打!給我打!」兩個保鏢一邊一個,交替揮鞭抽向柳玉蓮。
柳玉蓮咬牙挺住,心裡默數著:「一、二、三、四……」
「服不服?」
「不服。」
「接著打!」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五十。」
「服不服?」
「……」柳玉蓮不說話,但用力搖了搖頭。
「再打!」
「五十一、五十二……」柳玉蓮突然軟軟地垂下了頭。
「爺,死過去了。」王安在她的鼻子邊試了試。
「潑醒。」
「是。」一碗涼水潑在臉上,柳玉蓮悠悠醒轉。
「服不服?」
「不,服。」玉蓮無力地說道。
「打,往死裡打。」
「七十三、七十四……九十。」
「服不服!」柳玉蓮早已脫力,但仍然支撐著搖了搖頭。
「打!」
「九十一、九十二……」
「爺,她又死過去了。」
「潑醒。」
「是。」水潑上去,柳玉蓮並沒有醒,連潑數潑,仍然不醒。
「先押到地牢去,緩過來再說。」
「是。」
……
又是一天,拖著疲憊的步伐,柳玉蓮勉強走進刑房。
「說,服不服?」王霸天捏住她的臉腮問道。
「姓王的,我記著你,只要你打不死我,終有一天,我要報今日之仇!」
「好!你有種,來呀,把她吊起來!」柳玉蓮雙手合什,雙腳併攏捆著被吊起來。
王霸天親自拿起了鞭子。
「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柳玉蓮默默地數著。
「服不服?」
「不服。」
「一百四十一,一百四十二……」每二十鞭,王霸天就問一次。
柳玉蓮一次又一次被打暈過去,又一次次被潑醒,每一次,柳玉蓮都顯得更加疲憊。
終於,她再也潑不醒了。
「爺,沒氣兒了。」王安試了試柳玉蓮的呼吸。
王霸天走過去,抓住柳玉蓮的頭髮把她的臉抬起來,親自試了試,氣惱地道:「他媽的!拖出去,扔到後山餵狼!」
後山,半夜時分。
兩個保鏢抬著依然捆住手腕和腳腕的柳玉蓮,把她從山坡上扔了下去。
柳玉蓮滾下山坡,最後仰躺在溝底。
……
「是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王霸天認出了柳玉蓮。
「我倒真是差一點兒成了鬼。」
柳玉蓮道:「如果不是碰巧我的恩師從那裡路過,我早就被野狼啃成了一堆白骨,這全都賴你所賜!」
原來,柳玉蓮那天躺在溝底,一群野狗走向她,低頭聞了一陣,正要下嘴,忽然被什麼東西打中,怪叫著迅速地逃走了。
一個老尼姑出現在柳玉蓮的身邊,試試還有氣兒,便把她帶回了庵裡救活,見她武功根基不錯,便把自己的武藝都傳給了她,叫她出去闖蕩,自己則雲遊四海,不知所蹤。
柳玉蓮走上江湖,專門收拾那些欺負女人的惡霸,每每遇上,便用皮鞭施以重懲,那些被懲罰的惡徒對她恨之入骨,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烏龍煞,不過白道中人都叫她玉烏龍。
「哎喲哎喲,姑奶奶,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早就聽說您從不要人性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饒了我這條狗命啊!」王霸天此時只剩了求饒了。
「哼!自從我被師父救起,我就發誓,我要走遍五湖四海,幫助無數像我一樣的姐妹,向你們這些拿女人不當人的狗東西討債!」
「姑奶奶,姑奶奶,你是我媽,我奶奶,我祖奶奶,行了吧?你饒了我吧,你要錢,要寶,我都有,只求您饒了我。」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
「哎喲,姑奶奶,我知道您是好人,老天爺一定保佑您長命百歲,多子多孫。」
「胡說,本姑娘還沒嫁人呢!」
「我說錯了,我該死!」
王霸天趕緊抽著自己的嘴巴。
「你是好人,是好人,那您答應饒我了?」
「我只說不要你的命!我要替我自己,也是替那些被你糟害的姐妹們討債。」
「你要什麼?你說,啊。我家有一棵珊瑚樹,五尺高,價值連城,你要嗎?」
「我說過,我視金錢如糞土。」
「那您要什麼?啊?」
「當年你打我的時候,我一鞭一鞭都記下了,光是我醒著時候挨的就是二百二十鞭,我要替我自己一鞭一鞭討回來,還要替那些被你毒打過的姐妹討債,合在一起,我要打你三百皮鞭。」
「哎喲,姑奶奶,您饒了我吧,可打不得呀!」王霸天一聽,嚇得叫了起來,拚命想逃脫。
「誰說打不得,姑奶奶今天打定了。」
「求求你姑奶奶,打不得,您饒了我,饒了我……」
柳玉蓮不再同他囉嗦,自腰間掏出一條繩子,幾下子便把王霸天的一隻手腕子捆住了。
王霸天雖然求饒,卻不敢掙扎,乖乖被她拖到一棵三個人抱不過來的老樹前,讓他抱著大樹站著,然後把他兩手都捆起來。
王安和保鏢們在旁邊看著,又想過來救人,不住求饒的王霸天看見,嚇得顏色更變:「別過來,別過來呀,你們一過來我的命就沒了。姑奶奶,姑奶奶,您是我親媽,您饒了我吧,您饒了我吧……」
柳玉蓮退後幾步舉起鞭子打了一個響鞭,王霸天嚇得幾乎要哭出來了。「哎喲嗎呀,姑奶奶,您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一!」
柳玉蓮打人一向是先出聲,後動手,一是讓挨揍的有個準備,二是增強他們的恐懼感。
等看著王霸天的身子一直,這才「啾」的一鞭。
別看那鞭聲並不響亮,這裡頭可有個竅門兒,鞭子「叭」地脆響,抽的是空氣,「啾」地一聲,才是那細細的鞭梢抽在人身上的聲音。
這一霸下去,王霸天可就慘嚎起來:「哎喲--我的媽呀,疼死我了,饒了我吧--」
莫說他養尊處優,從小沒挨過打,就是天天挨打的,也扛不住柳玉蓮的鞭子,那手裡是有功夫的,很疼,卻只是皮肉傷,絕對死不了人。
「二!」
「饒命」
「啾!」
「哎喲--呵呵呵呵--」
……
「五!看你還敢欺負女人!」
「哎喲媽呀!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饒了我吧,哎喲,哎喲,哎喲……媽呀--,您饒命啊--,你是我活祖宗,哎喲--」
王霸天疼得雙腳亂跳,像只大個兒的癩蛤蟆。
……
「回去把被你強抓進府的姐妹們都放了。」
柳玉蓮命令道。
「哎喲……」
王霸天橫趴在轎椅上忍疼。
「怎麼?不答應?」
「不不不,答應答應,您說的我都答應,哎喲……」
「今後,你要是再欺負女人,被我知道了,哼哼!」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哎喲……」
「滾吧!」
「是是是,快走哇!」
王霸天叫道。保鏢和家丁們趕快抬起轎椅,狼狽不堪地逃走。
柳玉蓮看著王霸天一夥走遠,把鞭子舉在面前,長出了一口惡氣,自言自語地道:「女人要想不受人欺負,不能光靠男人的施捨,還得有鞭子!」
(四)
王霸天家,他正趴在床上呻吟,王安在旁邊安慰他:「這個小賤人手也太狠了,看把東家您打的!東家,怎麼樣,還疼嗎?」
「哎喲。不疼?打你三百鞭試試!」
王霸天幾乎是哭著說:「這也就是她手下留情,不然不用說三百鞭,五十鞭就把我打死了!」
「也是,您看她,一鞭一鞭挨著盤兒打,一鞭只打三寸長一點兒皮,三百鞭沒有一鞭重迭的。下手真夠準的。」
「混蛋!哎喲--,你還誇她?!他娘的,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是把我打死也就算了,偏偏打了我一身傷,躺都不能躺,乾疼就是不死!哎喲--他娘的。」
「哎喲,東家,您可不能說這話。什麼死呀死的?您死了,我們怎麼辦哪?您那幾位姨太太可就姓了別人姓了。」
「說的是啊,這幾個賤貨,她們一定不會為我守節的。哎喲--」
「東家,咱可不能吃這個虧呀。」
「當然不能。這個臭娘們,老子同她沒完。」
「對,咱找人宰了她。」
「放屁!這麼漂亮的女人,不能殺,哎喲--」
「那您想幹嘛?」
「就算不娶她當姨太太,我也要好好羞辱羞辱,把她扒光了遊街,騎木驢,等老爺我解了恨再殺她。」
「對對對。不過東家,那小丫頭今非昔比,咱可弄不過她呀。」
「她再厲害,還敢對抗官府?」
「那是,她不敢。」
「等我傷好了,我去找我的知府契弟,叫他畫影圖形捉拿她。」
「對,到時候判她一個凌遲處死,割得她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此時,忒州知府吳作人正在玩賞一件石玩。
「吳兄,怎麼樣啊?」
王霸天的聲音。
鏡頭推成近景,王霸天正站在吳作人身邊。
「嗯!不錯,是件好東西。」
「我說的不是這個。」
「哦?哪是--?」
「我說的是那個賊的事兒。」
「噢!看我,差一點兒忘了,來來來,王兄,坐下,坐下。」
全景,兩人坐在椅子上。吳作人先開了口:「那個什麼烏龍煞的事兒,我想起來了。你想讓我發個海捕的文書去抓她。
不瞞你說,這事兒卻有些難辦。別說抓住到她,就算抓住了,她也不過是個毆打士紳之罪,最多打上幾板子屁股了事,還不是得把她放了?那個時候,她出得牢去,記著是你仁兄送他進官,怕不要再度報復你!」
「這個……」
「再者說,這娘兒們現在已經是武林知名的白道女俠,要是無憑無據,我也不能抓她呀。
你知道,這些武林門派大都同上面關係密切,要是隨隨便便就抓了她,我這烏紗帽怕也保不住了,更不用說武林人恩怨分明,他們要是報復起來,哪個也怕!」
「那我就讓她白打啦?」
「王兄,這事出有因,要不是你當年差一點兒把她打死,也不會有今天的結果,她這是手下留著情面呢,不然的話,以她的能耐,別說三百鞭子,三鞭就能要了你的命!
依我看哪,這個事兒不如這麼辦。我呢,派人在外面暗暗的仿查,如果發現她呢,就想辦法把她給弄回來,不過不能明抓,等人到了手,你叫人給弄張婚書,就說她是你的小妾,把三媒六證都給我整全嘍,我就給你這麼糊裡糊塗的一判。她要是不服,我就在叫衙役們把她綁到你府上去,那個時候,你就……嗯?」
吳作人用眼睛作了一個詭秘的表情:「等她生米煮成了熟飯,不嫁你,她還能嫁誰?這丈夫打老婆是天經地義,等她作了你小妾,你怎樣收拾她,她還敢呲毛兒?」
「這倒也是。那就全仗吳兄了。」
「不過,你可得耐心一點兒。還有,我可不敢保證什麼,說不定弄來了一問,她後頭還有什麼大人物兒呢,那個時候,你這頓打白挨了不算,還得倒貼錢平事兒。」
「要真這樣,我也沒什麼可怨的了。」
「那就這樣定了,兄弟在後花園置酒,咱們哥們兒一塊兒喝兩口?」
「那就叨擾吳兄了。」
……王霸天從吳府出來,上了轎椅,直奔城門。
行至南市街口,王霸天忽然叫住轎,說要上街轉轉,散散心,順便給妻妾們買點兒東西。王安領著幾個保鏢緊跟在身後,百姓們看見是王霸天,紛紛躲避。
也是鬼使神差,王霸天剛剛走到梨園茶社門前,便聽得裡面鑼鼓響,十分熱鬧。
王霸天停住腳步,見水牌上寫的是:小梅班當家花旦梅月芳出演《貴妃醉酒》。
王霸天走到門口,向夥計問道:「這個小梅班怎麼沒聽說過?」
「回王員外的話,小梅班是前幾天才從別的地方過來的,在州里演一個月就走。」
「噢,走,進去聽聽。」
夥計把王霸天領進去,直接奔了包廂,對這樣的大財主,茶社裡面可不敢怠慢,七、八個夥計緊著招呼。
戲台上,正是小梅班的當家花旦梅月芳在在唱醉酒,王霸天只看了一眼,便叫王安打賞。
這齣戲,王霸天可沒少破費,光是賞梅月芳一個人就是五十兩銀子。
一幕戲完了,梅月芳親自到包廂來謝王老爺賞。
王霸天一見梅月芳,就覺著渾身的骨頭都酥了,嘴角兒咧得收都收不回來。
戲還沒散,王霸天就同著王安從包廂溜出來,直奔後台。
此時梅月芳正在卸妝,見王霸天闖進來,急忙起身相謝。
卸了妝的梅月芳露出本來面目,那一張瓜子臉,不施脂粉,反顯得嬌嫩不比,王霸天不由色心又起。
王霸天前言不答後語地客套了幾句,轉身離開,並用眼色向王安示意。
王安心領神會,待王霸天離開後,王安又折回了後台。
「管家大人,不知還有何吩咐?」
「梅老闆,我家老爺是個戲迷,最愛玩兒票,想請梅老闆到家中指點一二。」
梅月芳是什麼人,在戲班子裡混的,最知道此中凶險,她早看出王霸天居心不良,急忙藉故推辭。
但她們畢竟是作藝的,怎敢得罪地方惡霸,見王安的軟硬兼施之下,只得答應下來。
梅月芳一回到住處,急忙將大夥兒全部招集起來,把王安的事說了。
(五)
「青天白日,還沒了王法啦?去就去,他敢把你怎麼著?」
三師兄陳月貴是唱花臉的,人同他演的角色一樣耿直,先就嚷起來。
「三弟,不要那麼衝動。」
大師兄楊月富是個穩重的人:「咱們賣藝的,到哪兒不是受欺負?人家有錢有勢,咱能惹得起嗎?」
「惹不起怎麼著?他敢對四妹無禮,老子跟他拚了。」
大家都知道三師兄對梅月芳有意思,最急的自然是他。
「拚拚拚,你就知道拚,就算你全身都是鐵,能鬥得過人家地頭蛇?」
「大不了一死。」
「你死了又能怎麼樣?就能擋住四妹不受欺負嗎?再說,咱們班子裡這幾十號人怎麼辦?得罪了地頭蛇,大家哪一個逃得出他的手心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各位師兄,師弟,你們都別爭了。這個時候,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我去走一趟。那姓王的要是個人,說不定我能帶回來不少銀子,要是那姓王的不是個東西,我寧死也不會讓他佔了便宜去。只要我豁得出去,想來他也不敢把我怎麼著,畢竟這裡還是有王法的地方。」
月芳見大夥兒爭得幾乎傷了和氣,自己身為小梅班的班主,必須要作出決定。
「四妹,你不能去呀!」
陳月貴第一個反對。
「是啊,太凶險了。」
「險也得去試試,要不怎麼辦?」
「嗯哼!」
忽然一聲乾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回頭一看,怎麼把他給忘了。
誰呀?正是梅月芳她們的師父陳慶堂。陳師父過去是唱青衣的,因為去給人家唱堂會累得倒了嗓子,無法登台而丟了飯碗。月芳同她的幾個師兄弟、師姐妹都是師父從小拉扯大的,個個兒有良心,怎麼能見師父挨餓?便讓他留在戲班子裡管行頭,當自己的親爹一樣養著。平時有什麼疑難之處,也都是老爺子給出主意。
此時一見是師父,大家又彷彿有了主心骨兒。
「師父,您老經多見廣,看看怎麼辦?您給拿個主意呀,可別叫四妹去冒險吶。」
陳月貴彷彿把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嗯……,你們幾個說得也都對,也都不對。去是去不得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姓王的沒憋著好屁,可就把月芳給坑了。」
陳慶堂慢慢地開口道。
「對呀,我說去不得的麼。」
月貴馬上贊成。
「可不對,姓王的這樣的地頭蛇咱也得罪不起。」
「師父,您這不跟沒說一樣嗎?」
月貴的急脹氣又上來了。
「你急什麼?」
老師父白了他一眼,接著道:「依我說,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裡這碗飯咱不吃了,連夜動身往下一站走,一宿走上五、六十里,他姓王的還能追出那麼老遠去?」
「對呀!咱們怎麼沒想到呢?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
楊月富贊成這個主意。
「可咱這十幾口子人的飯怎麼辦呢?」
月芳雖然知道這個主意不錯,可這裡的場子才唱了三天,票房的收入連預付給戲園子的定錢都還沒填上,一班子人吃什麼呀?「現在是人命關天,吃飯就是小事兒了,事不宜遲,遲則生變,趕快收拾東西開溜。」
「好,師父,我聽您的。」
事情既然定下來了,大傢伙兒趕緊收拾衣箱、道具等一應事物,把這些東西裝上五輛大車,老弱婦孺坐車,男人們在地下步行,奔正南大路便走。
戲班子平時住在南城關外的一片樹林子裡,自己有帳篷,不然如果住店的話,以王霸天的勢力,店家決不敢放他們走。
此時可真應了那句話:「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
他們可沒打聽清楚這王霸天是什麼人,家住何處。大家本以為是在逃命,卻不料是自投羅網。
才走出四、五里遠,忽然一片燈籠火把從道旁林中閃出,攔在路上,為首的正是王安。
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原來這王霸天的家正在南關正南的大路上,小梅班兒匆匆忙忙逃命,並沒打聽清楚王霸天是哪裡人,所以誤打誤撞地闖到狼窩虎穴裡來了。
