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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
第五章:銀瓶(上)-三個故事
作者:jerry79
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從窗外傳來,雨晴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視線由模糊到清晰。
她眼前雖然仍是一片暗淡,卻不再是那種化不開的漆黑,一縷微弱的光從窗縫間透了進來。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大木床上,這是一間女孩家的閨房,乾淨整潔,床邊的梳妝台上一塵不染,整個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氣。
雨晴忍著胸口的劇痛,掙扎著爬起,扶著牆走到衣櫃邊,從櫃子裡找了件衣服穿上。
她照了照鏡子,發現那身紫色的錦袍竟極為合身,好像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推開門,冷風撲面,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但大量明亮而純潔的光也隨之湧了進來,令她眼前一亮,一片光明。
抬步跨過門檻,她來到一個不大的院子裡,冬日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她懶散的打了個哈氣,伸了個懶腰,這才仔細觀察起身周的環境。
這是一個看上去極為普通的院落,一間正房,兩間偏房,院子中種著一棵大槐樹,綠油油的枝繁葉茂,樹下一汪清水形成一個小池塘,水中荷花盛開,金魚游動,池塘邊的青草地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生機盎然,一副炎炎盛夏的景象。
「可院子外的房檐上分明還堆著厚厚的積雪,在天寒地凍的世界中,這狹小的一方竟完全是另一個季節。難道這是幻境?」雨晴尋思著邁出一步,踏入院子的一刻立即被一股灼熱的氣息所包圍,而另一半身體卻寒冷依舊。
「如果幻境不但能欺騙妳的眼睛,還能欺騙妳的感覺,那又和真實有什麼區別?」
雨晴一心觀察院子中奇異的景象,竟沒發覺身邊有人。猛地轉頭望去,但見一個中年書生坐在正房窗下,面前桌上擺了一個紫砂壺和兩個茶杯,正在明媚的陽光下瞇起眼睛陶醉的品著香茶,不是自己的師父謝凌雲又是誰。
謝凌雲見她走出房間,笑著衝她招了招手道:「妳終於醒了,謝無涯把妳帶回來時,我以為妳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謝無涯去哪裡了?」
面對雨晴連珠炮似的問題,謝凌雲又啜了口茶,才不慌不忙的答道:「這裡是北齊國都萬統城,天龍門北宗。謝無涯那小子還留在宮裡,昨日是他和天賜公主的大婚之日,這時候想必被灌得爛醉,正在公主的碧霞宮大睡呢。怎麼,妳還不死心?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點紅塵事還看不開?」
雨晴先是一愣,臉顯茫然之色,但隨即就轉為平靜,在他對面的板凳上坐下,輕聲嘆道:「不死心又能怎樣?我一介凡人,又不是神仙,怎能都看的開?」。
謝凌雲親自給雨晴斟了杯茶說道:「有些事強求不得,其實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看開了就好了。來,陪師父我老人家喝杯茶。」
淡綠色的茶水清澈剔透,未到唇邊便香氣四溢。
雨晴微微嚐了一小口,只覺得那茶水清涼華潤,一股香氣清幽淡雅,悠遠不絕,沁人心脾,喝下一杯茶後心情也平靜了不少。
「這茶是雲騰山的松甘之茶,日出時經晨露滋潤,集天地之精華,每年也只有初春三月中旬的那幾天能採,還需等晨霧初散時,若是等到午後便失了靈氣……」
謝凌雲說了一會兒茶道,卻見雨晴並不感興趣,只是悶頭喝茶,轉眼的功夫已連飲三杯,竟將這世間難得的極品甘露香茶當作水來解渴,不由得有些心疼,趕忙轉變了話題道:「先不忙品茶,反正也是閒著,我來說幾個故事給妳聽。」
也不等雨晴回答,便潤了潤嗓子講了起來。
第一個故事是關於一個人,一個叫呂青陽的人。
話說百餘年前,我大齊的祖先還在草原上放牧,那時的中原還在魏國的統治之下。
作為這世上最大的帝國,大魏國人口數以千萬,六部百萬鐵騎橫掃天下,所向披靡,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與之爭鋒,即使是南朝大樑也只能靠閩江天險據守,對北面稱臣,以歲貢換取邊境的安寧。
那時世上更沒有什麼魂術,即使有個別的魂力者偶爾現世,也都是如神仙一般只在傳說中的存在。
可是這一切都被一個人的到來所改變,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只知道他第一次出現的地方是草原極西馳河邊的青陽,之後便都叫他青陽,他便是我天龍門的祖師爺呂青陽。
至今草原上的牧民仍口口相傳著發生在那天的事情。
在一個寧靜的夜晚,寒冷的北風中,一個身穿青衣的年輕人自西方走來,隨著他每一步踏出,都會有數以千計的流星拖著美麗的尾焰劃過天穹,照亮夜空。
如雨而落的星辰化作無數星屑繞著他飛舞盤旋,閃著耀眼的光芒,令空中的那輪圓月也黯然失色。
「那是星辰之力!他是九天龍神瑤宓的神眷者!」雨晴不禁脫口而出道。
謝凌雲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現在想來多半如此,不過那時哪有人見過這種奇異的天象,所有的牧民都以為是神仙下凡,紛紛跪拜在他的腳下。
其實說他是神仙也不算過分,以他之能,就算不是神仙,卻也相差不遠。
他一到草原就施展絕世神通,將金族大可汗赫連勃病入膏肓的小兒子赫連貞治好。
赫連勃於是對他奉若神明,拜他為天師,又讓兩個兒子赫連厥、赫連貞拜他為師,跟著他學習魂術。
呂青陽也不推辭,之後就在草原上住了下來,創立天龍門,開宗立派,廣收門徒,傳授魂術的修行方法。
同時他也將醫術藥道以及冶煉鑄造的工藝帶到了草原,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下,金族赫連氏迅速崛起,不到十年的時間便吞併了草原六部,成為了草原上的王者。
六部共推赫連勃為天可汗,立國建廷,定國號為金。
赫連勃當即拜呂青陽為相,授以大權,又尊他為國師,對他言聽計從。
在呂青陽的協助下,赫連勃馬刀南指,向著龐大的大魏帝國發起了挑戰。
稱霸天下的大魏國沒有想到一個草原游牧部落竟敢南下牧馬,魏國皇帝劉枕大怒之下調動二十萬大軍御駕親征,發誓要把金族滅族。
在大雁河邊,二十萬北魏精銳鐵騎和三萬金族輕騎展開了決戰。
二十萬對三萬,即使用腳趾頭數數,也能猜到勝負如何,那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
只是誰也沒料到,被屠殺的卻是二十萬北魏大軍。
在那場決定大陸主人的曠世大戰中,可怕的鐵浮屠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
那些純由魂力者組成的騎士全身都罩在刻滿銘文的黑色甲胄中,那甲胄由西蠻烏金煉成又加持了魂符,刀槍不入,在戰場上完全就是一座座移動的堅城,而他們手中上百斤重的巨大砍刀則成了一切兵種的噩夢。
五百鐵浮屠,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把魏軍前鋒衝的大亂,直插中軍斬將奪旗,二十萬大軍竟不能擋。
而魏軍的噩夢還沒有結束,另一種比鐵浮屠更加可怕的兵種『魅』橫空出世,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這場沒有懸念的戰爭。
