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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藏身處(The Final Hideout)
原文作者:Katrin Vandervoort
編譯:RealSelf
那長久壟罩著史蒂芬(Stephen)的不祥情緒終於在一夕之間一掃而空,他體驗到一次那種偶然的邂逅,雖然曾經發生過,但是在他的生命中只能說少到不能再少,這個所謂的「鮮少」,是非常的具體和明確的。
史蒂芬總是覺得自己與旁人格格不入,他無時無刻都缺乏著歸屬感,害羞又彆扭。
對於認識女孩子,他完全束手無策。
由於不太擅長運動,他在學校也找不到談得來的同齡男性朋友,這導致他全面退出他的高中社交生活。
他試著寫作、作夢、幻想,但是他的夢境只有空虛和孤獨,讓他感受到煩悶的苦澀,不具有安慰的效果。
然而,他卻在絕無僅有的機會中,遇到了卡特琳(Katrin)。
對史蒂芬而言,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情況,卡特琳十分與眾不同;
她相當具有吸引力和才華,既迷人又聰慧。
她親切並善解人意,而且都是體現在史蒂芬最需要被人瞭解的時刻,她讓史蒂芬覺得這是此生僅此一次的機會,他們之間只存在一個問題;
他從來沒有真正見過卡特琳。
他們只是網絡認識的朋友。
卡特琳的確擁有非常黑暗的一面,但是這樣的黑暗面只是讓她更加美麗、更為史蒂芬所渴求。
這種渴求的感受讓史蒂芬難以理解,因為史蒂芬依然渴望著和一個女人第一次的相逢,任何女人都行,即使憑藉著他豐富的想像力,史蒂芬還是無法描繪出這相逢的場景。
他無限渴望這一天的到來,無須再透過虛構的幻想。
他希望這場相遇能盡快發生,而且他更希望相遇的對象就是卡特琳。
但是整個夏天都要過去了,他還是只能在網絡上與她交流。
他們分享自身的經歷和軼事,他總是想像著她的模樣,穿著黑色的衣裳,在夜裡前來與他相會。
他夢想著卡特琳也和他相同,沉迷於那些黑暗的慾望當中,卡特琳可以與他一起分享黑暗的吸引力,他祈求自己的願望能夠實現。
很快地,史蒂芬開始打從心底信任著她,告訴她關於自己的事情,他對卡特琳說了許多從未跟別人談過的內容,而卡特琳則對他分享自己的感受,她總是有談論死亡的心情,這似乎是她最喜歡的話題。
夏日時光緩緩流逝,史蒂芬越來越感到焦躁不安,他感受到一股慾望,這股欲求某種事物的衝動,是他之前從未有過的。
他開始試圖設計一些方法、編造一些理由能用來與卡特琳實際見面,但沒有任何一個方法成功,他還是只能和卡特琳進行電子通信。
他花費了整個夏季來思考該怎麼做,想像卡特琳穿著黑色上衣站在他身後的畫面佔據了他的腦袋,讓他在夜裡無法成眠,在這種情況下,他度過了他的夏天。
秋季來臨時,他決定付諸行動的時機到了。
史蒂芬仔細的計劃著,在過去三個禮拜,他開始於每個禮拜六的早晨試著早起,搭乘公交車前往圖書館。
他總是比他母親還要早起床,在母親的房內有動靜之前就先出家門,在這樣規律的生活下,他開始建立一種模式,這種模式是為了掩護他逃家的希望。
他癡迷於此,下定決心要完美的執行他的計劃,並已經做好準備。
在禮拜五放學回家的路上,他到銀行從他的賬戶當中提款,他的賬戶被設定為不需要他母親的簽署就能夠自行提款,因為他母親認為他的年紀已經夠大,足以管理自己的財務,至少在這一點,他真的非常感激他的母親。
當他需要付車資的時候,這將是一個很大的幫助。
在禮拜六的早晨,他甚至起的比往日都還要早,儘管前一晚他因為過度興奮而根本沒睡多少時間,他安靜的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裝;