那王霸天是什麼人?腦袋裡沒點兒小聰明,怎麼可能稱霸一方?他早就料到這梅月芳不那麼好請,所以王安一回來,王霸天就命他安排人手去監視戲班子的動靜。剛到定更天,探信兒的家丁回來說,小梅班正在收東西,王霸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急忙命王案領上幾十個家丁,務必把小梅班兒給截住。
王安他們才走出不足兩里,便看見了前裡人影綽綽,如果不是小梅班兒,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摸著黑趕路。
「梅老闆真是個急脾氣呀,天還沒亮,就急著來給我家老爺說戲啦?」
王安調侃地說道。
「是王管家呀。」
梅月芳知道走不了了,所以只得強裝笑臉。王安並沒有把話說破,這的話算是個台階,總不能不下:「反正給王老爺唱堂會也少給不了銀子,我們就不在城裡唱啦,等堂會唱完了,我們就趕去下一站啦。」
「哦,那我家老爺可是求之不得呀,太太們也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王安說著,眼睛卻向梅月芳的身後瞅。
原來車上坐著月芳的五師妹、七師妹和八師妹,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兒,王安心裡想:「梅月芳是老爺看上的,自己就別惦記啦,這幾個小丫頭子也都說得過去,不如讓我們兄弟連鍋端了吧。」
梅月芳看見王安賊眉鼠眼的樣子,急忙用自己的身體把師妹們擋住:「不知這裡離府上還有多遠?」
「不遠啦,還有二里地。」
「那好,我們就在這林子裡紮營啦,明天一早我就去府上拜訪。」
「嘿嘿,不必啦,別說你們只有十幾個人,就是百十口子,我老爺的宅子裡也住得下,乾脆,現在咱們就回家,住在客房裡,怎麼也比在這林子裡住帳篷強。」
「這個……」
梅月芳有心不答應,她不希望更多的人去狼窩裡擔風險。
「月芳啊,人家既然有這番好意,我看就依管家的吧,咱們都去。」
陳慶堂的主意是,人多了相互照應著,也許王霸天就不敢胡來,再說,實在急了眼,打起來多一個人是一個人。唱戲的都是從小練功,雖說是花拳繡腿,總也比平常人強過多多。
月芳見師父這樣說,也只得如此,於是,一行人跟著王安他們連夜進了王宅。
等進了宅子,梅月芳才有些後悔,只見庭院深深,到處都是身強力壯的保鏢護院,人數上比自己的戲班子多上好幾倍,看來如果王霸天真有什麼歹心,這一干姐妹只怕難逃羅網。
王安把他們領進了西跨院,讓她們住在客房裡,那房屋氣派之極,屋裡的陳設也決不是一般客店可比,足見王霸天的勢力。
「梅老闆,你們先歇著,明天一早,我就回了老爺。」
「好吧,王管家請便。」
梅月芳客客氣氣地把王安送到跨院門口,見班子裡的所有人都聚在正房的堂屋裡等她。
此時,大傢伙兒都知道此番恐難善了,都低著頭,沒人吭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伙折騰了半宿,都累了,就算天塌下來,也得先睡個好覺再說。」
月芳作為班主,此時必須要起到主心骨的作用。
「四姐……」
七師妹月馨說了半句話,又不知說什麼了。
「師父,您老人家年紀大了,去睡吧。」
「月芳啊,我有話同你們說。」
(六)
「師父,您要說什麼。」
「月芳啊,咱們作藝的是下九流,誰都能欺負咱們,人人都想作貞節烈女,但作藝的不行啊,咱們鬥不過人家,遇上事,除了忍,只能忍。」
「爹,咱們唱戲的就不是人嗎?您忍得了,我忍不了。」
月貴是陳慶堂的獨子。
「不能忍又能怎麼樣?」
「他們要是敢動師妹,我跟他們拚了。」
「你死了,也不過是一條命,還打算誰能替你報仇嗎?姓王的家大勢大,真殺個人也不過象搌死個臭蟲,可班子裡這老老小小十幾口子人怎麼辦?都去死嗎?咱們作藝的,生就的賤命。」
陳慶堂說的是心裡話,他自已的老婆也是他的小師妹,生前就無數次被流氓惡霸糟蹋過,他也曾進行過抗爭,但最後也只能接受現實。
「那怎麼辦?就伸著頭讓人家欺負啊?」
「就你能?!月芳啊。我剛才的話,是讓你聽著不舒服,可誰讓咱們是作藝的呢。今天,我倒有個辦法,這辦法成,算你的福氣,不成,咱們還都得活著,不知……」
「師父,你老人在外面闖蕩了這麼多年,經多見廣,還是您的主意最正,有什麼辦法,你說出來聽聽。」
「月芳,你們師兄弟姐妹的都是孤兒,從小跟著我長大,我就同你們的父母是一樣的。」
「師父,這還用說。」
「今天啊,我就倚老賣老,給你們作個主。來,月貴,我知道你早就對月芳有意思,月芳也老大不小的了,早晚總得出門子。我看,就著今天晚上,你們兩個就當著師兄弟姐妹們的面,在我跟前磕上三個頭,拜了天地高堂,就作了夫妻。那姓王的再有歹心,興許不喜歡有夫之婦。只是月貴這孩子粗魯,怕委屈了你。月芳,你願意嗎?」
月貴不僅是月芳的師兄,也是陳慶堂的獨子,所以陳慶堂才這樣講。
「師父。」
月芳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眼淚象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誰也想不到,陳慶堂會出這麼個主意,不過,此時此刻,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你老人家就跟我的親爹一樣,自古兒女婚姻,父母作主,月芳哪敢不依。再說,三哥也是個耿直漢子,月芳能嫁給他,那是前世修來的,只要師兄不嫌棄我,一切由老人家作主。」
「好好,現在情勢不同,也沒法辦什麼喜事,你們就跪下拜了天地,今晚就入了洞房,看那姓王的還能怎樣?只是讓你受委屈了。」
「說什麼委屈。跑碼頭的女人,能有個好男人就一輩子燒高香了,用那些虛套子作什麼?」
「好好。月貴,你過來。」
「爹。」
月貴趕緊過來跪下。
「你也跪下。我同你說,月芳是個好孩子,從今往後,你要好好對她。我要是知道你欺負她,決饒不了你。」
「爹,您放心,從今往後,我把她捧在手心兒裡,決不讓她受委屈。」
「好。今天,這些師兄弟,師姐妹都是你們的證人。你們就在這裡拜了天地吧。等過了這道關,你們再給大傢伙補喜酒。」
陳慶堂住在正房的東套間,洞房就在正房的西套間,沒有喜酒,沒有喜字,也沒有蓋頭,大家伙兒也沒有心思鬧洞房。等拜完了天地,把一對新人送進洞房裡,大家便各自回房,卻沒有幾個能睡得著。
再說月貴和月芳,進了洞房,肩並肩坐在炕上,卻誰也不說話。
要說兩個人相互都有感情,今天能成夫妻,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卻誰也不希望是在這樣的時候。
男人畢竟是男人,月貴雖然憨直,最終還是先開了口:「月芳,跟著我,委屈你了。」
「三哥,說什麼委屈,只要你真心對我好,我就是吃糠嚥菜,也心甘情願。」
聽得這話,月貴一伸手摟住了月芳的肩頭,月芳也順勢倒進他的懷裡。月貴把她的臉輕輕抬起來,伸過頭去,便把自己那厚厚的大嘴唇壓在月芳那張紅潤的小嘴兒上,瘋了一樣地親起來。
這便是她們的洞房花燭夜,沒有那麼多的虛言虛語。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肌膚相親,恰如乾柴烈火一般。月芳被親得渾身發抖,嬌喘吁吁越發挑起了月貴的性致,一翻身,便把月芳擁倒在炕上,整個兒人都壓了上去。月芳只感到身子下面有一樣硬硬的東西隔著褲子亂頂,頂得她心旌搖動,又愛又怕,不由出了一身香汗。
俗話說春桃帶露,梨花帶雨。美女一出汗,便更加誘人。
看著月芳那迷離的眼神,月貴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慾望,從月芳身上爬起來,又摟著她起身,兩個人面對面跪著,月貴輕輕去解她的衣裳紐子。
月芳紅著臉,不敢看他,把臉輕扭在一側,主動配合著讓月貴把她的上衣脫了,只剩下一個小肚兜兒。
在昏暗的燭光下,月芳那瘦削的香肩和嫩藕一樣的玉臂露出來,月貴看得如癡如醉,把她胸貼胸摟過來,一邊親著她的嘴唇兒,一邊把手在背後去解了她的肚兜兒帶子,又急忙脫了自己的上衣,然後讓自己寬厚的胸膛在月芳的兩顆椒乳上輕輕磨擦著。
月芳的臉脹得通紅,吁吁喘著,嗓子眼兒裡發出輕輕的呻吟之聲。
有道是聲助色力。月貴聽到那聲音,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新娘子放倒,跪在她旁邊,一邊彎下腰吸吮著她那粉紅的小奶頭兒,一邊扯開了她的褲帶。
月芳羞得「嗯」
了一聲,渾身的肌肉都顫抖起來。
看著她那個樣子,月貴越發大膽,三把兩把便把月芳的褲子和襪子都褪下來,露出尖尖的粉臀兒,黑黑的恥毛兒。
他只感到自己下面脹得生疼,如果再沒有個物件箍住,怕是要爆開了,急忙扯過被子把新娘子蓋住,又自己脫光了,一下子溜進初被窩兒,將月芳合身蓋在下面,挺身便往裡面插。
到底是第一次,月貴還是個童子雞,那月芳頭一宿又不好意拿著自己的穴緊著湊合,結果折騰了半天,還是不得其門而入。
沒辦法了,月貴只得再坐起來,把被子一掀,將月芳的兩條粉腿推上去。
唱戲的女藝人比普通女子這一條好處,便是從小練功,身子軟和,這一推,月芳的身子整個折起來,那美妙的玉門和後面的菊花洞口都擺在月貴的面前。
月貴一隻手推著新娘子的腿,另一隻手握住已經又紅又蕩的寶貝棒槌,對準了那條肉縫兒,用力一捅,終於進去了一個頭兒,又一使勁兒,便突破了緊鎖的門戶,撲哧哧進去了一半兒。
「哦--」
月貴和月芳同時長出了一口氣。
「疼嗎?」
月貴關切地問。
「一點兒。」
月芳輕聲地答,羞得一直從臉紅到了胸脯。
月貴這才重新把月芳的腿放下,自己輕輕壓上去,又把被子拉過來蓋上,便「撲哧撲哧」地動起來。
一連插了二、三十下,月芳的頭輕搖著,深身亂顫,嗓子眼兒裡不停「吭哧吭哧」地地哼哼著,月貴感到下面滑了很多,往來更加順暢,便加快速度狂刺起來。
一陣驟雨過後,兩人相擁著,卻誰也睡不著,因為敦倫之樂之後,他們還得應對未知的禍福。
「月貴,我現在是你的了,就算是死了,也要為你保住這身子。」
「月芳,我現在是你的男人,就算把這王府翻個底兒朝天,也決不能讓你受人欺負。」
他們也不想想,以他們的力量,又怎麼能把人家王府翻個底兒朝天呢?不唯不能,而且就算他們想死,也是很難的事。
第二天一早,王貴便端了一百兩銀子的定錢來商議堂會的事。
一百兩銀子,對於這個跑江湖的戲班子來說,是一個月也難以賺到的錢,但他們都知道,這錢不是那麼好拿的,有心推辭,卻又不敢。
大家商定了,在這裡唱半個月堂會,頭一天先準備戲台,同時也給王霸天向好友下貼子請客的的時間。
這一天裡,作為戲班子的班主,梅月芳硬著頭皮去書房拜見了東主王霸天,王霸天照舊是一張笑臉,嘴上也是客客氣氣,彷彿並沒有什麼壞心,但月芳告辭出來的時候,卻總是感到背後那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的屁股看。
改天開戲,唱的是全本《玉堂春》,戲剛唱了一半兒,上面便賞下來了,東主是賞了一百兩,五十兩賞戲班子,另五十兩是單賞「蘇三」,也就是梅月芳。東主賞銀子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另外還有一百兩銀子,說是知府吳大人賞給戲班子的。
梅月芳在台上的時候,應注意到王最前面一張桌子上,王霸天坐的是陪客席,心裡就想著,正席那個穿員外服的到底是什麼人,怎麼王霸天這作東的還要讓他坐正席,如今才知道那就是知府。
乖乖,知府比縣令大著兩級呢,那就是土皇帝的太上皇了,知府親自來看戲,對於小梅班這樣的小戲班子來說,那可是天大的恩典。
但回到住處,大家卻還是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們更清楚,王霸天請知府來看戲,表面上看是給小梅班兒面子,更多的目的,恐怕是在告訴梅月芳,他後面有知府作後台,不怕她們翻天。
(七)
戲就是晚上唱,第二天的白天,梅月芳又給請過去了,這次除了定戲單兒之外,還有別的事兒。原來王霸天的四姨太和六姨太原來也都是唱戲的女伶,聽說開戲,兩人技癢,便要與梅月芳合作一出《五女拜壽》。
上午,梅月芳叫來琴師和兩位師妹,與兩個姨太太一齊走了一遍台。到了中午,兩位姨太太留月芳在後面吃飯。
其實這都是王霸天的安排,主要目的是想讓兩位姨太太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影響梅月芳,好讓她心甘情願地給自己作九姨太。
為什麼是九姨太,原來王霸天對那個什麼「玉烏龍煞」
還不死心,把八姨太給她留著呢。
梅月芳不知道這些,但也能從兩個姨太太的話中聽出點兒什麼來。
月芳冰雪聰明,又加著小心,所以從兩個姨太太的話中很容易地便聽出話中的話。
「兩位太太,你們真是有福,能嫁到王老爺府上來,可惜呀,我是無福之人吶。」
「小梅老闆,你可比我們姐妹漂亮多了,又年輕,怎麼說沒福呢?要是你願意呀,我們去跟我家老爺說說,你就留在這裡同我們作姐妹吧。」
「我說我沒福,是因為我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什麼?」
兩個姨太太吃了一驚:「怎麼你嫁人啦?」
「是啊,我男人就是我的三師兄,也是我師父的親兒子。」
「啊--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就沒法幫你了。」
聽了這話,月芳的心放下了一半兒,暗暗稱讚師父到底是老江湖了,生薑還是老的辣。
晚上散了戲,王霸天叫著六姨太一同來到四姨太的房裡,兩個姨太太就把梅月芳已經嫁人的話同他說了。
其實沒有一個女人會希望自己多一個競爭對手,兩個姨太太正巴不得此事不成呢。
哪知這次王霸天是愛死了這個女戲子,就算是有夫之婦他也不在乎了。他並沒有把自己的心思說破,只說了句:「再說吧」,便叫兩個姨太太上上房門,來了個一龍戲兩鳳。
眼看著,半個月的堂會就要唱完了,這些天,王霸天是次次打賞,梅月芳他們見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也漸漸放鬆了警惕。
就在期滿前的最後一天,梅月芳去給王霸天說戲了,王安又拖著一大盤銀子來到戲班子的住處,單請陳慶堂和陳月貴。
這一次,王安是開門見山,說王霸天看上梅月芳了,要陳月貴寫份休書,任梅月芳自行改嫁,王霸天願以王百百銀子作梅月芳的賣身之資。
月貴是急脾氣,當時就急了眼,把那盤銀子一下子掀翻,大罵起來。
王安陰陰一笑:「莫發脾氣嘛。那小梅老闆是鳳中之鳳,你不過是個窮唱戲的,這麼好的女人,你養得起她嗎?」
「姓王的,匹夫不可奪志,梅月芳是我的老婆,我吃肉,就不會讓她吃素。就算窮死了,我決不會把她賣給別人,你別打錯了算盤。」
「嘿嘿嘿嘿,陳老闆,俗話說,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到了這裡,就算是到了龍潭虎穴,憑你們這十幾個人,還能翻起什麼大浪頭來?告訴你們,說不定這會兒,小梅老闆正同我們家老爺共效于飛呢。」
「啊?你們,你們,青天白日,搶奪有夫之婦,就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有,有王法,告訴你,知府大人是我們老爺的大舅爺,你去知府衙門告我們去。」
月貴可氣壞了,回手去抄起唱戲用的單刀。
「月貴,你幹什麼去?」
陳慶堂一把沒攔住,月貴已經衝出門去,只留下一句話:「我去救月芳。」
陳慶堂雖然歲數大了點兒,可也知道現在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便也一步跨出屋門,高聲喊道:「徒弟們,抄傢伙。」
月芳的師兄弟、師姐妹們都在各自屋裡收拾行裝,準備唱完了今晚的一場,第二天就啟程離開這鬼地方,但心裡總還是惦記著月芳的事,聽見師父這一嗓子,知道一定出了事,便紛紛抄起唱戲用的刀槍棍棒,各自從屋裡出來。
「師父,什麼事?」
「你們三師妹叫姓王的扣住了,跟著我去救人。」
「走!」
年輕人都有一腔熱血,哪容得別人欺負,一聽這話,怒吼一聲,跟著陳慶堂向前院沖去。