這些魂術師就是死神的化身,一到晚上他們就會融入黑夜中潛入敵營,然後突然出現在敵人重要人物的背後,一刀封喉,即使是北魏最頂尖的武者也無法阻攔那神出鬼沒的暗殺。
當過半的高級將領被暗殺後,魏軍也就變得潰不成軍,只有被屠殺的下場。
在這個時代,魂術者就是戰場上的唯一主宰,再多的普通士兵也無法改變戰局,唯一能對付魂術者的人只有魂術者。
短短一年中,在鐵浮屠和魅的協助下赫連勃的金族大軍橫掃中原,北魏皇帝劉枕在鐮城被殺,赫連氏成為了北方大陸的新主人。
為了令天下人歸屬,赫連勃改國號為齊,定都萬統城,並改用中原姓氏,從此改名為謝勃。
經過五年的勵精圖治,謝氏家族終於平定了整個北方,取代大魏成為天下第一大國。
北方穩定後,謝勃便將目光轉向南方,厲兵秣馬準備南下攻梁。
面對兵強馬壯的北齊大軍和那些神秘莫測的魂術者戰士,南梁上下一片恐慌,大部分人都認為梁國必亡根本無心抵抗,很多人為了躲避戰禍紛紛逃往到南邊的荒蠻沼澤或是西邊的天脈山。
然而天道無常,就在謝勃將要一統天下時,卻突然一病不起。
這一次連呂青陽也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位開國君主一天天衰弱直到燈枯油盡。
謝勃在臨死前,將他的大兒子謝元厥也就是赫連厥託付給呂青陽和自己的弟弟執掌北齊大軍的元帥謝楓,隨後便與世長辭。
而謝元厥則繼承了他的基業成為了齊國的君主。
如果一切正常,謝元厥將繼續統領北齊大軍南征,統一天下,而南梁也難逃滅亡的命運。
但就在這時,齊國卻發生了內亂。
有人說是南梁皇帝李燁派了隱藏在北齊的奸細攜帶重金賄賂了兵馬大元帥謝楓,也有人說謝楓和呂青陽勢如水火,不滅之便不能安心。
還有傳言,謝元厥的弟弟當初的赫連貞現在叫謝元貞,修行天賦極高,遠超他哥哥,十八歲便進入斷滅混天境成為大魂術師,深得呂青陽的喜愛。
而呂青陽作為天龍門宗主,北齊國師,手握大權,嚴重威脅了謝元厥的皇位,因此他才決定先下手為強,除掉他弟弟和呂青陽這個最大的威脅。
在經過精心籌劃後,謝元厥和大元帥謝楓聯手調動兵馬,突然發難,帶領一千鐵浮屠和魅夜襲天龍門。
呂青陽的門人弟子本是齊人,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大部分人紛紛投降,只有少數忠於呂青陽的弟子浴血抵抗,卻都慘遭屠戮。
就在齊軍衝入門中四處屠殺時,天龍門後院突然冒起一股黑煙,隨後大火衝天而起,火光染紅了半邊夜空。
當謝元厥帶人撞開後院大門,衝進院中,卻見呂青陽正端坐在火中,口念玄天經,手指天地,任由烈火焚身而亡,而他的那些門人弟子也和他一起坐在火中,在烈焰中化為焦炭。
那場大火整整燒了三天,大火熄滅後謝元厥親自帶人去檢驗,卻發現天龍門早已變成一片焦土,呂青陽和他的那些門人弟子也都化為一地的黑灰,無法辨認。
事情到這裡本來也算是有了個了解,可謝元厥心斯縝密,再加上心中有愧,自然不會就此罷手,徹查之下發現天龍門的瓦礫之下竟有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當天有些人從地道逃走,其中便有他那個天才弟弟謝元貞和十二名進入斷滅混天境的大魂術師。
得知天龍門眾多高手竟然在他眼皮低下逃了,謝元厥急火攻心怒不可遏,下令在北齊境內大行搜查,一時之間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也不知道又多少無辜人慘遭株連。
可他查來查去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十三個令他寢食難安之人,原來他們早已離開北齊,渡過大江逃往南梁。
雨晴眨了眨眼不解的問道:「南梁居然敢收留這些人難道就不怕引火燒身?這不是正給了北齊大軍南下的藉口嗎?」
謝凌雲笑了笑道,南梁皇帝李燁為人精明,他深知就算沒有此事北齊也會南下攻梁,沒有魂術者的幫助他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早晚都要亡國。因此李燁對從北方逃來的這十三名魂術大師格外尊重,將比他小二十歲的謝元貞奉為老師,同時開創天龍門南宗,廣招人才,教授魂術,準備以此和北齊一較高下。
謝元厥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調集水路旱路騎步兵合計五十萬大軍,兩千鐵浮屠和一千名魅,御駕親征,浩浩蕩盪殺向南梁。
李燁自知這一戰絕無退路,於是傾國而出,組織了二十萬大軍,雙方在閩江邊的徽州相遇,展開一場大戰。
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一直持續了數月,雙方直殺的血流成河,堆屍如山,連閩江都被死屍堵塞而斷流。
其間謝元貞和那十二名大魂術師聯手在徽州城外布下九天玄星大陣,調動玄天星辰之力發動了魂術焚天火雨。
大片的烈火如雨而下,落入齊軍大營,燒死無數軍兵,重創齊軍。
而齊軍也不甘示弱,發動所有的鐵浮屠和魅對梁軍展開突襲。
謝元貞和那十二名天龍門高手雖然境界高深,倚仗玄星大陣連斬百餘名鐵浮屠和魅,但終究還是寡不敵眾,最終十一人力戰而死,只剩下謝元貞和另外一個叫於畦的弟子。
眼看梁軍如潮水般敗退,大勢再也不可挽回,謝元貞無可奈何下終於動用了手中最後的武器。
那是一件封印了九天龍神瑤宓神力的神器,一件呂青陽寧肯自焚而死也不願動用的神器。
至於那到底是什麼,各種史書上都沒有記載,不過有傳說那是一本書,上面記載著魂術女神的憤怒。
說道這裡,謝凌雲停了下來,喝了口茶,卻沒有再講下去。
雨晴見他不再講下去,好奇的問:「那之後呢?」
謝凌雲嘆了口氣道:「沒有之後了,不論是北齊還是南梁對那一戰都諱莫如深,大部分當事人也都死了,所以沒有人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自那場大戰之後,世上再無鐵浮屠和魅,雙方七十幾萬大軍,數千魂力者,活著回來的沒有幾個。之後齊梁兩國無力再戰,紛紛退兵,謝元厥和李燁不久後就相繼病死。
謝元貞雖然在那場大戰中活了下來,卻自覺殺戮太多,罪孽深重,於是將天龍門南宗交給另一位倖存者於畦,自己隻身遠去,雲遊四方,一走十年,不知所踪。此後百餘年間,北齊南梁大大小小數十戰,卻都是小打小鬧,少了魂力者的支持誰也無力吞併對方。
而之後天龍門也分為南北兩派,遙遙相對。
南宗中唯一的大師只剩下於畦,雖然門人眾多,卻都是些連初醒也無法達到之輩,不成氣候。
而北宗由於害怕重蹈覆轍,選拔門人變得極為嚴格,入門者都是皇家重臣弟子,而若要成為宗主則必須與皇帝聯姻。
不管怎樣,自此之後天龍門日漸衰落,雖然後來偶有興旺之時,卻再也無法和之前呂青陽的時代相比。」
說到這裡謝凌雲神色黯然,搖頭不語。
雨晴插嘴道:「種種魂術有逆天之威,本不應為這世間所有,若是沒有呂青陽,便也沒有那連年戰亂,血腥殺戮。這些年天龍門雖然衰落,天下卻太平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又有何不好?」
「連年戰亂,血腥殺戮皆源於人心中無窮無盡的慾望,卻與魂術何干?我大齊建國之前,北魏征戰四方,死的人難道就少了?」
謝凌雲站起身,雙手負在背後,抬頭望向天空,雨晴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卻見天空蔚藍,白雲朵朵,柔和的顏色讓人心中平靜,除此之外卻也沒什麼特別。
只聽謝凌雲淡淡說道:「我小時候其實並不聰明,經常傻傻的坐在樹下看著天發呆。我一直都想知道雲的另一端是什麼,是不是真像傳說中那樣,上有九天仙界,下有幽冥黃泉。
妳說的不錯,種種魂術本是神魔才有的威能,可如今卻被我們這些凡人所掌握,可也正因如此才給了我們一個觸摸神的機會。
我從六歲起進入天龍門學習,從無念虛空境的初醒者到不滅天境的大宗師,始終在奧妙無窮的魂術世界中探索,試著找到那最終的答案。
可是每當我前進一步,便會發現未知的世界變得更加廣闊,永無盡頭。
天地悠悠,浮生如夢,和眾神相比,凡人實在太過渺小,生命也太過短暫。面對長生大道,超脫輪迴的誘惑,又有誰不嚮往?