黑色的套頭毛衣,搭配他最好的灰色長褲。
他已做好出發的準備,他扣上了穿在外頭的黑色仿皮戰壕風衣的鈕扣,這件風衣是他的最愛,去年收到的聖誕禮物,穿上去能讓他看起來較為成熟是他喜好這件風衣的原因。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打開他臥室的房門,並關掉電燈,他母親的房門仍然是緊閉的,房間裡不見燈光,這就是他計劃已久的機會,史蒂芬迅速安靜地走出家門。
離開家裡,遠走高飛。
他從自家走到外面,北艾弗斯大街上既陰暗又寂靜,路旁的住家早已熄燈,天色未亮,沒有任何人在禮拜六的這個時辰是醒著的,除了史蒂芬以外。
他的步伐急促、無聲,孤身一人,當他的住家消失在視線裡的時候,他開始小跑步,距離公車站還有一段路程,儘管他的時間充裕,他仍然想盡快抵達,不要讓任何認識他的人發現他的行蹤。
這班公交車駛向威斯康星州,是他搭乘過最遠程的距離。
史蒂芬跟隨著其他乘客下了公交車,他緊張的環顧四周,對於自己做了什麼的衝擊感開始動搖著他的勇氣,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可能回頭,平常這個時間的自己是在圖書館的。
木已成舟,今天的晚些時候,他的母親就會發現他並沒有去圖書館,她應該會報警處理,警方可能會將他的失蹤案件歸類為逃家,這樣的既成事實讓他楞在原地1到2分鐘,未能將注意力轉移回他身處的環境之中。
身處在彷徨的情緒下,久久不能自己,直到他發現一名金髮飄逸、深藍色眼眸的苗條女孩對著他羞怯靦腆的微笑著。
她充滿信心地向他走來,她身上那件古典的黑色皮革風衣敞開著,在她的步伐間輕微擺動。
史蒂芬思考著她身上那套衣裝是不是為他而穿的,卡特琳的黑色連身裙和絲襪在她走過來的身姿之中非常的醒目。
史蒂芬儘管身處絕望的情況,仍抑制不住自己臉上的笑容。
「嗨,史蒂芬。」
卡特琳溫柔的聲調像極了她本人,完全就是史蒂芬想像中她該有的聲音,史蒂芬成功的讓自己響應的聲音沒有沙啞感,因為他一整個安心下來了。
卡特琳將手搭在史蒂芬的手上,他立刻感覺到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暖流。
「我們走吧。」她快樂地眨著眼說道。
不論是她比他還要勇敢,或者她只是還沒意識到史蒂芬這個行為的後果,此時此刻,史蒂芬二話不說,跟著她離開公車站。
這對身穿黑衣的年輕情侶,沿著街道手牽著手走著,沒有引起旁人多少注意。
她帶領著史蒂芬離開城鎮中心,很快地,週遭的房子越來越少,到最後,眼前已經看不到任何建築物。
「這是個完美的地方。」卡特琳認真的說道。
她做出手勢,比向前方的一片樹林,距離他們只有一小段路,她牽著他的手徑直走向那片樹林,史蒂芬極度渴望能透視她黑色衣裙內的光景。
他們抵達一間小木屋,那間木屋半數隱藏在灌木叢的覆蓋下,但是卡特琳輕易的推開樹叢,打開木屋的門。
她將他一把拉進黑暗的木屋內並關上門,然後她開始親吻著他。
他從來沒有和女孩子接吻過,但並不想讓卡特琳知道這是他的初吻,他試著模仿電影和書中描述的技巧,希望自己的動作是正確的。
在意亂情迷、頭暈目眩之間,史蒂芬發現自己正赤身裸體壓在卡特琳苗條迷人的胴體上。
那厚重、古典的皮革大衣壓在她身下,其餘的衣物和史蒂芬的披在一起拋掛在一個木架上。
他們熱情的做了兩次的性愛,之後,卡特琳要他穿上衣服。
卡特琳帶他走向穿越樹林的一條狹窄道路,史蒂芬注意到周圍倒落的樹木和被人丟棄的垃圾,如今都覆蓋著雜草。
他突然停下腳步,卡特琳帶著疑問的表情回頭看著他。
「我是離家出走的。」他低聲說道。
