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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瑛傳奇

第十三節:邵晉

作者:暗之子

第十三節:邵晉



張秀蘭在打理安定城的那段日子裡,百姓終於擺脫了山賊流寇之害過上了太平的日子。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後,前秦軍在苻登的率領下再次踏上了南征之路,只可惜此時的前秦早已如落日一般光輝不再,在長安與後秦的決戰中損失無數,本已所剩無幾的女營更是元氣大傷,只剩下幾十人。

一度收復了北方大片土地的前秦軍最終前功盡棄,只能重新退回安定城。

現在前秦陣營中除了苻登自己外,所有的人都對自己的前途感到十分暗淡,在新一輪的南征中苻登被俘身亡後,手下諸將更是一起嘩變,秀蘭只得帶著手下的女兵們連夜逃出安定,前往湟中去了。

那時後秦主姚萇已經病死,帝位由太子姚興繼承,這位野心勃勃的君主已經下定決心在年內攻滅前秦,一統關中。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攻佔安定、平定朔方的後秦將領劉勃勃竟宣佈與姚興決裂,改姓赫連並自稱為夏王。

於是關中馬上變成了後秦和夏互相火拼的戰場,奄奄一息的前秦因此得到喘息的機會。

秀蘭雖然也自知前秦的滅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但想到自己一生深受毛皇后的恩惠和苻登的寵愛,決心至死也要為前秦盡自己的最大的心力。

在她駐守抱罕的那段時間裡,她依然傾注了全部的心血來打理城務,同時也開始培養一些年輕的將領,好讓前秦的骨幹後繼有人,邵晉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邵晉是鮮卑族人,其父與涼州的禿髮氏部族聯繫緊密,年輕時隨同父親出仕後涼呂氏,但卻因變故而流亡到前秦。

起初只是在抱罕當一名小兵,後來因作戰勇敢被提撥為小校,跟在大將陳麾下。

身為一名流亡之人,邵晉也沒指望自己在異國的土地上撈多大的官,對於他來說抱罕不過是自己暫時的棲身之地,只要時機成熟,他便會偷偷離開,返回涼州。

後來陳興兵反叛,邵晉與好友何度倒戈,幫助秀蘭平定了城內的叛亂分子,因此得到秀蘭的賞識,終於被提撥為遊擊將軍,並負責左城的守備工作。

為了報答秀蘭的知遇之恩,邵晉打消了回涼州的念頭。

邵晉相貌堂堂、丰姿英俊,戎裝時更是威風凜凜,早在他當小校之時就已經成了女營戰士們閒時的談資,如今既貴為大將,傾慕他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情竇初開的趙瑛也是其中的一個,不管是在軍營、帥府,還是在路上,只要遇上邵晉,趙瑛總會無端的臉頰飛紅,然後趕快把眼睛轉往別處,或者用手撫摸劍鞘,又或者玩弄馬鞭。

碰上邵晉過來議事的時候,她總感到發窘,胸脯緊張,連呼吸也很不自然,總想藉故走開。

這種奇妙的感覺幾乎每天都在「折磨」著她。

而邵晉對趙瑛更多的是敬佩的感覺,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居然已經是女營的大將了,指揮著年紀比她還要大的姑娘們,而自己十八歲時才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因此每次遇到趙瑛,他都會很鄭重的拱手行禮,反而沒有留意趙瑛對自己那微妙的好感。

趁著姚興與赫連勃勃在關中混戰的機會,西秦主乞伏乾歸迅速在隴西擴大自己的勢力,隨著前秦與西秦的實力此消彼長,乞伏乾歸終於生出了吞併前秦的野心,不時派出小量的部隊騷擾前秦的邊城,屠殺村民和搶割糧食,而前秦除了送去責難書外亦無可奈何,很多大臣都心知肚明,以前秦目前的軍事力量根本無法和西秦一決高下。

就在很多人認為前秦前途無望時,秀蘭反而化悲憤為力量,早在寄居石城那會兒,秀蘭就開始了招募女兵的工作,儘管比招收男兵要困難得多,但是兩年下來從石城到湟中,女營也新收了近三百多人,她們的年齡大多在十七到二十歲之間,也有少數三十歲左右的健壯婦女,她們在戰亂中死了丈夫孩子,生活無依無靠,都指望投奔女營混口飯吃。

