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計數器由 2015.01.01 起統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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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見傳說
第二部 緞與鐵之卷
作者:瞳
(注1:這是臨時的譯本,錯漏難免,諸君見諒)
(注2:「里見傳說」的英文版已於amazon.com出版,歡迎讀者購買原作支持作者,點擊此處可連結至作品)
第二部 緞與鐵之卷
第一章 狼穴
(里見勝男)
這是一個熱得令人煩躁的晚上。
我坐在風呂屋浴池旁,身體大部份浸在水面之下;這絕比不上在嚴冬時浸泡在溫泉中般舒服,可是我向來不是追求享受奢華的人,這已十分足夠了。
我環視四周:小小的庭園被奇形怪狀的堆石包圍,聽說這些都是在較太平的日子裡從京都不惜工本地運來的。
對開的小竹林成了小水池的屏障。一道紅橋接連了池的兩岸。
池的中央部份甚至在一小草寮;茉莉花的芬芳把令人難受的悶熱轉化成讓身心俱憊者鬆弛下來的避風港。每當我有難以抉擇的難題時我都會到此。
我知道現時面對的死結可多著呢。
三個月前,瞳的婚訊已經發佈。但是,直到現在,北條家仍是沒有任何動作:沒有糾集大軍的徵象,雙方的貿易亦沒有終止,北條健司甚至派遣專使到櫻木城致送時果為禮物。
我當然不會如此幼稚認為一切都已轉危為安。北條家只是想拖延時間作好佈署,否則,一旦向櫻木城用兵,他們的後方和側翼都受武田和上杉的壓力。
據探子回報,武田家方面已在以一名北條家公主嫁入武田家為條件而答應中立。上杉家卻不會輕易賣買帳。
不過,北條是不會就此罷休的。探子報告上杉家的領地內農民及不同派系的僧兵正不斷發動騷亂,雖然規模不算太大,可已足夠使上杉家頭疼,不敢貿然進行軍事上的冒險了。
相信不久,北條就會挑起更大的騷動,到時,上杉家自顧不暇,北條軍就可以大興問罪之師。
我已盡一切努力加強櫻木城的城防,並且比平時多貯存一倍以上的糧草,武備庫中兵器已堆至滿溢,矢倉中是一捆捆用千葉那裡的堅韌竹子製成的箭竿。
如果北條進攻,櫻木城可不會是他們垂手可得的。可是,即是城池堅固,武備充實,八百名駐軍加上一千名臨時征名的農民亦不能長期抵抗北條的攻勢。
十兵衛近來的情況亦令人憂慮。他仍是全心全意的訓練他的長槍營,可是他有時心神彷彿恍惚似的。
我已察覺出十兵衛和瞳之間似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可是我隻字不提。這不是處理這種事情的最佳時機。我需要十兵衛來的輔助而不是搖動軍心,那事還是待日後才另議。
「少爺,可以嗎?」白拍子阿靜的嚦嚦鶯聲在分隔浴池與主樓的滑門另一面傳了過來。
「進來吧。」
滑門被拉開了,她走了進來。
我再一次被這女人的美貌深深震撼。
雖然我和她已有無數次的肌膚之親,她絲毫沒有令我厭倦。
白色夏季浴衣進來的配上了嫣紅的帶子,那薄薄的料子把她胸脯曲線勾畫出來。她沒有穿襪履,美麗纖小的雙足令我的腰身以下立時起了反應。
她是故意放棄她那華麗的京風:即以碎步前行而驅使浴衣的下擺之間小腿若隱若現的誘惑而是表現自然地走近。我要用盡的一切的自制力才不致讓慾火高燃地把她抓下池中和她歡好。
她已步至浴池的邊沿,在她靈巧的擺弄下,腰帶的一端已鬆了下來,正好落到我的前方。我以劍客敏銳反應,伸手抓著並用力一扯,她的身軀作了數個迴旋,浴衣已自她的完美身軀上滑下!
她的俏臉飛紅,並以交叉雙手企圖遮掩她的胸部。然後她拾步踏進了浴池。我涉水向她靠近,再把她轉過身來,好讓她光滑的背部緊貼著我的胸膛。
她束到腦後紮成短短馬尾狀的秀髮散發著甜美香氣,潔淨的臉發放著象牙色的淡月光澤,我把她的手引領至我的腰部,而我的雙手則取代了它們的位置,她的胸在我十指輕觸下微顫著…
「少主似是心事重重。」她把頭枕在我的胸溫柔地問。
我輕歎:「既為武士,身不由己。」
她點頭:「既然如此,何不在此釋放愁懷?就把它們暫寄存在門外,過了今夜才算吧。」
我苦笑。身為一城之主,我卻只在這處才可找到片刻的安寧。
人們稱此鎮為狼穴,是因為它龍蛇混集:行商、浪人、山僧、收集情報的,還有游女 每夜這裡燈紅酒綠,美麗女郎手中用老貓皮製成的三味線奏出糜糜之音。
暗巷之中卻可以是殺機四伏。不時會發現咽喉被割斷的屍體,最後都是草草埋於鎮外亂葬崗。
這卻是最令我感到安全的地方。即使如此,我的武士刀仍放在池畔伸手可及之處。
「少主今夜不想要阿靜?」
當然不是。我用力把她摟緊,在水面下以雙腿使她的大腿張開,她沒有抗拒,於是我進入了她的身體。她發出了嬌喘,讓我的嘴印到她的唇上。
「少主,抱我。」
我不必她的慫恿,雙手繞著她的纖腰開始我的征服。她的呼吸加快了,臉上流露著喜悅之色。在回味那歡娛中,我們的身體緊緊的貼在一起。
「少主…」
「靜…」我輕喚她的名字。
就在這時我看到她的臉突然蒼白起來,身子亦抖戰得厲害。
我隨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小蜘蛛在濕滑的地板上爬行。牠是沒有帶毒的。我拾起了一小石子輕易就把牠壓得粉碎。
「只是一小小蜘蛛,何需如此驚慌?」
她沒有回答,只顧慌張地撿起了放在池邊的酒具,忙亂中把少量的酒傾到盛著酒器的木盆上了。
「靜,什麼了?」我大惑不解,一隻小蜘蛛又如何可以令她如此失常?
