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計數器由 2012.07.16 起統計

背景更換:

 

匪患系列

匪巢百日

简体版

作者:石硯

(一)

「你好,我能幫什麼忙嗎?」

像對待我的每一個病人一樣,我對眼前這個頭髮已經有些花白的亞裔男子說道。

「大夫,我就是肩膀上的舊傷犯了,疼得厲害。」

「哦,那請你坐在這兒,把上衣脫了,讓我看看。」

他一邊脫著衣服,我同他閒聊,對於醫生來說,治病並不全在用藥和手術,其實很多病人需要的只不過是關注而已。

「何……是何先生對吧?」

「對,我姓何。」

「我看你很面熟,可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從前在我這裡看這病嗎?」

「沒有,我住在費城,我的兒子住在這兒,所以是頭一次在你這兒看病。不過我看你也很眼熟,你從前在費城住過嗎?」

「沒有,我在這裡開業已經好幾十年了,美國的城市差不多都去過,還就是沒去過費城。」

「那就只能說咱們有緣份啦!」

「是的,是的,是緣份。你姓何,這是個中國姓,您是中國人嗎?」

「對,我是在中國出生的。」

「我父母也是在中國出生的,不過我出生在加拿大。」

「哦,那咱們的同鄉啦。」遇上同鄉,他顯得很高興。

此時他已經把衣服脫下來,露出赤裸的上身。

「哪裡,是這兒嗎?」我一眼就看見了左肩頭上的傷疤。

「對,就是這裡。」

「好像動過手術,這是縫合的傷口。」

「對,這是年輕時候被手榴彈炸的,聽那位醫生說,一共有兩塊彈片,當時取出來一塊,另一塊卡在骨頭裡,取不出來,這麼多年了,一到陰天下雨就疼。」

「哦?那您當過兵啦!」

「是啊,扛過一陣子槍,不過算不上當兵啦。」

「看你的年紀,應該沒參加過二戰,是在哪兒負的傷?在韓國嗎?還是越南?」

「不是,時間差不多,不過是在雲南。」

「雲南?什麼時候?」我的心突然突突地跳了起來。

「五零年吧?大概是。」

「五零年嗎?你……你是……」

「你……,你是劉大夫!」

「是我,我是劉彼德,你是……」

「我是阿輝呀,還記得嗎!」

「阿輝?阿輝!哎喲,怎麼是你呀!樣子變多啦,你不說在雲南,我還認不出來呢。」

「誰說不是呢!咱們都老啦!想不到老了老了,還能遇上救命恩人,真是太高興了!晚上有時間嗎?咱們一塊兒吃個飯。」

「有時間有時間,在這兒遇上故人,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嗎?去哪兒吃?唐人街有一家雲南菜很正宗!」

「好哇好哇,晚上六點好嗎?」

「好,說定了,就六點。」

「那我就先走了,回家告訴我兒子他們一聲。這是我的名片。」何阿輝說著,把衣服穿上了。

「別穿衣服,病還沒看呢。」

「其實我也沒什麼大病,就是兒子上班了,孫子、孫女上學了,他們都出門了,我一個人悶得慌,想找個人聊聊,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外邊好多人等著看病,既然咱們晚上一起吃飯,也就不在乎這麼一會兒了,別耽誤了真有病的人。晚上再談吧,不見不散。」

「好,不見不散。」何阿輝興高采烈地出去,我也十分高興,那幾乎忘卻了的記憶又像過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地映在腦海裡。

我祖籍中國山東,據父親說祖上曾經當過大清朝的巡撫,祖父是清朝第一批外派留學生,父母也留學加拿大,後來又到了美國定居,靠著中國人特有的勤儉和善於經營,父親成為當地一個富有的商人。

我有兩個哥哥,大哥學會了經商,並繼承了父親的產業;

二哥是建築師,在父親的鼓勵下回祖國報效,在滇緬公路作工程師。

那年我取得了醫學博士學位,在舊金山開了一家私人診所,生意也還不錯,同一年在父親的主持下,我娶了年輕漂亮的阿芳作妻子,日子過得很不錯。

有一天,我正在給患者看病,父親的司機來到診所,說有急事把我接走了。

在父親的家裡,我看到了滿屋滿院的白紙白布,大廳裡擺著二哥的大幅照片,像框是黑色的。

父親就站在大廳裡指揮著僕人們佈置靈堂,他的表情很平靜,他告訴我,二哥在滇緬公路的工地上得了急病,因為當地的醫療條件不好,所以沒有能挽救二哥的生命,父親還說,在那裡已經有很多人因傷病而死,二哥只不過是他們當中的一個而已。

我不記得那一晚是怎麼回到自己的家的,只知道我一路上都在想著滇緬公路。

一個月後,我踏上了雲南的土地,住進了二哥住過的工棚,與我同行的還有幾位美國同行,多數是華裔,我們在那間工棚裡開設了診所,並一直堅持到抗戰勝利。

抗戰勝利後,同行們都各奔東西了,有的回了美國,有的去了昆明、重慶等大城市,而我看到這裡的醫療條件很差,便決定到偏僻的鄉村去。

我開診所的那個地方是深山裡的一個小鎮,名叫五里圩。

五里圩太偏僻了,從清朝到民國,這裡幾乎沒有像樣的政府機構,大部分人眼中的官兒只是鎮公所裡的幾個辦事員,也從沒有人找他們打過官司,鎮上人已經習慣由由德高望重的長輩們出面解決糾紛。

診所裡只有我和女護士小婭。

小婭是我在滇緬公路診所時的護士長,她就是五里圩人,因為父親是讀書人,而且見識過山外的事物,這才才送她去大城市讀書。

小婭非常清楚五里圩的情況,很想為家鄉父老作一些事,我之所以會在五里圩開診所,與她的建議不無關係。

當地人對西醫西藥有偏見,有了病喜歡找當地的土醫、吃當地的土藥,所以一開始診所的病人並不多,後來我救活了幾個瀕死的病人,人們才開始慢慢知道西醫真的能治病。

儘管來找我看病的人比從前多起來了,但西藥與土藥相比還是很貴,窮人們得了病,寧可等死也不肯來診所看病。

每當我瞭解到有這種事情,就主動上門送醫,並免費給他們看病,因此鎮上的人都很喜歡我,我的名聲也一天天大起來了。

父親和哥哥都很支持我,他們給我匯來錢,並通過各種渠道把藥品從國外運過來,因此儘管有七成的病人並不收費,我還是能夠把診所繼續開下去。

我本想把妻子阿芳接到雲南來的,但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拖到國民黨撤離大陸也未能辦到。

我對政治不感舉興趣,我只想利用自己的知識,為家鄉的百姓們作一點兒實事,所以國共兩黨的戰事,我並不去關心,甚至忽然有一天,鎮上來了穿著很土的黃軍裝的兵,我也並沒有像鎮上的其他人一樣感到新鮮。

我不討厭國民黨,抗日的時候我同他們共過事,我也不討厭共產黨,雖然沒見過他們,但我的一些去過延安的朋友們都說他們才是中國的未來。

對我來說,是誰得勝都無所謂,至少是不用打仗了,而老百姓也可以安安心心地過自己的日子。

鎮上成立了鎮政府,上面派來了鎮長和工作隊,他們管這些官兒叫幹部,幹部們在鎮子裡召募辦事人員,原來在國民黨鎮公所中的辦事員優先錄用。

有一天,那個鎮長親自到我的診所來,想請我參加鎮政協,我告訴他,我對政治不感興趣,只想作個好醫生,他不僅沒再堅持,還問我有什麼需要政府作的?

國民黨被趕跑後,大陸顯然是受到了美國的嚴密封鎖,我同家裡的聯繫斷了,因此藥品的供應和運營資金都成了問題,我告訴鄉長,希望政府能幫助解決,他立刻就答應了,而且不久之後,就幫我解決了大部分藥品的來源,他甚至向我轉達上面的意思說:這裡的百姓缺醫少藥,只要必要,政府可以給我的診所提供一切必要的資助。

那之後不久,住在鎮上的二十幾個兵就走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共產黨和和平平地接管了五里圩的政權。

又過了大約一個月的光景,鎮上來了個女兵,據說還是位團長夫人。

那女兵是來當官兒的,還是個大官兒,原來上頭把區政府也設在了五里圩,與原來的鎮政府共用一個院子,而那位女兵名叫王秀梅,就是上面派來的區長!

自從女區長到了鎮上,街上人們的話題就沒有離開過她,人們對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能不能當好一個十幾個鄉的父母官兒心存疑慮,不過裡人對沒有政府的生活已經很習慣了,更多的時候倒是對她評頭品足。

男人們把她形容得像天仙一樣,彷彿世界上就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女人們的話中則更多地是嫉妒。

在我見過的女人中,除了我的妻子阿芳之外,也就是現在的護士小婭最漂亮了,但聽人們的口氣,那位女區長顯然比小婭長得更漂亮。

我聽了只是置之一笑而己,因為我覺得這裡的人大都一輩子沒離開過鎮子,沒見過山外的世界,又怎麼能知道美女長得什麼模樣呢?

不過人們長時間的議論,熱度絲毫不減,也不由不引起我的興趣,能當上團長夫人,至少也應該是很不錯的,因此也很想知道那位女兵到底有多漂亮。

後來為了採購藥品的事,我去過鎮政府幾次,雖然很想親眼看看那個據說比小婭還漂亮的女區長到底長什麼模樣,但她不是下鄉了,就是在同人談工作,我也只看見了個背影。

第一次看到女區長的正臉,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二)



「噹噹!」

一陣敲門聲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我睜眼一看,天還漆黑一團,打開燈看看錶,正是半夜時分,這個時候叫門,一定是有人得了急病。

我急忙披上衣服從臥室出來,把診所的大門打開。

兩個年輕的女軍人站在門前。

「劉大夫,您好。」同我打招呼的那個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像個女學生,我在街上見過,是新近才到鎮上來的徵糧隊的軍代表,姓張,因為同是女兵,並且同樣長得又白淨又漂亮,人們常把她同女區長相提並論。

另一個女兵的身上裹著厚厚的軍大衣,整個人縮成一團,渾身打著顫,一看就知道在發高燒。

「呀!一定是王區長吧!怎麼?發燒了?快進去。」我急忙把她們讓進診室。

「快給區長看看吧,燒得燙手。」

女區長的牙齒得得地顫抖著,根本說不出話鎮子裡只有兩個女兵,所以我馬上猜到她一定就是區來,只能由陪她來的小張回答。

「快讓她躺下,試試表。」

女兵扶女區長脫了軍大衣躺在診床上,又把大衣給她蓋在身上,我走過去把體溫計遞給她:「用過嗎?夾在腋下。」

「用……用過。原來……在……部隊上,……當過……衛生……員。」

女區長說話的時候牙齒不停地嗑打著,她一邊說著,一邊自己解開軍裝的釦子,把體溫計摸索著放進去。

這裡我才看見她的模樣,雖然頭髮散亂,面色蒼白,精神也不好,但仍能感覺出她的確長得不比小婭差。

我急忙從櫃子裡拿過一床被子,讓小張把大衣拿起來,先把被子給她蓋上,再把大衣蓋在外面,然後讓她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來摸脈,她的手腕很白很細,讓人有點兒想入非非。

「脈很快,看來燒得挺厲害。」

「我知道。」女區長道。

「張嘴,啊--」

「啊--」

「嗯,嗓子有點兒發炎。先躺會兒,等試完了表,我給妳聽聽。」

「哎。」

女區長疲憊地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到時間到了,把表掏出來,先自己看了一眼,這才遞給我,努力笑著說:「三十八度五,還不算太燒。」

「這還不燒?多少度算燒?」我有點兒責備地說道:「把釦子解開,聽一下。」

「我以前得過肺炎,燒過四十二度呢。」她一邊說,一邊大方地把自己軍裝的釦子全解開了,又去解裡面的白汗布小背心兒。

「不用了,這樣就行。」我急忙說道。

國內的女人對自己的身體很在乎,所以聽診的時候一般都穿著衣服,而且堅決不肯讓我聽前邊,更不用說直接露出身體了。

她的胸部很豐滿,小背心兒繃得緊緊的,兩個釦子中間的衣襟都裂開著,可以看見一小塊兒一小塊兒細膩的肌膚。

儘管我已經十分小心,拿著聽診器的手還是無法完全避免碰到她的乳房,那裡軟軟的,非常有彈性,再加我上回國以後,給女病人作聽診的機會也少,所以竟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些反應起來,我怕她看出來,努力裝得心無旁鶩。

但她看上卻很自然,絲毫也不因被我碰到而有任何異狀。

「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不像這裡的女人那麼扭扭捏捏。」我心裡讚道。

聽完診,診斷結果也明確了:「沒關係,就是普通的重感冒,吃點兒藥就行了。不過不能受累,得臥床休息。天這麼晚,我看今晚就別回去了,吃了藥,去護士屋裡休息一下,明天天亮了再走吧。」

「大夫,有盤尼西林嗎?」

「有。」

「那給我打一針吧,打針快,明天我還得下鄉呢。」

「都這樣了還下鄉,怎麼也得等病好了呀?!開盤尼西林沒問題,不過妳得臥床!」

「不行,都和人家約好了要開會,這山裡開一次會,光是把人通知齊了就得一個禮拜,哪能讓人家大老遠空跑一趟?大夫,您就別管了,給我打一針吧。」

「不行,妳是病人,得聽醫生的。」

「您同我們衛生所的軍醫說話的神氣一模一樣,不過我們部隊的那些病號總是表面答應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這邊答應得好好的,一眼看不見就溜回部隊去了。我可沒說我呀,我聽您的,先給我打針吧。」

「唉!妳們這些當兵的,真是!」我懷疑她也同那些部隊的病號兒一樣,答應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那妳先把藥吃了,我去把護士叫來給妳打針。」