這點兒人數與毛皇后旗下全盛時期的三千人自然沒得比,光論身體素質和戰鬥力也不止差了好幾個檔次。

秀蘭並非不明白,可她看見這些前來投軍的婦女無依無靠,命苦心誠,也權當收留下來。

從中挑選年輕身體好的每天在女營練武,年紀稍大又粗手大腳的,便安排在女營中做飯、餵馬和幹雜活。

規模上來以後,秀蘭便把一些老戰士提撥為將領,而趙瑛則更是被任命為女營副帥,如同當年毛皇后身邊的秀蘭。

前秦主苻崇任命秀蘭駐守抱罕時,女營的招兵工作仍未停止,儘管人數少且素質低,但秀蘭仍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女營重新壯大到當年毛皇后在世時的規模。

與此同時,很多將領都對其嗤之以鼻,認為打仗是男人的事,一幫娘兒們湊什麼熱鬧。

有一次居然有二、三十個城卒鼠頭鼠腦地窺探女營,趕也不願走,甚至還口出穢語,指著新來的女兵品頭論足。

趙瑛氣不過,馬上下令將他們全數捉拿,秀蘭經過調查和審判後,依軍紀把帶頭的四人處斬,其他人則重打五十軍棍。

自此之後諸將的嘴巴才有所收斂,但背後仍在講風涼話,只有邵晉對此事有不同的看法。

邵晉從小就在戰亂的環境中長大,地獄般的風景見得實在太多,普通女性是繼小孩和老人之後最容易受傷的一個群體,而每到饑荒乃至人自相食時,年輕的婦女往往會成為餓鬼們優先宰殺的對象,如果說在太平盛世身為女兒身也屬不幸的話,那麼在亂世當中就已經無法用人間的詞語來形容女性的慘狀了。

她們當中一些身強力壯、又不甘心過任人魚肉和奴役日子的人,往往會走上落草為寇的道路,當時在關中乃至涼州,都出過幾位有名的女大王,至於靠「壓寨夫人」這個招牌混飯吃的更是不計其數。

所以在邵晉看來,與其讓她們落草禍害世間,倒不如加入像女營這樣的地方,在解決她們的生存問題之餘還能保一方之平安。

在經過一年多的試探後,乞伏乾歸認定前秦業已虛弱不堪時,終於決定興師八萬,對外號稱十萬大軍,一舉滅亡前秦,踏上問鼎關中的第一步。

當消息傳到前秦的時候,作為前沿陣地的抱罕馬上把附近各縣的壯丁動員了起來,準備抵抗西秦的入侵。

秀蘭連夜召開軍事會議,十多位男女將軍各抒己見,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出自己的佈防方案。

秀蘭合著雙手,緊鎖雙眉認真地思考著,雖然經過長期的築牆積糧、招兵買馬,手中兵力已有一萬人左右,可是面對著數倍於自己的敵軍,仍然處於極度的劣勢,任何一個方案都無法長期固守,一旦西秦打起持久戰,抱罕將凶多吉少。

秀蘭在聽取了眾將的意見後,發現邵晉始終不發一言,於是問道:「邵將軍,你覺得我軍該如何佈防呢?」

邵晉被秀蘭打斷了思維,半晌才回過神來,略帶歉意地答道:「娘娘,末將不才,方才一直在想光屯兵固守是否合適……。」

眾將不禁面面相覷,何度連忙打斷邵晉:「邵兄難不成還想與乞伏老賊正面交鋒,對方有十萬大軍,百我們只有一萬,其中四千多是新兵,除了固守根本就沒有其他辦法。」

「何兄不要誤會,我並沒有說要硬拼,防守肯定是主要策略,諸位提出的大多是集中兵力固守主城,表面上看起來能守個一年半載,但抱罕一帶的糧食長年欠收,我軍屯集的糧草若要供養過萬的部隊和滿城百姓,頂多只能支持三個多月。乞伏老賊已經掠去武始郡和大夏郡作為據點,糧草供應較為充足,圍城半年是綽綽有餘。」