難道這也錯了嗎?」
聽他如此說雨晴也不知該如何辯駁,沉默了一會,突然想起一事,出言詢問道:「當年在萬統城外屠殺聶家滿門的虞姬是不是出自天龍門南宗?」
「鬼母虞姬是南宗掌門浦何的徒弟,在天龍門四大天龍使中排名最末,是很厲害的術師。」
「我看她的本事也稀鬆平常,當年使了吃奶的力氣才弄出兩團火苗,卻連您的衣袖也碰不到,比起師父您可差得遠了。」
聽她拍自己的馬屁,謝無涯微微一笑道:「當年若不是我早已破了明覺天境成為大宗師,又事先布下困龍陣纏住她,未必能如此輕鬆的擋下那陰毒無比的九幽冥炎。不過說起來妳我雖有師徒之名,卻無師徒之實,實是枉妳一口一個師父的叫我。」
雨晴嘆了口氣,黯然道:「我不是你的傳承者,自然學不到那些奇妙的魂術。」
謝無涯搖了搖頭說:「妳想錯了,我之前說過,自從呂青陽之後天龍門北宗立了很多門規,各種魂術從不外傳。我和謝無涯都是皇家宗室才有資格進入天龍門學習,而妳即不是皇室宗親也不是重臣之後,論身世甚至連齊人都算不上,我收妳為徒已經是破例,當然不能再違反門規傳授妳魂術。」
見雨晴臉上露出極端失望的表情,眼中一片淒然,竟在他面前裝起了可憐,謝凌云無可奈何的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但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我這一輩子精研各種幻陣玄學,都是我自己所悟,卻與天龍門無關,妳若是想學,我倒是可以傳給妳。」說完後轉過頭雙眼凝視著雨晴,只等她的答覆。
雨晴沒想到他竟會真的傳受自己魂術,一顆芳心頓時碰碰亂跳起來。
要知道魂術修煉越往後越是艱難,能進入斷滅混天境成為大魂術師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再次破鏡進入不滅天境的修行者這世上也只有那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的寥寥數人,每個人都是稱霸一方的絕世強者。
其中擅長幻陣的就只有謝凌雲,實是天下無雙,能和他學習是多少魂術修行者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
然而面對如此誘惑,雨晴卻強行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走到池塘邊,蹲下身聞了聞地上的花香,這才說道:「就算能影響人的五感又怎樣?
再真實的幻陣,終究也只是虛幻。就好像這院子中的樹不會枯萎,花兒不會凋謝,草不會變黃,池水不會乾涸,魚兒永遠是那樣的靈動。沒有死又怎會有生,這院子看似生機勃勃,在我眼中卻是死氣沉沉,這就是它和真實的區別。」
謝凌雲聽了,讚許的點了點頭道:「雨晴,妳長大了。」
雨晴回之一笑,盈盈下拜,說道:「雖然不是真的,學來騙騙人卻也不錯。多謝師父傳授,徒兒有禮了。」
夜已深,天龍門中一片寂靜,銀色的月光伴著寒冷的空氣從半開的窗透進來,灑在床頭,雨晴睜著一雙大眼睛躺在床上,卻總也無法入睡,彷彿中了魔咒一般。
發生在下午讓她畢生難忘的那一幕始終佔據著她的腦海,當謝凌雲手中那小小的茶杯緩緩傾斜,茶水灑出來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完全變了。
沿著杯口流下的茶水瞬間擴展了何止千萬倍,一道飛流直下的瀑布憑空出現在她眼前。
那瀑布高及千丈,就算她努力仰頭上望也無法看到頂端,只在那接天連地的水簾盡頭隱隱看到幾隻化成小黑點的白鶴在空中盤旋。
瀑布落入深潭所發出的巨響震耳欲聾,在瀰漫的水汽中,她伸腳踏出,沿著潭中凸出水面的青石向瀑布走去。
水流激濺,撲面而來,壓力越來越大,她不得不動用了魂力護身才勉強來到瀑布邊,伸手摸向那水簾。
在她手指觸到水簾的一瞬,一股巨大的衝力從指尖傳來,讓她身子一歪,幾乎翻入水中。
情急之下,她連忙運用了洞察之力才從幻境中脫離,卻見謝凌雲正笑呵呵的品著香茶,茶水好好的盛在杯中,一滴也沒有灑出。
沒有動手,沒有念咒,沒有畫符,沒有掐訣,只是動念之間就將人困於幻境之中,這是怎樣的威能!