小婭已經嫁了人,她家離診所只差幾個門。

她丈夫的家庭也是鎮上的書香世家,見過世面,不然怕不會同意小婭繼續在我的診所當護士。

「別別!別再多驚動一個人了,您給我打就行了?」

「我不行?」

「您不是大夫嗎?還能不會打針?我們部隊裡的大夫都會打針的。」小張奇的問。

「我的護士是女的,方便些。」

「是啊,區長,還是叫護士給妳打吧。」小張道。

「怕什麼?我自己就幹過衛生員。過去生了病也是男大夫給打針的。」

「好吧。這地方像妳這麼開化的可不多。」我回答道。

作完了皮試,我倒了杯水,女兵小張端著讓女區長先把藥吃了,然後躺著等結果,藉這機會,我同小張閒聊打發時間,而女區長蓋上被子不那麼冷了,所以偶而也插上兩句嘴。

原來小張是上海的女學生,剛剛初中畢業就報名參了軍,被派到這裡的徵糧隊當軍代表。

女區長過去是部隊的衛生員,跟著隊伍從北邊打過來的,才滿二十歲,剛結婚沒多久,因為地方上需要幹部,她就自告奮勇,下基層當了區長。

皮試是陰性,我拿了注射器作準備,女區長大大方方地撩起上衣,露著一截兒雪白的肚皮去解皮帶,我注意到她的肚臍深深地凹進去成一個圓窩兒。

解開褲子,她翻過身去趴在床上,自己把褲子的後腰褪下來,露出半邊臀部,那時國內還沒有穿內褲的習慣,我注意到她的軍褲直接挨著肉,裡面是光光的。

我叫小張幫她向下拉著褲子,然後給她消毒,她的腰很細,使得那本就很發達的臀肌顯得尤其豐滿,臀部的皮膚很白也很細膩,像羊脂玉一樣。

注意到女區長的的尾骨已經半露出來,小張急忙用一隻手抓住她的後褲腰中間盡可能提上去,另一隻手則把褲子側面向下拉著,好露出一塊兒臀肉來打針。

作為已婚男性,又是醫生,我並不是第一次看女性的肉體,所以本來我並沒有太在意,但小張的這個動作卻弄巧成拙,反而像是提醒了我,我感到下面忽然間就硬了起來,我怕她們看出來,急忙把身子半背過去,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才沒有出醜。

打過針,女區長就打算馬上走,還是小張和我一同勸她,她才終於同意休息到退了燒再走,但閉上眼睛沒多久,她就很香甜地睡著了。

這一覺直睡到大天光,她醒來的時候,看到我已經在準備開門診病了,不停地埋怨小張怎麼沒早叫醒她。

我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的燒已經完全退了,這才放心地讓她走了。

後來女區長和小張又在我這裡看過幾次病,白天來有小婭,所以也就用不著再讓我給她們打針。

小張相比之下沒有女區長那麼大方,聽診的時候雖然並不拒絕聽前面,卻會十分小心地只解開幾個釦子,而且臉紅紅的,眼睛十分緊張地注意著診室的門,兩手抓著自己的衣襟,隨時準備在有人突然闖進來的時候及時遮掩。

打針的時候,儘管是在裡屋,她也仍會像受了驚的小兔子似的,眼巴巴地看著小婭把門簾擋得嚴嚴實實,大概是怕被我把什麼看了去。

當地人有病更願意去找土郎中,所以到我的診所看病的,反倒是像女區長這樣從外面來的幹部更多一些。

他們都很和氣,沒有架子,而且從不欠帳,從他們身上,我多少可以明白為什麼老蔣最終會被打敗。

 

(三)




我認識阿輝,是因為我曾經和他一起在土匪窩裡生活過三個多月的時間。

匪患剛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聽街上人議論說某某鄉的某某鄉幹部被人暗殺了之類,並沒有想到會鬧到後來那麼厲害。

有一天晚上,小婭把白天用過的器械消完毒回家去,我也收拾了準備休息,忽然聽見外面響了一槍,估計離我的診所有半公里遠。

起初我並沒有在意,以為是哪個民兵的槍走火兒了,這事以前也發生過,後來聽見街上的聲音有些不同尋常,這才開門出來,見街上站著好幾個鄰居在議論,原來是鎮長在自己的家門口被人打了黑槍,子彈擊中頭部,人當場就死了。

鎮長同多數幹部一樣,是個很和氣,沒有架子的人,我對他的印像很不錯,他的死讓我感到很遺憾,但卻沒有意識到會有什麼大事情發生。

第二天早晨開門的時候,看到街上的鄰居們顯得有點兒緊張,我過去一打聽,人們都用眼色向我示意。

我順著他們目光的方向看去,見街邊的牆上被上刷上了許多標語,一個鎮政府的辦事員正帶著幾個民兵在用水往下刷。

那些標語都是講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爆發了,老蔣要反攻大陸了,滇南第五分區反共先遣軍命令解放軍和敏感詞語已過濾幹部投誠,警告百姓不要幫助共產黨,讓老百姓揭發外鄉人之類的意思。

我並不知道哪裡來的什麼滇南反共先遣軍,但對一夜之間竟出現這麼多標語還是感到十分震驚,須知這決不可能是一兩個人所為。

下午的時候,幹部們挨家挨戶地通知,叫大家晚上不要隨便上街,不過又告訴我不用害怕,個把特務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我猜他們那個時候也許真的以為只有個把特務那麼簡單,因為他們雖然叫大家不要出門,口氣卻並沒有把這當一回事,他們的防範,好像也只限於暗殺和爆炸,卻並沒有作出應付大變故的準備。

大約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南大街的一個小孩兒喘吁吁地跑了來,說他祖母得了急病,請我去出診。

人命關天,何況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所以我二話沒說,拎起藥箱子就跟著小男孩兒出去了。

老太太病得很厲害,我到那兒的時候,人就只有一口氣罷了。

我其實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死馬當活馬醫,一邊救人,一邊吩咐他家人準備後事,不過老太太命大,救到後半夜,竟然奇蹟般地活過來了。

老太太的家人非常高興,自然是對我千恩萬謝。

我也很高興,告辭出來,背著藥箱向來路走,沒走出四、五十米,忽聽鎮外一聲槍響,接著竟然槍聲、爆炸聲大作,把整個鎮子都包圍了,幾乎同時,鎮子裡也四處響起了槍。

我不知出了什麼事,急忙往診所趕,路上遇著幾個幹部和民兵拿著槍四處亂跑,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其實也是一片茫然。

快到診所的時候,看見前面影影綽綽地許多人向這邊跑,一邊跑一邊打槍,嘴裡還喊著:「衝啊!殺呀!殺共黨啊!」子彈哧溜哧溜地從我耳邊飛過,嚇得我也不敢再走了,趕緊抱著頭,緊靠著牆蹲在街邊牆角處,一動也不敢動。

一會兒,腳步聲近了,聽見有人在我身後打槍,又有人摔倒,我也不敢回頭看。

緊接著,成群的人喊著從我身後跑過去,感覺人數可不少,我聽見有人在附近停下來說話:「隊長,這個共匪已經死了。」

「先甭管他,打完了仗再說。」

「這兒還有個共匪!斃了算了!」接著我便感到一個硬梆梆的東西頂在了我的後腦勺上。

我一機靈,差一點兒尿了褲子,以為這下要完了,趕緊喊道:「別開槍,我是醫生,不是共黨。」

「他說什麼?」

「他說他是什麼生,不是共黨。」

「管他呢,一聽說話就不是本鄉人,先抓起來再說。」

「站起來!手扶著牆!」有人命令道。

抓起來和槍斃還是有差別的,我是很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並沒有反抗,順從地站在牆邊讓他們搜身。

搜完身,有人從背後命令我把皮帶抽出來交給他,這樣我的雙手就只能用來提褲子,也就沒辦法反抗了。

「走!」

那個拿著我皮帶的人手裡拿著一把長矛,用鋒利的矛尖指著我,讓我在前邊走,他同另外幾個人在後面跟著。

一直走到鎮政府的大門口,我看到這裡火把明亮,不過門前站崗的已經不是民兵,而是幾個穿便裝的武裝人員。

我被押進院子,見滿院子都是這樣的帶槍人。

他們把我被押到後院,後院裡也有二十幾個拿槍的人,而院牆邊則靠牆站著三、四個同我一樣提著褲子的人,樣子十分狼狽,這幾個人我見過卻不認識,只知道他們不是幹部就是民兵。

我始終也沒鬧清楚抓我的究竟是些什麼人,但看他們雜亂的服飾,想來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土匪。

「我是醫生,不是共產黨,你們把我放了吧。」我說,回應我的是黑洞洞的槍口,於是我不敢再說。

鎮子裡到處都在響槍,也不時有提著褲子的人被押來,因為我靠在牆邊,所以是背光,雖然知道被押來的人中有男有女,卻並沒有看得很清楚。

到天亮的時候,院子裡被抓來的人已經有二、三十多個,這才看清前面一共有六個女的的背景,其中兩個穿軍裝,四個穿便裝,也都用雙手提著褲子。

被人抽了腰帶,提著褲子站在人群中,對我們男性來說也是十分狼狽的一件事,而六個女人站在成群的男人中間,那提著褲子的樣子總是讓人聯想起什麼,就顯得尤其狼狽。

我知道這鎮上只有兩個女兵,心裡格登一下子沉了下去,反倒比關心自己的性命更關心起她們來。

槍聲又零零星星響了好久才結束,院子裡看押俘虜的被換出去吃早飯,卻沒有人招呼我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究竟會怎樣,心裡不住打著鼓。

過了一陣兒,從外面進來一夥兒人,為首的是個矮壯男人,五十歲上下,滿腰絡腮鬍子,當地鄉紳的打扮,拄著一根文明棍。

緊跟著他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也是個矮胖子,粗粗的兩道大掃帚眉,臉上的肉都是橫著長的,他穿著便裝,腰裡紮著一巴掌寬的牛皮帶,上面插著一支盒子炮。

女的二十四、五歲,保養得很好,頭上梳著髮髻,上身對襟緞襖,下身緞子滾褲,腰裡紮著黑絲帶,斜插著一支盒子炮,一看就像個綠林女大王。

那個女的身後是一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的女子,身材高挑,居然穿了一身筆挺的美式女軍服,襯衫上打著領帶,下面是馬褲,長筒馬靴,頭上戴著船形帽,腰裡紮著一條子彈帶,子彈帶上一個精緻的皮槍套裡插著一支錚亮的左輪手槍,這身行頭,加上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如果不知道她是土匪,還真把她當成了巾幗女英雄。

再後面跟著的人衣服雜亂,也有戴中央軍的大蓋帽的,也有打包頭的,不過個個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那夥人站在我們面前,打頭的男人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開了口:「各位,認識一下。本人黃德海,受蔣總統親筆委任為滇南第五分區反共先遣軍少將司令,這位是馬彪馬副司令,這位是楊玉芙楊副司令。」介紹自己和兩個副司令的時候,他的語氣中明顯透露著得意。

我這才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當地知名的大土匪黃德海。

我當初在滇緬公路的時候就知道這幾個人,原來黃德海是本地人,父母早亡,十五歲便一個人上山幹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因為他心黑手辣,殺人如麻,老百姓們把他視如閻羅轉世,那個馬彪是過去的二頭領,楊玉芙則是黃德海的押寨夫人。

當年國民黨在的時候,這個黃德海就同國民黨作對,經常搶劫軍用物資,當地中央軍也曾多次進山搜剿,終因地理不熟,無功而返。

卻不知這位同國民黨打了二、三十年仗的土匪頭子,怎麼轉眼之間搖身一變,又成了蔣介石親筆委任的司令。

「你們都是共產黨的幹部,有的是民兵,我說的不錯吧。」黃德海一邊說著,一邊從我們隊伍前面慢慢走過。

此時幾位區、鎮的幹部和民兵已經被土匪們從人群裡找出來推到了前排。

「妳,」他停在女區長的面前:「共產黨的父母官司兒,區長王秀梅,對嗎?久仰久仰!」

「哼!」女區長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了一邊。

「嘿嘿嘿嘿,」黃德海笑一陣,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頭轉向自己:「早就聽說,共黨的大區長是個年輕的美人兒。今天一見,果不其然,幸會呀,幸會!」

女區長用力搖著頭,也無法擺脫黃德海的手,他伸過頭去在女區長的嘴唇上「嘖」地硬親了一口,更加得意地大笑起來,然後走向下一個人:「副區長胡海濤對嗎?」

沒有聽到回答,黃德海一拳搗在胡海濤的肚子上,把他打得一下子蹲在地上,自己又繼續向前走:「代鎮長何阿麗對嗎?妳倒是升的蠻快的嘛,不知道給共黨當鎮長要掉腦袋的嗎?」

何阿麗是鎮上的人,大約二十五、六歲年紀,原來是副鎮長,大概是昨晚鎮長被暗殺後,由她代理鎮長了。

聽到黃德海的話,她呸了一聲:「掉腦袋怕什麼?怕就不幹共產黨了。」

「好好,夠英雄,我喜歡女中豪傑。」黃德海皮笑肉不笑地說。

他又繼續向前,一個一個地問,我這才知道還有一個女的是鎮婦聯主任何阿霞,她是何阿麗的堂妹,才二十三歲,聽說兩姐妹都是在昆明唸書的時候參加的共產黨,後來回鄉當幹部的。

另兩個女的一個是鎮政府僱的清潔工,一個是區婦聯的秘書。

黃德海一個一個地把這幾個區鎮幹部和民兵的名字都點了上來。

我很驚訝他竟然對這些人瞭如指掌,看來鎮上有他們的眼線,聯想到昨晚的槍聲不僅僅是從鎮外響起,就知道他們進攻五里圩也是有內應的。

直到我到了黃德海的寨子裡之後,迷底才被揭開,原來黃德海在五里圩的暗線有幾十人,而且區、鎮政府的辦事人員和民兵裡也有不少是他們臥底,他們早就把鎮上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