「可是……。」

「賊軍號稱十萬,依我看他們最多只有五、六萬人,彼恃驕而來,必然不把我等老弱殘兵放在眼內。我方召集軍中精銳編成一隊攻其不備,可收到奇效。」

「邵兄之言何某也想過,只是我方善戰之兵實在太少,就算賊軍真的只有五萬人,對我軍而言也是龐然大物啊。」

「正因為兵力少,才更不能一味的防守,所幸抱罕並非一馬平川之地,我軍可分一部分人據守在東、南的幾個險要之地,賊軍就不得不拉長戰線。我們這一隊精兵就是尋找他們的弱點猛攻,得手後可大挫彼等銳氣。同時各處的疑兵可點火揚塵,讓賊軍搞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人,只要能動搖他們短期內攻陷城池的信心就必然退兵。」

眾將聽罷先是互相討論幾句,然後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秀蘭。

秀蘭解開了緊鎖的眉頭,笑著對邵晉說:「邵將軍真是說到我的心坎裡去了,防守並非坐以待斃,而是要險中求勝,讓乞伏老賊不死也得掉層皮!」

看著邵晉那充滿著自信的目光和條理清晰的分析,坐在秀蘭身邊的趙瑛仿佛整個人都要被吸引過去,眼前的邵晉變得越來越高大、越來越威武,心頭的小鹿也開始不停地亂撞。

在得到秀蘭和諸將的肯定後,邵晉心中閃過幾分得意,這時他無意中與趙瑛眼神一對接,發現對方臉帶微笑地盯著自己。

邵晉一下子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緊張得連忙縮回座位中,連臉都不敢朝向趙瑛的位置。

秀蘭心裡清楚,即使伺機出擊的戰法可以成功也不過是垂死掙扎,前秦滅亡的命運是無法改變的,但是她下定決心與國家共存亡,能多支撐一天就是一天,於是她馬上按邵晉的戰略向各個將領分派任務,同時分出約兩千精兵給邵晉駐守在位於武始郡東北部的白門鎮,考慮到出擊後防守空虛的問題,秀蘭打算派出手下一名女將率五百人協助邵晉的防務工作。

趙瑛的心馬上興奮得砰砰直跳,她多麼想向秀蘭主動提出與邵晉一隊,但又覺得不好意思,只好不停地祈禱,希望秀蘭能說出自己的名字。
秀蘭稍微思索了一陣,然後雙眼朝著右席說道:「蔡苗,就讓妳跑一趟吧。」

此話一出,趙瑛頓時大失所望,好像從溫暖的被窩中一下子掉到冰窟窿裡,她多麼希望能和邵晉並肩作戰啊,沒想被別人「占了便宜」,雖然心有不甘,但又不能當眾提出不滿,只能含糊不清地問道:「娘娘,那我……。」

「別著急,妳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呢,立功的好事少不了妳。」

看著秀蘭慈母般的笑容,趙瑛也只好抿嘴不言了。

蔡苗原來是朱美玉手下的小將,長安一戰朱美玉慘死後她開始得到提撥,在女營精銳日益減少的今天,作為老兵的她也被提升至大將的位置,作為趙瑛的前輩,蔡苗雖然還不能決勝千里,但獨當一面是綽綽有餘的。

趙瑛如今作為女營的副將,秀蘭打算讓她率領女營精銳駐守東線,防止西秦軍從後方進攻,畢竟不能把精兵都擠在一條戰線上,秀蘭只以為趙瑛想立大功,卻沒看到她心中的另一個小算盤。

西秦軍如同秀蘭、邵晉估計那樣分東、南兩路進攻,企圖撥掉幾顆釘子後將抱罕團團包圍起來。

就在邵晉和蔡苗的部隊進駐白門鎮後,西秦那密集的旗幟開始出現在遠方滾滾的黃沙當中了。

「乞伏老賊的速度比想像中要快啊!」站在寨牆上的蔡苗右手掌平放在額頭,仔細觀察遠方的動靜後說。

「是啊,但我們不用太擔心,老賊的目標是抱罕,這裡地勢險要,估計人數不會超過一萬人,不會貿然攻城的。」

「邵大哥還是打算出城作戰嗎?實在不行也不要勉強呢。」

「這我自有分寸……,呃,蔡將軍還是不要大哥前大哥後地叫吧,讓我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沒想到邵大哥也會不好意思呢,為什麼不行呢?你比我年長,資歷也比我高,叫一聲大哥不是很應該的嘛。」