卡特琳笑了,「我當然知道,傻瓜。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我們需要找到一個藏匿的地方,完美的藏身之處,我已經全部計劃好了。」
卡特琳傾身輕輕的吻著他,史蒂芬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卻立即被她推開了。他並沒有把事情問清楚,只是緊跟在她身後邁步走著。
一陣濛濛的細雨開始落下,使得環繞他們周圍的樹林產生了一種朦朧、夢幻的感覺,卡特琳停下腳步,指向旁邊一個小型的開放空間。
「到了,就是這裡。」
史蒂芬順著手指方向看過去,什麼都沒看到,但是他不想在卡特琳的面前顯得笨拙,他朝著她所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幾步。
「妳確定是這裡沒錯嗎?」他問。
但就在這個問題幾乎還沒離開他的嘴邊時,他發現自己的雙足居然開始沉入身下的泥土之中,在幾秒鐘之內冰冷的泥濘已經淹沒了他的腳踝。
他腳下的泥地與其說是固體,不如說更像是液態的,他試圖往回走向卡特琳站立的地方,卻很快地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抬起他的腳,他愣愣地看向卡特琳,那個一臉微笑看著他的女孩。
一股恐懼感籠罩在他身上。
是卡特琳把他帶到這裡來的。她領著他來到這片空地,並指示他走到上面去。
「卡特琳,發生什麼事了?」
卡特琳親切地笑著:「這是一個沼澤,有些人稱之為流沙,它的下面非常深。」
「為什麼?卡特琳?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這一次史蒂芬的聲音真的沙啞了,他可以感覺到身下那濕黏的東西正逐步爬向他的膝蓋。
「最完美的藏身之處,史蒂芬,這裡真的是唯一的選擇。」
卡特琳含情脈脈地笑著,眼神流露著異彩,她小心翼翼的繫緊了身上古典皮革大衣的銀色鈕扣,平靜地將雙手套入她的黑色皮手套,然後踏上沼澤,向他走過去,她的靴子立刻沉入泥漿之中。
「這裡是我們倆唯一的藏身之處,只有這個方法才能讓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我們。」
在這一刻,史蒂芬終於完全明白她的計劃了,她為他們兩人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就是死亡。
卡特琳在泥潭中,搖搖晃晃的走向他,他伸出雙臂迎接她,當她終於抵達他身邊的時候,泥沼幾乎已經淹沒到她的膝蓋,這一次當她貼近他以後,她的親吻帶著真誠和熱烈。
「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低語道。
史蒂芬熱吻著她,發現自己的激情已經勝過恐懼,史蒂芬明白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他和卡特琳會變成一對毫無生息的屍體,囚禁在這個泥潭的底部。
他不想在卡特琳面前表現出畏懼的樣子。
包覆在他們身上的泥漿十分冰冷,史蒂芬可以感覺到麻痺的疼痛感從腳部迅速的傳上來,他幾乎已經不能移動雙腳,而他突然想到卡特琳的雙腳只有穿著緊身的褲襪,她一定感覺更冷。
這個沼澤扼殺他們生命的第一步就是奪走他們的體溫,他們雙雙感到渾身僵硬,奮力掙扎逃脫已成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們將留在這裡。
他們深情的凝視對方,彼此心知兩人就快死了。
泥沼已淹沒到他們的胸口,即使連卡特琳都無法掩飾必然存在的憂慮,他們的命運已經注定,無法改變了。