土匪們在鎮外一打槍,這些人就開始行動起來,造成鎮裡四處火起的局面,而區、鎮兩級政府對此竟毫不知情,難怪會讓人家輕易打進來。

而那幾個被捕幹部本來都有槍,卻不知身邊早就被人家佈置下了人手,鎮外的槍一響,他們便糊里糊塗地被往日的「自己人」抓獲了。

黃德海一個個說出了那些幹部和民兵的姓名,然後回到原來的位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你們都知道,蔣總統對你們這些共黨是寧可錯殺一千,也決不放過一個的。不過,本司令是個心軟的人,只要你們願意供出共產黨的軍事佈署,具結悔過,同共產黨徹底劃清界限,那麼,不管你只是普通的民兵,還是共黨的大幹部,本司令一概即往不咎。啊,你們好好考慮考慮。」

良久,見沒有人說話,他的臉色開始沉下來:「怎麼?真想同國民政府對抗嗎?我黃德海在這一帶也算是名人,你們不會沒聽說過我的手段。本司令和共產黨不共戴天!你們如果悔過自新,本司令可以網開一面,我是說到作到。不過,假如你們執迷不悟,那本司令的刀也不是吃素的,我也是說到作到。怎麼樣?想好了沒有?」

過了一會兒,見仍然沒有人說話,黃德海突然大吼一聲:「來人!」

「有!」四周的土匪們齊聲答應,那陣式,膽小的人會嚇得尿褲子。

「不要,不要,饒命啊!我悔過,我自首,司令,我只不過是為了混碗飯吃,給他們寫寫算算,我可沒加入共黨啊,請司令明察呀!嗚嗚--」

一個鎮政府文書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嗯,好,知道錯了就好!叫他具結。」

一邊有土匪拿出事先寫好的悔過書來讓那個文書籤了字,然後黃德海厲聲道:「這次饒了你,以後再犯,定殺不饒!滾吧!」

那個文書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就跑。

跑到過道處,黃德海又喊了一聲:「站住!」

那文書嚇得撲通一下子坐在地上直喊饒命。

「鬼叫什麼?來人,先帶他到前院廂房,等會兒我處置那些暝頑不化的傢伙,叫他見識見識。」

「是。」有土匪答應著,把那嚇癱了的文書拖走了。

有一個人帶頭,接著便又出來好幾個,有民兵,也有政府的辦事員。

最後,幹部和民兵中就只剩下了五男四女,五個男的是副區長胡海濤、副鎮長王基平、區農協主度何土根還有兩個民兵,四個女的是區長王秀梅、軍代表小張和何阿麗姐妹。除此之外,就是我和身邊的一些人,既不是幹部,又不是民兵,抓我們的理由,只因為我們是外鄉人!而在他黃德海的理論中,外鄉人就是共產黨。

我抗議道:「我是醫生,我從不問政治,為什麼抓我?」

他聽了,問身邊的嘍囉道:「什麼叫醫生?」

「就是洋郎中。」

「噢,原來是個洋郎中呀!洋郎中都被洋鬼子施了妖法,沒一個好人,更該死!」

我一再抗議也沒有用,差一點兒被他們把嘴堵上,只好不說了。

沒想到,我一個救人性命的大夫,現在自己的命卻不知道要哪個來救了。

 

(四)



黃德海見不再有人出來,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容:「看來,你們這些共匪還真像人們傳的那樣不怕死啊?」

「怕死不革命!從參加共產黨的那一刻起,就沒把生死放在心上。」女區長冷笑著說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句話。

「行啊!妳真是巾幗英雄!佩服!」黃德海道:「既然如此,本司令就不客氣了,來呀,叫外邊準備,把這個共黨女區長捆出去,給老子攔腰砍成兩截兒。」

立刻過來兩個拿著繩子的土匪,女區長扭動了一下身體道:「慢著!死就死,有什麼好怕的?先把皮帶還給我。」

黃德海彷彿這才注意到我們都是提著褲子的,忽然呵呵陰笑起來:「死到臨頭了,她還想要褲腰帶。妳們說,咱們把褲腰帶還給她嗎?」他故意環顧左右問。

「那還用問?」土匪們倒是異口同聲地答應著,然後就惡意地笑了起來。

「聽見了?人都要死了,繫不繫褲子有什麼關係呀?」黃德海道。

「你們混蛋!」女區長罵了起來。

「還敢罵我!」黃德海說著,幾步走到女區長跟前,手中的文明棍「撲」地一下子戮到女區長的肚子上。

女區長「哦」地慘哼了一聲,彎腰向下一蹲,一下子失去重心,側倒在了地上,疼得蜷縮成了一團,軍帽也掉在了地上。

黃德海蹲下去,一把抓住她的頭髮,把她的臉轉向自己:「女區長長得這麼漂亮,屁股也一定是白白嫩嫩的,一定會有很多人願意看。」

「混蛋!畜生!你是不是人養的?!」女區長罵道。

「司令,這臭女人蠻厲害,我看,得給她點兒顏色看看。」副司令馬彪道。

「嗯,那你說,該怎整治她們?」

「司令,馬副司令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那個被黃德海女匪首楊玉芙走了過來。

「夫人的意思是……?」

「您看她們長得怎麼樣啊?」

「那還用說?還都他媽的挺標緻的。」

「這麼標緻的女人,臨死都不讓她們嚐嚐男人的味兒,您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這我怎麼忘了?哈哈哈哈!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夫人也!來呀,把這四個女共匪都給扒了皮,本司令賞她們快活夠了再死。」

那個女匪首的話剛一說出來,四個女人便知不妙,女區長躺在地上已經沒有辦法,另外三個扭頭就想往牆上撞,但她們的雙手提著褲子,本來就行動不便,再加上站在院子中間,離牆較遠,而四圍的土匪們也是早有準備的,所以搶先一步攔住了她們,把她們緊緊抓住,未等黃德海的命令下達,便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女人們拖倒在地,撕扯起她們的衣服來。

那個馬彪本是看好了女區長的,衝到半路,見黃德海也奔著女區長去了,便改變目標,找上了女兵小張,伸手便去扒她的褲子。

女區長本來就倒在地上,明知逃不脫,所以並沒有企圖站起來,卻仰躺在地上,雙腿交替著去踢準備按住她扒衣服的黃德海。

幾個男幹部急眼了,一邊罵著,一邊衝過去想保護四個女人,被土匪們幾槍托子就都打昏了,五花大綁了起來。

女區長躺在地上,雙手抓著褲腰,用腳去踢黃德海,黃德海閃了幾閃,看準機會一把抓住她的一隻腳踝一拖,把她拖得側過身去,接著他便一彎膝蓋,跪在了她的胯骨上,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去解她的衣領。

女區長不停地踢打著,扭動著身體企圖擺侻控制,女匪楊玉芙跑過來,死死按住了她的腿。

四個女人倒在地上,連尋死的機會也沒有,只得緊緊地縮成一團,讓衣襟和褲腰藏在蜷縮在一起的四肢中間,盡量拖延受辱的時間。

她們需要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抵抗上,所以不敢說話,屏住呼吸同對手較力,院子裡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女人拚了命也是十分不好對付的,所以剝衣行動的開始遇到了極大的阻力,土匪們彷彿遇見了縮在殼裡的烏龜,一時不知從何下手。

但女人畢竟是弱者,何況要以一敵二甚至以一敵三,這樣的僵持終究不會持續太久,受辱只不過是早晚的事而已。

最嬌弱的小張第一個被解決了。

馬彪對這個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小女兵久攻不下,氣得罵道:「小賤貨,同老子較勁,老子一刀捅料爛了妳的屄!」一邊罵,一邊叫兩個土匪把小張按牢,自己從靴筒子裡拔出了匕首。

匕首的尖端從小女兵蜷縮起來的屁股後面伸向那個要緊的地方。

一想到那鋒利的尖刀要從女人的生殖器穿進去,我心裡疼得一機靈,不忍地閉上了眼睛,但好半天沒有聽叫小張的尖叫,睜眼看時,馬彪的刀不知何時換了一隻手,已經從小女兵軍褲的褲腰後面伸進去。

「哧」地一聲,連裡面的花布褲衩一齊割開到了胯下,裂開的褲子裡立刻現出雪白的肉光。

我聽見那小女兵尖聲哭叫了一聲,憋足了力氣的身子一下子就懈了勁兒,蜷縮的身體軟軟地伸開了,不再掙扎。

兩個小土匪見狀,把小張架著胳膊拖了起來,小張鬆開了不再有任何必要的手,開了襠的軍褲和褲衩順著修長的雙腿滑落下去,我看見她的臀部窄窄的,還是典型的少女形態。

馬彪從後面抓住了小張的雙臂,把她背著手拉進自己的懷裡,讓兩個小匪脫她的上衣,小張這次沒有反抗,只是她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抽搐著,看得出來她哭了。

其他土匪彷彿受到了啟發,紛紛準備拔用刀去割女人的褲襠。

聽到小張的那一聲尖叫,其他三個女人也都明白反抗終究是徒勞的,不知道是三個女人中的哪一個憤怒地大罵了一聲:「流氓!禽獸!不就是想看女人下身兒嗎?看吧,老娘那地方和你媽一樣?拿這嚇唬誰呀?!放開我,老娘自己會脫!」

於是,土匪們把三個女從拖起來,讓她們站在地上,並放開了她們,一邊不乾不淨地用語言羞辱著她們,一邊淫笑著看她們脫衣服。

雖然三個女人都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但站在那裡還是猶豫了好一陣子。

在黃德海的一再催促下,女區長罵了一句,首先鬆開了自己緊緊抓住褲腰的手,讓失去控制的軍褲滑落下去,露出了兩條潔白豐腴的大腿和光滑的臀部,接著便發狠一樣迅速地脫下了上身的衣服。

不久之後,院子裡已經站了四個反捆雙手的女人,除了纏在腳踝處的褲子,她們的身子精赤著。

女區長的身體比不上小張高,但更成熟,肌膚也是四個人中最白最細嫩的,特別是腰間那兩個深深的肉窩兒,使兩塊渾圓的臀肌更顯出女性的誘惑力。

黃德海命令兩個小匪把女區長送到他的屋裡去,於是,兩個小匪一個把她的上身兒抱住,一個抱起了她的雙腿,抬著微微抖動的她向前院走去。

接著是馬彪把瘦削的小張扛在肩頭,隨著黃德海進來的那伙兒土匪則架走了何阿霞。

幾個土匪抬起了何阿麗,進了一旁養馬人的窩棚,裡面立刻傳出土匪們亢奮的笑聲和粗話。

接著,院子裡的土匪開始捆綁我們這些外鄉人。

雙手被捆住,我們的褲子便都滑落下去,纏在腳踝處。

其他人褲子一掉,男人的生殖器就都露了出來,只有我還穿著內褲,土匪們反倒像看稀罕一樣圍著我看,我心裡雖然感到恥辱,卻什麼辦法也沒有。

幸運的也許正是因為這裡沒有人穿內褲,他們看了一陣兒,決定把穿著內褲的我當成怪物展覽,我這才免了露陰之辱。

過了一會兒,外面又送進來七、八個人,據說都是從鎮子裡搜出來的外鄉人,也都捆了,蹲在院子當中等著處置。

其中甚至還包括一個從外鄉來的神婆,三十幾歲年紀,長得不算難看,土匪們故意把她光著屁股放在院子正當中,那神婆早被嚇壞了,「撲通」一下跪在當院,用力磕著頭求土匪們放了她,再不管赤裸的屁股高高地撅著,什麼都看得見。

快到中午的時候,馬彪走了進來,命令把那幾個幹部和民兵押到街上去。

何阿霞被從窩棚裡架了出來,本來纏在小腿上的褲子已經沒有了,鞋襪也沒了,兩條腿左右叉開著,整個大腿內側都濕的,她軟得不能自己邁步,完全是被人架出去的。

又過了一陣兒,我聽到外面在敲鑼,接著是人聲鼎沸,我猜我們的命這就算到頭兒了。

果然,馬彪再次回到後院,命令把我們這些外鄉人帶出去。我知道這回真是要死了,便再顧不得土匪們的威脅,高聲喊道:「我是醫生,我是美國公民,你們殺我,是要引起國際糾紛的。」

土匪們看來除了知道我穿的西裝有些特殊,根本就不懂美國公民和中國人有什麼不同,也不知道什麼國際糾紛,他們只是衝我惡意地笑著,用力把我推向外面,甚至還有人隔著內褲攥住我的陰莖向前拖了幾步。

從穿堂走到二進院,再到前院走向大門,只聽見街上吵吵鬧鬧,人數不少。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我聽見背後有人叫了一聲:「等等,把那個人帶回來。 」接著我便被人扯了回來。

前院堂屋門口站著一個人,身穿國民黨上校軍服,腰間子彈帶,右邊挎一把左輪手槍,左邊插著一把中正劍,他年齡和我差不多,白淨面皮,長得很精神,鼻子上架著金絲邊眼鏡,一臉書卷氣。

我不知道他叫我是福是禍,不過此時此刻,我已經沒有什麼可想的了。

「參謀長,您有什麼吩咐?」小匪把我帶到那個人面前問。

那人走到我跟前,盯著我的臉看了很長時間:「What ……ican?(你剛才說什麼?你說你是美國人?)」

「Sure……glish?!(當然!你會說英語?!)。」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又十分驚異地回道。

他顯然也同我一樣驚奇,又用英語盤問了我半天,我都一一回答了,然後他問我有沒有美國護照,我說有,在我的西裝口袋裡。

他親自從我的口袋裡掏出我的護照看了,然後向手下的人命令道:「把他解開,放了他。」

「參謀長,這可是司令讓殺的,我們可不敢作主。」

「就說我說的,他是美國人,美國人同蔣總統是朋友,怎麼能殺美國朋友呢?鬧出事兒來,連司令自己也兜不住。」

「這個……,是!」小匪趕緊給我把繩子解開,又把皮帶找出來還給了我。

「劉博士,對不起了,這是個誤會。」那個參謀長說。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蔣介石不是已經撤出大陸了嗎?」我撿回了一條命,不由也對這個文質彬彬的參謀長有了一些好感。