在那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觸碰到了一個以前連想也不敢想的奇異世界。
謝凌雲的話仍在她耳邊清晰的迴響,「這世間有很多強大的魂術,卻沒有一種魂術的威力能和幻陣相比,只因人力再強也終究有限,而天地元氣卻取之不竭無窮無盡。所謂幻陣便是以魂力改變周圍元氣的流動,影響人的感官,借天地之力攻敵,無有不破。 」
「任何擁有元氣之物皆可成為構成陣的基石,是以天下萬物皆可為陣。」
雨晴心中反覆重覆著這句話,一翻身從床上爬起來,關上窗,點亮了桌子上的香燭。
搖曳的燭火下,她秀眉輕蹙,臉上的肌膚因為緊張而繃緊,纖長捲翹的睫毛微微抖動著,如水的明眸中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她緩緩伸出了手,向著那跳動不定的燭火撫了上去。
纖細的手指在火焰上輕輕撫摸,彷彿那是一隻睡熟中生怕被驚醒的小貓,明亮的燭光在她眼中漸漸褪去,最終變成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息。
雨晴閉上眼,仔細感受著燭火元氣的流動變化,手一點點收緊,似乎要把那燭火攥在掌中,直到火焰灼燒到她的手指,她才猛地驚醒收回了手。
看著指根處那一點被燙傷的紅印,雨晴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她又一次嘗試著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點淡淡的光在她指尖亮起,慢慢變得和燭火一色,跟著晃動的火苗一起搖曳跳動,彷彿要和那火焰融為一體。
然而就在接觸到燭火的一瞬,指尖的微光猛的閃動了一下,燭火瞬間熄滅。
雨晴輕輕嘆了口氣,知道這次又失敗了。以自身之力改變外物元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無論是對周邊元氣的感知還對自身魂力的控制,無不需要精確到巔毫,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
就像剛才,她發出的魂力只比燭火的元氣強了半分,便無法融入,反而將火焰熄滅。好在她在桃花塢隱忍五年,性子格外沉穩,異常的有耐心,反正閒著也是無事可做,索性盤膝坐在床上,一遍遍的練習。
不知不覺中一夜過去,天色漸亮,屋子裡香燭的味道已十分濃郁,桌面上流滿了蠟油,這已經是她換的第七根香燭。
眼看這根蠟燭也快要燃到盡頭,燭火劇烈的搖動著,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而雨晴卻對此渾然不覺,仍然全神貫注的控制著手上的魂力,一分一毫的接近燭火。
終於她的指尖碰到了火焰,而這一次她並沒有感到火苗的灼熱,只有那一股如泉水般輕柔的氣流飄上她的手,漸漸化作一條火龍,繞著她的手指旋轉而上。
雖然那火龍只持續了片刻就消散在空氣中,燭火也隨之熄滅,雨晴卻心滿意足的長長吁了口氣,看著那到處都是燙傷的十指,她的臉上終於顯出甜美的微笑。
「這幻陣的修煉真是麻煩,要想練到雲師父的境界不知道還要多少年?」
雨晴抱怨著躺倒在床上昏昏睡去,只是她並不知道,大部分修行者修行了一輩子也無法觸到那燭火。
就這樣雨晴在天龍門北宗中住了下來,每日除了修養身心外便是和謝凌雲學習幻陣。
隨著學習的深入,她漸漸發現幻陣最困難的地方並不在於如何布陣,而是在於能否感受天地元氣的流動。
像石頭這種靜止的東西還算容易,像雨雪那樣不斷運動變化之物就需要費些力氣,而若是遇到像風那樣無形無質的東西,要想在稍縱即逝的瞬間掌握其中元氣流動便是難上加難。
因此學習幻陣的修行者往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感受體會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律,少則數年,多則數十年,有些人更是一輩子也無法學成,正是由於這異常的艱難使得幻陣無法像其他魂術那樣廣而傳播。
然而對於擁有洞察之力的雨晴來說這最難的一關卻輕而易舉的跨了過去。
無論多麼細微繁複的元氣變化又如何能逃過她那敏銳之極的感知,再加上她本身就是術師,對魂力的控制細緻入微,因此學習幻陣在她身上竟變成了水到渠成之事,只要有人稍加點撥就能融會貫通。
能收到這樣的徒弟謝凌云自然十分高興,從如何畫陣刻陣,到如何選址,與天地相合,如何用陣眼控制全陣,直到如何破陣,一一細細講解,毫不藏私。
而雨晴遇到疑難之處便即詢問,很多問題卻是謝凌雲從未想到的,兩人一起鑽研,竟令他也收穫頗多。
師父教的認真,徒弟學的努力,師徒二人沉浸在種種幻陣所構成的奇妙世界中渾然忘記了時間流逝,不知不覺中冬去春來,三個月悄然而逝。
卻說這一天師徒二人又在院子裡練習幻陣,只見雨晴手中端著一個裝滿水的茶杯,正在凝神布陣,而謝凌雲坐在一邊不斷出言指點。
要知道由於種種限制,凡是極小或是極大的幻陣都異常難布,像雨晴這樣在方寸之間憑空生出一個世界已是幻陣大師的手段。
只見她杯中清澈的茶水漸漸變的漆黑如墨,隨著一陣風吹過,水面猛地抖動起來。
轉瞬之間茶杯裡風雲變幻,變成了一個截然不同世界。
陰霾的天空下中風雨交加,黑色的海面上怒濤洶湧,像小山一樣的巨浪咆哮著將無數船舶拍擊成碎片後無情的吞沒。
在一道道撕裂天空的閃電照耀下,船上水手驚恐的表情清晰可辨。
然而他們死前絕望的呼喊卻又迅速被風雨聲所掩蓋,不多時海面上一切都在風暴中化為烏有,完全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隨著雨晴魂力用盡,幻陣也在一陣波動中漸漸變為一片虛影消失,茶杯中的水又恢復了清澈。
雨晴抬起頭望向師父,等著他的評價,卻見謝凌雲皺眉不語,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忍不住出言問道:「師父看我這幻陣布的怎樣? 」
她連問兩聲,謝凌雲才如夢初醒,回答道:「這幻陣惟妙惟肖,很是不錯。只是……」
他抬頭看了看四周春意盎然鳥語花香的世界,繼續道:「難道妳心中所想的就是這幅景象?妳是九天龍神瑤宓的神眷著,女神瑤宓乃是掌管九天的造物之神,妳幻化出來應該是一個生機勃勃萬象煥新的世界,怎麼會這樣?」
見雨晴攤了攤手一副無辜的樣子,他也不禁搖頭笑道:「是我多心了,神的世界變化萬千,又豈是我們這些凡人能推測的!今日就練到這裡,雨晴,我再給妳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和妳的身世有關。」
雨晴心中微微一動,卻忍住了好奇沒有詢問,而是靜靜的聽著雲師父講了起來。
這第二個故事是關於一座城的故事,那是一座位於西蠻荒野茫茫雪山之巔的神秘城市,由於常年被雲霧遮蓋,外人都叫它雲霄城,但當地的月輪國人卻叫它麒麟城。