「呵…」她勉強地發出毫無說服力的笑聲:「我猜我們很快就能知道投胎轉世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當冰冷潮濕的感覺襲向她的雙乳時,她的胸部起伏著,大聲的喘息,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她的皮革大衣幾乎完全沉沒,威脅著要將她更快的拉下去,把她從史蒂芬懷裡奪走。
卡特琳用盡全力依偎在他的懷抱中,讓自己保持和他一樣的高度,周圍樹木的枝葉縫隙間穿透而來的微弱光線,映出他們兩人蒼白的臉。
史蒂芬心想著死去將會是什麼樣子。
真正的死亡。
明天的太陽依舊東昇,又是一個平常的日子,但是他和卡特琳卻不會存在於明天,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們或許將出現在其他的地方,又或者,他們就只是待在這裡,深深埋葬於此。
至少他們會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事。
他們越沉越深,很快地他們的肩膀也消失在視線裡了,泥漿緊抓著他,胸口的壓力非常的巨大,史蒂芬感覺到自己逐漸頭昏眼花,他知道卡特琳也和他有相同的感覺。
沼澤的味道塞滿了他的鼻子,他處在失去意識的邊緣,他拚命的試圖忽視眼前暈眩的黑影。
卡特琳越來越緊的抱著他,他們就快到達最終的時刻了,永恆正在對著他們招手,迫切的等待著他們,僅僅只剩幾秒鐘的過程。
「求你,吻我。再吻我一次,最後的一次,史蒂芬。」
在他們的四唇交會之前,他幾乎沒有時間呼喚她的名字,並對她說出「我愛妳。」
就在這一刻,沼澤淹過他們的頭頂。
史蒂芬感覺到濕冷的物質吞噬了他,所有的光線和聲音瞬間消失,腐爛樹葉的味道強迫灌進他的鼻子,冰冷和死亡的接近讓他的全身產生一個不由自主的巨大顫抖,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膀胱失控,他的神智突然感到些許的清醒。
奇怪的是,在他的外套旁,卡特琳無法告訴他剛才發生什麼事,他的嘴唇仍然緊緊的、拚命的壓在卡特琳的唇上,他們堅定的相擁著繼續下沉,他盼望自己能夠說話,但是這一點機會也沒有,他感受到自己的雙腳絕望地顫動著,尋找站立的固體,他依稀意識到有一腳的鞋子滑落了。
突然間,卡特琳在他懷裡陣陣扭動和痙攣抽搐著,他知道卡特琳就快死了,她就要在他的懷裡斷氣了,她即將先走一步留下他孤單一人,他不希望這樣的情況發生。
她的掙扎如今更加的劇烈,雙臂胡亂揮舞、身軀瘋狂扭動,就像在試圖找出維持生命的某種途徑。
史蒂芬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緊緊的擠壓著她,知道此舉可以迫使她張開嘴巴,同一時間,他奮力拉動雙唇,讓自己的嘴盡量張大。
這是他最後一個向卡特琳示愛的行為。
片刻過後,在昏暗的光線下,沼澤表面的兩團氣泡,在合而為一後靜止消失,微風乘載著鄰近的樹木上一片飄落的橡木樹葉,緩緩的降落在沼澤上。
這將是史蒂芬和卡特琳此生僅有的唯一標記。
他們失去生命的兩副軀體依然持續緩慢的一同下降,需要1個小時才會到達沼澤的底部。
泥沼的厚度使他們保持著直立的死亡姿勢一小段時間。
接著,他們的身體緩緩地一起倒落,面對面的躺在黑暗之中。
史蒂芬的雙臂仍然緊緊環抱著卡特琳,他的手指深陷在她的皮革大衣內;
卡特琳戴著手套的雙手攥成小拳頭,她的雙臂也牢牢地緊鎖在史蒂芬的身上,一切就如卡特琳的計劃,他們的擁抱將會永遠持續下去,即使在沼澤內棲息的蟲子和其他的小生物吃光了他們之後也一樣。
許多人試圖尋找那對消失的情侶,從來沒有人能夠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