「不錯,不過現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爆發了,有你們美國朋友幫助,蔣總統就要打回來了,我們就是總統的先遣隊!您是美國人,蔣總統離開大陸的時候,你怎麼沒有出境?」

「我父母是中國人,我回來是為了幫自己的同胞,我對政治沒有興趣,誰當總統與我無關,我只想作個好醫生。」

「劉博士,您真是個值得敬重的人。您可以走了。」

「把我放了,你不怕你們司令……」

「司令那邊自有我去解釋,您不用擔心。來人,送劉博士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了,我不希望鎮上的人認為我同你們有任何瓜葛。」

「好吧,請您自便。」從大門出來,我卻走不了,因為門前的大街上已經戒嚴了。

鎮政府大院兒是前清一位進士老爺的祖宅,處於鎮子的正中,在丁字大街的北邊,大門斜向西南開,門前還有一個大影壁,影壁前是一個小廣場。

從影壁後面轉出來,我看見路口已經被拿槍的土匪們圍住了,全鎮的居民都被趕出來,擠在東、西、南三條大街上,把三條街道嚴嚴實實地塞住,一個鳥兒也飛不出去,我沒辦法,只得走到東大街街口,從一個土匪的槍下面鑽過去,站在居民的隊伍前面。

被抓來的人都被捆著,面朝影壁跪在小廣場上,一共跪了三排。

最北邊的一排是那些外鄉人,一共十幾個,面朝影壁跪著,屁股和大腿都光著。

中間一排是那九名幹部和民兵,一男一女交替著跪成一排,五個男的露著屁股,幾個女的則乾脆是一絲不掛,兩個女兵連軍帽也不見了。

最南邊一排是那些被迫具結悔過的變節者,面對九個男女幹部跪著,他們雖然沒有捆綁,卻一個個兒臉色慘白,有的還在哭泣,看來是黃德海有意要讓他們受受驚嚇的。

第二排的那九個幹部,每個人的膝蓋都跪在一根大約三公分粗的木方上,疼痛迫使他們不得不把赤裸的臀部坐在自己的腳上,並儘量挺直上身,好讓自己身體的重心離膝蓋遠一些,四個女人的乳房因此而顯得尤其挺拔和突出。

九個幹部的大腿由於被捆在木方上而八字形向兩邊分開,我的位置也相對靠北,所以無論男女,他們小腹下的陰毛都清晰可見。

但九個人都昂著頭,沒有絲毫害怕的表情,只是小張的表情略有些呆滯。

黃德海此時正站在一張八仙桌上訓話,內容無非是稱讚國民黨和漫罵共產黨,以及他同共產黨怎麼怎麼不共戴天,再就是吹他要用多少天把共產黨趕出雲南,又說大家都是鄉里鄉親,不應該幫助外鄉人之類的話。說完了,就宣佈殺人。

他從桌子上跳下來,拔出手槍,站在北邊那一排人的背後道:「老子從一開始數,數到三就開槍,數到頭兒再向回數。數到誰算誰倒霉,最後剩下兩個算他命大!」說完就開始數,數到三的時候,他的槍響了,那個人的腦袋一下子就炸掉了半截,撅著屁股栽在了地上,接著又是一聲槍響,又是一聲……

隨著槍聲,活著的受害者受不了那種死亡的恐懼,有的開始哭,有的沒等開槍就軟倒在地上,我身後也開始響起了女人們的哭聲。

我看見那一排陪綁的變節者都打著哆嗦,其中已經有好幾個褲襠明顯精濕,兩個女的早嚇暈了,歪倒在了地上。

但黃德海仍然在數數,仍然在開槍,每一聲槍響,便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倒在地上。

最後剩下的三個人中便有那個神婆,這個靠著迷信坑蒙拐騙的女人此時已經徹底失去了神仙的靈氣,身下的地上流了一大片的尿液,渾身抖得篩糖一樣,嘴裡不停地叨咕著:「我招,我招,我就是藉著跳神兒賺幾個錢餬口,我沒參加過共產黨啊!求求老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神婆雖然可恨,畢竟因她不過是個孺弱的女人,我還是希望剩下的人中有她,但槍聲打斷了她的喊叫,也打破了我的希望,我看見她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栽,一頭栽在地上,赤裸的屁股撅在了半空。

 

(五)



兩個自忖必死的外鄉人見僥倖揀回了命,不等黃德海發言,便跪在別人的血泊裡向黃德海磕起頭來。

「老子今天高興,且饒過你們兩個一條命,不過,死罪饒過,活罪不免,每人四十大板,限你們天黑以前滾出五里圩!」

兩個人保命要緊,跪在那裡千恩萬謝,然後老實老實趴在地上,被幾個土匪狠狠打了四十大板。

其實打板子都是以一當十,四十大板實際上就只打四板子,不過這四板子是板板見血,把兩個人打得慘叫不斷。

板子打完了,兩個人卻都不會動了,屁股打成那個樣子,哪裡還走得了?

兩個人又趴在地上求黃德海多容他們一天。

黃德海連理都沒理他們,把他們丟在一邊不管了。

我的心揪起來了,因為我知道,下面受害的就將是那幾位幹部。

雖然我並不喜歡政治,但一則這些幹部平時和藹可親,二則他們的好幾個都曾經是我的主顧,所以從私人感情上,我也不希望他們被殺死。

我不明白為什麼國共之間的矛盾是那樣的不可調合,這些本應生活得很好的年輕人卻不得不因此而面臨死亡,這讓我在心中感嘆的同時也尤其痛恨起政治的殘酷來。

黃德海第一個要殺的自然是職位最高的女區長,他走到她面前,用槍頂著她的額頭,她揚著臉,無所畏懼地瞪著他。

所有人都在以複雜的心情等著那一聲槍響,我的腦海裡已經顯現出女區長那漂亮的臉被打碎的慘狀。

但黃德海卻把槍從她的額頭移開,緊貼著她的鼻樑慢慢向下滑動,移到她那張紅紅的小嘴處,命令她張開嘴。

她順從地張開了嘴,讓烏黑的槍管伸進去,許多用槍自殺的時候就是從嘴裡開槍的,這樣就會避免毀容,但黃德海只是用力在她的喉嚨裡捅了一下,把她捅得乾嘔起來,等她剛剛壓住乾嘔,他便又捅一下兒,一直到女區長的眼淚從眼角流出來為止,然後他把槍拔出來,繼續向下移動到胸前。

我看見他用槍管輕輕撥弄著女區長粉紅色的奶頭,又用槍口對準奶頭,用力頂到深深凹陷進去。

她一動也沒有動,甚至連看他的眼神都沒有變過。

我又以為他會打她的乳房,想到子彈會讓那個好看的小葡萄珠兒徹底消失,那該是件多麼令人惋惜的事。

但他卻把槍收回來,陰笑著抓住了她的頭髮,一拖一按,把她的頭按在了地上,她的頭側向我這邊,半邊臉緊緊貼在地上,被壓得變了形,屁股朝天撅了起來。

那是個非常難受的姿勢,身體的重量一下子壓到了墊著木方的膝部,一定很疼,我聽見她輕輕地哼了一聲。

那姿勢也很不堪,雖然我在北邊,而她的屁股朝向南邊,但我很清楚在南邊的人會看見什麼。

但她卻沒有掙扎,一動不動,活像一具屍體一樣,她的眼睛大大地睜著,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地面,顯得十分平靜。

黃德海鬆開了她的頭髮站起來,卻讓她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反捆了雙手的她自己沒有辦法重新跪起來,但我想她應該能夠靠自己的力量變成俯臥的姿勢,那樣會舒服得多,因此我判斷她不動是因為她不想動,她就是要作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而這種時候,那便是不肯屈服的最好表達方式。

黃德海繞到她的身後,把手槍從她的屁股後面伸進去,雖然看不見,但我心裡很清楚槍管插進去的是什麼地方。

從前在滇緬公路上聽人說起過,用刺刀從陰戶捅進去挑開肚子或者把槍管從陰戶插進去射殺,是日本鬼子對待盟軍女俘常用的方法。因此我以為這就是黃德海的企圖,女區長大約也是這麼想的,我看見她大大的眼睛閉上了,好像是在等著那子彈穿透子宮射入她的身體。

但黃德海只是在用槍羞辱她,最後又把槍抽了回來,並從她的身邊走開。

他一個一個地走到三個女幹部面前,把她們的頭按在地上,讓她們像女區長一樣撅起屁股,向人群展示她們的生殖器。

然後黃德海向馬彪說道:「副司令,這裡就交給你了。」自己轉身走向影壁後面。

從馬彪的長相上,我就感到這是個兇殘的男人,然而那個表面看不出任何淫蕩下流的女匪楊玉芙,在這裡所表現出來的卻是令我想不到的。

楊玉芙並沒有跟著她的丈夫走,而是對馬彪道:「馬副司令,你打算怎麼消受他們?」

「夫人的意思呢?」

「我一看見這些共匪,心裡就恨得慌,我可不想讓他們死得那麼痛快。」

「夫人說的正合我意,您看,真想把他們千刀萬剮了?」

「我也是這麼想,如果不是還有好多正事沒辦,我真就一刀一刀剮了他們。」

「那您說怎麼辦?」楊玉芙在馬彪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馬彪邊聽邊點頭,臉上帶著惡毒的笑,顯然楊玉芙的話已經說到他的心裡去了。

那個穿國軍軍服的女匪看上去對這件事十分厭惡,一直顯得很煩躁,如果不是那個楊玉芙執意要留下,她恐怕早就回到大院裡去了,我估計那個女匪大概是楊玉芙的屬下。

楊玉芙同馬彪嘀咕完,便退到一邊,有小匪給她搬了把太師椅來,讓她坐在那裡看熱鬧。

馬彪則低聲打發一個小土匪進院兒去辦什麼事,自己則走過來,從後面盯著四個女人的屁股看了好一陣兒,又走到跟前,一個一個地用手輕輕拍打她們的屁股,再把手伸下去亂摸亂摳。

四個女人都沒有因被人凌辱而有所改變,何家姐妹的臉轉在另一側,因此我不知道那一刻她們的臉上是何種表情,女區長的表情仍然是那麼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小張的目光則依然恍惚和呆滯。

過了一會兒,那個被打發進院的小匪出來了,兩隻手各拿著兩根木棍,那木棍高有齊肩,平均有三、四公分粗,一頭粗一頭細,細頭大約十公分長的一段削成四稜形的尖頭,木棍上帶著泥土,不知是從什麼農具上卸下來的。

馬彪的一隻手仍然伸在一個女人的屁股後面,看見小匪拿著木棍走過來,臉上露出殘酷的笑。

他走到那個跪在地上體似篩糠的鎮政府文書面前,踢了他的屁股一腳道:「起來。」

那文書沒起來,反而磕起頭來:「長官,長官,饒了我吧,我已經悔過了。」

「老子沒說要殺你,滾起來!」

那文書這才站了起來,兩腿卻還在哆嗦,他也是下出尿來的人之一,現在褲子還粘在腿上。

「拿著!」馬彪從小匪手裡接過一根木棍遞給了文書:「你給老子聽著,饒你的命可不是白饒的。」

「要我作什麼您只管吩咐,只要您不殺我。」話中帶著哭腔。

「看見這個共黨女區長了嗎?你過去,把這棍子從她的屁眼兒裡插進去,用力向上撬,要讓她一直這麼撅著,不準她把屁股放下來,懂不懂?」

「這個……」

「么子?」馬彪一瞪眼,右手放在自己的槍套上。

「我懂!我懂!」那文書不敢再說,拿著木棍向那女區長走過去。

五個男受害者一齊破口大罵起來,於是土匪們就用石頭敲掉了他們的滿口牙,再在他們的嘴裡塞滿了碎石塊兒。

我自己就是醫生,給別人作過肛檢,也由別的醫生給自己作過肛檢,所以我知道異物插進肛門是一件極不舒服的事,醫生作肛檢的時候只用一根手指,要戴上光滑的橡皮手套,而且還要塗凡士林潤滑,即便如此,那也是十分難過的,有時候弄得人想吐。

木棍那樣粗,那樣尖,而且加工粗糙,插在肛門裡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兒,我連想都不敢想。

這讓我更加厭惡起這些土匪來。身為敵對陣營的人,你死我活在所難免,不過,結束一個人的生命也就罷了,為什麼非要用這麼野蠻的辦法折磨她們呢?!