話說八十幾年前謝元貞離開南梁,雲遊天下,一走就是十餘年,渺無音訊。誰也沒想到,十多年後的一天,這位已經進入不滅天境的奇人卻有如天降,突然風塵僕僕的出現在大梁都城建鄴的天龍門南宗。
而比這位傳奇人物歸來更讓人震驚的卻是他帶回了一個震動天下的消息,那就是關於神秘聖境月輪國的消息。
原來當年謝元貞自覺殺戮太多,罪孽深重,為了尋求女神的寬恕,隻身一人前去尋找傳說中魂術的發源地月輪。
相傳那是一個位於西蠻雪山腳下的古老亡國,是九天龍神瑤宓的降世聖地,擁有眾多女神的信徒,也是呂青陽的故鄉。
按照呂青陽臨死前的指點,謝元貞越過天脈山西面的荒原,又穿過了黑暗無光的夜之森林,最終在雪山腳下找到了傳說中的月輪古國。
而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卻是那裡異常的繁榮富庶,雪山下河流遍布,土地肥沃,牛羊成群,人們安居樂業,人口竟有百萬之多。
而大量來自西方世界的商人也在那裡交易,商隊雲集,其繁華程度幾乎可以和大樑有名的貿易海港卞淄相比。
而更令人稱奇的卻是它的國都麒麟城,那是一座建築在眾山之巔有如神蹟般的城市,光是由巨石砌成的城牆就高達十餘丈,其中瓊樓玉宇,宮殿林立,最高的玄天宮分有九層,直聳入天,常年處於雲霧繚繞中。
偶爾雲散,便能看到天宮中的那些亭台樓宇花園飛瀑,與虹霞相映,彷彿仙境一般,如夢如幻。
而供奉女神的雄偉神殿就建在第九層頂端的千丈平台之上,在雲霧中時隱時現,好像漂浮在空中。
每當朝陽初升,金頂所射出的燦爛光芒便會將山下整個月輪都照耀在其中,月輪人相信,只要金光不滅,女神便會保佑他們萬世平安。
月輪人千年以來一直信奉龍神瑤宓,在他們心中只有這位掌管九天的女神才是唯一的真神,其他諸神都不過是她的奴僕。
因此在當地由信徒所組成的聖教玄天宗有掌管一切世俗事物的權利,甚至連月輪國國主也要有由宗裡的聖女任命。
傳說中女神化身千萬,分有五相,每一相都主管一面,擁有一種特殊的神力,分別是洞察、預知、掌控、審判、和造物。
對應於此玄天宗內也設有紫蓮、青蓮、紅蓮、黑蓮、銀蓮等五位聖女,每位聖女都會得到女神的祝福,繼承她的一種神力。
聖女死後,便由教中五位德高望重的長老選出新的聖女,這些長老不但是聖女的老師和守衛者,更是玄天宗和月輪國眾多事務的實際掌管者。
呂青陽本人就是五大長老之一,當年他帶著女神的神物遠赴中原布教,四處傳播女神的榮耀,無意中來到了青陽草原,又在無意中改變了中原的運勢。
謝元貞到麒麟城後當即進入玄天宗拜見了諸位大長老,並按照師父的遺願將女神的神物歸還。
因為他是呂青陽的弟子,按照玄天宗的教規在呂青陽死後便需繼承長老之位,守護聖女。
謝元貞也沒有推辭,就在麒麟城住了下來,一住十年,期間他利用長老之便閱盡宗中各種典籍,參悟玄天經後終於悟得大道。
之後,他又以玄天宗長老的身份回到南梁,一來是為了傳教,二來也是為宗中尋找合適的聖女人選。
謝元貞回到建鄴後進宮面聖,與大梁皇帝劉篁密談了整整一天。
無人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些什麼,但數天之後劉篁便宣布天龍門為國教,大梁境內女神瑤宓的信徒可以暢通無阻的傳教行走。
次日他又昭告天下,將自己年僅十歲的小女兒迦葉送往月輪國學習魂術,從此南梁和月輪結為兄弟之邦,互派使者,永結盟好。
謝元貞安排完天龍門中的一切事物後便返回麒麟城,而迦葉公主也隨著他遠赴西蠻,開始了魂術修行的生活。
誰也沒想到,那迦葉公主年紀雖然幼小,卻是舉世罕見的修行天才,在麒麟城的數年中,奮勉修行,勇猛精進,終於在十八歲那年破鏡成為魂術大師,遂被宗中推為青蓮聖女,接受了女神的神力。
數年之後,她得到女神的神諭,離開月輪迴到大梁掌管天龍門南宗。
在她的精心經營下,南宗日漸興旺,人才輩出,竟然隱隱有超過北宗的勢頭。
見南宗發揚光大,北宗自然不甘心就此沒落,於是在探知月輪國的位置後,也派出眾多高手作為使節,前往西蠻雪山朝聖取經。
此後的數十年間,月輪和齊梁兩國往來漸多,無數商隊冒著極大的危險跨過西蠻荒原沙漠森林,前往月輪通商。
很多人死在了路上,而活著回來的人卻都發了大財,使得更多的商隊甘願冒險前往。
商人如此,修行者亦不能免俗,南北兩宗無數門徒也紛紛前往麒麟城參道修行,有些人悟得大道後留在了大雪山,但更多的人卻禁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在修行有成後回齊梁兩國出任天龍門中的要職。
天龍門南北兩宗也因此逐漸興旺起來,雖然沒有呂青陽時為數眾多的境界精深者,卻在魂術技藝上推陳出新,花樣百出。單是精於戰鬥的修行者就分為術師,武鬥者和控劍師,除此之外還有符師,陣師,咒師,煉器師等等,五花八門,不計其數。
而天玄宗的五大長老和聖女也都走出雪山到中原佈道講經,漸漸染指北齊南梁兩國的國內之事。
按此發展,本來魂術應當在中原發揚光大,可偏偏事與願違,就在六十年前,那件擁有毀天滅地之威,記載著女神之怒的神器突然在中原顯世。
南北兩宗因為搶奪神器再次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也不知道有多少修行天才在那場爭鬥中敗亡,就連擁有神力的南宗掌門迦葉公主也不幸陷於陣中,慘遭亂劍穿身而亡。此戰過後,剛剛有興起跡象的天龍門再次元氣大傷。
從那時起魂術在中原一蹶不振,到現在五十年間也只出了兩個驚才絕豔之人,他們一個叫浦何,另一個叫無塵。
先說浦何,據說此人在二十歲之前從未學習過魂術,身世也頗為奇特,傳說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寒冬,一個流浪兒被發現倒在天龍門南宗門口的雪地裡,幾乎凍僵。
天龍門人將他救醒後一問,才知道他叫浦何,父母雙亡,一路要飯流浪至建鄴,因為凍餓交加暈倒在雪地裡。
自此少年就被留在了天龍門中,靠幹些雜活為生。
在他二十歲那年,正趕上麒麟城一位高手來南宗做客,連續幾日與門中各位長老論道答辯。
當時迦葉公主死去多年,天龍門業已衰落,眾多長老功力隨深,境界卻差了一些,論辯多日卻無一人能勝過麒麟城來使。
眼看南宗就要輸的一敗塗地,顏面盡失,在門外掃地的浦何卻突然失聲而笑。
那位麒麟城高手勃然變色,上前問答,不想幾句之後,竟被駁的無話可說,不敵而走。
直到此時,眾位長老才注意到這掃地青年的不凡之處,遂收入門中教授魂術。
之後他便一發不可收拾,朝入本源天境,夕破太玄天境,從初醒者到斷滅混天境成為大魂術師不過用了十三天,破境時的諸般心魔枷鎖竟在他身上完全失效,一次次無比艱難的破境之旅對他來說卻像吃糖豆般簡單,令那些所謂的修行天才黯然失色。
後來麒麟城也知道了此事,於是派使節到天龍門邀請他去月輪學習。
在二十五歲那年,浦何隻身一人越荒原,穿林莽,前往雪山月輪。
或許是一路有所感悟,等他到達麒麟城的時候,竟再次破鏡,成為了進入不滅天境的大宗師。
他到麒麟城也沒有進入玄天宗學習,而是手持白鳳法杖,登上玄天宮與宗中諸位長老論道。