王安施施然從屋子時走出來,手裡托著那一盤銀子,他並不想去攔阻這些人,只是臉上帶著不屑的笑:「一幫臭戲子,就憑你們?哎呀,這銀子歸我啦。」
陳慶堂他們來到前院,見陳月貴已經同著四、五個家丁交上了手。
戲班子裡人人練武,不過都是花腳繡腿,勉強防身而已,同一般小蟊賊動手,他們還能抵擋一陣兒,真同練家子幹上,那是有輸沒贏,何況還是以一對多,眼看著月貴的身上已經挨了好幾棍子,差點兒沒打吐了血,還在那裡苦苦支撐。
不待陳慶堂招呼,月貴的兄弟姐妹們已經一聲吶喊撲了上去。一旁看熱鬧的家丁保鏢們一見,也都拉傢伙下了場子,院子裡一片混亂。
陳慶堂拎著一條齊眉棍,一路撥開打手們的武器搶到圈子中央,他知道徒弟們沒有經驗,便邊打邊叫:「徒弟們,不要落單,背靠背。」
這一聲喊起了作用,雖然這些戲子們武藝不行,可圍成了圈子,相互之間就有了照應,保鏢家丁們人雖多,一時卻無處下嘴,貿然闖上來的,也傷了幾個。
王安從那邊院兒裡出來,看見這情景,急忙跑著正屋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喊道:「兄弟們,三、四個人併肩子上,兩邊兒的護著,中間的動手,先把那幾個小丫頭片子給我拿下,回頭咱們跟老當家的一塊兒辦喜事。」
保鏢們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兒,一齊衝上去,直奔月芳那幾個師妹。
幾個師兄弟一見,拚命來護著,但保鏢們的目標一集中,戲子們就強免顧此失彼,年齡最小,武功最弱的八師妹月蓮首先糟了殃。
雖然兩邊有兩個師兄護著,她自己還拿著單刀,但一下子四、五個家丁一衝過來,就把兩個師兄的棍棒擋開了,一個家丁拿著撓鉤照著月蓮的肩膀頭兒就鉤,小月蓮用刀一搪,上面這一鉤搪開了,腳腕子卻被鉤住了,被家丁向懷裡一拖,一下子摔了個後仰殼,單刀也「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月芳剛想爬起來,另一條撓鉤一下子鉤住了她腰間的絲絛,生把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拖到了家丁們的腳下。
其他兄弟姐妹們一見,拚命來救,反而搞亂了自家的陣腳,五師妹月翠轉身去救月蓮,背後一個家丁搶過來,一條頂門槓從背後伸進兩腿間一挑月翠的襠,把她挑得兩腳離地,橫著摔在地上,轉眼之間,便有四、五條撓鉤鉤住了她的手腳和絲絛,也給拖到了家丁的腳下。
七師妹月馨是個刀馬旦,功夫在幾個師姐妹裡是最好的,見勢不妙,也顧不得去救兩位師姐妹,集中精力自衛。
她見兩條撓鉤奔了自己的腳踝子,急忙縱身跳起,讓過兩條撓鉤,手裡的花槍奔著迎面那個拿撓鉤的家丁就刺,一旁的另一個保鏢用單刀向上一架她的刀,另一個保鏢舞著九節鞭來纏她的腰。
月馨一個後仰,用金剛鐵板橋的功夫讓過這一鞭,才一挺身站起,那兩根撓鉤又奔了雙腳,她再度躍起躲過這兩鉤,雙腿剛一落地,感覺襠下碰到了什麼東西,用餘光一掃,原來是背後一條撓鉤從兩腿間伸過來,正架在自己的襠時裡,金屬的鉤尖衝上。
她再縱身,那撓鉤便隨著她起伏,怎麼也躲不開,用手中的槍桿立著去捅,卻又捅不著。心中正急,那撓鉤向回一收,眼睜睜看著那鉤尖奔著自己的私處便鉤過去。
「啊--」
月馨嚇得一聲尖叫,尿液便噴到褲襠裡。
「別動,再動就把你褲襠豁開。」
背後的家丁淫笑著道。
月馨並沒有感到撓鉤鉤爛自己陰部的疼痛,低頭一看,原來是那撓鉤在鉤尖剛剛鉤進褲子的時候停住了。月馨生怕他們真把那撓鉤抽出去,即使自己不會受傷,叫人家鉤成開襠褲,自己這醜可就出大了。
「師父--」
月馨哀叫一聲,扔了手中花槍,任兩個家丁過來扭住胳膊,拖到廊下,見自己的兩個師姐妹已經給捆住了。一個家丁過來,把月馨腰間的絲絛解了,十分麻利地把她反綁起來,看來這伙家丁捆人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三個女的一被擒,戲子們的陣腳反而穩定下來,因為弱點一除,家丁們又無從下手了。
王安卻很鎮定,一擺手:「都住手,退下。」
保鏢家丁們向後一退,把陳慶堂等人留在院子中央。
「我看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呀,把那幾個小崽子帶過來。」
陳慶堂回頭一看,心中大悔,原來剛才只顧了來這邊救人,家裡沒留人招呼,西跨院裡只剩了剛剛收來的四個小徒弟,還有作飯的吳嬸。這四個小徒弟最大的才十二歲,最小的八歲,哪裡是大人們的對手,都給揪著耳朵拖了來,同三個捆綁起來的女徒弟押在了廊下。
「陳老頭兒,怎麼樣,還鬥嗎?還不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嗎?」
陳慶堂一看,大勢已去,把手中的齊眉棍扔在地上:「徒弟們,認栽吧。」
大傢伙兒也沒了其他辦法,只得扔了兵器,家丁們上來,七手八腳便把這些人統統捆綁了,在院子裡跪了一片。
(八)
王安走過來,一個一個看著這些人,然後停在陳月貴面前,月貴斜著眼,怒目而視。
「自唱戲的,還挺佞。你他娘的天大的膽子,敢娶我們老爺看上的女人,還敢這麼看著老子。」
「姓王的,你個狗肏的,敢把我解開,我廢了你。」
王安陰陰地笑著,突然一把抓住月貴的襖領子,一把把他拖起來,「啪啪啪啪」
一通耳光,打得月貴滿嘴流血。
「月貴,在人屋簷下,哪得不低頭。王管家,我們認栽了,這人都叫你們捆上了,你還逞什麼英雄?」
陳慶堂道。
王安放下月貴,走過來拖起陳慶堂,抬手要打,背後堂屋裡王霸天喊道:「王安,住手。」
眾人抬頭一看,只見王霸天從裡面走出來,腋下夾著反綁雙手的梅月芳。
他把梅月芳放在前廊下,一隻手仍攬著她的細腰道:「小梅老闆,看見了嗎?跟我姓王的作對,沒你們的好處。該怎麼作,你好好想想吧。」
梅月芳又是怎麼回事呢?原來今天一早,梅月芳便換上家裡穿的衣裳,梳洗打扮之後,來到中院王霸天的書房,這是事先約好了的,要給王霸天說最後一次戲。
頭幾天,梅月芳也來給他說過幾次戲,王霸天還真會兩出,唱得倒也像模像樣,而且規規矩矩,學得十分認真,月芳以為他還真的是因為喜歡戲才請自己來呢。
今天可不同,王霸天好像變了一個人,手腳放得總不是地方,梅月芳不得不去手把手地給他糾正。
對於戲子們來說,說戲可不講究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月芳去擺王霸天的手腳,自己倒沒覺出什麼,那王霸天心裡有鬼,月芳那軟綿綿的小手一碰到他的胖手,王霸天的心裡就發顫,心裡想著:「我的個娘哎,這小手兒要是天天讓老子摸,那該多得呀?」
想著想著,嘴裡可就說出來了。
王霸天一出聲,梅月芳立刻像觸了電一樣把手抽了回來,心裡噁心得要吐:「東家,你剛才在說什麼?」
王霸天反正今天是要攤牌的,於是一把把梅月芳的手抓住道:「小梅老闆,你可把我的心給勾去了,今天你就別走了,嫁給我當九姨太吧。」
「東家,你放開,你放開。」
梅月芳用力把手抽回去:「東家,你別這樣。」
「小梅老闆,你看我家裡,要什麼有什麼,你要使個千兒八百兩銀子,我決不會皺一下眉頭。
你要是不願意當姨太太,我就另給你弄處宅子,弄個兩頭兒大,你看怎麼樣?」
「東家,我知道你家大業大,可我梅月芳是個福薄的人,享受不起。」
「這話說的,你享受不起誰享受的起呀?」
「我是個有夫之婦,以你王老爺的身分,怎麼能討個有夫之婦呢?那不讓人家笑話嗎?」
「娘的,誰敢笑話我?別說你嫁過人,老爺我的三姨太、五姨太,還是窯子裡的窯姐兒呢,老爺都不嫌棄,你不用為我操心。」
「那也不行。她們是她們,我是我。我雖然是個戲子,可也讀過《女兒經》、《列女傳》,知道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我們人賤,可志不賤。老爺還是另請高明吧,天下美女有得事,我也不是貂蟬、西施。」
「你就是貂蟬,你就是西施,老爺我活了這麼大,還真沒見過你這麼好看的女人,我放著這麼個美人兒不要,還要哪裡去找?小梅老闆,你就別推辭了,應了我吧。」
「王老爺,你別忘了我是有丈夫的人。」
「不就是那個臭戲子嗎?你這麼好的一個女人,嫁了他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他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叫王安去找你師父和陳月貴,給他們一千兩銀子,讓他們把你讓給我。」
「我是什麼?是東西嗎?由著你們讓來讓去的?」
「所以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要是願意,那不就不是讓了嗎?要是你說願意,那我就是去他們手裡把你救出來。」
「我不願意。我寧願跟著陳月貴過一輩子窮日子,也不會答應你。」
王霸死纏活纏,梅月芳抱定了主心骨,你有你的千條妙計,我有我的一定之規,反正我是堅決不會改嫁,到了最後,乾脆不說話了,任你王霸天說什麼,梅月芳是死咬著不開口。
王霸天說得嗓子也乾了,還是不見任何效果,狠勁兒就上來了:「小梅老闆,我勸你,那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我告訴你,我王霸天看上的女人,還沒有一個敢說個不字。你今天是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姓王的,我也告訴你,我梅月芳生是陳家的人,死了陳家的鬼。就算他們被逼著寫了休書,我就上吊抹了脖子,也決不會嫁給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呵,看來你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好,我姓王的也是一根兒筋,今天就要定你了。你答應了,我好好吃喝好待著,叫你作姨太太,你不答應,今天我就幹了你,也別想作你的貞節烈女。」
「你敢,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有哇。在這個地方,老子就是王法,有本事你去衙門告我。」
梅月芳一見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唯有盡早脫身,趁著王霸天說得唾沫星子四濺,沒留神的功夫,轉身便跑,一拉門,才發現書房的門已經給從外面鎖上了。
「想走?哼哼。進了這個門兒,不讓老爺我盡了興,就別想出去。」
王霸天說著,一步一步向梅月芳逼近。
梅月芳無路可走,只得背靠屋門,拉開了架式:「姓王的,既然把門鎖上了,我走不了,你也出不去,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怎麼?還想動手嗎?」
王霸天陰陰地笑著,一下子就撲了上來。
梅月芳上面手往王霸天的面門一引,王霸天舉手一搪,梅月芳下面一腳,正蹬在王霸天的肚子上。如果這一腳是月貴踢的,王霸天恐怕就要摔出一丈開外。畢竟梅月芳並不是什麼武林人物,身體雖然靈活,力量卻不足,那也讓王霸天連退了好幾步。
「娘的,還敢玩兒真的,那就別怪老子我不客氣了。」
王霸天被這一腳踢得惱羞成怒,翻身又撲上來,兩個人在屋兒裡打在一起。
梅月芳到底是個女流,王霸天雖然不會什麼武藝,身體笨重,但卻經打,梅月芳的拳腳落在他身上,並不會給他帶來什麼影響,很快他就突破了梅月芳的拳腳圈子,與梅月芳形成了貼身狀態,把梅月芳的雙臂隔在自己的腋下,一把把她摟住,便向竹榻上拖。
一但兩個人扭住,梅月芳身體靈活的特點就發揮不出來,成了較蠻力,那梅月芳怎麼是對手?雖然她拚命掙扎,還是被壓在了榻上。王霸天的身子很重,梅月芳怎麼掙扎也無法把他弄下來,自己反而被翻轉了身子,成了面朝下趴著的姿勢。
她用力把自己的胳膊肘兒彎曲起來,不想被扭到背後,但就連這種努力也是白費,王霸天用胳膊一鎖她的脖子,立刻窒息了,身子一軟,一條胳膊就被擰過來,放在她自己的後腰處。
王霸天跪起來,用一條腿把梅月芳的這條胳膊連同她的腰壓在一起,又去擰她的另一條胳膊。
梅月芳尖叫著,用盡吃奶的勁兒想擺脫,但一條胳膊卻敵不過兩隻手,於是她的雙手都被擰了過來。
王霸天一手抓著梅月芳的手腕兒,另一手解開他自己的束袍帶子,幾下子便纏住月芳的手腕,然後把她兩隻手腕交迭著纏了兩道,再打十字一穿一繫,便把月芳的手捆住了。
王霸天放開她的手,自己騎著坐在月芳豐滿的屁股上,又從竹榻靠牆的縫裡掏出一根麻繩,往月芳的脖子後面一搭,一抹肩頭,三繞兩繞,將月芳的大臂向背心處拉緊,再帶了頸後的繩子,把姑娘的大臂固定住,這才把她捆手的袍帶解了。
手一鬆開,月芳立刻就想掙脫,但大臂被捆住,限制了她的活動,立刻又被王霸天擰回雙手,用繩子捆住了。
「臭娘們兒,不吃好糧食!看我怎麼收拾你。」
「救命啊!救命啊!」
梅月芳一被捆住,感到十分絕望,高聲呼叫起來。
「喊吧,喊吧,你就喊破了嗓子,也沒人敢來救你。你喊吶!」
王霸天說著,便把月芳重新翻過來,仰面朝天躺著,然後自己壓上去,摟著月芳就親。
月芳一邊拚命搖著頭躲避,一邊繼續尖聲呼救。
王霸天一邊死死壓著月芳,一邊伸手去解她的裙子。月芳想掙扎都掙扎不動,急得眼淚都下來了。
恰在此時,外面有人拍打著屋門:「老爺,老爺。」
「什麼事,沒看我正忙著呢嗎?」
「老爺,前面打起來了。」
(九)
卻說王霸天把月芳捆住了壓在竹榻上正要強姦,外面家丁報告說前面已經打起來了。
「哦?」
王霸天答應一聲:「開開門,我看看去。」
外面門一開,王霸天起身要走,忽然又想起身下的梅月芳,心中一動,便把梅月芳的小腰一摟,夾在胳肢窩下面便向前面走來。
前院的正房是個穿堂,繞過屏風,正看見王安要打陳慶堂,便叫住了他。
「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也?」
月芳一見自己的戲班子已經全軍覆沒了,連師父都給捆了起來,一陣急火攻心,暈了過去。
王霸天一見,急忙把她扶住,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後道:「陳老頭兒,看見了吧?憑你們這些人,鬥不過本老爺的。」
「姓王的,你究竟想幹什麼?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在這兒呢。」
他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道:「陳老頭兒,說別的沒用。現在,你是讓你兒子老老實實寫張字具,把梅月芳讓給我呢?還是想繼續逞英雄?」
「姓王的,你不是個人,連人家有夫之婦都要搶。」
「對,老爺我不在乎梅月芳是不是黃花閨女,老爺我就是想要她,想讓她當我的姨太太。像她這麼俊的女人,呆在你們一個小戲班子裡,不是糟蹋了嗎?
我勸你們還是好好想想,要是你們願意把梅月芳讓給我,一千兩銀子夠你們再辦幾個戲班子了,再說,你下面還有好幾個小的,還可以再去買個小丫頭兒來頂梅月芳的缺兒。
再說,有了我這樣的女婿,要錢有錢,要地有地,你們還唱什麼戲呀?好好想想吧。」
「呸!誰稀罕你的那幾個臭錢?快把我媳婦放了。」
月貴氣得跳起來,抬腳就踹離他最近的一個家丁。
此時月芳也醒過來,見自己靠在王霸天身上,急忙又掙扎起來,正看見月貴那一腳被家丁閃開了,同時另一個家丁一棍子掃在月貴的膝變裡,打得他撲通一下又跪了下去,然後又一棍子撩在他後背上。
「別打他!」
月芳急得叫起來。
「心疼啦?好哇。只要他肯給你寫上一紙休書,我就不打他。」
「放你娘的屁,你打吧,老子死也不會寫。」
月貴罵道。
「那就打。」
王霸天道。
那邊家丁們立刻把月貴拖翻在地,棍棒齊落,月貴緊咬牙關強忍著,卻一聲也沒有吭。
「娘的,挺經打。」
王霸天說著,看看月翠、月馨和月蓮三個姑娘也都給捆著,便道:「我本來呢,只想要一個梅月芳,既然你們這麼不給面子,那我可就得多要幾個。我手下這些護院的教師爺還有莊丁裡面還有好幾個沒有老婆,正好,把這三個小丫頭給我拖出來,就賞你們了。」
他扭頭看了看王安。
王安正巴不得有這句話呢,答應一聲,便奔了三個人中長得最好的月馨。另外幾個還是光棍的保鏢也撲上去,分別去拉月翠和月蓮。