「對不起,」她匆匆的穿上了浴衣離開,似乎因一時失儀而感到羞愧。
我沒有見怪她,正要自行離開水池。
這時我才發現木盆上的水跡:「小心蜘蛛!」
我感到一陣寒意。她是想暗示什麼?
「阿靜」我大聲呼喚她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答。
我離開了水,換上了我那襲冒充浪人的服裝,抓起了武士刀。
我進入屋敷內,除了一些房間中隱約傳出的男歡女愛之聲外,四周靜得可怕。
此地不宜久留!
我走出了風呂屋發出了口哨訊號。裝扮成浪人的衛士立刻從暗角中圍繞我進入戰列。我向風呂屋再望一眼,然後急步向櫻木城走去。
第二章 伏擊
(三條一郎)
獵物已掉入我的天羅地網。
在朦朧淡月下,我看到勝男和他的五名近身侍衛正取道沼澤地帶返回櫻木城。他們不會有機會的。
根據眼線的準確情報,我已作出周詳的計劃。勝男安排在他寢室中的影武者也休想騙過我三條一郎的眼睛。
我的手靠向我的太刀;它比武士一般用的刀更長、刀刃的弦度亦大一點。他們說這種刀已不常見了。我才不理這個。能贏就永不過時。
沼澤地將是他們葬身之所。我已分派我的忍者在適當的地方狙擊;十五名忍者對他們六人。這夜月淡風急。即使他們能吸引到城裡的人的注意,一切都會太遲。他們死定了!
我本來是希望藉北條家的刀殺人的。
可是北條不是呆子。他不是不想併吞里見家的地盤,而是他敏銳的感到螳螂之後有黃雀。館山城方面的情況亦在起變化,再拖下去只會夜長夢多。我決定乾坤一擲。。
他們已進入圈套了。於是,我下令攻擊!
走在最前的侍衛到死也未知曉發生何事,連發出警告或拔刀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十來把暗器射成刺蝟。好極了!第一個倒下。
勝男的反應很快。他沒有就地迎戰,而是率領其餘的人衝上斜坡以保護他的側翼 我伏埋在那裡的六個忍者從藏身處跳了出來阻截。勝男連斬六人。可是他亦損失了兩名手下。
我高舉折扇下令總攻。其它九名忍者傾巢而出。敵人布下了三角陣式,一時之間我方亦撿不到便宜。可是,我眾敵寡。他的手下一一倒下。我的人亦死光了。那又如何?忍者本來就只是可犧牲的籌碼。
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了。再沒有人可以掩護他。
我率領五名少女忍者從?向他一步一步走過去。勝男(的眼)目光一緊,還(仍)未交手他已知遇到了高手。
「你是誰?」
「勝男閣下,你問又何用?對死人來說不是都一樣嗎?」我向他一笑,我的黑齒大概會令他感到嘔心吧。
「你以為可以殺得了我?」他擺出了青眼的架勢,以刀尖直指我眉宇之間。他的武功不錯啊。
「呵呵,勝男閣下,我們就瞧瞧吧。」我桀笑道。
我緩緩的拔出太刀,同一時間,我的女忍者開始把他包圍起來。
勝男不馬上搶攻是明智的,否則我們可立刻把網收緊,他就一命嗚呼。
我們對視著,等待對方犯第一個錯誤。可是,我們都不是傻子。
我決定先發制人。我把太刀斜斜的握在胸前,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勝男向後退一大步試圖打亂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我再迫一步,他又再退一步。
如果是別人,可能會以為他是膽怯了而盲目地發動攻擊。我卻只進一步。
勝男大約已知我不會上當。他蹲了下來,刀卻仍保持著青眼式。他已不再望我的眼而是注視著地面。
我的臉上泛起了勝利的笑容。於是我攻了過去。他快如閃電!我才踏入他的攻擊範圍,他的人和刀就有如毒蛇般直取我的咽喉。月亮在我後方,他是在看我的影!
我一個迴旋把他的刀封著,一連三擊後,我們兩人分別倒退數步。
「京流!」他囔道。
「勝男閣下好眼力。」一擊即能判斷我的武學派別,真不簡單啦。
「你就是三條吧。」
我好像野狗般嗥號。能知道自己的威名滿天下真是令人興奮的事,雖然這移動到「個」前面眼前個可愛的「知己」就快要死了。
「納命吧,勝男!」
我一抖太刀再次挺進。
勝男把長刀改由一手持著,另一手抽出了短刀。現在我們可以開開眼界,看「天一流」的劍術精妙了。
我高嘯一聲,「桃」和「真弓」同時出手。
這一擊短促而壯烈。勝男一刀架開了「真弓」的直斬,隨手即把美麗的「桃」欄腰斬成兩截!