但我沒有辦法,我救不了她們。

「討老婆了沒的?」

看著那個文書拿著木棍走過去,馬彪親自用手摳住女區長的屁股向上抬著,下流地問道。

「沒有。」

「那從前沒看到過女人的屁股?」

「沒,沒看到過。」

「這屁股白不白?嫩不嫩?」

「白,嫩!」

「現在有機會,為么子不好好看看,好好摸摸?」

「是。」於是文書的手便伸了過去。

「摳沒摳過?」

「沒有。」

「那還等什麼?」

「是。」於是文書的手指便摳了進去。

馬彪又看著那小土匪道:「你去,叫那幾個男的也照這個樣子耍,不服從的當場給老子閹了。」

「是。」

小土匪答應著,一個一個去踢那些因為嚇破了膽而簽了悔過書的人。

 

(六)



這些依靠屈膝投降而買回了性命的人是從來不會被人敬重的,尤其是當他們遇上了馬彪這樣的人。

他覺得,光是讓這些懦夫玩弄四個女俘是不夠的,於是又命令他們當眾強姦,變節者們現在早已不知道什麼是尊嚴,立刻便脫下褲子,開始插入女受害者的身體。

女區長是被那個文書強姦的,在施暴者的衝刺下,她的身體顫抖著,馬彪繞到她前面,蹲下身去抓住她的頭髮,輕輕拍打著她的臉問道:「怎麼樣我的區長大人?現在日妳的是妳過去的同志,不知妳有什麼想法呀?」

「一條斷了脊樑骨的癩皮狗,還有什麼下流的事幹不出來!」女區長不屑地罵道。

「聽到沒的?她在罵你哩!」馬彪衝著那個正在強姦女區長的文書挑唆道。

「敢罵老子,老子玩兒爛了妳。」那文書說著,更加用力地抽動著,把女區長的屁股撞得「啪啪」地響。

可憐的變節者,為了自保,他們已經不惜迫害昔日的戰友來向自己的敵人獻媚了。

向受害人肛門裡插木棍的時候,馬彪特意命令變節者們慢慢地插,以延長受害者們的痛苦。

木棍的尖端雖然並不像刀子那麼尖,卻是四楞形的,我認為這樣的形狀插進肛門會更痛苦。

果然,女區長那因被槍管戮喉而流過淚的眼睛再次泛起了紅光,但她仍然努力支撐著,好讓自己的表情盡量不發生變化。

當木棍的尖錐完全沒入女受害人的體內的時候,馬彪讓施刑者停止插入,那尖端大約有十公分長,而作為醫生的我知道,人的直腸大約也就是這麼長,所以,如果再繼續伸入可能就將會把人的腸道刺穿了。

馬彪叫變節的施刑者們抓住木棍的另一頭,然後讓那小匪「一二、一二」地替他發口令,每當喊「一」時,就把木棍後端放低到大約呈四十五度角,喊「二」時,便把木棍的後端向上抬起到直立狀態,於是女受害們就被迫不停地作著把屁股撅起放下的動作,土匪們則在一旁大呼小叫地取樂。

馬彪回到影壁邊,又同楊玉芙低聲商量了點兒什麼,然後叫了幾個土匪跟著他回到女區長跟前,他命令那文書把木棍放平,然後一把抓住女區長的頭髮,把她的上半身拖起來,讓她仰著頭,其他幾個土匪則拖過跪在她身邊的副區長胡海濤。

他們讓胡海濤面對女區長跪著,土匪們在後面用膝蓋頂住他的屁股,使他的生殖器向前突出,一直貼到女區長的臉上。

「張嘴,叼住!」馬彪抓著女區長頭髮的手用力搖晃著。

「混蛋!」女區長罵了一句,然後緊閉著嘴巴,咬著牙關,說什麼也不肯張開。

「好哇,不聽話是不是?妳不聽話,老子把他的屌割下來。」

看得出副區長是寧可自己被閹也不願意讓女區長作這種事的,但他被堵著嘴,說不出話,只能拚命掙扎著,用力擺著頭,示意女區長不要這樣作。

但女區長這個時候想的也不是自己,她馬上停止了反抗,輕輕閉上眼睛,小巧的嘴馬一張,任馬彪把副區長的陽具塞進了她的嘴裡。

馬彪忽然得意地狂笑起來,他一隻手繼續抓住女區長的頭髮不讓她動,另一隻手接過小匪遞過的匕首,開始割那副區長的生殖器。

女區長發現上了當,想把胡海濤的生殖器吐出來,卻已經無法作到。

在副區長的慘哼聲中,一副完整的男性生殖器被完整地齊根割了下來,鮮血噴了女區長一臉。

女區長沒想到會是這樣,擺著頭想把那東西吐出來,旁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土匪伸手按住,並用早已準備好的繩子在女區長的頭上捆了一道,那東西便一直留在了她的嘴裡。

副區長疼得昏了過去,土匪們把他仰面朝天丟在一邊,任他的下體噴著鮮血。

馬彪狂笑著,掏出一塊白布把女區長臉上的血擦去,把她的頭重新放回到地上,再叫那文書仍用木棍把女區長的屁股翹起來,然後指揮著其他土小匪把另外四個男性的生殖器都割了下來。

四副男性器官塞進了四個女幹部的陰戶,因為那東西離開人體就硬不起來,所以是先用小手指粗的木棍從尿道穿過去,然後才插進女人身體的。

我那個時候特別注意楊玉芙,我不知道同樣是女人,她在這個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我看到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睛卻沒有看刑場,看來她並不真是像傳說中的女匪們那樣完全不知廉恥,這讓我對她的惡劣印像沒有進一步加深。

馬彪不想馬上殺了失去了男根的男人們,他命令小匪把他們拖到一邊,讓他們仰面躺在地上,想讓他們慢慢流血流死。

直到這時,馬彪才讓四個土匪抓住四個女人的頭髮,用匕首在她們每個人的咽喉處橫割了一刀,就像殺豬那樣,她們那被割開的喉嚨大股大股地往外噴灑著鮮血,女人們很快開始垂死的掙扎,她們的四肢被捆著,頭被牢牢地按住,無法有效地掙扎,只有身上的肌肉不住地抖動,屁股大幅度地搖動。

此時她們大概已經因為失血而失去了神智和痛感,隨著她們的掙扎,肛門中的木棍插得越來越深,尿液也開始嘩嘩地流出來。

女區長嘴裡還含著男人的性器官,小女兵的嘴裡沒有什麼,卻微微張著,鮮血從嘴角湧出來。

她們兩個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定定地看著近處的地面,泛著垂死的光。

當感到她們的掙扎開始變得無力的時候,馬彪命令變節者們把插在受害者肛門的木棍盡可能深地插進去,我看見她們的身體都在那一刻挺了一下,然後便迅速安靜下來。

人們可能會病死,可能會出意外,有些發生意外的傷者的狀況看起來是極其血腥的恐懼的,因此作為一個醫生,我對血和死亡本已有些麻木。

而對這四個女人來說,她們的身體是那麼完整性感,如果不去看她們的頸項和血,甚至也不知道她們是否已經死亡,雖然如此,卻無法讓我平靜,因為只要一想到她們竟是被同類有意摧殘的,我的心裡就感到一種莫名的驚悚。

而身為一個美國公民,這樣慘劇的發生竟是由於美國的幕後支持,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所以心裡還另多了一絲愧疚。

行刑結束後,那些被槍殺的外鄉人的屍體被土匪們趕著那些變節者拖到鎮外丟棄了。

土匪們割下了四顆女人頭,掛在廣場北則的旗竿上。

接著,馬彪讓幾個手下拿著刀將那四具被割了頭的女屍砍成幾大塊,用一些類似掛豬肉的那種鐵鉤子將那些女人肉塊掛在一根很長的木桿子上展覽,讓村民們看看女共黨的下場。

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時候,馬彪才叫幾個土匪將那些用鐵鉤子掛在木桿子上的女人肉塊取下來裝進一些大木盆裡邊。然後,幾個土匪便將這些裝著女人肉塊的大木盆抬走了,這大概是土匪們要用這些女人肉塊做成晚餐了。

而那五個男性受害者也留在了原地,他們卻還沒有死。

一連幾天,我都待在診所裡不願出來。

聽街上的人議論,那天之後,土匪們一直密切注視著五個男受害者的情況,一但他們的傷口不再流血,立刻就再另切一個創口,好讓他們繼續流血。

一直到第四天的下午,五個男受害者才因失血過多而陸續死去,直到這時,土匪們才叫那幾個變節者用板車把屍體拉到鎮外丟在亂墳崗上。

最初的兩、三天裡,黃德海仍然派人在鎮子裡搜查幹部和外鄉人,查到了,立刻就拖到街上槍殺。

在進攻五里圩的那天夜裡,還有三、四十個乾部和民兵被打死,屍體東一個西一個地躺在街上,土匪們日夜派人看守,直到屍體發了臭,土匪們才允許家人收屍。

除此之外,黃德海便是挨門挨戶地拉鎮上的年青人參加他們的先遣軍。

一開始,有幾個青年不願參加,黃德海立刻下令把他們的全家都用刀砍了,屍體拖到大街上示眾,作為拒絕合作的榜樣。

他們的家人中還包括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和三個年輕的少婦,都叫脫光了衣服,攔腰剁成兩節,擺在大街中間。

在土匪的威脅下,再沒有人敢公然反抗,能跑的,趁夜悄悄跑了,剩下的有幾百人,被迫參加了黃德海的反共先遣軍。

黃德海把自己的司令部設在原來的鎮政府大院兒,馬彪、黃德海的夫人楊玉芙,還有大部分匪首在殺人的第三天就都走了,只有黃德海和參謀長何鳳歧留守五里圩。

每天留在鎮上的土匪們都會向居民們吹籲他們的戰果,說黃德海的反共先遣軍有好幾萬人,今天佔了這個縣,明天佔了那個縣,最後發展到說他們收復了十幾個縣,並且包圍了三個州城,正在準備攻城。

接著,黃德海和何鳳歧只留下十幾個土匪留守,連司令部都遷走了,據說是親自到前邊指揮收復州城去了。

先遣軍佔領五里圩,除了開始時的殺人和招兵外,鎮上人的生活彷彿也沒有太多的不同,但對我來說卻影響頗大,因為診所的藥品不源因戰事而徹底斷絕了,我不得不看著病人們渴望的眼睛而無計可施。

黃德海走後,鎮上的土匪們一開始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將在十天內收復州城,後來就慢慢沒了聲音,甚至也不再在街上露面了,我猜他們進攻州城一定並不順利。

果然,關於解放軍派來增援部隊的消息在鎮子裡暗中傳播,並且說黃德海吃了大虧,已經被解放軍幹掉了兩個大隊,而一批批受了傷的土匪也通過五里圩被送進山去了。

突然有一天,在山外的方向傳來了激烈的槍砲聲,那槍砲聲越來越近,耳朵好的甚至說已經聽見了人的喊殺聲。有人看見黃德海和楊玉芙回來了,沒有看見馬彪。

我看見土匪們押了五、六十個很有姿色的年輕女人從診所門前走過向山裡去了。

其中包括七、八個留著短髮的女幹部和三個穿著軍裝的女兵,這幾個女幹部和女兵被反捆著手,排成一列縱隊,胯下騎著一條粗粗的毛竹,毛竹用繩子同她們反綁的手捆在一起,使她們互相牽扯著,只能叉著雙腿,盡量協調相互間的步伐,步履蹣跚地向前走。

押解她們的土匪時不時地在她們的胸脯和屁股上摸一把,她們只能怒罵,卻無法反抗。

槍砲聲持續了兩天兩夜的時間,一直到夜裡才漸漸停下來,鎮上的人家家關門閉戶,躲在家裡緊張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槍聲在半夜停了,等清早我打開診所的門時,發現很多解放軍睡在街邊。

解放軍收復五里圩後,先出告示安民,然後挨家挨戶瞭解情況。

因為除了兩個捱過四十大板後被趕出鎮子不知去向的外鄉人外,我是唯一一個被土匪抓了又放回來的,所以被叫到解放軍的營部去盤問了很久。

區鎮政府迅速恢復了,他們答應按照過去政府答應的給我的診所供應藥品,並首先從他們的部隊衛生所勻了部隊急需的藥品送來。

解放軍收復五里圩三、四天後,那個當初負責盤問我的解放軍教導員親自來到我的診所求我幫忙。

原來他們到鎮外的亂墳崗上替被土匪殺害的死難者收屍,發現屍體已經變成了枯骨,部隊衛生隊的醫生不是正經八百的科班兒出身,給活人看病行,卻無法根據骨骼辨別身份。

教導員想起我是醫學博士,所以想問問我有沒有什麼辦法。

我跟著他們去了亂墳崗,當初把屍體運到這裡來的是土匪和幾個變節者,變節者因為害怕受到政府懲辦,早就跟著土匪跑掉了,所以無法從他們口中得到具體屍體擺放的位置。

兩批屍體是分別放在兩處的,那些外鄉人的屍體都是頭部中槍,雖然屍骨緊緊擠在一起,但男屍都有衣服,已經由部隊先行收殮了。

那幾具幹部的屍體放在另一處,枯骨緊挨在一起,雖然已經完全沒有了肉,但骨架基本上還是完整的,還好他們在沒有急著收殮,否則那些細小骨頭的歸屬就難以區分了。

屍體的性別不用我這個醫生也能辨得出,因為五個男受害者死時僅僅是褲子被褪到小腿上,衣服鞋襪還都是齊全的,而且因為有衣服,身份也不難確定,也已經被收殮了。

我是個基督徒,對這些死者所信奉的「主義」我並不感興趣,但就他們個人對於信仰的追求來說,我還是非常敬佩的。

部隊和新組成的區、鎮政府給死難者們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他們叫這些人為烈士,每個人的墓前都立了一塊墓碑。

黃德海的先遣軍撤出五里圩後,雖然在附近同解放軍的剿匪部隊打過很多次的仗,卻是一敗再敗,再沒有回來過。

「劉大夫,我在這兒!」我的回憶因為阿輝的招呼聲而被暫打斷。

他很準時地在約定的飯店門前等我,我們相互寒暄後,便一同走進那家餐館。

這裡的菜說不上地道,不過在美國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劉大夫,還記得咱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那還用說,上了你那麼一個大當,怎麼會忘記呢?」我笑著回答道。

自從黃德海一夥兒撤出五里圩後,我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繼續我的治病救人的正常工作,而前邊的戰事也越來越明朗起來,黃德海的先遣軍被解放軍趕進了深山裡,通過五里圩的只有一批批的剿匪部隊。

誰也沒想到,這樣平靜的生活仍然會因為黃德海而改變,而且讓我再也沒有機會回到五里圩去。

那是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傍晚,小婭已經替我準備好晚飯後回家去了,我吃完飯,坐在燈前看書,一個年紀約在十五、六歲,自稱姓楊的年輕人來到診所,說家裡的老人得了急病,請我去場壩出診。

場壩離五里圩有十幾里山路,天又快黑了,對我這個醫生來說卻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因為人命關天。

年輕人看來已經知道這段山路走起來不容易,所以來的時候就帶著兩匹小滇馬。

我們兩個騎上馬,一前一後出了鎮向場壩方向趕。

出鎮七、八里是一個岔路口,此時天已經黑了,年輕人點起一盞馬燈,說要抄近路,拐上了一條小道。

摸黑又走了十幾里,還沒有到地方,我覺得奇怪,便問他還有多遠,他說快了快了。

再走還不到,還又說快了快了,我心裡懷疑起來,但又想不出他要害我的理由,也只得一路跟下去,一直走了小半夜,才看見一個小村寨。

黑暗中有人在問:「口令!」

 