班子裡的眾人一見,紛紛站起身來想保衛自己的師妹,卻被一一撂倒。三個姑娘驚恐地尖叫著,站起來想跑,但捆著雙臂的她們無法跑快,何況周圍都是家丁,於是很快便被抓住了。
家丁們把三個姑娘重新拖迴廊下。
「怎麼樣陳老頭兒?一紙休書,梅月芳留下,他們其他人願走者走,願留者留,還能得銀子。
要是不答應,銀子沒了,每人一頓飽打,轟出府去,留下四個小妮子在這裡拜堂成親。」
「你休想。」
陳慶堂怒道:「趕快把我的四個女徒弟放了,還則罷了,不然,我化為厲鬼,也要去閻王那裡告你。」
「去吧去吧去吧。受累受累。」
「你趕快放人。」
陳慶堂已經沒有什麼理可以給王霸天說,因為王霸天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放人?我們會放的,等把這四個小娘們享用過了,就把你們放走,那個時候,除了這個梅月芳我是要定了的,其他的三個丫頭片子也可以跟你們一起走。怎麼樣?想好了沒有?」
「我們認栽了。王老爺,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的幾個女弟子吧。」
「放人?可沒那麼容易。誰讓你們撞到槍口上了呢?這麼辦吧。既然你們已經認栽了,以前的事可以即往不咎,只要你們寫了休書,我便放過你們。」
「老爺,求求你放了月芳吧,我們全班十幾口子都感您的大恩大德呀。」
陳慶堂跪在地上「啪啪」地磕頭。
「我懶得同你們再費口舌,來呀,你們幾個,把這三個小丫頭弄到後面去。你們幾個,把這幫臭戲子扔到大街上去。小梅老闆,你要隨我來呀--」
王霸天弄了一句戲文,伸手又要把梅月芳夾在腋下,弄到書房去糟蹋。才一轉身,忽然覺著一個涼嗖嗖的東西順著後脖領子滑進了衣服裡。
「我的嗎呀,蛇,蛇,蛇--」
王霸天就感到渾身發涼,一邊怪叫著,一邊把捆得結結實實的梅月芳扔在了上,亂蹦亂開跳著去掏脖子裡的東西。
手剛一伸過去,那條蛇突然又「出溜」
一下子縮了回去。
王霸天一步躥出五、六尺遠,這才敢回過頭來看,卻沒有見到蛇的蹤影,反而看到一院子的人都眼睛直直地看著房廊的上面,尤其是王安,眼睛裡泛著一絲恐懼。
「蛇呢?蛇呢?還不快打呀!」
王霸天嚷道。
話音未落,那東西又一次從後面鑽進了後脊樑處。
「嗎呀--」
王霸天怪叫一聲,一下子又躥到院子裡去了。
直到這時,才聽到一陣銀色鈴般的笑著,不過這聲音聽在王霸天的耳朵裡,卻比蛇還可怕。
只見從堂屋屋頂上跳下一個人紅衣女子來,手裡拿著那條讓王霸天想著肝顫,看著頭疼的皮鞭子。
「姑奶奶,怎麼是您吶?」
「怎麼就不能是我呢?」
「我是說,您太忙,太忙,哪有功夫管我們這小地方的閒事。」
「怎麼沒功夫?只要有女人受欺負,我都有時間管這路閒事。」
「那您想怎麼樣啊?」
「立既放人。」
「哎哎哎,我放人,我放人。王安,快放人。」
「是。」
王安急忙答應,趕緊叫人去解陳慶堂一班人的綁繩道:「快請他們走。」
「慢著。」
女俠一揮手:「姓王的,你這麼欺負人,難道就算了不成麼?」
「姑奶奶,那您說怎麼辦?」
「給你指兩條道。」
「您說,您說。」
「一人二十兩銀子,作為他們擔驚受怕的補償。」
「那另一條呢?」
別看王霸天對看上的女人什麼都捨得,他卻仍是個守財奴,這梅月芳沒撈著,還要搭上幾百兩銀子,到底還是心疼。
「另一道好辦了,讓他們現在就走,然後我打你三百鞭子。」
「別別別,那我還是給錢吧。王安,快拿銀子。」
「是。」
王安答應一聲,繞過王霸天和柳玉蓮,從穿堂向後面走,經過王霸天身邊的時候,王霸天背對著柳玉蓮,給王安使了個眼色。
(十)
這邊王霸天親自去解梅月芳的綁繩,柳玉蓮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們都給我滾一邊兒去。」
王霸天不敢還嘴,急忙退在一邊,柳玉蓮一個一個地把月芳和她的三個師妹解開。
此時王安也端了銀子過來,走到柳玉蓮面前:「柳女俠,您請過目。」
柳玉蓮低頭去看他手裡的銀子,背後一個保鏢忽然悄悄摸過來,拿起一條繩子便向柳玉蓮的脖子上一套,打算把她勒暈,然後便由他們擺佈了。
哪時明明看見繩子已經套到了柳玉蓮的脖子上,那女俠忽然之間就不見了,繩子卻套在王安的脖子上,那保鏢一愣神兒,聽見背後柳玉蓮冷冷的笑聲,那笑聲王霸天也聽見了,只聽得他頭皮發麻,感覺自己的屎都快出來了。
「王霸天,你們主僕在我面前玩兒花樣還嫌嫩了點兒。」
「柳女俠,您看,這都是下面人……」
王霸天急忙陪起笑臉企圖辯解。
「行啦,別以為你和王安兩個人使眼色我不知道。本來呢,我今天只想救人,不想打人,既然你們主僕想要對付我,說不得我也只好再教訓教訓你們。」
「柳女俠,別別,我不是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就饒了我吧。」
王霸天撲通一下子就跪下了。
「好啊,看在你知罪的分上,本來要打你三百鞭的,那就減九成,打你三十鞭吧。」
「柳女俠,柳女俠,您高抬貴手,就饒了小的吧。」
王霸天此時早已沒了員外爺的威風,也顧不得臉面了,磕頭如同搗蒜一般。
「你們站著幹什麼?」
柳玉蓮沒理他,扭頭對還在院子裡的保鏢們道:「姑奶奶怕髒了手,你們把他和王安都給我捆到柱子上去,捆個猴子上樹!」
那些保鏢家丁們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猶猶豫豫的,誰也不敢上前。
「怎麼?沒聽見吶?我要點人頭兒了,點到哪個,要是敢不上來,小心姑奶奶給你們每人三百鞭。」
保鏢們都聽說過玉烏龍煞的名號,又不敢不聽她的,聽了又怕老東家將不來找他們的彆扭,一個個都不知所措。
王安是練弄的出身,不像王霸天那樣,一看自己也要挨鞭子,自己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忽然變了臉道:「兄弟們,往日老東家待咱們如何?」
「好。」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今天就是咱們報答老東家的時候啦。是人皆有三分氣性,這小娘們兒撒野都撒到咱家裡來了,實在是欺人太甚。好漢架不住人多,大家併肩子上啊。」
保鏢們一想,上次在郊外,只有四個人,自然對付不了這個女煞星,可今天自己這裡有近百十人呢,難道真就對付不了一個小丫頭嗎?於是紛紛拉出兵刃來就往上闖。
「看來打你打少了。」
柳玉蓮微微一笑,看著王安道:「既然這樣,你叫他們都上吧,等會兒我打躺下一個,就多打你們主僕兩人每人十鞭。」
「你別吹大話,還不定誰打躺下誰呢。兄弟們,還等什麼?上啊?」
保鏢們忽啦向上一闖,奔著柳玉蓮撲上來,誰知柳玉蓮不知怎麼又轉到圈子外面去了,保鏢們扭頭一看,她已經站在院子當中,對著梅月芳等人道:「你們還不趕緊走?」
陳慶堂道了一聲謝,趕快招呼著徒弟們快走,到了跨院們前,發現一群家丁已經把門擋上了,只好又轉了回來。
這一切都被柳玉蓮看在眼裡道:「你們這群雞鳴狗盜之徒,還敢耍花樣?!也好,陳師父,那你們就留在這兒看熱鬧吧。嘿,你們,」
劉一玉蓮一指那些保鏢:「不是想群毆嗎?統統放馬過來。」
保鏢們往上一闖,柳玉蓮又像鬼魅一樣轉到圈子外面去了,隨手一鞭,離她最近的一個保鏢已經被纏住腳腕子拖了一個跟頭,接著一鞭橫掃,沖得快的兩個便被那條鞭子兜了一個跟頭。
柳玉蓮指東打西,指難打北,保鏢們一個個倒下去。柳玉蓮嘴時還數著:「一十,二十……」
王霸天知道今天的事又不妙,趁著保鏢們集中精力付柳玉蓮的機會,悄悄便待穿堂溜,才走出不到五步,便被時時觀察著的柳玉蓮用鞭子拖了一個跟頭。
「姑奶奶今天可生了氣了。」
柳玉蓮冷笑中帶著咬牙切齒的神情:「剛才說了,每人三十鞭,現在每人再加七十鞭。」
王霸天一見,今天算是妥不過去了,再要抵抗,怕是挨得揍更多,急忙又跪下道:「柳女俠,柳女俠,千萬別再加了,我求求您老人家,還打三十鞭行麼?」
柳玉蓮走到他跟前道:「好吧,你讓他們都把兵刃放下,然後把你和王安捆好了,等姑奶奶罰完了三十鞭,看你們兩個狗東西乖不乖再作決定。」
「你們都愣著幹什麼,趕快聽女俠的吩咐動手哇。」
有了王霸天的命令,保鏢們哪個也不敢頑抗,過來把王霸天屁股朝外捆在廊柱上,又捆了王安。柳玉蓮一看,這兩個狗東西還真聽話,心裡的怒氣減了五成:「這還差不多。那就每人三十吧。」
柳玉蓮在半空中打了一個響鞭。王霸天看不到,只聽見了聲音,他是挨過一次打的,鞭子一響,王霸天立刻一脬臭糞拉在了褲襠裡,順著褲腿兒往下流,那醜出大了。
柳玉蓮也不說話,手又一揮,已經一鞭子打了上去。
這柳玉蓮的鞭技果然不是蓋的,她是一鞭照顧倆兒,鞭桿前後連續揮舞,鞭子在半空裡有節奏地走著「8」字,鞭梢不輕不重,一頭兒打王霸天,一頭兒打王安,鞭鞭不落空,乾疼不傷人,而且速度也掌握得不快不慢,頭一鞭挨揍的剛喊出來,第二鞭就又到了,讓王霸天和王安來不及忍疼。
三十鞭打下來,王霸天和王安兩個已經喊得差點兒上不來氣兒了。
「姓王的,打你這三十鞭冤不冤?」
打完了,柳玉蓮問。
「不冤,不冤,這是小的罪有應得。」
「王安,你呢?」
「我……」
他想說冤,又不敢說。
「我知道你想說冤,可我告訴你,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王霸天作惡一方,你這當奴才的不去勸他向善,反倒給他出壞主事,替他辦壞事,就衝這個,你就該打。」
「是是是。」
「陳老伯,梅班主,咱們走吧,我送你們走,看哪個還敢打你們的壞主意!」
這話可是說給王霸天聽的,她知道這王霸天是狗改不了吃屎。
「是,是,多謝女俠客相助,我們全班老小,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陳慶堂和梅月芳撲通跪在地上給柳玉蓮磕頭。
「哎呀,老伯快起來,我可擔當不起。」
柳玉蓮趕緊攙起梅月芳,作勢要扶陳慶堂。陳慶堂知道,這叫男女授受不親,不能真讓她扶,自己爬起來。
一行人出了大門,直奔大道。
這邊保鏢、家丁們忙把王霸天和王安從柱子上放下來,王霸天的褲子全濕透了,臭氣熏天,王安好歹算是個練武的,沒尿了褲子,不過可走不了路了。
原來柳玉蓮見王霸天嚇得屎尿橫流,怕弄髒了自己的鞭子,所以只打他的後脊樑,但打王安的時候,三十鞭子卻是從上打到下,由肩膀一直打到小腿肚子,雖然沒傷著肌肉骨頭,卻疼得一時半會兒動彈不得。
王霸天疼得哎喲喲地哼哼,指著那班保鏢罵道:「你們這群廢物,這麼多人,連一個丫頭片子都鬥不過,我養著你們幹什麼?!還不快去把那個小梅班給我追回來。」
王安趴在地上都快哭了:「老爺,別追啦,您沒聽見說那小娘們跟著她們呢麼?要是咱們追上去,再落在她手裡,回來咱們主僕兩個又是一頓好打呀。」
王霸天一聽,這話倒是真的,只得一邊罵著手下廢物,一邊被家丁扶著到後面養傷去了。
再說柳玉蓮,跟著小梅班出了王宅,一路奔大路而走。
梅月芳見柳玉蓮在地上步行,便道:「俠客姐姐,上車上來吧,也好說說話。」
「好。」
柳玉蓮便上了車,坐在梅月芳身邊。
「俠客姐姐,你功夫真好。」
「別叫我俠客姐姐,我叫柳玉蓮,叫我玉蓮姐好了。」
「行,那我叫你玉蓮姐。你在哪兒學的功夫?姓王的怎麼那麼怕你?」
「說來話長了……」
柳玉蓮便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訴了梅月芳。
「啊,原來你就是玉烏龍女俠!難怪呢。」
月芳聽完了梅月芳的述說,驚呼起來。
「啊?玉烏龍!」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大夥兒聽梅月芳一喊,知道這位女俠客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烏龍,全都很吃驚。
「姐姐,我們班子裡的姐妹都是學戲的,沒有真功夫人,只會些花拳繡腿,遇上壞人,就只有挨欺負,姐姐,你這麼好的功夫,就收下我們這些徒弟,傳我們幾手功夫,也好防身。」
「行,不過我可不能收徒弟,再說,我師門的內功是秘技,不能隨便外傳,但鞭法倒可以教你們一些,除了防身,也許還能當個串場子節目。」
柳玉蓮倒是很爽快。
有了柳玉蓮在,加上敲了王霸天一大筆銀子,戲班子一時也不缺錢花,所以並不忙趕路,也不進戲園子,遇上有村子上請戲的就停下來唱上幾天,其他時間梅月芳和她幾個師妹就很著玉蓮學鞭技。
柳玉蓮的鞭子是特製的,為了不傷人,牛皮繩裡面夾了細銅絲,加了重量,掄起來可以把幾個壯漢兜翻,但月芳她們沒力氣,使不了,所以用的只是普通的牛皮鞭,但長度一樣,都是一丈八尺,玉蓮主要教她們練速度和準頭,要練到能把鞭子象棍棒一樣直著打出去,這樣才能以有限的力量達到最大的效果。
姑娘們從小學戲,功夫不足,但身體靈活,學起來很快。柳玉蓮也捎帶著傳了月貴他們幾個男戲子一些練力量的功夫和兵器套路,有了這些功夫,至少對付王安他們這樣的三流武士不會有太多的困難。
前前後後三個多月,玉蓮看他們學得也差不多了,便告了辭,因為她知道,王霸天這傢伙不是一頓兩頓鞭子能教訓好的。
她想得還真是不錯,這會兒王霸天傷好了,老毛病就又犯了。
(十一)
柳玉蓮回到忒州第一件事,就是留心王霸天的動靜,結果還真給她打聽著了,據說王霸天頭幾天剛剛讓王安從縣城的街上綁回去一個賣藝的女子。
柳玉蓮心中氣惱,這個王霸天怎麼就狗改不了吃屎呢?於是,她決定當夜就去王宅看看,如果那女孩子還沒讓王霸天糟蹋呢,就把她救出來,如果女孩子沒有堅決到寧死不屈的程度呢,也就算了,她要救的是貞節烈女,沒這個意志的可犯不上去救。
定更時分,柳玉蓮把自己收拾利落,帶上了鞭子,悄悄出了客房的門,以她的功夫,是用不著像一般夜行人那樣非要三更天別人都睡了才行動的,她的輕功已經到了鬧市隱形的地步,只要事先叫店小二不來打攪,就沒有人知道她出去。
來到王宅,縱身上了後院牆,從牆頭一路到了房上,然後直奔王霸天的書房,她知道,王霸天每次搶了女孩子來,總是在書房裡糟蹋的。
在書房的房頂上,她伏下身去細聽,只聽見王霸天正在說話:「小美人兒,你就從了我吧。」
又聽見一個女孩子的哭聲:「姓王的,你滾開,我寧死也不會從你。」
「不從?那我可用強了。」
柳玉蓮氣壞了,縱身從房上下來,站在院子裡大喝一聲:「姓王的,你家姑奶奶來了。」
一步便搶進房來。
柳玉蓮剛剛撞開房門,就感到腳底下一軟,身子向下落去,她知道著了道兒,下面有翻板,一提氣想躥上來,上面卻落下來一根木樑,正落在腦頂上,雖然憑她的功夫並不會受傷,卻也把她打下了翻板。
那翻板下面的坑很深,足有兩丈多,等一落到底,柳玉蓮知道壞了。
這翻板有髒坑有淨坑之分。髒坑裡鋪滿了細石灰麵子,人一掉下去,把石灰麵兒騰起來,就把眼睛給迷了。淨坑則只是簡單的陷坑。
柳玉蓮身在江湖,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差別,她早就作好了落髒坑的準備,把眼睛一閉,這樣雖然會弄一身石灰,卻不會迷眼睛,誰知這回是淨坑,而且裡面裝了兩人多深的水。
柳玉蓮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水,是個旱鴨子,一掉進水裡,渾身的功夫都使不出來,可就壞了事兒,在水裡一陣兒瞎撲騰,喝了一肚子水,很快就暈暈呼呼了。
此時,坑邊已經圍了一大群人,燈籠火把把陷坑照得通亮,只見柳玉蓮在水面上一會兒上,一會下,狼狽不堪,已經給嗆懵了。
原來這王霸天一直對柳玉蓮不死心,所以柳玉蓮那天一走,他就又把王安叫來,兩個人一身鞭傷,不能坐不能躺,只能趴在床上低聲嘀咕著怎麼算計柳玉蓮。
這好人對付惡人很難,就是因為惡人不會按規則出牌。兩主僕一陣兒嘀咕,壞主意就出來了。
為了柳玉蓮,王霸天也算是煞費苦心,連書房的門都拆了,在門檻下面挖了陷坑。他算準了柳玉蓮功夫好,只要踏了翻板,畢竟向上躥,所以把上面的門框也做成了活的,再加上幾個沙袋子,只要人往下一落,門框就掉下來,正好打人的腦袋。
全都佈置好了,靜等著柳玉蓮上鉤,這天去跟蹤小梅班兒的家丁回來了,說柳玉蓮已經在返回忒州的路上,王霸天急忙派王安去城裡隨便搶了個賣藝的姑娘回來。
其實那姑娘模樣一般,也算不上什麼烈女,一到王宅,看見那闊綽的大院子,便什麼都答應了。還跟著王霸天在書房裡作套兒。
柳玉蓮來的時候,趴在房頂上的家丁早就看見,通知了王霸天,柳玉蓮果然就上了當。
「快,搭上來,搭上來,別讓她死了。」
王霸天得意洋洋地道。