說是論道,其實卻是上門挑戰,那個狂人竟想憑藉一己之力,挑了享有千年之譽的玄天宗。
不過他也確實有狂傲的資本,無論是道法魂術還是玄學辨理,玄天宗裡的年輕一輩竟無人能與之相敵。
後來玄天宗不得不臨時召回兩位護教長老,才勉強將當時功力尚淺的浦何攆走。
臨走時他還不忘一劍斬下玄天宗山門前的那株雪蓮帶走,此事至今仍被玄天宗視為奇恥大辱。
後來他回到南宗統領天龍門,坐了二十幾年的掌門直到今天,那鬼母虞姬便是他的徒弟。
雨晴聽的暗暗心驚,不由唏噓道:「膽敢隻身一人去挑玄天宗,這浦何可真夠囂張的。」
「囂張?」謝凌雲搖頭道:「浦何雖然狂妄,但跟他後面那位叫無塵的相比,卻也算不上囂張。
這無塵比浦何小了十幾歲,本是我大齊人,修行的天賦絲毫不在浦何之下,只是他乃一介平民,卻沒有資格進入天龍門北宗學習。
十七歲那年,從小幻想著能修行魂術的無塵和一隻商隊一起踏上了前往麒麟城求道的旅程,歷經千辛萬苦,花了整整三年時光終於來到了雪山腳下那片神秘的土地。
拜入玄天宗後,他驚人的天賦盡皆展現,只用了數年便從一個乾雜活的雜役一路飛升到教中獨掌大權的長老,雖然沒有浦何那般驚世駭俗,在月輪也算是一個傳奇。
如果妳有機會去麒麟城,在城西仙人渡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峽谷,叫劍峽,那便是被他一劍生生劈出來的。」
雨晴心下駭然,驚道:「這怎麼可能!都說你們這些魂術大宗師有移山填海之能,但那也只是打個比方,也沒見誰真的移過山,填過海。」
謝凌雲認真的說道:「那日師父他喝醉了,回麒麟城時恰好被城西一座小山擋住去路,於是拔劍劈山而行,這是我親眼所見。」
見雨晴驚得張大嘴愣愣的看著他,謝凌雲微微一笑道:「妳看我作甚,當年我去麒麟城求道,便是拜無塵為師。後來我還有一個小師妹,叫婉芸,是南梁公主,被她父王送到月輪學習魂術。」
「婉芸,婉約如雲,名字聽上去倒是很美。」
「豈止是名字美,人更美,在月輪她可是有名的美人,只可惜紅顏薄命……」
說道此處謝凌云不由停了下來,兩眼出神,似乎想起了種種往事,沉默半晌後發出一聲輕嘆,又繼續講了下去。
「她來到月輪後勤勉修行,道行精進,不久後便被奉為紫蓮聖女,接受了女神的神力,洞察。
然而天意弄人,上天偏偏選了無塵做她的守護長老。
一個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一個是意氣風發的青年郎,朝夕相處在一起,時間長了難免暗生情愫。
他們又都是性情中人,本就不受那些約束,情投意合下便走到了一起,珠聯璧合,成了一對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雨晴吃驚道:「那婉芸不是聖女嗎?應當守身如玉,怎能做這齷齪之事?玄天宗諸位長老就不管嗎?」
「齷齪之事?」謝凌雲冷笑道:「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本是人之常情,怎就成了齷齪之事?
等諸位長老知道此事後卻已晚了,按照玄天宗教規,若是聖女失了貞潔,便須送到神殿中以八荒烈火焚之,以謝其罪。
無塵見事情敗露,索性帶著婉芸反出了天玄宗,那時他早已進入不滅天境,道行通天,單劍斬破玄天宗山門,一路高歌而去,宗內三千教眾四大長老卻無一人敢出手阻攔。
據說之後他們遊遍九州四海,名山大川,看盡世間繁華滄桑,過上了神仙一般自由自在的日子。
師父反出玄天宗後,我也離開月輪迴到了北齊,接任天龍門掌門之職,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二人,直到十八年前的那個晚上,我才從一個人的口中得到了他們的消息。
那晚我正在宗中處理教務,卻突然有一個女子深夜來訪,身邊還帶著一個女嬰。她叫陸岑,出自天龍門南宗,當年婉芸西行之時被派去保護公主的安全,從此做了她的貼身丫頭,一直跟在公主身邊。
據她所說,婉芸公主和無塵離開玄天宗脫去種種束縛後便結為夫妻,攜手雲遊天下,過了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
可自從公主身懷六甲後,身子就日漸衰弱,一天不如一天。
他二人求變天下名醫,用了無數靈丹妙藥,卻始終不見好轉。最後想來想去,無塵覺得是那胎兒所致,勸說婉芸打去胎兒,公主卻死活不允。
隨著日近臨產,公主一天比一天憔悴,無塵心急如焚,無可奈何下,終於想到一個法子。
要知道作為一介凡人命運早已冥冥天定,若想逆天改命,只有借用神力才有可為。
玄天宗諸般神典之中記載著一種方法,那就是集合五位聖女的神力,開啟玄天宮神殿內的降神大陣,讓女神降臨世間。
當時無塵已然無路可走,為了救心愛之人,他毅然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月輪,執劍殺上麒麟城,掠了玄天宗四位聖女,準備強行啟動降神大陣,以獲取治好妻子的神力。
生死存亡之際,諸位長老再無顧忌,帶領宗內三千修行者和無塵展開死戰。
當時情況緊急,無塵一邊照顧正在生產的妻子,一邊啟動大陣,卻還要擋住諸位長老教眾的拼死進攻,他雖有通天之能,卻終究寡不敵眾,漸漸不支。
就在雙方膠著不下之時,婉芸公主終於分娩,在神殿中產下一名女嬰,隨著嬰兒呱呱墜地她也燈枯油盡,只可憐這位美麗絕倫的公主尚未等到降神大陣完成便撒手人寰,一命嗚呼。
而這一切似乎都在冥冥天意中早已註定,就在她斷氣之時,她身上的洞察神力卻轉到了那個女嬰的身上。
見妻子在眼前身亡,無塵萬籟俱灰,指天大罵道:既然天地諸神不仁,供奉你們又有何用?遂催動九幽冥炎,將神殿和那四個聖女付之一炬,他自己也抱著妻子的屍體在烈火中自焚而亡,化為飛灰,連魂魄也散的一乾二淨。
在他臨死之前,怕新生的女兒重蹈妻子的覆轍,於是用大法力封住女嬰體內的神力,將她託付給陸岑,又發動神通將她們送離麒麟城。
那陸岑與婉芸雖名為主僕,實則情同姐妹,她感念公主之恩,不願意將她的女兒帶回南梁天龍門任由浦何擺佈,便連夜逃到北齊來投奔於我,當時聶將軍正好南征回來,我便安排她隱姓埋名,去了聶家。」
謝凌雲說完後,長長出了口氣,望著雨晴一字一句的說道:「妳是我師父無塵和婉芸公主的女兒,從生下來那天起,身上就有了神力洞察。」
雖然已大致猜到了結果,但當雨晴聽到此處時臉色仍變得蒼白如紙,顫聲道:「原來是這樣……可那虞姬為何要冒險來北齊追殺聶家?難道就為了我身上的洞察之力?」
謝凌雲搖了搖頭道:「雖然當年玄天宗嚴格封鎖了消息,但無塵企圖用五位聖女的神力喚醒女神的事卻還是不脛而走。如今神殿已毀,降神大陣再無可能被啟動,但仍有典籍相傳,那五位聖女的神力就是五把鑰匙,如能合而為一,便能得到一件擁有無上神力的神器。那是女神完整的神力,與你體內這種殘缺不全的神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當年為了這樣一件神器,天龍門南北兩宗鬥的你死我活,險些全宗覆滅。面對如此巨大的誘惑,很多人甘願鋌而走險也不足為奇。」