(七)



「勝。是阿輝嗎?」

「是。」

「人接來了嗎?」

「接來了。」

「辛苦你了。」

他們的對話證實了我的疑慮,他們不是普通老百姓,我勒住馬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把我誑來?」

「劉大夫,對不起,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我們不想害你,只是想請你救命。」

「救什麼命?救誰的命?」

「到了你就知道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好在看他們那樣客氣,也並不像要害我的樣子,只得下了馬,跟著他進了寨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走了很遠,才來到一個土樓前敲門。

「誰?」裡面有人問。

「是我,阿輝,夫人在嗎?」

「在,劉大夫請來了嗎?」裡面開了門。

「請來了。」

「夫人都等急了,我這就去通報。」我跟著阿輝往裡走,沿著過道走不多遠,裡面出來一夥兒人,儘管端著油燈,黑暗中仍看不清楚。

只聽見一個女人熟悉的聲音問:「是劉大夫嗎?」

「是我。」

「辛苦您了,沒辦法,人等著救命呢,還得辛苦您再跑幾十里路,您不會怪我吧?」

「我是醫生,治病救命,辛苦點兒沒什麼,不知是誰病了,在什麼地方。」

「是我們司令受了重傷,老家的郎中沒了辦法,參謀長說只有您有本事救得了司令的命,您就發發慈悲吧。」

「司令?參謀長?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們。」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這女人那麼眼熟,原來她就是黃德海的夫人,女匪楊玉芙。

「黃司令受傷了?怎麼傷的?傷的重嗎?」

「當然是同共產黨打仗打的了。」楊玉芙道:「很抱歉把你逛了來,不過為了山寨的安危,不得不這樣,您得多原諒。」

「現在說那些沒用的幹什麼?救人要緊,快走吧。」對一個醫生來說,黃德海是好人是壞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需要我挽救生命,而這就足夠了。

雖然騎著馬,但天黑走不快,一直到了天亮,這才敢讓馬跑起來。

此時我才看清楚,來接我的土匪足足十幾個,也包括上次那個穿國民黨軍服的漂亮女土匪,不過這次穿的是一身當地人最常見的短衫,只是腰間多了那條子彈帶和左輪手槍。

雖然馬是養得極好的滇馬,但山路艱難,一直跑到上午九點多鐘才到了地方。

一路上,楊玉芙不住地關照把我從診所騙出來的阿輝,讓他一定要照顧好我,不要讓我碰著,不要讓我迷路,其實我心裡清楚,她更多地是怕我中途逃掉。

山寨所在地的地方十分隱蔽,直到轉過一個山彎,才看到腳下的小路筆直地向山上延伸過去,路的另一端,是夾在一處山埡中的石砌寨門,如果不是知情人,那是誰也不會想到的。

寨門後有土匪把守,因為有楊玉芙在,我們連馬都沒下,逕直進了大門。

過了山埡,前面出現一片很大的山間平地,修著許多石屋和木屋,平地四周被險峰包圍著,外面的人是很難進來的。

一路上,楊玉芙顧不上回應小匪們的問候,領著我直奔靠山的一處石砌院子,到了院了門前,也沒等迎上來的小匪幫忙,一蹁腿,十分利落地從馬上跳下來,把馬鞭向小匪手裡一扔,就過來攙我。

我在雲南生活了好幾年,滇馬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所以並不是新手,何況阿輝和那個漂亮女匪早一步已經跑過來,我擺了擺手,沒讓他們攙,只是把藥箱遞給阿輝,然後自己翻身下馬,跟著楊玉芙進了院子。

院子有兩進,前院正房五間,東西有廂房。

正房門前站著小土匪,見我們進來,急忙打起簾子。

「劉博士,可把你給盼來了!」堂屋裡有人迎出來,穿著一身軍服,我認得他就是上次放掉我的會說英語的參謀長。

看得出他很焦急,甚至沒有顧上同楊玉芙打招呼。

「參謀長,司令怎麼樣?」安然玉芙邊走邊問。

「還沒醒過來,燒得厲害!就等著劉博士呢。」

「劉大夫,快請。」

我進了屋,見套間門口有小匪打起簾子,知道人在那屋裡,便一步邁進去。

屋裡一股強烈的草藥味兒,靠窗有一張大竹床,黃德海滿臉通紅,緊閉雙眼仰躺在床上,馬彪坐在床邊,正用濕手巾給黃德海作冷敷。

「傷在哪兒了?」我問。

「在肩上。」楊玉芙跟進來,一邊說一邊撩開被子,把黃德海的左肩膀露出來。

我打開肩上包著的白布,子彈只是把肩部打穿了,也沒傷到骨頭,算不得重傷,但傷口紅腫發燙。

我一邊用鹽水給他清洗一邊問:「還有別處受傷嗎?」

「沒有。」楊玉芙回答道:「剛受傷的時候我們給他上了白藥包上,回來的時候還挺精神的,誰知半夜裡就發起燒來,燒得人事不省,給他灌了好幾次藥也不管用,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畢竟是夫妻一場,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聲音裡開始帶上了哭腔。

「這是傷口感染,情況很嚴重。你們去請我的時候也沒說清楚是傷是病,幸好我帶了盤尼西林,不然,怕來不及呢!」

「您是說他還有救?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楊玉芙彷彿看到了希望。

「也不好說,盤尼西林雖然是特效藥,但他病得這麼重,一天、兩天的恐怕是難以恢復的,先看看再說吧。」

我叫他們幫著把黃德海側過去扶住,用紗布沾上鹽水從黃德海的傷口伸進去洗了幾遍,又換了紗布沾上消炎粉塞到傷口裡給他重新包紮好,然後給他打了一針盤尼西林。

「過一個小時再看吧,只要能把感染控制住,不再發燒了,恢復時間的長短是次要的事。」我說。

「那就謝謝大夫了,反正司令的傷一時半會兒也好不利落,恐怕要有勞劉大夫在敝山寨多住些日子了。」楊玉芙道。

「沒什麼,我是醫生,救人性命是我的職責所在,用不著客氣。」

「大恩不言謝,旁的話我就不說了。副司令,參謀長,這兩天你們受累了,現在有我和四妹子在,照顧司令的事兒就交給我吧,你們也都回去休息休息。還有,劉大夫的住處安排好了嗎?」

「我那兒要什麼有什麼,就請劉大夫住我院兒裡吧。」馬彪大剌剌地說道。

「不用了,我估摸著劉博士一時半會兒的走不了,我那院兒的西套間已經收拾好了,還是請劉博士住在那兒吧。」參謀長道。

「對對,劉大夫是喝過洋墨水兒的,和參謀長在一塊更方便一些。」楊玉芙道。

「那是那是,咱是粗人,怕得罪了洋大夫,嘿嘿!」馬彪訕訕地笑道。

其實如果讓我選,我也同選同參謀長在一塊兒,畢竟他看上去要文明得多。

參謀長叫何鳳歧,自己也住一個小院兒,也是五間正房,不過沒有廂房,也只有一進院落,何鳳歧自己住在中間的正房東套間,四個保護他的衛兵住在兩邊的耳房裡。

我知道黃德海一天、兩天也恢復不好,所以何鳳歧讓我住在西套間,我也就沒推辭。

等衛兵給我收拾好了床鋪,何鳳歧請我到中間堂屋坐下,叫衛兵端上茶來,然後把他們都打發出去。

「劉博士,請喝茶。我知道你是從美國來的,不屑於同這些綠林草寇為伍,我也是在美國念過書的,和他們也聊不到一起,正想找個伴兒。我雖然沒有你學問高,好歹比他們還少了點兒俗氣。」

從個人的言談話語中,我也早感到何鳳歧確實與其他土匪不同,住在他這兒,至少還清靜些。

騎了一整夜的馬,我也得確累了,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

中午,楊玉芙過來請我吃飯,請何鳳歧作陪。

飯前,我先去看了黃德海,雖然仍是昏迷不醒,但看上去氣色已經好了許多。

席間雖無山珍海味,卻也少不了雞鴨魚肉,我是不喝酒的,有何鳳歧在,楊玉芙也沒有死勸。

何鳳歧看出我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所以他向楊玉芙說,以後我的伙食就由他安排,用不著頓頓宴席,楊玉芙客氣了一陣子答應了。

晚飯後,何鳳歧陪著我我又去給黃德海換了藥,打了針,這才一同回來,路上遇見馬彪正在一夥兒嘍囉兵的簇擁下放肆地笑著,看見我們,急忙打招呼:「參謀長,劉大夫,剛從司令那兒來?司令怎麼樣了?」

「是馬副司令。黃司令好多了,燒退了不少,沒什麼危險了。」

「那就好,咱們先遣隊不能沒有司令,可多謝你了。」

「別客氣。我是醫生,這都是應該的。」

「晚上還用您再過去嗎?」

「夫人說,司令那兒有她盯著,讓劉博士好好休息,沒事兒就不用劉博士再跑了。」何鳳歧接過來說。

「那正好,我和弟兄們要去花棚,劉博士,和我們一塊兒去樂樂?」

天都快黑了,還看什麼花兒?難道是曇花?我正不知道怎麼回答,何鳳歧又接了過來:「劉博士是位謙謙君子,不會喜歡那個款兒,這邊有我招呼呢,副司令還是自己樂去吧。」

「嘿嘿,看得出來,好吧,明天見。」

「明天見。」馬彪說著,自顧帶著那伙兒小嘍囉走了。

「一群酒色之徒!」看著馬彪的背影,何鳳歧低聲咕噥道。

從何鳳歧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對去花棚這件事是十分不以為然的。

回到住處,在堂屋裡分賓主坐下,何鳳歧叫他的衛兵給我們沏上新茶,然後對我說:「劉博士,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

「參謀長這兒有什麼寶貝?」看著他神秘兮兮的樣子,我不由問道。

他沒回答,自己進到東套間裡,然後搬出來一架半舊的留聲機,還有一大摞舊唱片。

 

(八)



「我是用降落傘空投到這裡的。」他說:「除了身上的衣服、武器、電台密碼和委任狀,我什麼都沒帶。這是前幾個月打下五平縣城的時候,從共黨副縣長家裡搜出來的。」

「他們也聽這個?」我問道,因為我看到的共產黨看上去都很土氣。

何鳳歧一邊翻唱片一邊說道:「那個副縣長也是個土包子,進城以後,娶了個漂亮老婆,原是縣城裡一個富商的小姐,在上海念過書的,聽說這是她的嫁妝。」

「一個土包子,一個富家小姐,怎麼能過到一起呢?」

「美人愛英雄嘛!女人容易衝動。共黨得了天下,那土包子不就成了英雄嘛!」何鳳歧一邊說,一邊挑出一張舊唱片放進留聲機,搖動搖把上好發條,然後開始放音樂。

留聲機裡播放的是交響樂,曲調非常熟悉,這讓我一下子想起了在美國時的歲月。

「莫扎特!參謀長也喜歡交響樂?」我的診所裡也有一個留聲機,不過,在大陸卻買不到什麼中意的唱片,高雅一點兒的就算是京劇,剩下的就是上海灘兒的紅歌女唱的靡靡之音。

「是啊,我從小就喜歡音樂,父親還特地請了老師教我鋼琴。在那個副縣長家裡,要不是我進去得早,及時把它給搶下來,早叫馬彪他們給砸爛了。」

「幹嘛要砸爛它。」

「馬彪他們只認金銀財寶和漂亮女人,對藝術一竅不通,有一次在一個富商的家裡,還差一點兒把整整一櫃子的字畫給燒了,也虧我搶了下來。」

「幸虧,真燒了就太可惜了?參謀長喜歡什麼字畫?」

「其實我更喜歡西洋的作品,什麼馬奈呀、倫勃朗呀、達芬奇呀,我都喜歡。」

「真巧,我也喜歡畫油畫,可惜這些年天天忙著治病救人,就一直沒再動過筆。」

「真的?我太太也喜歡油畫,哪天求你一幅,等回到台灣的時候送給她,她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參謀長想要,敢不從命,只是這麼多年沒動過筆了,生疏得很,而且在山裡也弄不到作畫的東西。」

「放心,畫布、筆、顏料這些交給我,我保證給你弄來。」本來我對何鳳歧的印象就不太壞,現在又因為共同的藝術愛好而把我們拉近了許多。

何鳳歧把他到大陸之後收集的各種書畫、雕塑通通從箱子裡搬了出來,一件一件給我看。

他在藝術方面的造詣,使我對他更是另眼相看。

我們一直聊著,忘記了時間,直到桌上的老座鐘打點,我們才發現已經是半夜了。

何鳳歧急忙出屋叫衛兵給準備點兒夜宵,讓我吃完了再睡,我一想,反正也沒上床,不如先去看看黃德海的情況再說。

於是,何鳳歧又陪著我到黃德海的住處去看了一眼,這才知道楊玉芙身邊還有四個同四妹子年紀差不太多的女衛兵。

黃德海雖然燒並沒有完全退,呼吸已經均勻了許多,只是還沒有從昏迷中甦醒過來。

我安慰了把眼睛熬得通紅的楊玉芙,同何鳳歧回來休息。

因為上午睡過一大覺,所以並不覺得很睏,躺在床上,想著這一天一夜的經歷,真像是作夢一樣。

過去我就聽說過土匪,也聽說過黃德海的名字,但他們究竟是一樣什麼樣的人,我卻一無所知,不過,這個參謀長何鳳歧,看上去同其他人確實不是一路人。

想著想著,又想到了那個共產黨的副縣長和他所娶的漂亮夫人,也不知一個知書達禮的富家千金,同一個滿身蝨子的共產黨軍人是如何在一起生活的。

再往下想,就不由不替他們擔起心來,不知土匪們闖進那副縣長家的時候,他們夫妻在哪裡?是逃了?被殺了?還是被抓了?

特別是那個副縣長夫人,不知她有沒有落到土匪們的手裡?