「娘娘向來治軍甚嚴,妳們平日碰上我們男兵都板著個臉,可自從出城之後,妳倒像換了個人,臉都笑開了花。」

「哈哈,別說得咱娘娘像個老太后似的,她待我們像親姐妹一般,平日在營中也是有說有笑,只是操練和執行軍務時就得一絲不苟。不過呢,我這人愛說笑,難得離開女營一段時間,偶爾也想放鬆放鬆。」

「也對,這才像是姑娘嘛。」

邵晉偷偷瞄了一下蔡苗的側臉,那如鵝蛋般的腮幫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通透,在高高盤起的黑髮的襯托下倒有幾分端莊。

「好美。」

邵晉心裡忍不住稱讚了一番,蔡苗似乎覺察到邵晉在偷看她,微微一笑後便扭過了頭。

邵晉尷尬萬分,臉一下子就漲得紅紅的,一時間手足無措,又怕在衛兵面前出糗,只得略帶結巴地說:「呃,我,是時候整頓一下防務了。」說罷連忙帶著衛兵從寨牆頂下去了,蔡苗看著邵晉走下石階的背景,忍不住「噗哧」地笑出聲來。

邵晉大概再次猜中了,西秦軍曾一度逼近城寨,卻遲遲不進攻,從夜晚的炊煙密集度看來,敵軍可能連五千人都不到,自然沒有足夠的兵力來攻城。

雙方對峙了十多天,雖然西秦軍天天在寨前叫罵,可邵晉高掛免戰牌,每天在城中操練兵馬,根本不理睬他們。

蔡苗手下的五百男兵平日都到寨牆上守崗,自己則親自指導隨行的三十多個女兵進行騎射練習,她們入伍已有一年多的光景,因為都是出身貧寒農家,所以很能吃苦,行軍作戰不輸鬚眉。

秀蘭很想重振女營的威風,對於新入伍女兵的操練是毫不含糊,一有閑餘的時間就會召集姑娘們出操。

如今蔡苗雖然拉了大隊遠離女營,但仍然保持早起的習慣,每天都督促隨軍的女兵們練習騎射,如有姑娘露出懈怠之意,蔡苗輕則提醒,重則責備,絕不含糊。

半個月後,自覺沒趣的西秦軍在天色麻麻亮的時候開始卷鋪走人了,這時城寨上的守軍開始躁動起來,將領們紛紛向邵晉請戰,但邵晉疑心是陷阱,繼續按兵不動,同時不斷派出探子監視敵軍的動向,堵在白門鎮前的西秦軍似乎真的撤得一乾二淨了。

從大軍移動的方向可以推測,他們的目標是抱罕。

機會終於來了,邵晉在再三派出探子確認後便決定率軍出寨,在背後襲擊敵軍。

當知道邵晉的決定後,蔡苗連忙問:「邵大哥,需要我們一起出擊嗎?」

邵晉搖了搖頭,說:「不必,這一帶地勢險要,敵軍在那裡很難展開陣勢,正好適合我們實施奇襲,人多了反而沒用。再說,我們出發前娘娘再三叮囑,當我率軍突擊時,妳那五百人必須留守城中,以防不測。」

蔡苗儘管很想與邵晉並肩作戰,可自己身負留守任務,只好點頭同意。

申時時分,邵晉率兩千精兵從白門鎮出發,蔡苗從寨牆上目送他們遠去,心中百感交集,既希望邵晉旗開得勝,又擔心他的安危,眼裡竟有些許發酸。

她擔心被身邊的人看到,於是連忙返回寨中組織防務。

兩千前秦軍尾隨西秦軍遠去的方向追擊,越過兩個山坳後已經可以看到西秦軍後隊的旗幟了,正當邵晉準備下令進攻時,突然附近樹林中鼓聲大作,幾千蠻牌兵從樹叢中衝出,如飆風般殺向前秦軍。