幾把撓鉤下去,鉤手鉤腳,把柳玉蓮拖上來,肚子已經大得像個孕婦,渾身的衣服都沾在身上,把美妙的身材顯露無遺。
王安過來,想把柳玉蓮弄起來空水,王霸天一擺手:「先別,這小妮子一吐出水來,功夫一恢復,那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先鎖起來再說。」
「是。」
王安答應一聲,指揮著手下拿來早已備下的鐵製手箍、腳箍、鐵鏈子,木槓子。王霸天知道柳玉蓮有功夫,怕一般的繩子捆不住她,所以預備下這些。
柳玉蓮被家丁們四仰八叉地攤在地上,翻著白眼兒,嘴角兒上一股兒一股地往外流著水。
不一會,柳玉蓮的手腕腳腕都給砸上了鐵箍兒,用鐵鏈子固定在兩根木槓子的兩端,又把捆手的木槓子用樑上穿著鐵葫蘆的繩子綁住,這才叫人拿了一個大板凳來,把柳玉蓮抬起來,臉朝下橫放在那板凳上,板凳一壓肚子,柳玉蓮立刻大口大口地吐起來。
王霸天接過一個燈籠,走到柳玉蓮的身後,看著柳玉蓮那撅著的屁股,從那緊貼在肉上的濕漉漉的夜行衣,兩腿間隱約露出一條深深的溝,看得王霸天下身兒發燙,真想現在就把這小美人給幹了。
水一吐出來,柳玉蓮就清醒了,她想掙扎,手腳卻被牢牢地固定在木槓子兩端,一點兒也動不了。
「王霸天,你就狗東西,你敢算計老娘,有你好看的。」
「喲,醒啦?來來來,把她掛起來。」
一邊的家丁一拉繩子,便把柳玉蓮吊在半空裡,然後王霸天叫家丁們全出去,只剩下他自己和柳玉蓮。
「劉姑娘,你今天到這兒幹什麼來了?」
「這還用問,救人。」
「救誰呀?」
「被你搶來的姑娘。」
「哦?」
王霸天走到門口喊到:「王安,去把九姨太請來。」
「是。」
王安在外面得意地答應著。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女人從外面走進來,衝著王霸天一個萬福:「老爺,您叫我有什麼事兒嗎?」
柳玉蓮一看,這女人二十歲上下,中等模樣,倒是挺像人們所說的那個賣藝人,便問:「你就是前幾天王安從縣城裡搶來的那個姑娘?」
「幹嘛說得那麼難聽啊?那是我家老爺叫管家把我請回來的。」
「用繩子請嗎?」
「這你管得著嗎?我喜歡叫人家捆著,干你屁事?」
柳玉蓮一時語失,心下懊悔非常,現在自己沒抓到人家強搶民女的證據,倒叫人家抓到自己私闖民宅的把柄,這個跟頭可栽大了。沒想到自己為了這麼一個女人,竟然落到這步田地。
不過,心裡後悔,嘴上還不肯服輸:「王霸天,你想怎麼樣吧?」
「劉姑娘,以前的事,王某可以既往不咎了。不過,你今天私闖民宅,這可是犯了王法的,你得給我個交待吧?」
「什麼交待?」
「我給你兩條路。」
「說!」
「一條路呢,我把你送官,闖入民宅,非偷即搶,到了官裡,少不得一百板子,帶枷遊街,那時候,你的臉面往哪兒放啊?」
「另一條呢?」
「另一條就簡單了,只要你今晚從了我,作我的八姨太,過往的事兒就不追究啦,都是一家人嘛。」
「呸!休想!」
「那你是想送官了?」
「送官就送官。」
「你可想好了,這女人的身子只能叫自己的丈夫看。到了官裡,那一百板子可是脫光了打的,衙門口兒看熱鬧的那麼多人,這份羞辱,你受得了嗎?」
「王霸天,你這狗東西,我作鬼也饒不了你。」
柳玉蓮知道王霸天說的是真的,律條上可寫著呢,婦人去衣受刑。自己一個黃花大姑娘,叫官家扒光了眼子當街打屁股,自己哪還活得了哇?但不送官,就得給人家當姨太太,這又是自己死也不能幹的事,這可怎麼好哇?想著想著,不由掉下眼淚來。
「小美人兒,別哭哇。我這個人就是心軟,見不得別人掉眼淚。」
王霸天這回可高興了:「這麼著,你答應給我作八姨太,我就不送你去官府。」
「你休想!我死也不會嫁給你,送官就送官,大不了一死!」
「死不了,死不了。剛才不過是說著玩兒呢。我老實告訴你吧,知府吳大人是我的親戚,我早就跟他說好了,一抓到你,就把你判給我作小老婆,我這裡三媒六證都找齊了,大家當堂指認,你想不認帳都不行。聽我的勸,還是好好的當姨太太吧。」
(十二)
「好吧。」
柳玉蓮知道這王霸天說的都是實話,白道俠客表面上不懼官府,但俠客以武犯禁,幹的還是犯法的勾當,叫官家逮到了,該打打,該殺還是要殺,如果這傢伙真要找齊了三媒六證,除非師父在,別人誰能替自己作證呢。不如假意答應,等把自己手腳上的鐵箍子打開了,憑自己的武功,衝出去逃走應該沒有問題。
想到此她說:「那就依你。」
「依我什麼?」
「我嫁給你。」
「這就對了,早這樣多好,你也用不著受這些罪,我也用不著挨那兩頓打了。」
「那你把我放下來。」
「好好好,你等著。」
王霸天這回高興了,急忙去把繩子解開,把玉蓮放下來,玉蓮一落地,急忙道:「還不把這勞什子東西給我弄下來。」
王霸天剛要去喊人,忽然回過神兒來了,他把繩子一放到底,然後走到玉蓮跟前道:「先不急。你的功夫我知道,放開了手腳,你就跑了。不如趁著現在,我先跟你成就了秦晉之好,那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你想跑,我也不攔著,反正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柳玉蓮一聽,知道這回什麼招兒都沒了,真是虎落平陽,急得她大叫起來:「王霸天,你敢動我,等我放開了手,一定要你的命。」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王某今天豁出去了。不過你可想好了,我要是死了,你可就落下一個謀殺親夫的罪名,將來叫官家逮著了,可就不是打屁股那麼簡單的事兒了,先得騎木驢,然後在法場上千刀萬剮,讓你家先祖蒙羞。」
「你這狗東西!我告訴你,姑奶奶可不是光會武,你以為憑你那點兒小玩意兒真能拿住我?我不過是故意試試你。姑奶奶要沒有點兒真本事,敢孤身一人闖蕩江湖嗎?」
「那你告訴你,你現在還有什麼本事?」
「告訴你嚇死你。姑奶奶修過五雷正法,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還在乎這幾個鐵箍子?你要是敢動我,我吹一口氣,就能叫你全家死絕!」
柳玉蓮真的絕望了,開始胡吹起來。
別說,王霸天還真的猶豫了,那時候的人沒幾個不迷信的,他們別的不怕,但對法術可不能不怕。
「你真會法術?」
「你想試試?」
王霸天將信將疑地地看著柳玉蓮,看了很久,終於琢磨出點兒門道來,這柳玉蓮如果真有那樣本事,還跟自己廢什麼話呀?直接脫了手腳不就完了嗎?「你是真會也罷,假會也罷,今天王某人豁出這條命不要了,也得試試,這麼好的小美人兒,要不是親自品嚐一下,那可真是個大大的傻瓜。」
說著便撲上來。
「你敢!」
柳玉蓮手腳捆在木槓子兩端,想動動不了,嘴上說著,人已被王霸天仰面放倒在地上。
「我可請神啦!」
「你請吧。」
王霸天奸笑著。
「王母娘娘,齊天大聖,六丁六甲,五方謁帝聽令啊--」
柳玉蓮學著跳大神兒的詞兒喊叫起來。
「吾神在!」
忽然之間,半空中有人應了一聲,把王霸天和柳玉蓮都嚇了一跳。
「何方神聖?」
柳玉蓮死馬當活馬醫,顫著聲問了一句。
「吾乃齊天大聖是也,仙姑喚我,我何吩咐?」
「將這惡霸王霸天與我拿下。」
「得令。」
王霸天心中一害怕,就覺著腦袋發暈,撲通一聲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等他醒過來,屋中已經沒了人,連那鐵箍鐵鏈子也都不見了,只有自己腦袋底下壓著一張黃裱紙,上面用硃砂寫著幾行字:「膽大王霸天,竟敢有辱仙人,本當將爾處死,念在你未害人命,姑且饒過。著爾三日後巳時,自縛其手至東嶽廟前領罰,如若再敢作惡,定要爾全家性命。」
後面還蓋了一個小圖章,王霸天知道,這一定是玉烏龍的字號。
王霸天從屋裡出來,見王安一夥兒人都在院子裡東倒西歪地躺著。王霸天過去,一個人踢一腳,半晌,這些人才暈暈乎乎地站起來,問出了什麼事?王霸天問他們怎麼了,這些都說,剛才聽見屋子裡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接著自己就不知道事兒了。
這回可真怕了,看起來這柳玉蓮還真有神人相助,自己再要作惡,恐怕小命兒要玩兒完。
過了三天,王霸天雖然知道要挨揍,卻不敢不去,畢竟小命兒比什麼都重要。於是一清早起來,便叫王安把自己捆上,背著根荊條出了門。
東嶽廟是城南的大廟,離王宅並不算遠,今天正是大集,路上人來人往,見王霸天捆著,都奇怪地看著他,議論紛紛。
王霸天也不敢吱聲,低著頭來到廟門前,見柳玉蓮已經等在那裡。
「柳女俠,柳仙姑,王某領罰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看在我真心悔過的份上,打輕一點兒吧。」
王霸天一想到那鞭子,腿就發軟,撲通一下子跪下了。
「你是真心悔過?」
「真心。」
「好,我也不為已甚。要是你真心悔過,就站在這台階上,當著一眾鄉親的面兒,把你從前所作之惡,一一招來,然後向大家發個誓,從此再不欺壓百姓,強搶民女,本姑娘饒過你今天這頓打。」
「哎,是是是。」
王霸天一聽不打,什麼都不顧了,站到台階上,把自己往夕所為,一五一十地都說了,然後指天發誓,從此再不魚肉鄉里,欺壓良善。
「好!」
柳玉蓮道:「我說話算話,今天饒過你。不過,你要是再不改惡從善,天上的神仙可都聽著呢,到時候,自會有人來收你的魂。」
「是是是,我一定說話算話。」
王霸天看真的饒了他的鞭子,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
王霸天回到家中,思前想後,這柳玉蓮一定是上天派來渡化自己的。想想以往自己的種種惡行,深悔不已,從此洗心革面,改邪歸正。
不過,食色性也,王霸天別的事都忍得住,就是下面那玩意兒不好管住,好在青樓女子有得是,另外這世間女子愛財者也非一個,王霸天倒也不缺女人,此是題外之話。
回頭再說這柳玉蓮,她難道真有甚法術不成麼?且說那日,柳玉蓮被放倒在地,眼睜睜看著王霸天就要壓上身來,自己嘴裡胡亂喊著神仙的名諱,心中卻充滿了絕望。
忽然聽得半空裡有人答話,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眼見得王霸天一跤跌倒不省人事,還以為真有神仙相助呢。
「齊天大聖爺爺,快救小女子一命,小女子定為你重修廟宇,再造金身。」
「吾神到了。」
(十三)
卻說柳玉蓮求神仙救她,有聲音答道:「吾神到了。」
話音未落,不知哪裡冒出一條黑暗,先把一張黃紙壓在王霸天的腦袋下面,又從柳玉蓮的百寶囊裡掏出她的小印章在那紙上按,再把印放回去,然後一劍砍斷了繩子,就地上一抄柳玉蓮的小腰,夾在胳肢窩底下便向外走。
柳玉蓮藉著月光觀看,見那黑影黑巾半蒙面,看不出長什麼模樣,但從露出的上半截臉看,並不見印象中孫大聖應有的長毛,只是感到他雖然身材削瘦,卻十分有力,夾著自己彷彿夾著一捆棉花一般。
「大聖爺爺如何到此?」
那人也不答話,飄飄然飛上牆頭,如飛而走,柳玉蓮彷彿駕了雲一般。
這一口氣便走出十幾里路,進了一片樹林,樹林深處有一座破廟,那黑影把柳玉蓮夾進廟裡,進了大殿後放在地上。
「大聖爺爺,這是您的廟堂麼?怎麼如此破敗,小女子發個誓願,定給仙家重修廟宇,再造金身。」
「呵呵,吾神並非泥胎,何用廟宇金身?」
那黑影笑著回答,然後把蒙面黑巾解了,柳玉蓮一看,原來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瘦高的個子,長得儀表堂堂。
「高仙這般化身倒是十分英俊。」
柳玉蓮看得癡了,腦袋還沒轉過彎兒邊呢。
「算了吧。我哪是什麼神仙?不過一個江湖小混混兒而已。」
「啊?你不是孫大聖?」
「傻瓜,我要是孫大聖,使的應該是金箍棒。再說,我還用連著鐵鐐子把你抱出來?」
柳玉蓮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腳現在仍然被鐵箍鐵鏈鎖在那兩根木槓子上,四仰八叉地躺著。
那年輕人就站在自己對面,自己叉開雙腿的那個姿勢實在是不雅。
「快幫我打開。」
一想到自己這個樣子展示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柳玉蓮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
「好,幫你打開。」
那年輕人說著便從兜囊裡掏出鎯頭和鑽子來。
「你怎麼還帶著這東西?」
「我知道那幫人要算計你,一直在盯著他們,趁他們不防備,先順手牽羊拿了這物件,要不你可就慘了。」
年輕人說著,把柳玉蓮的小手兒拉過來放在青石地面上,仔細把鉚釘對準了石縫,放上鑽子,幾鎯頭就衝開了,隨後又衝開另一個手箍和兩個腳箍,手腳十分利落。
「你知道他們要算計我?」
剛才怕人家一生氣不管自己了,所以此時柳玉蓮才問這個問題,她的心裡多少有點兒不是滋味兒。
「那當然,要不我怎麼能及時救了你呢?」
「那你為什麼不事先警告我?害我差一點兒叫人欺負了。」
「我就是想告訴你,也得先知道他們要算計的是誰呀?你臉上又沒寫著:『我是玉烏龍』。再說,像你這麼毛躁的丫頭,也該讓你長點兒記性,幹什麼事情先探聽明白了再說,不然早晚吃大虧。
就說今天這個事兒吧,你是好心不錯,結果反弄個不佔理,真告到衙門裡,你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到時該打板子,該示眾,就是少林方丈也不敢替你鳴冤啊。」
那口氣就像大人教訓小孩子一樣,柳玉蓮聽了心裡很不受用,不過人家畢竟是救了自己,又不好表現出來。
「那你幹嘛不在那兒把我的手腳打開?」
「我是裝神弄鬼兒救了你,在他們家裡給你開鎖?叮叮噹噹的,再把他家裡的女人驚著了,不就穿幫了嗎?」
沒想到這人心還真細。
「那些人是怎麼回事?死了嗎?」
「當然沒有,我只是給他們下了點兒迷魂藥,不消一頓飯的功夫就醒。」
「原來是用藥。」
柳玉蓮心裡開始有些看不起這個人,江湖中用藥算計人一向被視為屑小的行為:「大恩不言謝,日後定當報答。」
「你拿什麼報答呀?」
那年輕人問道。
「這個……」
柳玉蓮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語失,心裡開始後悔,要知道江湖人一言九鼎,他要是藉機要自己嫁給他怎麼辦?
答應吧,自己一個堂堂白道女俠,嫁給一個下迷藥的不入流角色,心裡實在是不甘,不答應吧,自己出言無信,日後在江湖上還怎麼混哪?
「嘿嘿,報答的事兒就算了吧。只怕你日後要我救的時候多著呢,要是讓你報答,怕你這輩子也報答不過來。」
「我不過是一時不小心,還總讓你救?你這人太狂了吧?不是就會下迷藥嗎?」
柳玉蓮開始真的生氣了。
「下迷藥怎麼了?行事只有善惡之分,不在手段。用迷藥,即能救你,又能不傷人命,不是最好的辦法嗎?何必非要動刀動槍,見了血才罷?丫頭,凡事多用用心,少用用氣,人在氣頭兒上會變傻,你得好好改改這毛病。」
「我不用你教訓。」
柳玉蓮真的開始惱了。
「怎麼?真惱了?那我就不說了。你好自為之吧,我告辭了。」
「請教高姓大名,日後也好報答今日相救之恩。」
「我說了,不用你報答,至於我的名號,來日方長,有緣自會再相見。」
那人走出殿門,忽然又轉回來:「忘了告訴你,殿後有稻草和劈柴,你可以弄來把衣服烤烤乾。還有,我用你的名義給王霸天留了字柬,叫他三日後巳時到東嶽廟找你領罪。得饒人處且饒人,懲罰不如渡化。我走了。」
說聲走,轉眼就不見了人。柳玉蓮這才知道,此人的輕功比自己強得多,只是這樣的輕功,武藝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怎麼倒會用下藥這樣下作的辦法呢?
他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武功不行,只會下藥,還是真如他所說,不願意用武功救自己呢?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自己受人救命之恩,就算把自己的性命給了人家也是應該的,更何況……
柳玉蓮想起了被人家挾在胳肢窩底下時的樣子,小腰兒被人家摟著,像老鷹抓著個小雞子一樣,隨著對方的躥蹦跳躍,自己的胸脯無法控制地在人家的胯部碰來碰去。
還有,剛才開鐐銬的時候,手腕腳腕都被人家捏過了,這算不算是肌膚相親呢?