「真弓」連驚愕的機會也沒有。勝男一個快轉身把長刀一引,「真弓」的忍者服前襟被剖開;
她的少女身段呈露了,雙眸在不知所措中凝住。兩腿跪到地上時剛可看到「桃」的人頭被斬飛,然後她亦遭到同一的命運!
「好劍法!」我讚道。
勝男沒有回答。他知我是故意犧牲兩名女忍去試探他劍法上的破綻的。我已經找到了,於是毫不猶豫的率領其它三人攻前。
他的確不賴,連封我兩劍之餘仍可把「飛鳥」一劍穿心。但他這一劍卻使我有隙可乘。我突破了他的劍網,斜斜斬出一劍。他慘叫中連退數步,從他的左眼流出的血染滿一臉。
我笑了。現在殺他是易如反掌。他一眼己瞎,根本沒有機會可逃出我的殺手招數。
「死吧,勝男!」我如毒蛇般詛咒著。
可是正當我要痛下殺手時,「枝理」發出了一陣哀鳴。
一根羽箭戮進了她的胸口;她的手正試圖抓著那箭竿。
馬蹄聲由遠而近,我很快看到全速奔來的馬隊。
「撤退!」我命令。
獵物在垂手可得之際被救走令我怒不可遏。可是知兵者不貪勝;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是,主人,『枝理』她…」「影」是指受了傷的「夜子」是無法逃離的。
我的太刀如長鞭揮出,「枝理」的頭像流星般飛離她的身軀。我不會讓她成為俘虜而壞了我的大事的。
「影」一呆之後迅速回復了理智。這就是女忍的宿命。她從懹中取出煙彈投出。「砰」的一聲,紫霧瀰漫,我們乘亂脫身逃入沼澤深處。
「影」不敢作聲,她知我仍在極度忿怒中。
我知道為什麼援兵可以如此迅速到達。我們給那沒心肝的「靜」出賣了 她一定是以飛鴿傳書的方式報訊櫻木城。
始終有一天,這叛徒要付出代價的。我保證她逃不掉!
第三章 爾虞我詐
(里見瞳)
我留在他的床沿用濕了水的毛巾不停揩去他額上的汗水。
他已昏迷了兩天,左眼是無可挽地瞎了。究竟他能不能醒過來則仍是未知之數。
他現在看來如此無助,和一向以來所認識的、英明神武的兄長判若兩人。
為了使他更易呼吸,大夫把他的上衣割開。我看見他的胸口隨著不規則的呼吸起伏,我亦替那胸膛抹去汗水,每當我的指尖觸及那曾使我感到無限安全的胸膛時,我的手都抖戰著。
他們都苦勸我自己要休息以免垮下來,說我已盡了作妹妹的責任。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把我帶到他身旁伺候他的並不止於兄妹之情。
我是第一個趕抵沼澤並射出制止那女忍者下毒手的一箭的。如果我們再晚一步,勝男恐怕已和躺臥在他周遭的女忍者一樣身首異處了。
警告的訊息是由一飛鴿傳來;所有人都知說那是誰發出的。事情發生後游女「阿靜」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處境一定不好過:一方要抓她拷出事件真相,另一方一定設法殺人滅口。雖然我一直都反對勝男對她的迷戀,可是,這次我仍是感激她的。
勝男受傷的消息被包得寸風不漏,除了直系家族及數名如十兵衛等深受信任的將領知道外,其它人都被蒙在鼓裡。
為了不讓勝男他日突然以獨眼的姿態出現而引起揣測,我下令宣佈城主是因與一部下練習「居合拔」(一種抽刀快斬再回鞘的武術)時誤損一目,該武士當然被下令切腹謝罪並已被埋葬。
勝男中伏受傷已是壞透了,萬一被人知道殺手可能是由館山城派來的更會令軍心不穩。如果我們前有北條,後有內奸,櫻木城就會崩潰。
我聽到背後的滑門被拉開:是十兵衛和主要的將領們。
「少主如何?」十兵衛問。
「沒有什麼進展,不過大夫說他年輕強壯,應該可以活過來的。」我把聲線盡量保持平靜。
自從那一天,我們之間有太多的秘密了。不,我不愛他。他渴求我的身體而我企望可以用肉體相接的官能感覺來驅走我對未來的恐懼。
「他不是妳的父親。他污辱了母親的子宮,妳和我都不過是他的肉慾的結果。塚田家的血正在妳的血管中向妳要求為他們復仇雪恥!」純一低沉而充滿惡毒的聲音每夜都在我的耳畔響起。