邵晉大吃一驚,沒料到西秦軍會留這麼一手,「中計」二字已經沒有時間在他的腦海中冒出,要往後撤已經沒有可能,危急之中只好下令眾將士迅速佈陣,以阻擋來犯之敵。

在喊殺聲響起的同時,西秦軍的後隊開始折返,如同長蛇般步步進逼,還有許多騎兵從滾滾沙塵中衝出。

「娘的,老子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邵晉自知死期將至,但為了不影響手下的士氣,撥出寶劍大呼:「大家不要害怕,狹路相逢勇者勝,只要保持好陣型,這些狗賊便奈何不了我們!!」

在兩千精兵與西秦伏兵激戰前,邵晉派出傳令兵快馬回白門鎮,通知蔡苗務必死守城寨,同時命人傳信於抱罕,報告這裡的情況。

看到傳令兵遠去後,邵晉這才放下了心,隨即揮舞著寶劍沖入敵陣,左衝右殺如入無人之境,邵晉本身武功過人,這回抱著必死的決心更是所向無敵,一時之間竟有三名敵將被他砍殺於馬下。

由於地形狹窄,又貼著樹林,很不利於騎兵作戰,且猝不及防,邵晉等人一接仗就處於不利位置。

西秦的伏兵向他們蜂擁而來,越圍越多,圍了幾重,卻也不敢逼得太近。

留守城寨的蔡苗自邵晉走後一直心神不定,但為了不影響軍心,只好故作鎮靜地與幾個貼身女兵在寨牆上巡邏。

當看到邵晉遠去的方向有一匹快馬由遠至近飛速前來時,蔡苗便快步走到寨門邊上,發現原來是邵晉手下的傳令兵時,不覺手指打顫,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傳令兵顯然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當他進入寨門後竟整個人跌落于馬下,馬兒也搖搖晃晃般噴著鼻子。

蔡苗衝過去扶起傳令兵,焦急地詢問前線的情況,得知邵晉身處險境時,心頭一陣刺痛,腦海中浮現邵晉那英武的背影仿佛正遠離自己而去。

蔡苗讓傳令兵下去休息後便準備帶兵前去救援,一個女親兵連忙勸道:「蔡苗姐莫要心急,娘娘再三叮囑,我們的任務是要死守城寨,雖然這裡人不多,但短時間抵禦敵軍攻城還是可以的,至少能支撐到娘娘派援兵前來。」

蔡苗想了一下,搖搖頭答:「不行不行,既然邵大哥遭到埋伏,賊軍肯定早有準備,只要他們大軍一會合,抱罕定會被團團圍住,到時城中自顧不暇,還哪有什麼力量來支援我們。何況他們既然繞開我們前進,自然也不可能返回進攻城寨。」

「可是邵大哥的意思也是讓我們留守,他大概已經作好死戰的準備了吧……。」

聽到這裡蔡苗更心如刀絞,邵晉的安危已經讓她無法冷靜思考,於是下令手下五百男女士兵整備出戰。

那名女親兵仍不停地苦苦勸諭,蔡苗一氣之下喝道:「真是個膽小鬼!妳既然這麼喜歡守城那就留在此處,等我回來才好好教訓妳!」說罷便跨上戰馬,率領著部隊風馳電掣地朝戰場奔去。

一路上蔡苗一句話不說,眼睛只盯著前方,全軍快馬加鞭,恨不得能瞬間到達戰場。

當他們來到樹林邊那滾滾的黃沙並聽到順著風沙傳來的喊殺聲時,蔡苗頓時心頭緊縮,瞪大了兩顆眼睛用心地尋找邵晉的影子。

此時陣地上戰鼓齊鳴,喊殺震天,人和刀槍的影子在陽光下晃動,邵晉手下的兩千精兵早已折損大半,正當他們精疲力竭時,發現原來步步進逼的西秦軍突然陣腳大亂,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援軍趕到,殺了個敵軍措手不及,於是大家抖擻精神,再次鼓勁與西秦軍力戰,唯一感到沮喪的大概只有邵晉一人。