「可就算她得到我,只有一人又有何用?」
「這就像那些聞到味的蒼蠅,就算吃不到,也總會繞著妳亂轉。更何況五大聖女死後,如今玄天宗又有了新的聖女,除了神力『先知』沒有找到外,其他三種神力都被新的聖女繼承。只要找到神力『洞察』和『先知』,便能殺上玄天宗,將五位聖女的神力合而為一,奪取神器。此事雖然艱難,但對於浦何那樣的絕世強者也並非沒有可能,畢竟當年無塵做到過。」
謝凌雲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麼壞事,這神力便是一道護身符,有它在任誰也不敢傷妳。只是這星辰之力作為神力雖然強大,反噬卻也極為厲害,每一次都會從妳身上奪取魂魄精血,若是不加節制的濫用,最後難逃魂魄盡散的可悲下場。當年妳爹加上樊籠便是怕妳擅用此力,如今無涯又為妳鑄了新的樊籠,暫時保妳無憂。我正在鑽研一種陣法,若是成功便能取出妳體內的神力導入其中,自此以後妳便與普通人無異,再無神力反噬之憂。只是在那之前妳一定要謹慎行事,不到生死關頭切莫再動用星辰之力,切記。」
雨晴點頭表示記下了,又問道:「謝無涯那小子還在宮內嗎?他這洞房花燭夜未免也太長了些。」
謝凌雲知道她始終放不下這個心結,無奈的笑道:「他早已出宮了,此時就在城南聚燕河邊的長樂舫賞柳觀花,天賜公主還留在宮裡陪陛下,妳若是想去找他,現在便是最好的機會。」
城南聚燕河邊,春風拂面,暖意洋洋,綠柳低垂,婆娑輕盈,一副春暖花開的嫵媚景色。
謝無涯憑欄而坐,望著簌簌流過的河水,感受著周圍的融融春意,心中異常的平靜。
鶯歌笑語中一艘裝飾精美的大船沿河而下,船上坐著四個盛裝麗服的少女,看樣子又哪個豪門大家的小姐閨秀出來賞花。
她們見到坐在河邊的謝無涯卻絲毫沒有羞澀,反而對他指指點點的調笑起來。
謝無涯心中一陣苦笑,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三個月前他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沒落皇族,而如今他已名動天下,不是因為建功立業拜將封侯,更不是因為金榜題名高中狀元,而是因為他出人意料的在皇家文武取試中擊敗了兵馬大元帥的獨子,娶了那位號稱北齊第一美人的天賜公主,成了欽點的駙馬。
誰也沒想到,一向精明的陛下,居然不惜得罪位高權重的六部兵馬元帥,將最寵愛的公主嫁給這個無名小子。
一顆閃著青光的蓮心在他手心憑空生成,他的手微微一抖,蓮心掉落水中,一入水便以看得見的速度發芽長葉,十六片蓮葉緩緩裂開,一朵青蓮漸漸在河中心綻放,看的遊船上的少女們嘖嘖稱奇。
然而就在蓮花快要完全綻放時,突然一縷寒氣吹過,蓮葉之上染上一層冰霜,迅速枯萎了下去。
聚燕河邊的景色也隨之一變,青葉漸綠,北風驟起,落葉繽紛,河水冰凍,剛才還是暖意融融生機勃發的初春,轉瞬間卻變成了飛雪飄舞萬物凋零的寒冬。
由春至夏,由秋轉冬,一年四季的交替,竟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完成。
船上的少女們見到如此奇異之景,紛紛驚叫起來。
謝無涯濃眉倒豎,鋒利如劍,大喝一聲:「破」
隨著如悶雷般的暴喝聲在天地間炸開,風雪驟散,日光如舊,聚燕河邊又恢復了那春暖花開的景象,只是他的那顆青蓮卻早已枯萎,只剩下一個破蓮蓬飄在河面上。
青蓮是他的本命之物,看著蓮花被毀,謝無涯怒不可遏,轉過身對著身後那個笑魘如花的美麗女子咬牙切齒道:「這蓮花開的好好的,妳為何將它毀了?」
「看著不順眼就毀了,你要怎樣?」
雨晴自從學了幻陣後一直沒有機會施展,正憋得慌,今日小試身手,就毀了謝無涯的心愛之物,心情十分舒暢,咯咯的嬌笑起來。
謝無涯知道她是故意找茬挑釁,本想發作,但看到那雙笑意盈盈的眸子後始終藏著一絲哀怨,想起了百花谷中兩人在一起時的種種往事,心中不覺一酸,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就像這河水一般永遠也不會倒流,一旦流過便無法回頭。我已不再是那個無牽無掛的孩子,如今我是天龍們北宗的宗主,有些事必須由我去做。妳又何必執著於此,對過去的那些事念念不忘。」
雨晴冷笑道:「有些事一旦進入心裡又怎能說忘就忘?這世上又沒有真的孟婆湯。不過你也不必掛懷,留在我心中是百花谷的那個少年,卻不是你這個天龍門北宗的宗主。」
謝無涯無語,只能轉過頭望向河水,不再理她。
雨晴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低頭望著水中的游魚,沉默了一會,突然抬頭說道:「我費了大半個時辰才布下幻陣,片刻就被你破了,你是怎樣做到的?」
謝無涯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讓她閉上眼睛。
當雨晴再次睜開眼時,卻見他雙手的手心中已多了兩片柳葉,只聽他說道:「這兩片柳葉哪片是幻化出來的?妳若是能看出來,便自然知道我如何破了妳的幻陣。」
雨晴凝視著那兩片柳葉思索了一會,卻看不出真假,兩片葉子都是色澤青綠,散發著樹木獨有的瑟瑟味道,無論是脈絡還是邊緣的細紋無比逼真,就連上面附帶的那一絲微弱的元氣也和周圍的柳葉一般無二。
雨晴看了半天仍無法分辨,不由頗為嘆服:「你可比以前厲害多了,在轉瞬間就施展出如此逼真的幻術,雲師父也不過如此。」
謝無涯狡猾的笑了笑,將那兩片柳葉抖落,葉子落入水中便立即被河水沖走。
雨晴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陰沉,怒道:「騙子,明明兩片都是真的。」
謝無涯點頭道:「妳說的不錯,下等的幻陣迷於眼,中等的幻陣迷與感,上等幻陣迷於心。若是妳心中已然認定那是真的,就算別人告訴妳那是幻陣,妳也不會相信。既能困住心,還怕人跑了嗎?所以厲害的幻陣都是由心而生,隨心而變。」
雨晴聽了若有所悟,但隨即輕嘆道:「這道理雲師父也跟我講過,只是這世上最難捉摸的便是人心,我連你的心都摸不透,又如何困住你的人?」
謝無涯知道她一語雙關,卻裝作沒聽懂,顧左右而言它道:「雲師父還教妳什麼了?不妨施展出來看看。」
雨晴卻不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而是神色凝重的問道:「無涯,在寒冰到底原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天賜公主和天龍門宗主之位就真的那麼重要。」
當謝無涯聽到「寒冰原」三個字時,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樣。
那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地方,千里冰封的荒原,濃如墨的黑夜,鋪天蓋地的風雪,還有那座孤零零立於荒原中直插天庭的雪峰。
終有一天,他登上了那座山峰,峰頂那座晶瑩剔透的冰宮中,那個絕美的身影正靜靜的躺在一副詭異的青蓮盔甲內。