如果算,自己這身子也只能是他的了。
只是……
這個傢伙不過是個會使迷藥的江湖小輩,跟自己這名門正派怎能相配,再說,這傢伙說話也太氣人了,要是嫁了他,哪還有好日子過呀?柳玉蓮在破廟裡想了一整宿,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過了三日,柳玉蓮去東嶽廟開發了王霸天,又在忒州逗留一月,發現王霸天果然變了許多,這才啟程,打算去蘇杭一帶遊玩一番散散心。
柳玉蓮回到客店,算還了房錢飯錢,拉出自己的大宛良馬菊花驄上路了。
一路遊山玩水,盡享自然美景,把在忒州的事忘了許多,心情自然也好了。
這一日,到了一處名叫李家鎮的大鎮甸。
柳玉蓮對李家鎮早有耳聞,知道每月逢五是李家鎮的大集,十分熱鬧,加上江邊風景優美,所以初三晚間就趕到鎮南的悅來客棧,叫小二把馬牽到後面餵上,又要了間上房住下。
次日一早,向小二點了早點,在房中吃了,便換上家常的衣服,出了店門往鎮裡走來。
那李家鎮名雖為鎮,實則是水旱雙碼頭,比邊遠地方的縣城人還多,雖然還沒到正集,五街三市作買作賣的仍十分熱鬧。
柳玉蓮信馬由韁地逛著街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江邊。
江邊風景果然不錯,滔滔大江一眼望不到邊,成群的歐鳥在空中盤桓,並不時俯衝而下,在水面一掠而過,又衝上高空。玉蓮站在江邊,看了一會子鳥,又看一會子放漁鷹的,然後向船碼頭走來。
碼頭上更是熱鬧,大大小小的船隻來來往往不說,還有駕著一葉小舟叫賣的漁婦、拎著滿當當的漁簍下船的釣翁、以及鶯歌燕舞的遊江花船。
柳玉蓮僱了一隻由一位三十來歲的船娘駕的小船,去江上好生遊玩了一天,至晚方歸。
次日一早,玉蓮仍舊在自己房裡吃了早點,又打扮了一番,又向城中而來。
初五是大集的正日子,比之昨日又熱鬧了幾倍。擠滿了攤販,賣吃食的,賣玩藝兒的,賣假古玩字畫的,賣什麼的都有。街邊的戲樓裡也開了大戲,鑼鼓傢伙打得離著百十步就能聽見。
柳玉蓮走著,看著,不時停下來問問價,賣上幾樣本地特產的吃食,過了鎮中心的十字街向西轉,走不多遠便到了西校場。
(十四)
這李家鎮原本是軍鎮,西校場就是駐軍操兵演武的地方,然而上百年的歌舞昇平,官兵已經變得懶散,不再像天下初定時每日出操,於是小校場就成了商販和市民們的天下,因為地方寬敞,所以這裡多數都是拉場子賣藝的。
柳玉蓮先看了一個摜跤的場子,拉場子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壯漢,一身的肌肉疙瘩,人們都叫他神跤孫二爺。此時孫二爺正在那裡同自己的徒弟作表演,還不停招呼看熱鬧的摔跤,有人願意下場子,先交十文,若是能把那孫二爺摔倒,便將先前的十文原數奉還,還反給人家一百文,這叫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要不怎麼敢開跤場呢。
柳玉蓮看了一會兒,覺得無甚意思,雖然那孫二爺確實有些功夫,但畢竟還是不入流的角色,如果是她柳玉蓮下場,二爺今天的飯錢就算陪光了也不夠。
從跤場出來,又去了一個打把式賣藥的場子,裡面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父親手拿銅鑼領著兩兒一女在那裡練,兩個兒子一個二十二、三,一個十八、九,女孩了只有十四、五。
叫三個兒女練上一趟,父親便拿著銅鑼下來收錢。柳玉蓮是練武的,自然對練武的有十分的興趣,站在那裡看了半天,雖然這爺兒四個都是花拳繡腿,倒也練得是模是樣,十分認真。
那女孩子更有一門絕活兒,會用小竹管吹竹鏢。
那竹鏢其實就是一根三寸來長,半分粗細的尖竹籤子,後面用鰾膠著一束軟毛兒,那竹管有一尺長,比她的手指頭粗不了多少。靶子是十步開外一排點燃的線香,後面用幾層黑布擋著。把竹鏢從竹管後面塞進去,用嘴一吹,竹鏢飛出去打那香頭,百發百中,連柳玉蓮都看得禁不住叫起好來。
在這邊看那爺兒四個練完了一套活兒,柳玉蓮扔了十幾個銅錢,然後從人群中退出來,奔著中間人最多的地方擠。
擠到裡面一看,原來是個小馬戲班子,有馴鳥兒的,有耍猴兒的,有踩高蹺的,有釘板開石的,有開硬弓的,招來喝彩最多的是中幡。練中幡的就是前面開硬弓的小伙子,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人長得十分英俊,六十斤重的中幡在他手裡玩兒得像雞毛撣子一樣輕鬆。
最出彩的是練到後來,那小伙子把中幡槓在肩上,一用力,中幡頂到了頭項上,然後上來兩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一個十六、七歲,另一個十二、三歲,都是短打扮,梳著雙髻,兩個人踩著小伙子的肩膀,飛快地爬到幡上,雖然兩個小姑娘都身體輕靈瘦小,但連中幡加在一起也將近二百斤了。
那小伙子仍像前面一樣,把中幡在手上、肩上、頭上來回倒著位置,並沒見他用多大的勁兒,兩個穿紅戴綠的小姑娘還在上面作著各種動作,十分好看。
柳玉蓮是會內功的,這些玩意兒其實她都能練,但人家並不是學武的,能練到這等模樣已經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了。
柳玉蓮看一樣,喊一樣好兒,扔上一、兩個銅板,前前後後扔了足有二、三十個。
中幡練完了,有人抬過來一張八仙桌,那兩個小姑娘開始在上面練滾杯,她們的身子軟得像麵條兒一樣,向後一下腰,後腦勺兒就能挨到自己的屁股蛋兒。
柳玉蓮正看得帶勁兒,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吆喝聲:「閃開閃開,五爺來了!」
聽到這聲音,圍觀的人群轉眼就走了一半兒,剩下的也向後退得遠遠的。
「買賣來了。」
柳玉蓮對自己說。她已經在江湖上走了一年多,一看這架式就知道來的不是什麼善人,於是她也退到後面看熱鬧的人群中,靜觀事情的發展。
只見原來看熱鬧的人群所站的地方多了十幾個人,都是年輕人,為首的那個最多二十三、四,最小的也就是十六、七,人長得也都說得過去,只是一看那穿著和架式,就知道一定是街頭的小混混兒。
「嘿嘿嘿嘿,你們是哪兒來的,拜碼頭了嗎?」
那為首的年輕人旁邊站的是一個年紀差不多,但矮壯身材的年輕人,他走到那八仙桌前,橫著眉毛衝著迎上來的練中幡的小伙子說道。
「不知這幾位爺怎麼稱呼?」
「告訴你,這位是我們張五爺。」
「哦,五爺你好,失敬失敬,小的也姓張。河北吳橋的,練兩趟把勢混碗飯吃,」
「你們不懂規矩嗎?這裡是我們爺們兒的地盤兒,你們竟敢不打招呼就在這裡賺錢?!」
「小的們早晨剛剛從安徽過來的,聽說這裡今天是大集,想趁人多先多賺倆錢兒好讓大夥兒吃頓飽飯,所以沒來得及去拜碼頭,再說,我們都好多天沒開張了,不練上幾套,也沒錢給您老當見面禮兒不是?這點兒小意思請老大先收下……」
說著轉身從一個小男孩兒手裡把那銅鑼接過來:「小的們初來乍到,早飯都沒錢吃呢,這不才剛剛開張,就賺了這麼點兒。不夠的話回頭我湊足的再給您送到府上去。」
「嗯。這還差不多,誰讓你也姓張呢,就這樣兒吧。」
那為首的混混兒看了一眼銅鑼,向後一擺手,立刻有手下掏出一個小布袋來,張開了口兒,那小伙子急忙把銅鑼裡的錢都倒了進去。
柳玉蓮看了,恨得牙直癢癢,人家早飯還沒吃呢,餓著肚子練了半天,好不容易賺了這幾個錢,全被這群混混兒給拿走了。
她有心想出來打報不平,可天下烏鴉一般黑,自己出面,不一定是幫了那練把勢的,反而可能讓混混兒們把怒火發洩到馬戲班子的頭上,他們再想繼續在這裡賺錢可就難了。
想到這兒就把氣兒先忍下了,打算等那些人走了,自己悄悄跟上去,認準了門兒,晚上去偷他娘的,再悄悄地把錢還給那些賣藝人。正想著,場子裡又起了變故。
那混混頭兒見手下收了錢,並不就走,站在那裡道:「你們接著練吧,都會什麼絕活兒呀,練給我看看。」
那小伙子哪敢不依,人家沒砸場子就算是好的,於是陪著笑臉兒道:「回五爺的話,這不正練椅子頂呢麼,練的不好,讓您見笑,兄弟們,把傢伙打起來,給五爺好好練一套看看。」
那兩個小姑娘剛才才開場,還沒來得及練兩個動作就出了這樣的事,站在桌子上半天不知所措,如今見一場危機過去,打起精神又練起來。
那群混混兒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八仙桌兒上的兩個姑娘,柳玉蓮在旁邊看著,見那混混頭兒的眼睛一味地往人家的胸脯兒、屁股和襠那兒瞧,心裡的怒氣又開始升起來。
也是該著那群混混兒倒楣,看著兩個姑娘練完了,那混混兒頭兒領頭喝起彩來:「好,不錯不錯,這兩個丫頭模樣也好,把勢也好。哎,過來過來,五爺有賞。」
兩個小姑娘不敢不過去,急忙過來給他道了個萬福。
混混兒頭兒一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來,分在兩手道:「來,一人一份兒,接著。」
「謝謝五爺。」
兩個小姑姑急忙把自己的衣襟兒拉起來,那意思是讓混混頭兒把錢放在衣襟兒裡。
「嗯?這算什麼樣子?怕五爺弄髒了你們的手啊。」
兩個姑娘面有難色,卻又不敢違抗,只得伸了手出來。混混頭兒把錢往兩隻小手兒裡一放,藉機把她們的手都給抓住了:「嗯,這小手兒真嫩,嫩得能掐出水來。」
兩個姑娘臊得臉通紅,想往回抽手,卻被緊緊抓著,怎麼也抽不出去,好不容易抽出去了,混混頭兒又把手伸向了兩個姑娘的臉:「這小臉蛋兒長得多好。」
兩個姑娘急忙向後仰頭想躲開,混混兒頭兒卻一瞪眼,又「嗯」
了一聲,嚇得兩個姑娘不敢再動,讓那混混兒頭兒把她們的臉蛋兒好生捏了幾把,淚花兒在眼睛裡亂轉。
「嗯,不錯。今天是老子的生日,正好請了個堂會,你們兩個晚上去我家裡,把你們剛才練的那個在桌子上打滾兒的再去演演,啊。」
「五爺,您是要我們去演堂會,我們正求之不得呢。」
姓張的年輕人急忙走過來。
(十五)
「你們那玩意兒有什麼看頭,白耽誤功夫,就她們兩個的把勢還看得過,就她們兩個去吧。」
「五爺,您看兩個家妹年紀這麼小,不知禮數,恐怕擾了客人們的雅興。」
「不怕,有五爺我耽待著呢。」
「她們萬一出個錯兒,五爺您在客人面前也不好交待呀。知道的說家妹們不懂禮數,不知道的得說五爺您打了眼。不如這麼著,我帶著家妹去,幫她們搭搭場子,也免得衝撞了客人們。」
「我要你們這些糟蹋糧食的貨幹嘛,老子看的就是她們,別人的我還沒興致看呢。」
那年輕人彷彿看出五爺的惡意,好說歹說也不肯讓兩個妹妹單獨去演堂會,那五爺便惱了道:「怎麼?給臉不要臉是不是?你們還想不想在這地盤兒上吃飯了?不答應老子,今天就把你場子給你砸了,叫你們想演也演不成!」
「五爺,您別生氣……」
「別廢話,想不想在這碼頭上混飯吃?竟敢駁老爺我的面子?」
「五爺……」
「來,砸!」
「慢著。」
柳玉蓮再也住了,別的事兒都好說,就只是關於女孩子受欺負的事,她是一定要管的:「這位爺,這買賣是兩相情願的事,人家不願意,你何必強求呢?」
「哪個不長眼的褲襠破了把你露來來了?敢管老子的閒……」
張五爺話說了半截,等回頭看見柳玉蓮,後半截話又縮了回去,這倒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因為從人群裡走出來的這個姑娘實在太漂亮了:「喲,沒想到,這小丫兒頭比那兩個強多了。哎,我問你,你是幹什麼的?到這兒幹什麼來了?拜碼頭了嗎?」
「姑奶奶又不賣藝,到了什麼地方都不用拜碼頭。」
「好好好,看在你長得俊的面子上,不拜碼頭,五爺我也不怪罪你。我問你,你是想替她們說情啊?還是想擋橫?」
「說情怎麼講?擋橫又怎麼講?」
「要是說情嘛,憑你的小模樣,五爺我就應了,不過,她們不去了,五爺的堂會怎麼辦?只好叫你去頂了。」
「要是擋橫呢?」
「擋橫?就憑你?五爺我一生氣,像個小雞子似的把你一掐巴,拎回家去作燒雞吃。」
「哎喲,五爺別說的那麼難聽嘛,不就是唱堂會嗎?不知五爺想看什麼節目呀?」
玉蓮裝著害怕的樣子說。
「你會什麼呀?」
「我不會唱曲兒,也不會跳舞,更不會滾杯走大繩。我就是會兩下子鞭子。」
「鞭技?不錯,不錯,五爺喜歡,那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那這兩位妹妹……?」
「算啦算啦,有你一個,把他娘的整個兒李家鎮的女人都比下去了,還要她們幹嘛?」
「五爺既然這麼大度,不如把那點兒銅錢也賞了她們吧,作藝的,辛辛苦苦一上午也不容易,好歹叫她們一班子人吃頓飽飯,也算到這李家鎮來過一回,人家也得說你張五爺的仁義。」
「好好好,小子,過來,這個還給你們,你們就在這兒練吧,有我五爺罩著,沒人敢欺負你們。」
「謝五爺。」
姓張的小伙子還忙作揖道謝,又把兩個妹子叫過來給玉蓮道謝,不過他們心裡可不情願,因為聽玉蓮那幾句話,感覺她是個十分隨便的女人。
「小娘子,你叫什麼呀?」
五爺回過頭來又問玉蓮。
「小女子姓柳。」
「噢,柳姑娘,那就走吧。」
「等等,我也餓了一上午了,還沒吃飯呢,再說,我吃飯的傢伙都在客棧裡放著,沒了它們,我怎麼給五爺你唱堂會呀?」
「吃飯的事兒好辦,今兒個中午,我請你集萃樓吃席怎麼樣?長順兒,去店裡把柳姑娘的東西取來。」
「不必了,我自己的東西,還是自己收拾的好。集萃樓我已經吃過了,我也不習慣,這麼著,你叫個兄弟跟我回客棧,幫我交了店飯錢就行了。」
「好,長順兒,你跟柳姑娘去一趟,就說柳姑娘是我的客人,有我的名號,他們不敢收你一個子兒。」
「這不好吧?我可不是吃白食的,要是不給錢,那堂會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長順兒,卻那兒問問掌櫃的,該多少錢多少錢,一個子兒也不能少給。回頭幫著柳姑娘把東西拿過來。」
「是。」
長順兒就是先時讓雜耍班子拜碼頭的那個。他答應一聲,跟著柳玉蓮便走。
其實說是幫著算店飯錢拿東西是假,怕玉蓮跑了才是真的。
玉蓮為什麼要先回店?首先是藉機讓這姓張的出點兒血,其次她是出來逛街的,鞭子太大,纏在腰裡太顯眼,所以放在店裡了。
回到悅來客棧,小二急忙過來把招呼:「柳姑娘,您回來啦?」
忽然又看見長順兒跟在後面:「喲,吳三爺,不知道這位姑娘是您的朋友?我們怠慢了,姑娘您別生氣。」
「生什麼氣?你們侍候的不是挺好是嗎?這位吳三爺是張五爺派來替我算店飯錢的。」
「喲!我們哪敢跟五爺的朋友要錢吶?您有什麼只管吩咐。」
掌櫃的聽見說張五爺,趕緊從櫃台後面跑了過來。
「陳掌櫃的,少說廢話,五爺說了,該多少是多少,一個子兒也不准少給。」
長順兒黑著臉道。
「這個……」
掌櫃的不知是真是假,疑惑地看著長順兒。
「費什麼話呀?說給錢就給錢,你敢不接著,回頭拆了你的店。」
「是是是。」
掌櫃的心裡說:「今兒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先給柳姑娘弄午飯,吃完了我們還得回去呢。」
「是。小二,趕緊給姑娘和三爺備飯。」
柳玉蓮也不客氣,坐在桌邊,點了四個菜一個湯,這頓飯就同她平時點的大不一樣。
她是個女孩子,練武的人需要營養,所以並不吃素,但也最多就是要個什麼雞蛋妙木耳、肉片炒蘑菇什麼的。今天可不同,反正這張五爺的錢也不是好來的,沒必要替他省錢,所以這四道菜,哪一道也得兩兒八錢的銀子,聽得長順兒直咬牙。其實就算是五爺自己請柳玉蓮吃席,那一桌兒二、三兩銀子也就算不錯了。
菜一端上來,柳玉蓮先每樣嚐了一口,嘴裡連連讚著好,然後拿筷子指著盤子道:「三爺,吃呀。」
別看長順兒跟著張五爺那麼長時間了,這樣精緻的菜還真沒見過,玉蓮飯量小,吃了兩碗飯就不吃了,留下的倒是長順兒風捲殘雲,連盤子底兒都給舔了。
吃罷了飯。長順兒就叫玉蓮跟著他走,玉蓮道:「離天黑還早著呢,我得睡一小會兒,你也找個地方歇了吧。」
說著便顧自回屋去了。
長順兒怕她趁機跑了,悄悄跟了一段,看見柳玉蓮進了甲字房,可就犯起了嘀咕,心裡說:「怕是要壞,一個單身女子出門兒,敢住甲字房,那可不是一般人物,老大今兒怕是要倒楣了。」
為什麼?這甲字房是悅來客棧的頭一號兒,是上房中的上房,一般行路的哪住得起呀?所以,這長順兒見柳玉蓮回了屋,急忙跑出店外,在街上找了個小混混兒,安排他替自己在這裡看著,自己如飛一般跑回舵子裡,找張五爺去報信兒。
這張五爺名張成,是李家鎮土生土長的,從小好勇鬥狠,加上曾經跟著個走江湖的鏢師學了幾手功夫,漸漸坐上了李家鎮黑道的頭把交椅,還混了個綽號叫混世小霸王。
見長順兒跑回來,便問:「我不是叫你把人帶回來嗎?人呢?跑啦?」
「老大,這人要是真跑了就好了,怕的是她不跑,晚上真來了怎麼辦。」
「說什麼呢?」
長順就把店裡所見說了一番:「老大,我看這娘們兒不是一般的人物,說不定是哪個官家的大小姐,咱要是把她給得罪了,只怕要吃不了兜著走哇。」
「未必吧?有錢人多得是,住甲字房就一定是官兒小姐?再說了,哪有官家大小姐在外面這樣出頭露面的?就是富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可能孤身一個在外面跑。我看她也是江湖人。」
「江湖人?老大說得有理。不過……江湖人,住在甲字房,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只要是江湖人就沒有什麼可怕,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就是六扇門裡的人,對咱們也得客氣三分,怕什麼?我又不是要吃了她,就算出了什麼事兒,也是她理虧在先,咱們江湖上的規矩,擋橫的得先亮字號,她不亮字號,不算咱們不夠朋友。」
「是。」
「娘的,這麼漂亮的小丫頭,就算不能同她睡一宿,摸摸她的小臉蛋兒也叫人痛快。你快去盯著,到時候把她接過來,別讓她跑了。」
(十六)
長順兒到客棧的時候,玉蓮還沒出屋,一直等到未末時分,才見她施施然從樓上下來。
此時的柳玉蓮,裡面是大紅的短打,外面是紅綢子披風,軟底的牛皮快靴,腰裡纏著那條牛皮鞭子,與先時在街上穿裙子的打扮相比,更添了幾分人才,把長順兒看得都快傻了。
「吳三爺,小女子貪睡,沒誤了你們五爺的事吧?」
「沒有,沒有,不急,您請。」
兩個人招搖過市,直奔張成的總舵。
吳長順兒是全鎮的人都認識的知名人士,再加上一個仙女一般的柳玉蓮,吸引了街上人的目光,一個個議論紛紛。
李家鎮再大也只是個鎮子,屁股大的地方,消息傳得甚快。其實,西校場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全鎮,大家都知道,一個弱女子,竟敢擋張五爺的橫,一定沒好果子吃,整不好會叫張五爺扒光了捆在大門外示人,一個被人傳得天仙一樣的美人,光著身子綁在街上那是什麼樣的風景?所以很多好事的都憋著看熱鬧呢。
當然,大家對結果也都一無所知,敢擋五爺的橫,估計不是一般人物,出醜的不一定是那女子。