「邵大哥,你沒事吧!我們來救你們了!」

身穿銀甲、頭戴銅盔的蔡苗突入陣中時,看到邵晉仍平安無事心中十分高興。

「笨蛋!為什麼要前來救我們,哎,只怕……。」

邵晉的頭盔已經失落,頭髮也一片淩亂,盔甲和臉上沾滿了敵人的血跡。

事已至此,邵晉只好希望西秦軍不會乘機進攻白門鎮,若是能殺出重圍帶著殘兵回城寨,應該還不至於壞了大事。

在經過半個時辰的激戰後,西秦的伏軍竟不支而退,正當蔡苗打算率軍追擊時,邵晉連忙喊道:「蔡苗,小心再中埋伏!城寨的安全要緊,我們還是趕快撤退吧!」

蔡苗這才勒住戰馬,下令將士們停止戰鬥。

「妳為什麼要來救我們,萬一要是城中出了什麼事,那該怎麼辦?」

「要是你們全軍覆滅,光靠我們守城又能堅持多久呢,就算派人回抱罕請救兵也是遠水不救近火,再說……。」

「好了好了,咱們現在多說無益,還是快點撤回城寨吧。」

邵晉粗點了一下人數,兩軍合在一起只有八百多人,心中頓時為自己大意中計而內疚萬分,為了確保白門鎮的安全,他也不顧眾將士已經筋疲力盡,馬上下令全軍全速趕路。

當他們快要到達城寨時,雖然城寨依舊大門緊閉,但是寨牆上卻看不到半個守衛的士兵,邵晉的身體馬上涼了半截。

「不會的,不會的……。」

邵晉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企圖說服自己不要杞人憂天,認為西秦軍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奪取城寨的理由一個又一個地在腦海中浮現。
「可能是蔡苗帶了太多的人,所以沒人在寨牆上巡邏。對,一定是這樣……。」

可是老天爺就是喜歡跟人開玩笑,當邵晉一行人快要靠近寨門時,城頭突然豎起無數旌旗,分明就是西秦軍的旗幟,邵晉當場渾身涼透,緊握的寶劍差點從手中滑落。

這時一個滿臉鬍子的將軍出現在寨牆上,裂開血紅的大口笑道:「哈哈哈哈!這白門鎮已經歸我們的啦,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賊男女還想負隅頑抗?符家已經完蛋了,我看你們還是快快投降,主上仁慈說不定能饒你們不死,哈哈哈哈!!」

那個大鬍子剛剛落音,有兩個西秦的士兵走到了寨牆邊,手執長槍往上一舉,兩支槍一左一右地挑著一件物體到半空。

邵晉和蔡苗定眼一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長槍挑著的是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只見她頭髮淩亂,腦袋歪在一邊,雙乳被殘忍地剜去,白白的胸脯亮著兩個大血窟窿,肚子和雙腿都被鮮血染得通紅,身體和雙臂仍在微微地顫抖著,雖然未斷氣但已經奄奄一息了。

蔡苗終於認出這個女人就是勸阻自己並被自己留在城寨中的女親兵了,一時之間悲痛、悔恨和憤怒交織與胸,嘴巴激動得不停地打戰,淚水早如缺堤洪水般流下。

大鬍子看到蔡苗痛哭流涕的樣子後更加得意,狂笑著說:「哈哈哈!好端端的大姑娘打什麼仗,留給咱們找找樂子不更好,現在老子玩夠了,還給妳吧。」

說罷右手一揮,兩個持槍士兵同時向上一使勁,那女人馬上向前飛出,在半空中轉了一個背便向地面上跌去。

悲痛欲絕的蔡苗正要拍馬追上去,希望能接著她的身體,可惜鞭長莫及,還沒等蔡苗衝出前隊,女人已經重重地摔到了地面,濺出了一大片血花。

大鬍子和身邊的士兵高興得拍手叫好,喝采聲此起彼伏。

邵晉和蔡苗氣得幾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正要下令眾將士往寨門攻去時,上面一陣亂箭射下,接近城寨的前秦將士紛紛倒地。

邵晉自知回天乏術,只好下令全軍撤退,誰知剛轉了個身,邵晉背後一陣劇痛,一枝快箭如閃電般插入自己的背部,本來就極度疲勞的邵晉被強烈的疼痛感一沖,頓時頭暈目眩,整個人翻落了馬下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邵晉慢慢地恢復了意識,腦海中仍然是金戈鐵馬、漫天的黃沙,還有那個大鬍子的血盤大口,惺忪的睡眼猛地一張開,但見眼前是黃灰色的軍帳。

