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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絕望交付白羅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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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綾如絲

夜已深,她換上一襲潔白的輕紗衣裙。 

一個時辰後,他會來,看見她一身的白,他該會明白她心底的絕望。

梅妝已成,她卻把髮散開。如瀑的青絲垂滿她後脊,絲絲分明、絕無纏繞。

她想,從今後,她與他也將如這青絲,再不糾纏。

她揀了最輕盈的繡凳,凳上圍了厚重的坐墊。

地上,也已鋪上厚厚的波斯地毯。如此,繡凳落地,便不至驚擾他人。

手上,是他贈與她的,潔白的茜雪香羅汗巾。繫在腰間,可涼體止汗、肌膚生香。而今,她要用他昔日的情,為自己的魂魄送行。

她揚袖,雪白的香羅巾旋轉、飄飛,盤旋間已搭上紅樑。

微風自窗縫送入屋內,香羅巾舒柔地飄展著,飄渺得有些不真實。

她脫下繡鞋,赤腳踏上繡凳,身體竟微微有些顫抖。她慌忙抓住眼前飄蕩的羅巾,穩住自己。

將羅巾兩端結在一起,繫成結扣,她細細看了看,潔白的圈已在向她召喚。

香羅涼薄柔滑,竟有些像他纏綿的吻。她心裡忽然感傷起來,眼中也有淚意在盈動。

從她決定放棄他、放棄生命開始,她就在想,要用什麼方法結束自己。

懸樑本不是她所願,聽說吊死的人極難看,她不願她花樣的美,以醜的方式結束。

吞金?服毒?

她想了許多,卻沒有一種方法,能傾盡她一腔愁怨,唯有懸樑,能讓他看盡她的淒美與絕望。

就這樣吧,該結束了!

她細緻地拉扯著香羅巾,把結扣隱於紅樑之上,面前,便是粗軟平整的柔滑。

她要傾盡的生命為他做最後的表演,她要這謝幕完美無缺。

她將頭探入白色套中,將錦織的香羅巾繞上細嫩的脖頸,扣在喉骨之上。

她記的很清楚,喉骨之上,便不會吐舌。

她準備得那樣仔細,然而此刻,耳側旁抓著羅巾的手竟在顫抖。

就這樣吧——

她最後輕歎一聲,腳尖微微踮起,向前一斜,繡凳受力不穩,翻到,「咚」地砸在波斯地毯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倏」地一墜,她便懸在羅巾之上。柔軟舒滑的綾羅忽然堅硬如鐵,緊緊把她的氣息鎖在喉間,不得進出。

繡凳墮地的一瞬,她並不覺得痛苦,反而喉間的緊致的微涼讓她有一種暈眩的快意。

然而窒息接踵而至,她緊握羅巾的手不自覺地向下扳,腳也不由地繃直,似乎想觸摸那遙不可及的地面。

然而羅巾緊緊緊緊纏著她細白的脖頸,她的手根本徒勞無功。

漸漸的,她的力量一點一點被抽走,她的手終於握不住白羅,頹然墜落在身體兩側。

她的腳開始不由自主地舞蹈,前後無序地踢彈,伴隨著腳的動作,她的手臂也在身體兩側起合舞動。 

一滴淚從她眼角緩緩滑落,在喉間白羅巾緊密的絞縊中,她眼前飛起漫天星星。

她感到自己的掙扎,原來,不管心裡有多麼絕望,多麼渴望死亡,她的身體仍然會為生命掙扎。

一陣暈眩來得猝不及防,咽喉已沒有了熾烈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凌空飛舞在天際的愉悅。

她喉中發出「咕嚕」「咕嚕」的微弱聲音,她的腳緊緊繃直,前後一下一下踢舞著,潔白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飄飛,猶如凌空的仙子。

她的手仍想抬起,卻已力不從心,只能緊緊攥住身側的衣裙,一下一下地拉扯。

忽然,她緊攥衣服的手猛地抽動,十指舒展張開,鬆開衣服,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動。

她腳尖緊並在一起,微微急促地顫動。

緊接著,她的咽喉發出極輕微的「呵」地一聲,她竭盡全力挺直的頭顱微微一顫,低垂下來。

她繃直的腳尖一鬆,終於不再動彈,只剩下裙擺還在微微飄動。

她的手也無力地垂下,搭在身體兩側,指尖微蜷。

幾縷青絲飄垂至她額前,更襯出她面頰的蒼白。

她牙關緊咬,眼睛微闔,晶亮美麗的眸子已失去所有光彩。

幽怨的淚痕仍掛在眼角,淒楚的面容似比生前更加絕美。

雪白的香羅巾纏繞著她的脖頸,自她漆黑的青絲中延出,將她曼妙的身體凌空吊在紅樑上。

一陣微風似被屋內的淒美吸引,自窗口擠進來,吹動了屋內的人兒。

她像毫無重量一般,在半空中飄動,一襲白紗裙隨風而舞,仿若飄飛的仙子。

一個時辰後,他來了,如期而至。

推開虛掩的門,他想,迎接他的,定是她如花的笑靨。今夜,他是帶著好消息來的。

然而推開門,他看見她,縊在樑上,一身縞素白衣,一領白羅香巾。

他呆住,眼前的情景讓他心碎如死。

他看見,她臻首低垂,面容栩栩如生,眼角掛著淚,嘴邊卻帶著微微笑意。幾縷青絲拂下,抒寫出她的淒婉與哀怨。

頸子上,纏繞的是他給她的定情信物。

她的白衣隨著洞開的門輕輕浮動,像在傾訴,像在舞蹈。

他走至近前,抱住她,將自己的臉埋入她的小腹。

他感覺到懷中的身體悠悠蕩蕩。他輕撫她的腿、她的腹、她的乳,這裡,曾是他溫柔的天堂,而現在,卻是一片冰冷。

掌中綾羅衣裙的柔滑依舊,而她,已失了生命。

他舉頭,抱住她的腰,將白羅香巾從她頸子上扯開,將她從樑間卸下。

今夜,他本是來告訴她,幾經遊說,他的雙親終於同意他們的婚事。

然而,她已絕望自盡、獨赴黃泉。

那麼,他,又何必獨活?

樑上,羅巾依舊柔滑潔白,隨風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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