我知不是他的意志在折磨我。那是母親一族自墓中傳來的尖叫;武士、僕人、老者、女人、甚至兒童…在地獄的血河中沉浮著,血仇不報,永難安息。
我奮力搖頭試把這些可怕的念頭揮走。
「小姐,我們不能讓北條方面知道少主的情況。」是弓隊的隊長左近。
「北條家尚不是致命的敵人。」我說。背後被狠狠戳一刀才最可怕。
他們面面相覷,不敢把心中話說出。
「小姐的意思是…」
「左近,你心知肚明我想說什麼。我們一定要盡一切可能拖延時間讓勝男復原。」
「是。屬下明白,並任由小姐差遣。」
「好!」我望向每一個人的眼,試圖找尋任何背叛者的游移。
他們都沒有問題。
「勝男明天一定要掩蓋左眼之姿態露面。如此,可暫息謠言給我們多一點時間。」
「可是,小姐…」
「他當然不能起來,我們要用影武者。」
「那可騙不了多久。影武者雖和少主長得很像,可是日久了亦會露出破綻。」
「這我知道,可是沒有其它辦法了。我們需要時間。我會去館山城。」
「小姐,讓我去吧,妳應留在少主身邊。」十兵衛自動請纓。
「就是因為這原因我才要走一趟。如哥哥身受重傷,我應不會輕易離城。敵人亦會一定如此想。我既前赴館山城,他們就會有所懷疑,不敢妄動。他們應知他已受傷,可是傷勢如何卻只能猜度。我們不會被他正確評估他的傷勢。」
其它的將領都在點頭,我知我是對的。
「小姐有何藉口前赴館山城?」
「前往闢謠,以證明哥哥不是傳說的傷重。而且我將遠嫁上杉家,在出嫁前最後一個夏季回去看看父上不成嗎?」
再沒有反對的聲音。十兵衛和他們去做好準備。我們帶我的侍女近衛前往並帶同給父親和春之局的禮物。馱上了重重禮物的行列會走慢一點,這又可以給我們多一點的時間。
他們離開後,我再面對勝男。他的呼吸已平穩下來,脈搏亦強了些。
我弄清楚沒有人在附近之後,我吻了他。在他的下顎處有一小水滴,我不知道那是他的汗水抑是我的淚。
第四章 一竿的野心
(里見一竿)
「那個笨蛋三條把事壞了!」我氣得要炸了。
他儘管吹噓武功了得,一擊之下竟殺不了勝男。
我知道勝男受了傷,可是傷勢如何?
我的探子回報他受襲後三天就能在城外巡視他的部隊,左眼處是戴上劍鍔遮掩,應是沒了一眼;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大礙。
當然,那可能只是一個替身,好讓他們把真相隱瞞。但瞳卻於此時到來,如果勝男傷勢嚴重,她應不會輕易離開他身邊的。一想及此,我就氣得血脈翻騰。即使我和勝男都是她同父異母兄長,她從來就只關心那賤種!
難道就是因為我不善鞍馬征戰她才對我不瞅不睬?難道就是因為我在詩歌的造詣及諳熟京都之風流令我在她眼中算不上一個男子漢?我暗罵一句:「不舞刀弄劍不等於我不會殺人不手軟!」
她遲早會知道我們二人之間誰是真正的強者。是的!她是我的同父異母妹妹,我不能公開的擁有她,可是,以兄妹之愛為名而暗中一親芳澤的方法是有的。
來日方長,它會證明誰才是勝利者。
勝男的傷勢是關鍵。如他已死或已瀕臨死亡邊沿,我就可以用保障國境安全的借口而發兵櫻木城。
一旦櫻木城落入我的掌握之中,我就可輕而易舉的把反對我的人一一消滅。
可是如果他已大部康復,我就師出無名,而且可能和他對陣。他的兵力雖遜於我,可是我很清楚我這兄弟在戰場的能力。
不,除非我勝券在握,我不會貿然動手。
好吧,就讓瞳到來。我會想辦法從那張漂亮的臉蛋後的小腦子找出真相,以及取得優勢。
她也會發現令她吃驚的事。父親的病情一直被掩飾著。酗酒及和母親縱慾過度已損及他的肝臟。
這本來就是我同意三條偷襲的計劃。如果老頭子一旦歸西而我又未處理好繼承問題,事情可能不可收拾。即使老頭指定我為繼承者,勝男及他的部屬也不會乖乖的俯首就命。我也知很多家老都偏袒勝男。呆子!全部都是呆子!
我一定會把他們趕盡殺絕。不過現在仍時機未至。我一定要步步為營才成。
啊,我聽到了城門方向傳來的鼓聲了。瞳已到達吧。
我臉上泛出了笑意。
終有一天,這里見家的山吹花會是屬於我的!