全身雖然多處有痛感,但身上的疲勞感已經消失。

當他艱難地支起半個身子時,發現自己半裸著的身子包滿了透著紅印的白紗,上面還蓋著被子。

起初邵晉以為自己落入了敵手,但轉念一想敵人不可能替他包紮,便尋思自己大概已經得救。

邵晉雙手摸了一下赤痛的頭部,閉目養了半會神,然後再睜開眼睛環視四周,看到軍帳內的熟悉的擺設和旗號後才確定自己已經得救。

接下來他開始擔心手下的將士和蔡苗等女兵的安危,於是大聲地向外呼喚:「來人,來人哪!」

不一會,副將王順那魁梧的身軀衝進了帳幕,喜形於色地笑道:「將軍終於醒了啦!可喜可賀,您已經睡了整整七天了,剛開始我們還擔心您會挺不住呢……。」

「這裡是……。」

「抱罕的左軍軍營。」

「我,我是,我是怎麼回來的?」

「說來話長,你們是前天抵達抱罕,那時您已經昏迷不醒,幸而傷口已經包紮好,後來經大夫敷藥後已無大礙。」

「抱罕不是已經被圍了嗎?我們如何能入城?」

「是天不欲絕我大秦,就在乞伏老賊大軍兵臨城下之際,涼州段氏侵擾苑川地界,於是乞伏老賊退兵回救,抱罕不圍而解。」

「原來如此……,那,白門鎮現在情況如何?」邵晉有點兒明知故問。

「業已落入敵手……。」

王順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沉默了好一會才回答。

「那……,娘娘可否有怪罪?」

「這……。」

王順的視線不自覺地轉向了別處。

「不必顧慮,你我多年交情,但說無妨。」

邵晉儘管已經做好了接受軍法處置的心理準備,但也希望知道一個結果。

「昨天娘娘已經對白門鎮失守一事作了處分,認為將軍您雖損兵折將,畢竟只是因為敵方識破了我方的計謀所致,所以僅僅削去遊擊將軍一職。可蔡苗將軍就沒那麼走運了,因她違反將令擅自出城援救將軍,以致丟失白門鎮,故按軍法處置。」

邵晉大吃一驚,這一結果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當他回憶蔡苗不顧命令率兵援救自己和白門鎮城寨丟失的事情時,已曉得她即便能活著回來也難逃處罰,作為軍人光違反軍令已是死罪,再加上白門鎮的陷落更是無任何迴旋的餘地。

邵晉雖然也怪蔡苗違令出城,但畢竟救了自己一命,惋惜之情油然而生。

在長嘆了一口氣後,邵晉問王順:「既然如此,娘娘可是要將蔡苗處斬?」

「正是。」

「要在軍營中公開處決嗎?」

「不會,將軍也知道娘娘女營的規矩,不管是女兵還是女將,除非是造反欺君的大罪,否則行刑不會對外公開,估計會在這兩天內執行,聽說會懸首於內城門之上……。」

邵晉沒有接話,而是連忙下床,並要王順給他衣服。

王順慌忙問道:「將軍要去哪裡?您身上的傷還沒有好……。」

「已經無妨了,我自己的身體還不清楚嗎?」

「難道將軍要找娘娘求情?」

「是別的要緊事,快把衣服、配劍和馬鞭給我,快!」

邵晉跨上戰馬二話不說便衝出軍營,嘴上雖然不認,但他不顧身上傷勢未愈而匆忙外出,其實正為蔡苗一事。

蔡苗違反軍令沒錯,可她究竟救了自己一命,哪怕希望渺茫也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邵晉從左營轉入軍道,穿過鬧市後抵達內城,由於王順說蔡苗的人頭會懸在內城門上示眾,於是他下意識地抬頭向城門上的鐵鉤望去,見到上面空空如也時心裡才小鬆一口氣,在向守城衛兵出示身份後便快馬加鞭地朝太守府奔去。