一想到五里圩小空場上那四具女裸屍均被肢解成肉塊,最後,那些被肢解下來的女人肉塊又被裝進幾個大木盆裡,被土匪們抬走了,我就不由得不為她擔起心來。

次日一早醒來,穿衣來到院子裡,兩個衛兵趕緊迎上來侍候,我說沒看見何鳳歧,衛兵說他去尋哨,讓我自己吃早飯。

帶兵的尋哨是常事,這個我懂,於是我回到堂屋裡,衛兵給我端來早飯。

吃過飯,我說去看黃德海,兩個衛兵急忙跟了出來,護送我到了黃德海的院子裡。

馬彪此時正站在院子當中,看見我就笑了:「劉大夫來啦,我們參謀長真有眼力,您真是神醫呀!」說著便翹起大拇指。

「怎麼?黃司令好啦?」我從馬彪的表情中看出情況不錯。

「夜裡司令就醒了,我餵他喝了點兒水,又睡下了。」

楊玉芙聽見聲音從屋裡出來。

「醒過來過?那就沒事了。」我說著,邁步進屋,用手摸了摸黃德海的額頭,汗漬漬的:「不錯,好像不怎麼燒了。再給他試試表。」

「我來吧。」楊玉芙跟進來,急忙從我手裡接過體溫計,掀起一角被子給黃德海試表。

解衣服的時候,黃德海醒了,看著楊玉芙微微笑了笑。

「你醒啦?多虧人家劉大夫救了你一命。」楊玉芙道。

黃德海一邊由著楊玉芙給他放體溫計,一邊努力扭過頭來看著我,嘴張了張,用虛弱的聲音道:「謝謝。」

「不用客氣,我是醫生嘛。你醒過來了,就沒有什麼大礙,認真將養些日子就行了。」我說。

因為病人的身體極其虛弱,所以我們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時間過去。

黃德海的體溫已經降到了攝氏三十七度,雖然通常下午會比上午體溫高些,但已經不那麼可怕了,因此我也徹底放了心,只要再用兩天藥,黃德海就可望痊癒了。

我打開藥箱,把體溫計放進去,然後取出注射器和盤尼西林。

黃德海顯然沒見識過我手裡的注射器,嚇壞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這……這……不……」

「怕什麼?虧你也是條漢子,槍林彈雨都沒怕過,一根銹花針就嚇得這個樣子?」

黃德海還是扭著身子,嚇得要死。

「別害怕,不疼的。」我說道。

「別躲,乖乖的,劉大夫就是用這個救了你的命,只是那兩天你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就是了。你要是不讓治,再厲害了可別怪我。」楊玉芙道,接著便像對付小孩子一樣連哄帶嚇,把黃德海掀翻過去,褪下褲子讓我給打針。

我看到黃德海緊閉著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恐懼到了極點,心裡不由感到十分好笑。

打完了針,我又給他肩上的傷口重新換上藥,這才道:「看黃司令這個樣子,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到時間餵他吃藥就行了,用不著全天陪著,夫人也去休息休息吧。」

「哎,多謝劉大夫了。」楊玉芙輕聲說道,那聲音聽上去非常真誠。

我還真沒想到,這個傳說中像女羅剎一樣殺人不眨眼的女匪,竟然還有如此人性的的一面。

「劉大夫,我那邊有個弟兄也受了傷,傷口都爛了,你能不能治?」從裡屋出來,馬彪問道。

「副司令怎麼不早說?病是耽誤不得的,等我去看看再說吧。」

馬彪雖然粗,但一路上對我十分慇勤,而且看上去並不虛假。

受傷的嘍囉有四十歲上下,傷得不重,雖然他們已經用火燒過,但傷口還是潰瘍得很厲害,發出濃重的臭味。

我給他清理的傷口,上了磺銨粉,又給他拿了幾片消炎藥,叫他按時吃。

既然來了,就捎帶著給住在附近有傷病的嘍囉都看了看。

馬彪很高興,硬留我在這邊吃午飯,還替我把何鳳歧那邊跟過來的衛兵給打發走了,推辭不過,只好答應。

馬彪這邊的飯同何鳳歧不同,雞鴨魚肉擺滿了桌子,不過做得比較粗糙,而何鳳歧那邊則葷素搭配,數量不多,但非常精緻。

相對來說,我還是更喜歡與何鳳歧一起用餐。

陪同我的除了馬彪,還有七、八個土匪小頭目。

一陣寒暄之後落坐,馬彪等人便開始勸酒,我飯量不大,也不善飲,喝過幾杯之後,便推說下午要給黃德海看病,不肯再喝,於是馬彪叫一邊侍候的小嘍囉關照我吃飯,他自己則同陪酒的小頭目們吆五喝六地劃起拳來,沒多一會兒,便一個個滿臉通紅,喝得鬥雞一樣了。

我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實在無法忍受他們的吵鬧,所以匆匆吃了飯,便起身告辭。

馬彪帶著一臉酒氣看著我道:「劉大夫好不容易到我兒來一趟,還沒耍兒夠,不要急著走嘛。上次就想領你去花棚耍兒,叫參謀長把你劫走了,今天一定要帶你去。」

「不了不了,我還得去看看黃司令的情況,以後再說吧。」這是馬彪第二次向我提起花棚,從那天何鳳歧的表情就知道,這花棚恐怕不是什麼好地方,所以就藉故推拖了。

黃德海畢竟要比花棚重要,這一點馬彪是知道的,所以也沒強留,派個小嘍囉把我送回黃德海那裡。

半路上迎面遇見了何鳳歧和他的兩個衛兵。

何鳳歧道:「劉博士,我怕你被馬副司令糾纏住沒辦法脫身,特地來接你,你現在去哪兒?」

「多謝參謀長關照,不過我這麼大人了,哪還用得著人接?我想先去看看黃司令,然後就回去休息。」

「好好,我陪你去吧。」

何鳳歧把馬彪派來送我的嘍囉打發回去,他自己陪著我去看黃德海。

路上何鳳歧問道:「馬彪沒逼你喝酒?」

「哪能,不過我只喝了兩、三杯,就堅持不喝,大概讓他們失望了,就自己劃起拳來。」

「哦!這幫草寇,就知道殺人、喝酒、玩兒女人,別的什麼也不會。」何鳳歧道,接著又問:「沒拉你去花棚?」

「拉了,我說要看黃司令,他們就沒堅持。」

「還好。那不是咱們這樣人待的地方。」

「那兒究竟有什麼?看得出妳不喜歡那裡。」

「有什麼?窯子唄!」

「那兒是窯子?這裡也有妓院?」我很驚訝。

「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別忘了你遇見的是一群什麼樣兒的人。包括黃司令在內,他們一天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這個妓院就是黃司令和馬彪兩個整出來的。」

「哪兒有妓女願意到這裡來呀?」

「連騙帶搶唄,這我都是聽說的。原先,他們每到一個城市或鎮子裡,都會去逛窯子。後來有幾個妓女被馬彪說動了,就跟著他們上山來了,反正她們掙誰的錢都無所謂,土匪給的錢還多。後來有一次抓了個女肉票,是個十七歲的黃花大閨女,她爹是個土財主,捨命不捨財,死活不肯拿錢贖人,黃德海一生氣,就叫馬彪撕票……,哦,到了,先看病吧,等咱們回去再慢慢說。」

黃德海已經好多了,正背靠一堆枕頭斜倚在床上,就著楊玉芙的手裡喝稀粥,見我進來,咧著嘴笑了,用眼睛示意我坐下。

「氣色不錯,這就好了。」我說。

「多謝謝劉大夫,你這個洋郎中還真是要得。」黃德海說道,聲音中仍透著虛弱。

「挺好,不過這陣子得少多說話,多休息,少吃油膩的東西,多吃素食。」我說。

「對對,我聽你的。」黃德海顯得很爽朗地說。


 

(九)



看完黃德海出來,一邊向回走,何鳳歧一邊接著前面的話題繼續說:「剛才咱們說到哪兒了?」

「說到那個女肉票的老爹不肯贖人,黃司令叫撕票。」

「對了。馬彪得了命令,回去先就領著土匪們把那小姑娘給強姦了。土匪撕女票之前先強姦本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不過馬彪玩過之後,覺著那女孩兒長得很漂亮,捨不得殺,而那個女孩兒知道他父親不願贖她,乾脆破罐子破摔,自願到花棚當上了妓女,後來還成了那兒的老鴇子。有了這個先例,以後他們把好多女肉票都留下當了窯姐兒。」

「原來是這樣。」

「這還不算,他們還專門下山去搶女人。最近一段時間來的一共有五、六十個,都是在打仗的時候從各縣抓來的。」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就是前些時候從五里圩……」

「沒錯,你看見了?」是,其中還有些是被捆在一根大毛竹上押進山的。」

「對對對,那都是馬彪從各縣各鄉抓來的。那幾個捆著的是共黨的女幹部,其餘有的是普通老百姓,有的是共黨的家屬。別看黃德海他們不服蔣總統管教,不過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都對共產黨恨之入骨,抓到共黨,他們是決不肯放過的。馬彪這小子是個活畜類,對抓到的共黨,要多狠就有多狠,不拆零碎了不肯罷手。」

「我知道,我在五里圩親眼所見。」

「其實,黃德海在出兵之前就定下了規矩,對抓到的共黨,只要不肯投降就一律處死。五里圩是第一站,不過殺了那四個女共黨之後,馬彪說殺得太可惜了,還沒玩兒夠,以後不如把那些漂亮的女共黨留著,玩兒夠了再殺了吃肉。特別是像那個女區長那樣的,又漂亮,本身又是個不小的官兒,玩兒起來更有味兒。所以後來再抓到女共黨,無論老少,都留在營裡給弟兄們玩兒,待弟兄們爽夠了,再把她們宰了吃。再後來,因為戰事不利,部隊後撤,馬彪就只挑了些年輕標緻的女共黨留下,其餘的都在撤進山裡之前給宰殺掉做成醃肉了。」

「馬彪他們還吃女人肉?」

「這有什麼奇怪的!每次抓來的年輕女人,不管是女共黨還是村婦,或者是妓女,在把這些女人玩夠了,馬彪就會下令讓他的手下把那些女人就像殺豬那樣宰了吃肉的。」

「那抓進山來的那些共產黨女幹部們就關在花棚裡?」

「對。」

「她們肯讓人那樣糟蹋嗎?」

「那還能願意?!」何鳳歧苦笑一聲:「那些女共黨一知道要失身,反抗得很厲害,等被玩兒過幾回,生米成了熟飯,就不像一開始那樣折騰,不過只要一有機會,她們不是尋死,就是瞅冷子咬你一口,好多人都被他們咬過,還有把整根兒手指頭咬掉的呢。在山下的時候,本來抓了有五、六十個女共黨,前前後後自盡的有七、八個,又宰殺了一些吃肉,帶上山來的有三、四個,怕她們自盡,白天晚上都用鐵鍊子鎖著,還是不肯順從。」

「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馬彪可不是好惹的,剛回到這裡的時候,馬彪天天帶著人去折騰那四十幾個女共黨,想讓她們變得聽話一點兒,不見效果。後來馬彪也惱了,當著其餘女共黨的面把其中一個活剮了吃肉,見其他人還不肯順服,就往死裡玩兒,沒半個月的功夫就活生生玩死了一半兒,被玩死了的女共黨,馬彪就叫他的手下,把那些女共黨的屍身抬進伙房肢解成塊做成醃肉留著慢慢吃。後來連玩兒帶殺又陸續弄死了幾個,據說現在只剩了兩個,也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他們還真的吃人肉?」我眼睛都直了。

「哼哼,沒聽說過吧?!告訴你吧!馬彪他們可是把女人肉當作豬羊肉一樣的吃呢,他們幾乎每天的伙食,都離不開女人肉的呢。不過,這也難怪他們,因為我們的流動性很大,沒有條件養豬,加上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老百姓們也幾乎都沒有養豬。你想啊,天天在這深山裡,只吃著粗茶淡飯,誰受得了?既然那些被抓上山來的女人早晚都得被殺掉,那她們那身子上一身嫩肉就得被充分的利用上了!所以呀,馬彪他們最喜歡下山抓女人上山來,既可以爽,爽夠了還可以把她們宰殺掉改善伙食。這麼美的事,你想啊,馬彪他們會罷手嗎?他們絕對不會罷手的!」

「啊,你說的這些事,以前從書上看到過,也聽人聊天的時候說過,可不知道還真有這事兒。」

晚上,吃過晚飯,我和何鳳歧坐在堂屋裡繼續聊天,何鳳歧又拿出了他的留聲機。

「哦……他們後來 怎麼樣了?」聽著音樂,我又想起了留聲機的舊主人。

「什麼?誰?」

「我是說那個副縣長和他太太,你們把他們怎麼樣了?」

「你是說他們哪!那個共黨副縣長倒還真是凶悍,他和共黨縣長領著一個排的共軍還有一夥兒民兵同我們對抗,一個守南門,一個守東門。我們攻破城牆之後,那個副縣長身邊只剩下七、八個人,且戰且退,還和我們打了好長時間的巷戰。打到身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於是跑回他自己家去,躲在院子裡同我們對射,又堅持了足足半個多鐘頭。那傢伙槍法好準,我們派了人上房上牆,只要一露頭,馬上就腦袋開花,一連死了五、六個人。後來馬副司令沒辦法,叫人往院子裡連扔了二十幾個手榴彈,才把他炸死了。」

「他太太呢?」

「也不含糊。等我們衝進臥室的時候,看見她吊在屋子當中,褲子尿得精濕,舌頭伸得老長。馬彪早聽說她長得好,打算抓住了好好地享用品嚐,見她上了吊不甘心,叫人放下來救。結果撅巴了半天也沒救活,馬彪一生氣,就把親手把她的屍首扒光了衣裳,用皮帶狠狠抽她,把胸、屁股和襠都抽爛了,又拿了一根雞毛撣子插在她下身兒,叫人拖到大街上,吊在過街樓的門洞裡示眾。年輕輕的,還不滿二十歲,唉!可惜了。」