第五章 預言
(里見瞳)
在侍女的引領下,我穿過了彎彎曲曲的迴廊走到他在蓮花池後的寢室。
已是盛夏了,蓮花池上的空氣在酷熱中浮閃著。
我已把我的騎服卸去,改穿有花卉圖案的和服,現在它就重甸甸的壓在我的肩膀上。而被汗水濕透的纏胸布正依附著我的肌膚。
換上常服的主意仍是不錯的。卸下了戎裝使「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這一訊息更有說服力,而我更是一副無拘無束的瀟灑。我注意到眾家老的神情和緩了,而春之局和一竿就雙眉緊扣。
父親比我上次見他時明顯地老了。
「父上,」我向他彎身行禮。
「啊,我的寶貝女兒終於來了,過來,過來。」
在他示意下我趨前坐到他的身邊。
「父上,」我直視他。
「是什麼事情把我的瞳帶來了?」他的嘴勾出一道微笑。
「是替兄長來向父上請安。」
他一聽到提及勝男就沉起臉來。自從一竿出生以來,他就一直不喜歡勝男。
「他想幹什麼?」他的語調是充滿戾氣的。
「父上,他中了埋伏,受了傷。」我決定開門見山。
「什麼?」他那意外之情絕不是虛構的。同一時間,我瞄到了春之局和一竿正側耳細聽。
「對啊,他被行刺了。」我故意把說話在重要關頭打斷了:「可是他已逐漸康復並著瞳前來向父親致意。」
春之局和一竿都無法掩飾臉上失望之情。
「是這樣嗎?那真是太不幸了。」
我當場一愕。我沒有聽錯吧。他是指勝男受襲而受傷而覺不幸?抑是指他康復是一種不幸?一個父親為什麼會如此憎恨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他也發覺我的疑惑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不要說這件事。讓我看看我的女兒。」
他伸出手把我的下顎微微托起。一種詭異的眼神自他眼中閃過。不知怎的,我完全明白他在想什麼。你們說我長得像母親一模一樣:一樣的臉龐、一樣帶傲氣和明亮的眸子、一樣的身段…
「父上,」我開始覺得尷尬。
他亦發覺其它人正注意他的失儀,乾笑了一聲隨即把手伸回去。
「唉,把我們的山吹花送到上杉的雪國真是太令人遺憾的事啊…」他嘆了口氣。
我把心中怒火壓下去。對他來說,我只是母親的翻造板模,他洩慾的對象,又或者是他可以用來討價還價的商品以滿足他個人的野心。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是!我開始對此人從心底厭惡。
「他不是妳的父親,只是殺了妳母親一家的兇手…」純一的話又在我腦中升起。
「父上,你看來很蒼白啊。」
「瞳,我已老了。」他蒼涼的地苦笑。
「不是啊,父上。」我伸手輕輕的握著他的手腕。我表現的關懷使他喜上眉梢。
「我亦望如此,不過妳的母上似乎不會同意。」他望向春之局,我立刻感到那弦外之音。
「我相信母上亦希望父上健康,正如勝男哥哥和瞳希望父上長壽健康一樣。」
一提到勝男,他就沉默起來。我是故意如此的。這一定事出有因。
「勝男?他只想我死!」
「不可能啊,他是父親的骨肉。」
「骨肉?」他嗤之以鼻:「對,一個會帶來滅門之禍的兒子。瞳,在妳仍未出生時,朝廷中的相士早已預言我會命喪來自櫻木城的一個兒子之手!如果不是這些…」他的眼光射向在場的家老。就是他們一直暗中保護勝男,他才沒有遭到毒手。
原來如此。他恨勝男,因為相信他,一個來自櫻木城的兒子,會要他的命。亦是這原因,他決定把里見家交給一竿。
可是我知他錯了。勝男不是那個兒子。那是純一!他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全身打顫。
我可以作什麼?我應糾正我父親嗎?那或可幫助勝男得回父親的信任。可是純一就會大禍臨頭。
沒有家老的支持,純一只有坐以待斃。父親是會毫不留情的斬草除根的。
而且,這樣做真的可以幫到勝男嗎?我看未必。
當他知道可能另有其人,他只會把純一加入要剷除的名單上。一不做二不休。
如果這還不足夠,春之局及一竿會火上加油。這些年來,他們已把這歹毒灌輸入他的腦海中。他們不會半途而廢的。
他為族人作了什麼?他為百姓作了什麼?他以陰險和謀殺來擴展他的疆土。只有不被他直接管轄的櫻木城一帶才勉強可算是樂土。在館山城,他以鐵腕治國,縱慾於春之局,現在更想取他自己兒子的性命!
不!剛才升起的恨意再次燃起。不!他一定要死!如這是命運,他將無法逃避。純一是天生瞎子。因此,他逃過了父親的猜忌。他是沒法親手結果父親的性命的。
所以我,瞳,將成為他的手。沒有我,他無法實現復仇之夢。沒有他,復仇之火不會在我心燃燒。經過我,不可逃避的命運會得以完成。我母族的血仇將得以清洗。
今天,我已想到如何可以把復仇大計實踐。
第六章 夜鶯橋
(十兵衛)
我們在寂靜中等待。
瞳小姐已前赴里見家本城十天了。這裡每個人都已知道少主命懸一線。他一直都在發高燒,不時夢囈中喊著「三郎!三郎!」和其它令人震慄的事。
我們都擔心他敖熬不過去,可是,他卻奇蹟地存活下來。被伏擊後第五天,大夫說他已無生命之虞。