對於李家鎮的居民來說,他們怕張五爺,但出於鄉土之情,他們可不希望張五爺栽,最好是來個皆大歡喜,叫張五爺收了這美人兒作夫人。
所以,柳玉蓮從街上一過,後面就跟了一大群,而且是越來越多,玉蓮心裡明鏡兒似的,她就是想叫張成當眾出醜。
轉眼來到張成的總舵,玉蓮一看那門樓兒,沒王霸天家的大,但裝飾可精緻得多,一看就是江南富庶之地。
見是長順兒帶來的人,門口把門兒的沒敢攔,玉蓮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裡面的院子也不算大,同樣精緻漂亮。
吳長順叫玉蓮在院子裡候著,他自己到裡面去通稟。
不一會兒,張成從裡面出來,打個揖手道:「柳姑娘,方才在外面忘記問了。柳姑娘看上去是道上的人,能否請教姑娘的門派的,只怕慢待了姑娘。」
玉蓮微微一笑:「小女子無名小輩,無門無派,不過一個走江湖賣藝的而已。」
張成雖然說不怕,心裡總還是擔心,萬一得罪了柳玉蓮的師門,到底還是怕有麻煩,所以有此一問,見玉蓮這麼說,以為她多半是個女賊,心裡踏實了許多,心道:「這便怨不得我了,只是我得小心,要真讓你偷了,那我可是引狼入室。」
「既然如此,就請柳姑娘去準備準備吧。」
「小女子也不用什麼道具,就只是腰裡這條皮鞭,不用準備。」
「那好,晚飯已經備齊了,請姑娘入席吧。」
說著向正廳裡一指。
「哎喲,五爺,這我可不敢,我是來唱堂會的戲子,哪敢入席,再者說,古來男女不同席,您還是另外給小女子隨便安排點兒吃的就行啦,免得讓客人們見了不合適。」
「哈哈哈哈,沒什麼不合適的,老實告訴你吧,五爺我從小沒爹沒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所以天天過生日,只要有朋友來,就都是給我祝壽的。今天沒別的朋友來,就是你一個客人,請吧。」
「那我也不敢。」
「怕什麼?這李家鎮裡,只要是我張五爺作的事,還沒哪個敢說不合適的。我叫你入席就入席。」
「小女子遵命。」
玉蓮心想:「看你有什麼鬼名堂。」
便走進正廳,見裡面擺著一張八仙桌,對面兩把椅子,兩副碗筷,還有一壺酒和四碟子冷菜。
玉蓮等張成坐好了,這才坐在他的對面。
「來,陪五爺我喝兩杯。」
見張成要抄酒壺,玉蓮急忙搶過來道:「還是小女子給五爺倒吧,也算我祝五爺的大壽。」
說著便把酒給張成滿上。
張成也是色迷心竅,沒看出玉蓮是裝熊,還以為她是真怕了呢,連著乾了三杯,然後玉蓮站起來道:「五爺,小女子既然是給唱堂會的,自當給五爺助助興。」
「好好好,我還真想看看你的絕活。」
「那咱們到院子裡吧,這裡地方太小,耍不開。」
「好好好。」
兩個人出了屋,玉蓮站在院子當中,把腰間纏的鞭子拿出來一抖,「叭」的一聲爆響,比麻雷子動靜還大。
「好!鞭子是軟兵器,不好練,這麼長的鞭子,你能抖起來,功夫下得不小。」
張成讚道。
「五爺誇獎。」
「不知你要以什麼作靶子?」
玉蓮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選好的目標,原來院子時有兩棵銀杏樹,此時那棵雌樹已經結了果,玉蓮便指著道:「五爺看見那上面的果子了嗎,您給指一個,我用鞭子給摘下來。」
「好!就那兩個吧,打下一個就行。」
張成指了指離玉蓮最近的兩棵果子。
「是這兩個嗎?」
玉蓮把鞭子慢慢一抖,鞭梢在那果子前面掃過。
「對對,就是那兩個。」
「您看好了。」
玉蓮嘴裡說著,並沒有再去看那棵樹,眼睛盯著張成,鞭子輕輕一揮,沒見鞭桿兒怎麼動,鞭梢已經飛起來,在樹頭掠過,再次發出「叭」的一聲鞭響,眼見那兩顆相距三尺多遠的果子從樹上掉下來,卻邊樹葉也沒碰到一個。
「好!果然有準頭,你還能打什麼?」
「請五爺出題。」
「哦?好好……」
張成環顧四下,見院子裡地上放著個石鎖,石鎖上正有隻蒼蠅落在那裡,便用手一指道:「這個怎麼樣?」
「好,就是牠吧。」
玉蓮嘴裡應著,手中的鞭子已經揮起來,這一次沒有那「叭」的爆響響,只是「嗖」的一聲,那蒼蠅便不見了蹤影,石鎖表面厚厚的積塵上竟然沒有一絲痕跡。
張成也是練武之人,雖然不入流,到底眼神兒比別人強些,長順兒等人並沒有看清,以為蒼蠅只是嚇得飛走了,張成卻看清了,那蒼蠅竟然是被鞭梢象針一樣刺穿了,又被甩到了院牆上。
「好,真看不出來,柳姑娘的鞭技已經出神入化了。」
張成這是從心底裡稱讚,江湖藝人中玩兒鞭技的不少,至多也就是準頭好,但只能橫抽,能把鞭梢象槍一樣直刺出去的,那手上就得有點兒功夫了。
「五爺過獎,小女子可不敢當。」
「看姑娘的鞭技,恐怕不是一般跑江湖的傳授,姑娘的師門到底是哪裡?」
「我說過,我無門無派,無名小輩,只不過幼時跟著一位打把式的師父學兩手而已。」
「請問尊師的名諱。」
「師父沒說,教了我兩手就走了。」
「哦。」
張成想來想去,用長鞭的江湖藝人裡面,還真沒聽說有練到這種境界的,心裡便又給自己打氣:「怕什麼?她不過略窺皮毛,雖然有這樣準頭,但畢竟是女流,力量就差多了,真同我動起手來,照樣手到擒來。」
他要是要過玉蓮的鞭子來看上一眼,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這把鞭子表面上看只是比一般的長鞭長一些,其實裡面夾了細銅絲,分量比一般的鞭子重著兩倍有餘,就是男的也不一定玩兒得轉呢。
玉蓮有這樣的鞭子,一是因為她有這樣的功力,二是為了盡量少傷人。因為鞭子傷人主要是鞭梢,而鞭身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威脅的,但在鞭子裡夾了銅絲,份量一增加,再用鞭身打人的時候,就能像棍一樣把人兜飛,摔一下子是難免的,卻不會傷筋動骨。
「柳姑娘真是好鞭技,讓爺大開眼界。來呀,看賞。」
長順急忙拿了十兩銀子過來。
「謝五爺賞。」
柳玉蓮不客氣地接了,卻沒有像一般藝人那樣行禮,張成也沒在意。
「來來來,陪五爺唱上幾杯。」
「五爺,小女子的鞭子也耍了,五爺也賞了,小女子這就告退,哪敢再領您的酒。」
「今兒爺高興,看見你鞭子耍得好,日間校場的事兒就一筆勾銷了。五爺一個人喝酒有什麼意思,正要你這樣的美人兒相陪,進來坐。」
「五爺,時候不早,小女子這就告退了。」
「怎麼?五爺的面子你敢不給?!」
張成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他是呼風喚雨慣了的,不過此時並非真的翻臉,只是想嚇唬嚇唬玉蓮。
「五爺的面子哪敢不給,小女子遵命就是。五爺您先請。」
玉蓮假裝害怕,急忙低著頭,讓張成先進屋。
這張成也是倒楣催的,柳玉蓮此番本是來找茬兒的,但她畢竟是個白道俠女,不會江湖混混那一套潑皮手段,張成現在真答應她告退,她還真找不出什麼理由賴著不走,偏偏張成被美色迷了心竅,心中只想著一親芳澤,全沒看出玉蓮的功夫比他高著不是一星半點兒。
兩個人進了大廳繼續喝酒,俗話說酒色是一家,連著幾杯酒下肚,張成可就忘乎所以,開始用語言挑逗玉蓮,玉蓮忍著心中的怒氣,虛與委蛇,漸漸的,張成就動手動腳起來,一會兒想摸玉蓮的手,一會兒想摸玉蓮的臉,還想摟著玉蓮喝酒。
玉蓮用起輕身功夫,屁股坐在原地不動,卻總是在最適當的時機讓張成撲空。
「小美人兒,你把爺惹得興起,快來讓爺抱抱。」
張成幾次撲空,不由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桌子,就來抱玉蓮。
玉蓮腳底下稍一用力,整個人連著椅子忽然向後退了二尺,張成一下子絆在玉蓮早留給他的腿上,撲通一下子就摔了個大馬趴。
(十七)
「咦?今兒個爺我沒喝多呀?」
張成從地上爬起來,搖了搖腦袋,還算清醒,怎麼就摔了呢?「難道是你這個小娘們兒算計我?」
他回頭看看柳玉蓮,明明還坐在原地,難道自己是從她腦袋上面摔過來的?不可能呀?「美人兒,不管是不是你算計我,爺今天一定要抱抱你。」
張成的性子上來了,一下子又撲上來。
這回他留著心呢,發現自己雙手一下子撲空,急忙收勢想站住,卻發現自己的小腿被什麼東西掃了一下,撲通又趴在地上了。
這次他可明白了,真是這丫頭片子幹的。
他站起來,心中還沒著惱:「嘿嘿嘿嘿,小丫頭,還敢跟爺我使心眼兒。沒關係,爺不喜歡那種一看見我就嚇得尿褲子的,就喜歡你這樣會使拌子的。」
張成這次沒有撲,而且慢慢走到玉蓮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她的下巴。
「放尊重點兒!」
玉蓮「啪」地一巴掌打在張成的手背上。
「哧!還挺有勁兒!」
張成感到自己的手背很疼,這可不像女孩子打的。
但他色迷心竅,又伸手去摸玉蓮的胸脯,這回柳玉蓮可真惱了,腳下又一使勁,身子後退一尺,一伸手刁住了張成的手腕子,用力一擰,張成被制住了反關節,一下子跪在地上。
「好你個姓張的。本姑娘今天本來不過只想點化點化你,叫你以後不要欺負良家女子,你竟如此不知進退,說不得姑奶奶要教訓教訓你了。」
說完,左右開弓,給了張成兩個耳光。
這兩個耳光把張成的酒打醒了,卻也把他打惱了。
他使個解法,掙脫了被玉蓮扭住的手臂,一下子躥起來:「反了,竟敢在爺的家裡戲弄我,這還了得!來人,把這小丫頭片子給我拿下,扒光了扔到街上去。」
有些時候,事情是擠兌出來的。
張成雖然好色,還真沒對女孩子過於用強,而且除非對方不過分拒絕,否則也至多是摟摟抱抱,在胸前臀後摸上兩把,食色性也,哪個男人又不是如此呢?今天張成本也不過想在玉蓮身上佔點兒小便宜,玉蓮也沒想過分找他的茬兒,但兩人一頂上牛兒,就越弄越僵。
玉蓮本來是想戲耍一下張成,叫他知難而退,現在一聽要把她扒光了扔到街上去,心裡的火兒騰地就衝上了腦門兒,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揮手一鞭,就把剛剛衝進屋的長順兒給送回了院子,撲通坐了一個屁股墩兒。
然後玉蓮一步躥出屋去,隨手把第二個衝到門口兒的小混混兒兜飛了,摔在屋廊之下,然後搶到院子當中喊道:「姓張的,你給老娘出來!」
院子裡本來站著二十幾個混混兒,見同夥兒被打翻了,知道這女子不是好相與,紛紛抄起了棍棒,一擁齊上,想把玉蓮放翻。
玉蓮長鞭一舞,指東打西,片刻之間,院子裡就躺倒了一大片。
「好丫頭,敢在老子的地盤上逞強,看爺我親自收拾你。」
張成從屋裡出來,一看自己的手下都被放倒了,怒火沖天,回手從地上撿了一條棍,便從台階上下來。
「慢著,這院子太小,施展不開,要打,咱們街上去打。」
「哪個怕你?你莫不是想逃?也好,你今天要是能跑了,爺我就放過你,走!」
說著,兩個人便走出了院子,來到街上。
街上等著看熱鬧的人都在那裡等著消息,一見張成和玉蓮兩個手裡拎著傢伙出來,知道這回的熱鬧大了,紛紛後退,給兩個人讓出了一大片空地。
「丫頭,事到如今,你想瞞也瞞不住。報個名上面,五爺棍下不死無名之鬼。」
「姓張的,你家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名叫柳玉蓮,江湖朋友送了個綽號叫玉烏龍。」
「啊?」
不光是張成,連看熱鬧的都吃了一驚。柳玉蓮雖然出道時間不長,但已經艷名揚天下,被傳為白道第一美人兒,沒想到今天在這裡親眼見到。
「你是玉烏龍?」
「怎麼,你怕了?要是怕了,跪地上叫三聲姑奶奶,發誓再不欺負女孩子,我便饒你,不然,你也知道我的規矩,我要打你一百鞭。」
「呸!怕?五爺我自入江湖以來,還不知道什麼叫怕,有本事放馬過來,讓爺我看看你是不是浪得虛名。」
張成屬於那種寧給打死,不給嚇死的人,要他不戰而降是萬萬不能。
「好,那就怪不得我了。姑奶奶先讓你三招!」
張成知道玉蓮的名頭這麼響,想來一定是有兩下子,自己不拚命怕還真罩不住,所以也不推辭,一上來就是力劈華山、橫掃千軍、烏龍出海三招殺手,一條棍使得呼呼帶風。
柳玉蓮不慌不忙,腳下未見大動,身子如風擺楊柳一般,已經將三招讓過。
「三招已過,再進招兒,我可還手了。」
「你還手吧,看棍!」
張成嘴裡說著,手腳可沒閒著,接連又是幾招殺手。
柳玉蓮忽然向後一縱,在讓開張成的棍招的同時,也把兩人間的距離突然拉開到丈二遠近,這是她那一丈八尺的長鞭最適合的距離,隨著她腳下站定,鞭子已經出手。
張成知道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自己使棍,這麼遠的距離吃著虧,所以用棍花護住要害,向前一進步,想要搶入到五尺之內,第二步還沒邁出去,只覺著雙膝同時被鞭子纏住,身子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撲通一下子摔在地上。
「站起來再打!」
玉蓮手一抖,把長鞭收回道。
「好丫頭,看棍!」
張成當著鎮中鄉黨的面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臉上更陌不開,站起來又是一步衝過來,眼睛留心看著下盤,鞭子卻又從上面過來,連他的手帶胸纏住,玉蓮用力一拖,張成又摔了一下嘴啃泥。
「再來!」
等張成第三次摔倒,可就沒勇氣再戰了,他站起身來,把雙拳一抱:「玉烏龍果然名不虛傳,我張成服了,想怎麼樣,由你處置。」
「你是真服了,還是口服心不服?」
「玉烏龍武藝高出張成甚多,我是心服口服。」
「既然如此,我玉烏龍的規矩你是知道的。」
「知道,你打我一百鞭,我張成要是吭一聲不是好漢!」
「好!今天你對我不敬,我也不追究了。看你白天所為,你欺負女孩了也不是一次兩次,本該打你一百鞭,不過看在你是條漢子,我也不為已甚,就減九成,只打你十鞭。」
俗話說道亦有道,張成雖然是黑道人物,卻是十分顧及臉面,反正今天已經是栽了,倒不如死得英雄氣一些。
「我就脫了衣服讓你打,穿著衣服,也算不得英雄。」
說著,他還真把外面的長袍脫了,光著膀子一轉身,把後背讓你玉蓮。
玉蓮道:「我可打了。」
「來吧!」
玉蓮揮起鞭子,一鞭打在張成的後背上,聲音不大,只是「啾」的一聲,張成後背上的肌肉卻痙攣似地抖子一下,眼見得一條細得像絲線一樣的鞭痕迅速顯現出來。
玉蓮又接連打了九鞭,張成的後背上整整齊齊排了兩排鞭痕,像拿尺子比著畫出來的一樣均勻,張成還真挺住了,一聲沒吭。
「我玉烏龍出道以來,被我打過的惡徒也不下二、三十,個兒頂個兒是先下跪求饒,打的時候鬼哭狼啼。你今天挺住我的鞭子,沒吭一聲,姑奶奶不能不說聲佩服,江湖榜上,也算有你一號。告辭了。」
「慢!」
張成穿上衣服,重新抱拳當胸:「能挨白道第一美人的鞭子,張成真是三生有幸,承教了。今後姑娘再到李家鎮,務必再到寒舍,張某定會以禮相待。」
「不必了,你我黑白兩道,本無瓜葛,你要是不再欺負女孩子,也不必再見。若是你屢教不改,那時你就是不請,姑奶奶也會再來。」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十八)
卻說柳玉蓮離了張成的總舵,回到客棧取了自己的馬匹行李,便離開李家鎮往東一直下去,見了村鎮也不住腳,一直走了五十餘里,這才放緩了馬匹的腳步,緩轡而行。
這便是柳玉蓮初出江湖,缺乏定力,雖然作為了一番,心中終是對張成放心不下,所以一心遠離是非之地。
「何必匆匆忙忙,看那馬也累了,且下馬來歇息歇息。」
聽見那聲音,把正想心事的柳玉蓮嚇了一跳,舉目看去,見道旁的竹林邊有一匹無一絲雜色的光板兒白馬正在那裡吃草,聲音便是從那裡傳來的。
「咦?人呢?難道這馬會說話?」
柳玉蓮仔細看了半晌,並不見一個人影,不由心中有些發毛。
「是哪位朋友在這裡?請出來敘話。」
柳玉蓮警覺地看著四周,高聲叫道。
「用不著那麼大聲,在下功夫雖然不濟,耳朵尚可聽見。」
柳玉蓮這回聽見聲音是從頭頂傳來,嚇得一抬頭,卻又聽見背後有人從高處落地的聲音,以為是有人要算計她,急忙圈轉馬頭,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站在地上。柳玉蓮一看,竟是那日從王霸天家裡救了自己的人,急忙從馬上跳下來。
「不知恩公駕到,小女子失禮了。還不知道恩公高姓大名。」
「我可不想給你當什麼恩公,怪累的。再說,說不定日後要救你的地方多著呢。就叫我張子平吧。」
那書生嘻皮笑臉地道。
「不管怎樣,你救了我一命,對我來說就是有恩,小女子必當報答。」
「算啦,報答的事先放放,我也不去想。一氣兒走了幾十里路,趕快坐下歇歇吧。」
「你怎麼知道我走了幾十里?原來你,你,你跟蹤我。」
柳玉蓮再一次在心裡動了氣。
「怎麼會呢?我可是比你先到的這裡,怎麼說我跟蹤你?」
「……那你……」
「要想把事辦好,靠的是這兒……」
他一指自己的腦袋:「我是算準了你今天必定由此路過。」
「哼,吹牛。」
「這可不是吹的,你在李家鎮風光了一回。到了住處,卻對張成放心不下,所以要走。是也不是?要走麼,就走得徹底,所以中途也不敢停腳,怕張成派人趕上暗算你,是也不是?我算準了你一定會這樣,所以才在這裡等你。」
一下子叫人家說到心裡去了,柳玉蓮還真有點兒傻。
「所以我說你還嫩著點兒。要辦事,須得事先打探明白,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有多少家底兒。你急著忙著要跑,說明你不知道張成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把他當成江湖屑小之徒。不能識人,這是你第一個不成熟之處。」
「難道你知道張成的為人?」
「當然。張成雖然身處黑道,但是個極講信用,一言九鼎的人物,他不會作暗算人的勾當。第二,你就這麼走了,如果張成真是個屑小,找不到你的話,他難道不會把氣撒在那幾個耍把式的人身上?這不是反而害了他們嗎?」
柳玉蓮一聽,驚出了一身冷汗,萬一因為自己,把那幾個賣藝的給送入火炕,自己的罪過可不就大了。
「第三,你也有理虧之處。據我所知,張成雖然表面上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卻從來沒有強迫過青白女子同床共枕。當然,沒有男人不好色,但張成從來都是只在對方自願的情況下才真的有那種事。可你在他舵子裡,言語不清不楚,若是他有一天對人說起,你難逃誘人犯罪的嫌疑。
「即便他真個對那賣藝女有心,江湖上這一路人也不是他一個,對那些江湖藝人來說,逃得了這個狼窩,逃不出別個的虎口,你管也管不過來,也許反而害了她。」
「我管一個算一個。」
「好好好,由你。再一個,你同張成打賭比武倒沒什麼,不該在大街人多的地方。張成雖然是個黑道,但他對李家鎮周邊的安定非常重要。
有了他,李家鎮的人不會受到賊盜一流的襲擾,此番你為了一時之意氣,當眾讓他出了醜,如果不是張成江湖經驗老道,他在李家鎮一帶的威信因此降低,其他黑道混混兒又有誰降服得住?
這裡亂得連官府都不敢碰,如果沒有張成這樣一個人,老百姓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禍害,這難道不是你的罪過嗎?