就在他踏入神殿時,她緩緩睜開雙眼,從沉睡中醒來。
霎那之間,無數飛舞的青色蓮瓣將他包裹在其中,在那一刻他看到了過去和未來,也看到了那一幕他曾經竭力從記憶中抹去的情景。
破空而來的水晶劍,濃稠的血水,飛舞的蓮花,無數殘存的記憶碎片衝擊著他的腦海。
謝無涯實在不願再回憶下去,面色鐵青的說道:「我在那裡看到了一些東西,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責任是我這輩子要承擔的,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必須由我去完成。」
他說完後卻見雨晴仍凝神望著他,似乎正在從那看似混亂的話中找出一些線索,不由苦笑道:「這些事情和妳無關,妳知道的越少越好。 」
隨後又叉開話道:「想來雲師父已把妳的身世告訴妳了吧,他還對妳說了什麼?」
雨晴見他不肯說,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於是淡然道:「雲師父給我講了兩個故事,他說最後還有一個故事,是關於我的,你會講給我聽?」
謝無涯笑道:「雲師父倒是會偷懶,不過這最後一個故事確實和妳有關。這件事還要從十年前講起。」
自從婉芸公主跟著無塵反出天玄宗後,無論是月輪還是南梁都感到顏面掃地,據說兩國還為此斷交數年。
後來婉芸和無塵死在麒麟城,這段冤怨也自然隨著時光流逝漸漸化解,就在十年前,月輪和梁國恢復了交往,南梁皇帝李昊將他最疼愛的小公主銀瓶送往麒麟城學習魂術。
當時的銀瓶公主雖然年僅十歲,卻絕頂聰明,悟性奇佳,一到麒麟城便深受各位長老的喜愛,紛紛表示願意收她為徒。
最後她拜五大長老中法力最為精深的九霄為師,從此閉門潛修,一心向道。
三年前,她在修行有成後接受了女神的神力造物,成為玄天宗新一代的銀蓮聖女。
如今又是數載春秋,聽說她已是進入明覺天境的大修行者,只差一步便能悟得大道。
按照之前的約定,今年夏天積雪融化雪山開封後,她將回到大梁,接替浦何成為天龍門南宗新的宗主。
謝無涯說道這裡停了下來,抬頭望天道:「五十年前迦葉僅憑一人之力讓天龍門南宗發揚光大,後來又出了個怪物浦何,而如今傳到了銀瓶手裡。
從謝元貞返回大梁算起,八十餘年間天龍門南宗中總有修行天才出現,這與玄天宗背後的支持有著說不明道不白的關係。如今南宗日漸興旺,而我北宗卻始終停步不前,再這樣下去對我大齊極為不利。雲師父十餘年前日思夜想,終於想到一個法子。」
雨晴聽他說道這裡,不由想起了桃花塢的往事,一想到學過的那些技藝和宮廷禮儀,心中猛地一驚,隱隱猜出了一些眉目,面色陰沉的問道:「這是南梁的事,與我有何干?」
謝無涯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反問道:「雨晴,妳想不想去南梁作公主?」
見雨晴面色變換咬牙不答,他笑了笑解釋道:「我大齊雄兵百萬,早晚一統天下,天龍門南宗便是最大的障礙。這數十年間,我們派出無數細作,卻都收效甚微。若要除去這道屏障,還需從根上下手。任誰也不會想到,竟有人敢在大梁境內劫殺返歸故國的銀瓶公主,在浦何眼皮底下偷天換日,將公主掉包。此事若成,今後妳替我大齊掌管天龍門南宗,大齊鐵騎南下,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儘管雨晴心中早已有所準備,依然對如此大膽的計劃吃驚不小,顫聲問道:「這怎麼可能?我這樣子哪點像公主了?」
「哪點不像?」
「妳在桃花塢學了那麼多年便是為了今天,難道都白學了。我天龍們薛神醫易容之術天下無雙,那銀瓶公主離家時還是個孩子,如今十年已過,又有誰能認出早已長大成人的她?」
雨晴分辨道:「她是銀蓮聖女,擁有的神力是造物,我擁有的神力是洞察,明眼人一看便知真假。」
「哪有那麼多明眼人,有多少人見過真正的神力。妳不是學了幻術嗎,難道還糊弄不過去。」
「你以為人家都是傻子,那麼多破綻總有有心人能看出來。」
「看不看出來又能怎樣,只要大梁的皇帝陛下認了妳,誰敢說個不字。要騙那個糊塗皇帝卻也不難,更何況宮裡還有我們的人為妳說話。」
「那浦何執掌天龍門,我去搶他的生意,他定然恨我入骨,說不准暗中將我收拾了,我可打不過他。」
「他不敢,有陛下為妳撐腰。更何況他越是如此,陛下就越相信妳。」
「……」
「……」
幾番對答後,雨晴終於認輸。
謝無涯見她不再反駁,認真的說道:「此事事關重大,要做的天衣無縫,一旦機密洩露,便前功盡棄。」
雨晴卻一陣冷笑:「所以桃花塢中所有人都會被滅口,只有一個能活著離開。」
「十幾年前云師父就開始籌劃此事,花了無數心血,怎能為了幾個不重要的棋子壞了大事。」
「如此說來,我和若蘭也是被犧牲的棋子了?」
「若蘭是,但妳不是,妳是那把取得神器的鑰匙,沒有人會對妳下手。 」
「那又有什麼差別,只不過被犧牲的晚一些而已。」
「怎麼沒有差別,至少妳現在還活著。」
雨晴無語,她知道這絕不只是簡單的威脅,若是不接受這個安排恐怕立時就會被滅口。
沉默了一會,她輕輕噓了口氣問道:「我們何時去南方?」
「三天後我帶妳去見薛神醫,他會為妳改換容貌,等妳恢復到看不出痕跡時,我們就去南梁。」
雨晴點了點頭,突然詭異的一笑,說道:「我雖然在萬統城長大,但從小就沒出過聶家大院,反正這幾天也沒事,你帶我四處轉轉。」
對於她的這個要求,謝無涯不禁有些猶豫,他才與公主成親就和別的女人混在一起遊玩,確實說不過去。
雨晴見他面顯尷尬之色,不禁笑道;「天賜公主真的如傳說中那般漂亮嗎?聽說當年她在聚燕河上一曲月落飛燕,讓北齊多少王公貴族為止心醉,可是真的?」
之後的三天,謝無涯陪著雨晴四出遊覽,朝登霧香山,夜宿飲馬河,遊遍萬統城各處名勝。
兩人彷彿又回到了百花谷中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雖然如今時過境遷,二人心意漸離,倒也玩的十分盡興。
第四天一大早雨晴就跟隨謝無涯來到了天龍門中,當她走進那守衛森嚴的密室中時不覺一愣,密室的牆上竟然掛滿了大大小小數十副畫像,每一幅畫像都極為傳神,而畫中的人卻只有一個。
那是一個美的讓人窒息的女子,雖然未施粉脂,卻唇紅齒白,姿色天然,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顧盼之間風情萬種。
只是那女子身上卻一絲不掛,全身赤裸,連每一塊胎記也看的一清二楚。
雨晴知道這就是她再次醒來後將要變成的樣子,不由得伸手輕輕撫上了畫中之人。
「這是銀瓶,也就是妳。」
說話的是一個乾瘦的老人,臉上的皺紋一層疊著一層,顯得十分蒼老,誰也無法把他和天下聞名的薛神醫聯繫在一起。
雨晴微微一笑道:「還好,她不是個醜八怪。」
薛神醫只是笑了笑,伸手向屋子中間的床上一指,做了個請的動作。
雨晴依言躺在了床上,在一陣幽香中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