可是,他仍需時間去康復。在這期間,我們全力戒備。我們知道襲擊他的人不會讓他好好康復的,他們一定會再嘗試。
根據探子的報告,近日來不少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出沒。驟眼看來他們似是商旅或雲遊的僧侶。我們卻不會被這蒙蔽。他們是試圖找出我們防範的空隙等待機會發動攻擊。我們也耐心等著。
為了保證我們有足夠的武力去抵禦,左近和我同意把重兵集結於少主養傷的天守閣。我在那裡佈署了四十名本藩劍士,再配上了二十名弓箭手擺下了天羅地網。我們沒有用一般的雜兵,對付忍者,雜兵是毫無用處的。
焦點集中於連接二丸與天守閣之間的那道橋。這道橋是進入天守閣必經之路,其它三面的高牆與寬闊的護城河足以阻止任何攀登的企圖。
今夜月黑風高,正是偷襲的好機會。
「他們會否今晚就來?」
這是所有人都在想的問題。
「十兵衛。」左近突然發出警戒。
我也聽到了。聲音很微弱,可是逃不出一個久經訓練的人的耳朵。
「他們已到了『加』段。」我點頭低聲說。
橋由四十八塊木板組成並用日語的四十八音母作區分。木板不是釘死的。
當年的城堡設計者故意讓每一木板在被踏上時發出有如小鳥鳴聲般不同的音響。普通人可能只會以為是這橋日久失修引起,事實上卻是讓城防者知道敵人的準確位置。
我們稱這橋作「夜鶯橋」。
「十個人,全都是富經驗的忍者。」左近作出了判斷。
「對,已到了『沙』段了」
已夠近了。若再讓他們推進,要截擊就可能有困難了。
「攻擊!」我下令。
四周燈火通明中,我們從四方八面包圍夜鶯橋。
左近說得對。來者十人,三條身穿朝服,手持太刀,正領他們直趨天守閣。
看到我們後,他們立刻圍成一環陣。
「你們終於現身了,今夜,我們要你們為傷了少主而血債血償!」
三條沒有回答。他的眼射出暴光,而他的臉容卻因剃掉了眉目再在高額處畫上而顯得相當滑稽。
「不降即死!」左近道。他的弓手已各就各位。
「殺!」三條下令。他的忍者們一湧上前。左近弓手的箭雨劃過長空射倒三人。其它的人停了腳步,重新整頓陣形後一步一步後退。
「不要讓他們逃!那三條一定要生擒的!」我向部下大叫。
我們的人拔出了刀,衝了上去。敵人們已沒退路,只得負隅頑抗。我們損失了一些最優秀的劍士,可是我們人多,忍者們一個一個的倒了下去。
只剩下三條了,他不斷為了避免背後受襲而團團的地轉。他現在已不是什麼劍術泰斗而是籠中之鳥。不過我們可不敢低估他。如果他有本領刺傷少主,他的武功一定高得很。
我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把包圍圈收小。最後他已沒有任何周轉的餘地了。
「抓著他!」
我們一起行動。他一劍砍出,我們急退,心想他就要反攻了。可是他沒有,他只是退回原先的位置等待著。我們膽子放大了一些。這次我們不再後退。刀刃相交。我的長槍找到了缺口,一槍戮入他的肩上。
「啊………」他,不,是她,一聲慘叫。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就在這時間,另一慘叫聲在天守閣的頂層傳來!
我們的心像墮入冰川一樣!
那是我留在頂層守護少主的四名劍士之一。
「詭計!我們中計了!他們已到了頂層!」
那「三條」作最後的困獸鬥。不過她不是「三條」,我們的人已是怒不可遏,一湧上前把她壓在地上。
高冠和人皮面具被摘下,是一張美麗女性的臉。
左近和我把她交由部下收拾直衝高塔。可是,我們全都知一切都已太遲…
第七章 出奇者勝
(女忍者「影」)
從高空看下去,天守閣和夜鶯橋都只像是小孩的玩物。
我們的計謀成功了。正如三條大人預料一樣,大部份守衛武士都被吸引至夜鶯橋。三條大人現正在我的左方緊緊的抓著和我這一樣的忍者鳶飛翔。
對他而言,我只是「影」,一名隨時都可以犧牲的女忍。可是,他在我的心目中卻如我永遠無法接近的驕陽。
強風把我們從斷崖吹向天守閣的頂層。沒有月。這正好可給我們最大的掩護。不過,反正沒有人會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想法去飛越高牆和護城河吧。
巨大的竹鳶迅速把我們吹向目的地。我們可以看到宏偉的天守閣如一巨大石壁般聳於眼前展示它的雄姿和力量。
我望向三條大人。他顯然比我緊張得多了,畢竟,朝廷命官很少有化身飛鳥的經驗嘛。
我們已確定四名守衛的位置並選好下降點。甫著地,我們立刻把手中繩索放開,無聲無息的走到兩名守衛後方。
他們一點機會也沒有。我們像宰殺母雞一樣割斷他們的咽喉。
然後我們再向其餘二人下手。我的匕首從其中一人的後頸插入再從他的喉部穿出,他半響聲也沒發出就軟倒了。可是三條大人要對付的那個無意中轉身,他發出了一聲驚呼才被三條把他的腦袋豎直砍成砍兩半!
不妨事。即使他們聽到了,也來不及阻止。到他們上得來時,我們應已完事。
由於不再需要奇襲了,我們乾脆把滑門拉開。我一眼看到睡在中央的勝男,再不等候三條大人發施號令,馬上把五枚梭標擲出。全數命中!他已必死無疑。
可是我們不能不做得徹底。三條大人把被子翻開,我手起刀落。
那人頭滾到我腳下。不是勝男!