好在你走之後,我給張成留了一張字柬,告訴他你是他師叔,這樣,他也才好下台,李家鎮一方的安定也就有了保障。」
「你憑什麼替我收師侄?就憑你救了我?我就該聽你的?」
柳玉蓮雖然心裡很後悔,卻不肯改嘴,但話一出口,又後悔了。自己一個堂堂俠女,怎麼能對恩人說這樣的話呢?現在只要人家想要,連自己的人都是人家的。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黑白兩道並不真是那麼涇渭分明。」
張子平並不在意:「好了,天不早了,前面有家鎮店,你我還是去哪裡歇歇腳吧。」
「你是我的恩公,一切全聽恩公吩咐。」
柳玉蓮急忙要把剛才失禮的面子找回來。
「別一口一個恩公的叫。我沒有把自己當過什麼人的恩公。江湖俠義,醫者心腸。你不是也到處救人嗎?可要別人報答過你?不過,本公子倒是真看上你了。」
「天哪,要來了。」
柳玉蓮心裡一哆嗦:「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恩公不嫌我粗質陋姿,情願為恩公永奉箕帚。」
「我說過,不要你報答,更不會用區區一點小事要脅你嫁給我。說實話,你的武藝高強,我是知道的,可刀來槍往並不是唯一的,還有很多辦法,用之以善則善,用之以惡則惡。我知道你不以為然,但我要讓你心服口服。」
「怎麼算心服口服?」
「你劃下道兒來,咱們兩個比試比試,也叫你知道我不是江湖屑小之人。如果我贏了,你就嫁我作老婆,如果我輸了,我從此不再提這件事,怎麼樣?」
柳玉蓮巴不得如此。
雖然張子平自己不要求一定要她嫁給他,但人家救過自己,既然說出要娶自己的意思,自己就算是人家的人了,就算比武自己真贏了,也決不能就心安理得地就以為自己是自由之身了,這才叫白道俠女一言九鼎。
「既然恩公這麼說,你我又無仇無恨,比武無非點到為止。我們就打個賭。以三次為限,如果你能把我連綁三回,就算我輸了,如果中間有一回你被我綁了,我要打你十鞭,但也不能算你輸了,要你再重新來過。你看怎麼樣?」
說實在話,她又真的不願嫁給這個人,所以,只好這樣拖下去,也許拖上一輩子,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再嫁給別人了,寧可當個老姑娘吧。
「這樣我豈不是佔了便宜?姑娘既然說了,依著你就是。你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那走吧,前面且去落店,過得一夜,明早各奔東西,當心我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捉你。」
「你也小心,要是被我捉到了,可要挨鞭子的。」
一路上,柳玉蓮心裡擔著心,萬一張子平去店裡只要一間房,硬要自己同住,自己也得認,就算人家反悔了,硬要自己侍寢,自己也得乖乖地上人家的床,誰讓當初自己錯走一步,叫王霸天算計了呢?好在張子平在這一點上還算君子,要了兩間上房,並且預付了店飯錢,各自回房後,就再沒來找過她,柳玉蓮心裡卻又有些空落落的。
次日,張子平也沒有打招呼,早早起身便走了。柳玉蓮心想,這張子平說不定在路上什麼地方等著自己,恐怕是要用藥,自己還得加倍小心才是。
柳玉蓮時時防範著,卻沒見到他的蹤影,連順路打聽,也沒有人見過張子平,也許兩人真的是各奔東西?柳玉蓮心中安定了一些。
再次落店,也沒見張子平。
次早起身,走到下午,來到一個小村子,只見一處院落前面圍了一大群人,柳玉蓮想去人家買些吃食,便走過去,見院門上貼著雙喜字,人們卻都在搖頭歎氣,院子裡還傳來女人的哭聲。
柳玉蓮是個菩薩心腸,最聽不得人哭,便向院外的人打聽,這裡出了什麼事。
(十九)
卻說玉蓮向路人打聽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有好事的老伯便道:「別提了,這院子裡住的周老兒有他女兒,年方十七,去年許給了鄰村張老漢的兒子。小兩口兒都是本貌端正老實的人,真是天生的一對兒。本來今天是過門兒的,誰知花轎到了半路,卻被山上黑風大王的人劫了去,說是要作押寨夫人。」
「這還了得?還有沒有王法了?」
「不瞞姑娘說,這黑風在山上有幾百號人馬,一個個武藝高強,官兵剿過幾次,都叫他打得落花流水,後來也不敢管了。要說這黑風也是個劫富濟貧的好漢,卻作出這樣事來!唉!看姑娘打扮是個走江湖的女俠。不過這黑風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不問也罷。」
「那黑風可是三頭六臂?」
「那倒不是,也是一個鼻子倆眼睛。」
「這不結了,還沒有姑娘不敢管的。」
「姑娘,大話吹得,事可管不得。」
「道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別人管不得,本姑娘一定管得。那黑風的山寨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旁邊的山裡,從那個山口進去,順山路走個十五、六里就到了。不過我勸姑娘還是不去的好,不然的話,弄不好,連你也折進去了。」
柳玉蓮就怕別人說她不行,一聽這話更是要去闖闖了:「老伯,你去勸勸裡面的老伯和老伯母不必傷心,我這就去向黑風要人。」
「哎,姑娘,姑娘……」
那老伯連叫了幾聲,柳玉蓮已經頭也不回地騎上馬走了。
對柳玉蓮來說,十幾里路本來就不算什麼,何況還有馬呢。
轉眼之間已經進山十里了,路旁忽然一棒鑼響,躥出一夥兒嘍囉兵來,用弓箭射住柳玉蓮的馬前,高聲喊道:「呔!這一女子,莫往前走了,再走,我們就放箭啦。」
柳玉蓮勒住馬頭,在鞍上一拱手:「列位,請問這是黑風大王的山寨麼?」
「正是。」
「請進去回稟你家大王,就說外面有個叫柳玉蓮的前來拜山,時間倉卒,不及準備拜帖,多有不敬。」
「好,你等著。」
嘍囉兵的小頭目急忙差了手下上山去報信,不多時回來道:「我家寨主有請女俠山寨一敘。」
「好,前面帶路。」
「不知女俠是敵是友,這山上的規矩……」
「識得。」
柳玉蓮跳下馬來,叫嘍囉兵將一塊黑布蒙了眼,然後摸索著重新騎上馬背,由嘍囉兵牽上山來。
到得山上下了馬,去了蒙眼布,柳玉蓮才知道這山寨很大,裡面的房舍雖然簡陋,不施油漆,卻很高大很氣派。
迎面是「聚義廳」,處處披紅掛綵,鼓樂暄天。一眾嘍囉兵也都是新衣新帽,興奮異常。
行至階前,見一黑臉大漢從廳內迎出來:「哎呀,不知哪方朋友光臨敝寨,黑風俗事在身,未能出寨迎接,失禮了,失禮了。」
柳玉蓮見他身高足有八尺,膀大腰圓,一看就是個有力氣的。再看他十字披紅,帽插雙花,心中便知原委,便也打了個躬道:「小女子柳玉蓮,江湖朋友送個綽號叫玉烏龍。」
「玉烏龍?哎呀,久仰久仰。早聽過女俠大名,沒想到今日能得一見,小寨真是篷壁生輝呀!」
黑風一聽來人是玉烏龍,嘴上客氣,心裡卻開始打起鼓來,因為他知道玉烏龍是專管欺負女人的事兒的。
「寨主過獎了。看寨主的穿戴,今天敢是要大喜麼?」
「正是。」
「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吶?可曾拜過堂了麼?」
「正要拜堂,姑娘便來了,正好賞光喝碗喜酒。在下在這寨中經營多年,一直未得機會操辦自己的事,這山上有幾百人,就有幾百光棍兒。今日兄弟們下山,正碰上一頭好親,是山下周家的姑娘。我一想,趕日子不撞日子,就是今兒了吧,所以也沒來得及通知道上的朋友,失禮啦。」
「不敢。請問何人為媒,何人為證?庚帖換了不曾?高堂又是哪位?」
「在下一個山大王,大老粗兒一個,哪裡懂那麼多的俗禮兒,拜上三拜,全寨的兄弟們來上一個盡醉方休,也就是了。」
「就不問問那姑娘許了人家沒有?」
「這個倒不曾問。嗨,問又怎樣,她跟了我在山上,就是押寨夫人,吃穿不盡,總比嫁個莊稼漢子受窮好。」
「寨主這話可不在理。有道是盜亦有盜。我聽說寨主也是位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的好漢,那周家姑娘家道貧寒,寨主劫了她,卻不是壞了你的好名聲?」
「姑娘這話怎麼講?」
黑風早就猜到這玉烏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寨主平日名聲不錯,何必為了一個有夫之婦壞了自己的名頭?聽我好言相勸,還是把周姑娘送下山去,交給她夫家,成全她們小夫妻一場,也算寨主又作了一件好事。」
「這個……」
那周家姑娘生得十分美貌,黑風哪裡捨得:「姑娘此話差矣。俺在這山上為王,到今年虛齡三十,尚是光棍兒一條,好不容易得這一門好親,姑娘卻叫我拱手送人?」
「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難道以寨主這樣人才,真就找不到一位如意夫人麼?」
「唉,我黑風是佔山為王之人,一般好人家誰敢把姑娘送進山寨裡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家三世單傳,若不如此,豈不斷了我家香煙?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姑娘可去問問,哪個山寨的押寨夫人不是這樣娶上山的?」
「寨主既然知道我的名號,自然知道我的性情。別人怎樣,我不知道。寨主今天這事,叫我趕上了,就一定要管。」
「姑娘是想擋橫了?」
「寨主若是聽我好言相勸,我們便是朋友。寨主若是一意孤行,本姑娘今天就是來蹚這趟混水的。」
「姑娘是江湖人,自知江湖的規矩。要擋橫,須得讓我掂一掂斤兩。」
「好說,寨主劃下道兒來,本姑娘奉陪也就是了。不過,你是想單打獨鬥呢?還是想群毆?」
「哈哈哈哈。」
黑風大笑起來:「本寨主是什麼樣人?一向堂堂正正,豈會作那屑小之徒。漫說你不過是個弱女子,便是常山趙子龍在此,本寨主寧可丟了這顆頭,也不會壞了道兒上的規矩。」
「那好,就請寨主劃道兒吧?」
「遠來是客,你又是坤道,哪有本寨主劃道兒的道理。就請姑娘出題。」
「好,不知寨主用何兵器?」
「刀。」
「好,小女兒習慣用長鞭,咱們就來個刀對鞭。」
「不妥,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愁,刀槍無眼,如果傷了姑娘一絲一毫,不是男子漢所為。」
「沒這個金鋼鑽兒,不敢攬瓷器活兒。沒這個把握,本姑娘也不敢隻身拜山。」
「那也不妥,這樣吧。你使的是輕兵刃,便打上我,也無性命之憂。我換件兵器,就使齊眉棍你看如何?」
「看來寨主是十八般兵刃樣樣精通啊。」
「不敢,只是刀、棍都要力氣,我是粗人,所以練刀棍多些而已。」
「那好,就是這樣。咱們點到為止,也不論幾個回合,只要兵器沾著衣服,就算輸了。」
「好。就依姑娘。不過,咱們要事先說好,輸了如何,贏了如何?」
「若是我輸了,扭頭下山,不再管寨主閒事。若是寨主輸了,就把周姑娘送下山,你看如何?」
「這倒公平。我看姑娘也爽快人,這樣如何?我現在就叫人送周姑娘下山。這頭親我不結了,不過,我若不幸贏了,就請姑娘作我的押寨夫人如何?」
「這個……」
柳玉蓮卻不敢答應,因為那邊有個該死的張子平呢。她雖然嘴上強硬,卻不知道黑風的武藝究竟如何,自己可不敢答應嫁給他,萬一真個輸了,自己不就成了一女二嫁了麼?
(二十)
「姑娘可是怕了?」
「姑娘從小到大,還不知道什麼叫怕呢。」
「那你是答應啦?」
「別的事都可答應,唯獨此事不能答應,本姑娘已是有許了人家的人了。」
「本寨主是個山大王,就是寡婦也不在乎,何況只是許了人家。」
「請寨主口下留德。」
柳玉蓮立刻便惱了。
「姑娘莫急。天下有姑娘這樣人品的,實在難找,今日與姑娘一戰,也是三生之幸,我即要放周姑娘下山,總要賭個綵頭,姑娘若是怕了,便請下山,莫妨礙我拜堂。」
「這……」
柳玉蓮急得直搓手,此時若是答應他,萬一自己真輸了怎麼辦?正在此時,寨門方向有人喊道:「慢來慢來,聽在下一言。」
眾人回頭望去,見張子平踩著樹梢飛進場中。柳玉蓮是知道他輕功的,黑風卻嚇了一跳。
「請問哪個道兒上的朋友?」
「在下張子平,沒有名號,特來拜見黑風寨主。」
張子平輕輕落在兩人中間,拱手道。
「有禮有禮。請問俠客此來何事?」
「只為這位姑娘。」
「哦?」
「這位姑娘已與我有賭約在前,我若贏了她,她便嫁我為妻,所以她不敢答應寨主的賭注。」
「原來如此。」
「我知道姑娘是個言出必踐之人,若是不幸輸給寨主,她便背了與我之約。所以我特來插上一腳。我看這樣,我替姑娘答應下,不過,若是她輸了,寨主也當與我比試一場,若是我輸了,我與她的賭賽便不算數,讓她留下作押寨夫人,你看如何?」
「這樣也算公平。」
「你憑什麼替我作主?」
柳玉蓮氣壞了,衝著張子平吼道。
「你不是說,我要你怎樣,你便怎樣嗎?」
張子平一問,柳玉蓮就蔫兒了,沒想到自己竟被他當成賭彩,自己卻又不敢說個不字,聽得衝著黑風咬牙切齒道:「好!既然我家恩公這麼說,我便答應你。不過,要是我僥倖贏了,那便怎樣?」
「聽憑姑娘處置,便要我這顆頭,黑風親自摘了瓜送你。」
「我也不要你的頭,你若輸了,讓姑娘打你三十皮鞭。」
「這個好辦。如此一言為定。」
「我作保人。」
張子平一旁道。
賭約已定,黑風回頭命二寨主:「速送周姑娘下山,再帶二百兩銀子,一半給她夫家,一半給她娘家。」
看著二寨主把人帶走了,黑風這才脫了吉服,換上短打,自兵器架子上取了一條齊眉棍,拉個架式道:「姑娘請進招。」
「那我就不客氣了,看鞭!」
柳玉蓮話音剛落,纏在腰間的長鞭已經解開,一抖手之間,細細的鞭梢如怪蛇吐信一般直直地奔了黑風的眼睛。
「好鞭法!」
黑風由衷地讚了一聲,知道軟兵器不能隨便用兵器格擋,忙一擺頭,躲過一鞭,隨手一棍掃向柳玉蓮的雙腳。
柳玉蓮腳跟一擰,雙腿一縱,讓過一棍,長鞭已隨轉身之勢收回,隨即又打了出去。
那黑風的棍法也快,一棍不中,又是一棍奔柳玉蓮左肩,這次卻是鞭棍同時打到,此時兩個的兵器若是繼續進招,將是個兩敗俱傷的場面。
練武人講的是,未曾有功,先求無過,所以鞭棍齊到,又一同收回,心中都暗暗佩服對方的武藝好。
兩個人在聚義廳前一場爭鬥,把嘍囉兵們看得眼花繚亂。
足足打了七、八十個回合,這才分出勝負。
原來黑風長於用刀,用棍次之,雖然主次之分,已有欠缺,加上男女交手禁忌頗多,女人的胸、臀、腹、襠都不能碰,使黑風的武功大打折扣,這一來二去,便打了這麼長時間。
此時柳玉蓮又用了一招兒古樹盤根,緊接了一招白蛇出洞。黑風用棍梢一格,想讓長鞭纏在棍上,將鞭向回一奪,柳玉蓮的力氣沒他大,丟了兵器就算輸了。
沒想到柳玉蓮的身體極軟,這一鞭出去,身子跟著探出,就比看上去長了三寸,只這三寸之差,鞭子在棍上一纏之際,鞭梢兒便碰到了黑風的袖口。
黑風將棍一丟,跳出圈外,把手一抱拳:「姑娘好武藝,黑風輸了,情願領罰。」
說著,把短打一脫,赤膊著側身一站道:「姑娘請動手。」
柳玉蓮其實打了這許久,知道自己贏得很僥倖,很佩服黑風的武功,又見他如此言出必踐,也覺剛才的賭打得有些小氣,便道:「寨主武藝高強,方才是讓了我一招,算不得輸。」
「姑娘好鞭法,本寨主輸得心服口服,就請姑娘動手。」
張子平在旁邊道:「黑風寨主是道上響噹噹的人物,不似一般屑小之徒,說出的話如板上釘釘。你便踐約吧,不然,寨主以後難在江湖立足了。」
黑風感激地道:「還是張大俠知道我的為人。」
「如此,小女子就得罪了。」
柳玉蓮無奈,只得輕輕打了三十鞭。
雖然是輕打,仍然打得黑風一後背的血痕,黑風並沒有皺一皺眉頭。三十鞭打過,黑風反倒笑了:「姑娘如此手下留情,可不像玉烏龍的風格。咱們今日是不打不成交,我黑風願意交你們這樣的朋友,不知兩位肯否屈尊?」
「黑風寨主果然英雄,小弟高攀了。」
張子平很痛快。
柳玉蓮卻道:「張大俠是我的恩公,我怎敢與恩公的朋友結拜?以後我就叫寨主恩兄吧。」
「好好好,來來,張大俠,你我就擺設香案,八拜為交,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的,上刀山下火海,必定告訴我一聲,不然不夠朋友。」
「有這樣事自然忘不了寨主。」
兩個人序起年齒,自然是黑風年長,便作了大哥,兩人八拜為兄弟。
黑風在廳上設宴,款待二人,席間,張子平道:「哥哥不必為繼承香煙之事為意,兄弟也識得幾個江湖俠女,個個貌賽天仙,哪天我尋個合適的,向她們師門替你提個親便是。」
「此事便全仗兄弟成全了。」
黑風更加高興。
在山寨中歇息一夜,兩人告辭,黑風送出寨門之外,拱手而別。
張子平與柳玉蓮在山路上並轡而行,玉蓮道:「想不到黑風原來是如此豪爽之人。」
子平道:「你見的壞人多了,便把所有黑道上的人當成壞人。黑道與白道雖行事方式上有所差別,其實真正的萬惡之徒並不多,而且黑道中也不乏俠肝義膽之人。當年孟良、焦贊、牛皋不都是綠林中人麼?」
「只是不該強搶民女。」
「這也怪不得他們。山大王背負盜名,誰家願意以女相嫁?不過,他們也要生兒育女,不這樣怎麼辦?哪個山寨中的押寨夫人不是這樣搶來的?說岳全傳裡面的牛通不也是搶來的媳婦麼?」
「難道女人就該被人家搶啊?」
柳玉蓮一聽,又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