太守府現在是秀蘭辦公的地方,保安方面由女營的將士負責,相當於一個小軍營,最近新招的女兵除了在女營裡面,也會在府中的校場或操練場進行日常的訓練。

邵晉在來到府前的漆紅大門時勒住了馬匹,門前有四名全副武裝的女兵守著,其中一個認得邵晉的守衛上前拱手問道:「請問邵將軍到此何事?」

邵晉連忙下馬,拱手還禮答道:「在下有事求見娘娘,煩請姑娘告之。」

在等待了約莫一刻鐘後,府門慢慢地打開,出來的人並非剛才傳話的守衛,而是一位女將打扮的姑娘,只見她一身箭袖戎裝,腰掛五尺長芙蓉劍,甚是英姿颯爽,讓邵晉眼前一亮,上前仔細一看,原來她正是女營的副帥趙瑛。

當趙瑛與邵晉四目相對時,不覺心中一動,趕快略微低頭,迴避對方的目光。

邵晉似乎沒有覺察到對方的緊張,倒是覺得趙瑛含羞的樣子十分可愛,笑著拱手說道:「原來是趙瑛姑……,趙瑛將軍,在下此來欲求見娘娘,不知可否?」

趙瑛本來要向對方傳達秀蘭的話,一來知道對方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邵晉,二來知道他已經康復,所以在出府門前心情一直非常興奮,現在更是連要說的話都丟到南天門去了。

停了片刻趙瑛才穩定下情緒,從容地說:「邵大哥的傷已經好了嗎?真是可喜可賀,這幾天你一直昏迷,娘娘還打算過兩天親自來看你。」

「謝娘娘關心,我也是醒來不久,身上的傷已無大礙。在下有事要向娘娘稟告,不知可否。」

「娘娘這兩天公務繁忙,暫時不能見你,所以讓我來瞭解邵大哥這次前來是有關軍情,還是為蔡苗姐之事?」

「實為後者……。」

趙瑛聽罷不禁心頭泛起醋意,蔡苗是女營老兵,久經戰陣也熟知營中法度,這次竟冒著砍頭的風險前去營救邵晉,八成是對他動了情。

這對同樣暗戀著邵晉的趙瑛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而且兩人還相處了一個多月,說不定邵大哥也愛上了蔡苗,一個身負重傷昏迷多日的人,剛剛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跑來為她求情,任誰都會這麼認為。

趙瑛輕輕咬了一下嘴唇,說:「蔡苗姐的處分已經下了,明天就會執刑,我理解邵大哥的心情,可蔡苗姐既違了軍令,又失了白門鎮,倘如此還能網開一面,日後將無法令行禁止。」

邵晉早就知道他此行是白跑一趟,但這樣做至少能讓他的心裡好過一點,在得到明確的答覆後,他只好嘆了一口氣,說:「我明白了,那明天是在軍營中行刑,還是在外城的刑場?」

趙瑛回頭看了一下太守府的圍牆,說:「就在這裡,咱們女營的內部處刑向來不對外公開,因此不會押送到刑場。」

邵晉順著趙瑛的視線看了一眼圍牆內的府樓,問道:「為何不在女營中呢?府裡難道還有刑場不成?」

趙瑛搖了搖頭說:「這太守府裡本來就有臨時關押犯人的囚室,因此沒必要專門關在女營裡面,而且府內有幾個面積廣闊的校場,可以當作刑場來使用。」

早在秀蘭進駐抱罕之前,邵晉已在這裡從軍,他曾跟隨陳進入太守府多次,對這裡的環境是瞭若指掌,聽到趙瑛的話後心裡就有數了。

邵晉心中曾閃過一個偷溜進去營救蔡苗的火花,但很快就自己掐滅了。

因為這樣做不一定能救到人,搞不好還會搭上自己的命,邵晉沉思了一下,心想至少能目送她一程吧,很快腦海中就構思了一個潛進太守府的方案。

趙瑛見邵晉沉默不語,以為他心中難過,一邊心疼他的身體,一邊又泛起陣陣醋意,說:「城中的軍務,娘娘已經安排好了,因為邵大哥被虢奪了遊擊將軍一職,所以暫時不會有什麼任務……。這段時間正好休養身體吧,免得傷口復發。」

邵晉微笑著拱手答道:「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擾娘娘了,有勞趙瑛將軍。」

言罷便跨上戰馬絕塵而去,趙瑛站在府門前目送邵晉遠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到才慢慢轉回身返回府中。

她的心仿佛也隨邵晉去了,如同酒後一般帶著薄薄的醉意,有點兒迷迷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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