「是影武者!」我驚叫。
三條大人沒有回答。
慢慢地,他轉身面向門的方向。一個持劍的黑影正站在那裡。
「勝男!」我的嘴唇喚出那名字時有若寒冰。
原來是陷阱。
我們發動忍者向橋攻擊引開他們的注意,可是勝男卻利用我們的計謀而設下反圈套。
「三條,我們又見面了。」勝男踏前。現在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臉了。那左眼是被劍鍔遮蓋的。
「可不是嗎?勝男大人。你似乎永遠都是出人意表啊。看來,有關你傷得厲害的傳言只是引誘我們上釣的魚餌吧。」三條大人仍十分鎮定。
「我們都應學會有防人之心吧,對不?」勝男同樣是那麼胸有成竹。
「說得對,說得對。」三條大人一面點頭,一面拔出太刀。
那太刀現時已擱在他肩上了。一眼看去,他似是一尊由大明國運來的佛像。
我全身已進入備戰狀態,開始移向右方和三條大人倚角而立。如果勝男進攻,他一定要先對付我。這可給三條大人有一剎那的時間施展他雷霆一擊。
「你有個好拍檔啊,三條。」一個冷酷的笑容自他的嘴角升起。他不急於主動。他的人正衝上來。時間在他的一方。
三條大人亦心知肚明。
我們一定要先發制人!
他慢慢的向右方移動。
我與他保持垂直角,準備配合他的攻勢。
突然,三條大人把一件物件踢向勝男,是那影武者的人頭!
我沒有時間再想,飛躍進攻!
我知我絕不是勝男的對手。可是我可以給他壓力使他分心,如此三條大人就有斬殺他的機會。我亦知道當三條大人的太刀貫穿勝男的心臟時,我已會是一個死人。我不怕。為他而死我甘心。這是的我的宿願…
我的夢卻立刻碎了。
三條大人沒有利用我的犧牲去把勝男結果。他只是抓緊了勝男擋開我的攻擊時的空隙閃出了滑門之外!
他丟下我逃了,不,他是用犧牲我的辦法來自行逃跑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可是我沒有怨他。我只不過是一名可有可無的女忍者。
勝男的劍插入我的腰際,我跪到地上。我以為他會把我一劍穿心又或像對「桃」一樣把我斬首。可是,他對殺死我這一個女忍沒有興趣,只想追擊他的主要目標。他把刃抽回,讓我蜷伏於榻榻米上被殺的影武者屍體旁,然後追了出去。
「三條大人,逃啊,快逃啊!」我以微弱的聲音祈求著:「求求你,快逃啊…」
竹鳶起飛的聲音之後是箭矢破空及咒罵聲…他脫險了!
我帶著笑容,閉上了眼睛,躺於榻榻米上的血泊中,等待我的命運…
第八章 蜘蛛組的崩敗
(阿靜)
我在人群中擠身向前,希望看清楚一點。市集被臨時改成了行刑場,各色各樣的人都齊集來觀看。不是每天都有美麗女忍者被公開處決的啊。
我不怕被認出。竹笠之下的臉已經巧妙的化裝,身穿女朝聖者的我是不會被人認出是著名的游女阿靜的。
我一定要前來。即使我們現在已成死敵,而我亦背叛了她們,我仍然懷念著與「綠」和「影」情同姊妹的日子。我不會在她們離開這世界的一刻也不來送她們一程的。
刑場守衛森嚴。一列列的槍兵把群眾阻擋在限定距離外,而一群武士即在後方戒備。沒有人有能力可以救她們了。如果能使她們在受較少的苦楚下死去已是最慈悲的事。
群眾間起了一陣的騷擾。「影」和 「綠」雙手被反縛,正由一牛車運抵刑場。
跟接,她們被命令下了牛車步行一小段路前往指定的受刑點,兩人的忍者衣都已被取去了,身上只穿著用粗麻織成的死囚褻服。
她們的頭髮披了半邊臉:「影」看來很平靜,似已接受她的命運;「綠」卻虛怯的不時望向群眾。我不由把竹笠前沿拉低遮著我的臉。
武士上前把反縛二人的麻繩割開了。很快地,她們被強行要躺臥在竹製的十字架上並由行刑者把她們的四肢用麻繩縛好。
十字架被徐徐升起。
群眾看到(了)淒厲的場面立時起了一陣哄動。
執行處決的武士宣讀了二人的罪行及判決:以長槍穿戮致死!
「影」臉上毫無表情,可是「綠」尖叫求情。這是可體諒的:她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一個,尚未被無情的殺戮變得對生死麻木不仁。
我雙手合十為她們禱告。
負責行刑的四人走了出來,手上是預備刺穿她們美麗胴體的竹槍。「綠」仍在尖叫。武士的頭領於是命人用白布封著她的嘴。過了一會,她的尖叫聲已為啜泣聲所取代。她終於接受了這是她人生最後一程的事實了。
「刺她們!」那監刑官下令。
四名長槍手分成兩組,每組二人分別站於兩座十字架下並把竹槍在半空交擊。刀刃碰撞的聲音響遍刑場:時候到了。
兩名少女的褻衣被槍尖割破露出了乳房。人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有些人說殺了這樣美的女孩子真是暴殄天物。
我舉頭和「影」的視線接上了。在她雙眸中掠過了一閃靈光,她的唇微微張開好像有話要說。然後,她緊咬下唇,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水自她臉上滑下。
「行刑!」
長槍合拍地同時被抵至兩人乳根的部位:槍尖戮入二人的身體再從乳房的頂部穿出。
「啊呀!」在白布後的「綠」發出了淒利的慘叫。她的身體抖索了一回,跟著挺直了。
「影」由始至終不發一聲,很快她的頭垂到胸前。一切已結束。
我低下頭,無法抑止我的淚水。
人群開如始散去。十字架上的屍體會被示眾整天,可是行刑的高潮已過。
我混入群眾中,穿插於小鎮的窄巷,直至不再處於眾武士的監視下。
我知我應做什麼。
我在鎮外的亂葬崗找到他。
這不太難,事實上是他留下忍者標記要見我。他是背著我而面對外夕陽的。不知怎的,他似比我上次見他是老了很多。
「她死了,對嗎?」
「是。」我知道他在說誰。
他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徐徐的轉過身來。
「我會原諒妳的,跟我回甲賀吧。」
「為什麼?」
「我會再招募術士,捲土重來。我們仍有事未辦完呢。」
「不!」連我自己也被那決斷嚇了一跳。
「不?難道妳不想為死去的戰友報仇?是勝男下令處死她們的。」他的臉氣得通紅。
「不,是你害死她們的。」
「我?荒謬!」他把我的控訴嗤之以鼻:「我只是向天皇陛下效忠!不論代價如何高昂,我們都一定要剷除天下武人,回復朝廷的威權。」
「朝廷早就曾經擁有管治權,而你們失敗了!當朝廷掌權時,為天下百姓作了什麼?那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們只關心的是詩詞歌賦!
你們稱武人為強盜。那你們又是什麼?你們只是從普通百姓處吸啜他們鮮血與骨髓的惡魔!我不會再讓你(再)為禍人間的!」
我感到內心的激動,不單是為了兩個剛死去的最好同伴,而且是為了整個以向皇室效忠為名的鬧劇。
「妳這賤人!」他拔出了太刀把刀尖指向我。「妳膽敢侮辱陛下?」
我毫無懼色。
「三條,你再嚇不倒我的了。今天就讓我們在這裡作一了斷。」我解開了腰帶,把整件和裝摘了下來。以一身忍者戰服的姿態立於他的眼前。
「哈,真有趣!」他高傲地說:「妳以為妳是我三條一郎的對手?我是京城中第二高手?賤人,妳半點機會也不會有!」
「如果我是賤人,你最少亦有一半下賤的血統吧。」我反唇相譏。一提到父親他的臉就變得死灰。
對,三條一郎是我的異母哥哥。他的母親是貴族出身,而我的卻是源於忍者之家。自出生以來,我們就沿不同的軌跡追逐我們不同的宿命。
即使他未享大權在握的滋味,他仍是高車駟馬,尊貴無比的三條大人,而我只是一個死不足惜的女忍者。
「阿靜,妳是自找死路。」他的目光變得冷酷。
我拔出了忍者刀。
「廢物!」他鄙視的吐了一口痰:「以為用這東西就可以傷到我這念頭就已如此可笑。而且妳連位置也選錯了。一個好劍手是不會面對陽光的。」
他可以說是對的。夕陽的光線已使我不得不垂下眼簾。這可以致命的。
「好吧,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他雙手握著太刀:「就讓我這哥哥送妳到極樂世界吧。」
我亦架起了劍勢,並以雙手持劍於我頭頂之上。
他呆了一晌。在我這姿勢下,我腰部對下的部位是守無可守的!
「原來妳想死!」他已準備隨時攻擊了。
我微笑,手中的忍者刀輕輕動了數分。一線陽光從我刀刃的平面射入他的瞳孔中。三條不自覺的動了一動。這己足夠了。
他知道犯了致命的錯誤,立刻全力揮刀斬出。他是想在我未能善用那一剎那優勢前把我解脫。
他沒有說錯。他是京城中第二快的劍手,甚至是全國中第二快的。
我們擦身而過,然後兩人都定下身來。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知他在發現已被我切開他的小腹時一定是滿臉驚恐。
「妳…是妳…」他的聲音再不是充滿自信的三條一郎。
「對 是我。那被南禪寺方丈評為天下最快一劍的無名劍手。他看過我出手一次,但那已足夠。他也信守諾言沒有揭露我的身份。」我頭也不回的回答他。
他的喉間發出了痛苦的哀號,他倒下了,至死不相信這是事實。
我把他連同他的太刀葬在一榆樹下。墓沒有標誌,我不想任何人打擾他的安眠。
當一切完成,我開始思考自己的問題。
我背叛了姊妹們。
我殺了自己的哥哥,亦無法回到我所愛的人的身邊。
眾姊妹組成的蜘蛛組已煙消雲散。再沒有什麼值得我活下去。
我拔出了短刀,把刀尖指向我的咽喉。
「桃、真弓、枝裡、綠、影…原諒我。」
我正要用力把刀鋒插入我的咽喉,這時五隻小鳥卻從樹上飛下,繞了我一圈再乘飛而去。
我呆住了。一份從未感受過的平安籠罩我全身。
她們不想我死!
淚如雨下中,我崩潰了,然後不斷啜泣。
良久,我才回復自我。
一手持刀中,我以另一手把紮成馬尾的長髮帶到面前,再一刀把半截長髮割斷。
斷髮以優雅之姿墮地,在我哥哥的埋身之處找到它的歸宿。
阿靜、女忍者、游女、無名的第一快劍手、三條一郎的姊姊已不在人世。
我現在只是一個全心響往在南禪寺靜渡餘生的女子。我拋下了短刀,卸去了忍者服,換回我的和裝,開始前赴京都的漫長旅程。
(緞與鐵之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