「你是說她死得可惜麼?我看倒不一定,總比被你們活捉了強啊。再說了,她那個身子最後還不得被馬彪叫人取下來弄上山來改善伙食啊。」話一出口,我就感到有些後悔,何鳳歧畢竟是土匪中的一員,我怕會惹惱了他。

「是啊。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太殘酷了是嗎?」何鳳歧看上去並不在意。

「……」

那正是我的意思,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也是在美國留過學的,和你一樣是文明人,如果不是為了黨國的大業,我才不會到這鬼 地方同這群草寇混在一起。」

「……」

「共產黨雖然是敵人,但從我心裡說,他們也是英雄,我很敬佩他們。不過,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他們抓到了我,也同樣不會放過我的。」

「我明白。我也是經歷過戰爭的人,我的哥哥就死在雲南。既然是敵人,戰場交鋒,你死我活,本來無可非議,這道理我懂。但是,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又說:士可殺不可辱。在五里圩那四個女的,我可是親眼所見,就算是政治上的敵人,你們也太……」我沒再往下說。

「太下流了。我知道你想這麼說。」何鳳歧的臉竟然紅了:「你以為我喜歡這個?我不敢說是正人君子,至少還算得上是個文明人,你見過我下令作這種事嗎?」

「但你是參謀長啊!應該阻止他們這麼幹!除了司令,就是你大了,管不了黃司令,還管不了馬副司令嗎?我是個基督徒,不喜歡政治,共產主義也好,三民主義也好,我是搞不懂的,也不想搞懂。不過,中國有句俗話說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像你們這樣,老百姓能支持你們嗎?你覺得能成功嗎? 」

看著他的態度,我多少放了點兒心,說話也膽子大了些。

「我又何嘗不是這麼想?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你以為我有多大的權力?我雖然是總統派來的,但只是個參謀長,實權並不掌握在我的手裡。」

「……」

我不解地看著他。

「自從總統去了台灣,一片汪洋大海,把大陸和台灣分隔兩地,共產黨固然打不過去,但總統想要光復大陸,又談何容易?本來將總統把希望寄託在海南島上,哪知道海南島那麼多部隊,竟然不堪一擊。只靠著金門、馬祖彈丸之地,就算總統有雄師百萬,又怎麼能在大陸登陸哇?所以,總統才在撤離台灣之前,收編了黃德海他們這些綠林中人。其實,總統也知道這些人不牢靠,不過,除了他們之外,總統又有什麼人可以用呢?」

「我也知道,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且各懷異心,無非是想藉助蔣總統這桿大旗作大,其實,就是總統自己也指揮不動他們,更不用說我了。我到這裡來呢,其實就只是在總統和黃德海之間充個傳話的,我有電台,可以同台灣直接聯繫,作個傳令。軍事上呢,我給黃司令提提建議,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也沒辦法。至於其他的,我就是說,他們也不會聽,說多了還煩。這些人落草,就是為了不受人管,吃、喝、嫖、賭、抽大煙,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我聽說一開始,司令夫人還因為他玩兒女人的事同他大吵大鬧過,後來知道管不了,就不管了,據說有時候抓住年輕漂亮的共黨女幹部,夫人還幫著司令把她們扒光了衣裳按在床上,好讓司令幹得更順利一些。連她都這樣,你說我又能怎麼樣呢?這些人是總統手上能打的最重要的牌,我只能想辦法籠絡住他們,不能同他們翻臉哪!」

「問題是,你知道老百姓是怎麼看你們這支隊伍的嗎?沒有老百姓支持,你們又憑什麼反攻大陸?」

「這我明白,我也知道這樣幹的後果,但我有什麼辦法?不過是盡人事,知天命罷了。」

「……」

我是黨國軍人,一切應以黨國的大業為重。從感情上說,那些女共黨算得上是女英雄女豪傑,如果我真有權決定她們的命運,一顆子彈是免不了的,但決不會讓她們多受罪。黃德海他們是一群草寇,但是是盟友,我雖然我佩服那些女共黨,可她們畢竟是敵人,我不能為了幾個敵人,同自己的盟友鬧翻哪!」

「……」

「我也知道,你是個文明人,也是個好心人,不過這話你對我說沒關係,出了這個屋兒,可千萬別說。馬彪和我不一樣,那幫活畜類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多謝參謀長提醒。 」

「好了,不說這個了,咱們聽音樂。」何鳳歧打斷了我,抽了一張唱片放在留聲機裡。

……

「我本想,等給黃司令治好了病就回到五里圩去,哪知道竟然被你們斷了退路!」回想起當年的事,我不由半嗔半怪地對阿輝說道。

「劉大夫,您別見怪,我們這些當嘍囉的,也只是服從命令而已,這都是馬彪和夫人他們出的主意。」

「我沒怪你。」

「其實,依我說,您還得感謝我!那次騙你出來,我們都知道您心裡並不願意,不過如果那時候您沒有離開五里圩,大陸文革的時候,說不定您還會被當成特務槍斃了呢!」

「這也說不準,我聽說好多有海外關係的人都被當成特務了。世事難料哇!哎!誰知道呢?」

「喝酒。」

「幹。」

畢竟是整天在馬背上生活的人,身體比普通百姓好得多,沒過幾天,黃德海除了身體還有點兒虛弱,就已經不需要再用藥了。既然已經不再需要醫生,我便決定回到五里圩去,頭天晚上,我同何鳳歧說了我的打算,他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早晨起來,我洗瀨完畢,與何鳳歧一同站在院子裡看風景,準備像往日一樣同何鳳歧吃早飯,然後就去向黃德海辭行,正在這時,我看見四妹子走了進來。

在我眼裡的四妹子總是身穿軍服不化妝的,今天卻很特別。

臉上用了粉,嘴唇塗了口紅,頭上紮著髮帶,身上穿了一條白底帶花的緞子旗袍,腿上穿著當是很昂貴的肉色絲襪,腳下蹬還有一雙擦得一塵不染的高跟白皮鞋。

旗袍是短袖的,露著整條白生生的胳膊,開衩也很高,一邁步,修長的玉腿時隱時現。

頭一次看見她這副打扮,就算我這樣見過大世面的男人,心中也不由犯癢。

「劉大夫,司令和夫人讓我來請您和參謀長一齊到聚義廳赴宴。」四妹子嘴裡是向我說,眼睛卻一時瞟著何鳳歧,從她的眼睛,我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而從何鳳歧的臉上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何必客氣呢,醫者父母心,給病人治病是應該的嘛。」我說道。


 

(十)



「聚義廳」這個名詞我不是頭一次聽說,這是過去綠林山寨必有的地方,是土匪們議事和分贓的地方,所以也叫「聚義分贓廳」,但從我上山後,還是頭一次到聚義廳來。

聚義廳的房子要比黃德海的住處大多了,房子也高,黃德海、楊玉芙、馬彪還有十幾個小頭目都已經到了。

黃德海雖然看上去仍有些虛弱,但氣色已經好得多了,他親自率領頭領們到大廳門外迎接我,把我迎進大廳,讓在客席。

我推辭了一番,盛情難卻,只好坐了,黃德海和楊玉芙主席相陪,何鳳歧坐在我的另一邊,五個女衛兵也都穿得花枝招展,站在後面侍候,楊玉芙還特地指定讓四妹子專管給我倒酒。
席面很大,山珍海味、雞鴨魚肉俱全,其間推杯換盞,往來勸酒無需多言。

黃德海親自站起來謝過我的救命之恩。在言談話語中,我感到了黃德海作為一個綠林人的豪爽一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該敬的酒都敬過了,土匪頭目們開始各自捉對子猜拳行令,我則向黃德海提出了要回五里圩的事。

「劉大夫,別著急走哇。我們都是粗人,有眼不識金香玉,過去的什麼對不住的地方,劉大夫千萬別見怪。從前哪,我的好多弟兄,都是因為受了點兒小傷,結果就發燒燒死了,也沒藥可救。這次要不是何參謀長舉薦了你,我這條老命就算完了。這山寨裡的弟兄們需要你這樣的活神仙,我怎麼捨得讓你走呢?今天,我替山上的弟兄們求求你,就別回去了,留在山上吧。只要你留下,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把你當神仙一樣供著。」

「多謝了,不過,我是個醫生,在這偏遠的山區,缺醫少藥,多少人都等著醫生去救命呢,我不能留在這兒享福哇。」

各路頭領們也都紛紛開口,勸我留在山上,我惦記著五里圩周圍的那些病人,說什麼也不肯。

眾人勸得有些急眼了,這時何鳳歧站了起來:「司令,各位兄弟,能不能聽我說句話?」

「好,聽聽參謀長怎麼說?」

「劉博士,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你這次來的不是一般的地方,如果讓共產黨知道了,恐怕有性命之憂哇。」

「不怕。不是我當著各位的面說共產黨的好話。我接觸過不少共產黨的幹部,他們同你們是死對頭這固然不假,但也並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再者說,我出診一出來好幾天也是經常的事,如果各位不說,不會有人知道我到這裡來了。就算是知道,治病救人是醫生的天職,哪家的法律也不能給我治罪。」

「既然這麼說,我也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司令,俗話說人各有志,又道匹夫不可奪其志。劉博士身為醫生,不遠萬里到這裡來,是以天下蒼生為念,這是行善積德的事,咱們不能擋著人家,是不是?我看這樣,劉博士想走呢,也不要強人所難。不過,劉博士,這山寨是黃司令和弟兄們苦心經營多年的地方,若是被共軍知道了,我們上百條性命就算完了。」

「參謀長的話我明白。作為醫生,我救人不害人。回去之後,我會守口如瓶,決不會把這裡的事向別人透露,請各位放心好了。」

「既然這樣,本司令也就不再堅持了。」黃德海道:「我們拿槍桿子的,說不定哪一天又會有個三災兩難,到時候,還請劉大夫……」

「這請各位放心,身為醫生,不問政治,救人於危難之中,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只要有人需要,我決不推辭。不過,不希望再用這種辦法把我騙來。」

「哈哈哈哈,一定一定。這次失禮,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今後仰仗之處還很多,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凡是能做到的,本司令和弟兄一定替劉大夫辦到。」

「多謝了。」

「不用客氣。劉大夫願意什麼時候走,我親自送你到山外。」

「那就多謝了。我聽人說,山寨不可一日無主,送就不必了。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走,不過,我不認識回去的路,還望……。」

「放心,我派兩個兄弟去送你。阿輝。」

「司令。」阿輝本來在大廳門口指揮著嘍囉上菜,聽見招呼急忙過來。

「劉大夫是你請來的,明天還是你去送,多帶幾個弟兄。送到了趕緊回來。」

「是。」

當晚,阿輝和四妹子奉命給我送來了十根金條,考慮到有那麼多病人吃不起藥,我沒有推辭,讓他們回去替我轉呈謝意。

第二天一早,阿輝就領了四個嘍囉,牽著十幾匹滇馬來到院外接我。

何鳳歧陪著我到聚義廳向黃德海辭行,土匪頭目們早已等在那裡,在廳裡吃過了早飯,又把我送出寨門之外。

與來時不同的是,回去是白天,又有馬可以換,所以走得很快,算上中午打尖的時間,到天擦黑兒的時候,已經到了離五里圩只有十幾里的地方。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前面的路我已經認識了,幾位請回吧,免得被人看見。」我在一棵大榕樹邊下了馬,一邊說一邊把韁繩向阿輝遞過去。

「好的,劉大夫,我們這就回去了,奉司令吩咐,這匹馬送給您作腳力,您自己當心。」阿輝沒有接韁繩。

「那就謝謝了。放心吧,請回。」今後出診用得著馬,所以我也沒推辭。

「我們看著您走。」

「好吧。」

我重新上了馬,向五里圩的方向奔去,走出老遠,回頭看去,阿輝他們仍然立馬在榕樹下。

有了馬,省了許多力。雖然天已經漸漸黑了,但是走了多少次的路,也沒什麼可怕,我信馬由韁向前走,想著馬上就可以回到我的小診所,想著明天一早小婭見到我的驚訝神情,心裡感到暖洋洋的。

再回想起這幾天的經歷,真有不少可回味之處。

繼續向前走,已經影影綽綽看到了五里圩的房子,路邊忽然躥出四個拿槍的人來,一下子把我圍在當中。

「站住!下來!」一個東三省口音的人說。

我在昏暗的光線下,可以看出其中兩個人穿的是解放軍的軍裝,以為碰上了巡邏隊,急忙跳下馬來:「同志,有什麼事。」

一個軍人點亮了手電照在我的臉上。

「你是劉彼德?」

「是我,您認識我?」

「當然認得,我們找了你好久了。」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你的事兒犯了。」

「我的事兒?」我一下子緊張起來,莫非我替黃德海治病的事走漏了風聲?不怕,我有我的原則,我是去給人治病的,病人是誰我和無關,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他們別的事情。

「何小婭你認識吧?」

「當然,她是我診所的護士。」

「那就不錯了。」

「怎麼?她說我什麼了?」她不會說我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哇?!

「你裝的還挺像?把他捆上帶走。」說著,幾個穿便衣的人就拿繩子來捆我。

「你們幹什麼?為什麼捆我?」

「為什麼,你幹的好事。」

「我幹什麼了?」

「還裝!你真行啊。有句老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你連窩邊草都吃,媽了個巴子的真不是東西!」

「你們說什麼呢?我怎麼一點兒都聽不懂啊?」

「聽不懂?!哼!你從美國到這兒已經好多年了,孤身一人過了這麼久,想要個女人也沒什麼了不得。不過,你想要娶個女人,在這裡也不算什麼難事,就算是想要何小婭,當初你也有得是機會,為什麼非等到人家嫁了人才想起人家好?」

「你們這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何小婭是多好的一個女人哪!」

「是好,我沒說她不好哇!」

「好!你喜歡她,就更不應該糟蹋她!更不應該把她殺死呀!她跟了你那麼多年,你怎麼忍心?媽了個巴子的你真是個畜牲!」

「什麼?你們說什麼?小婭死了?怎麼死的?誰幹的?」我一下子就急了。

「別裝了,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你們說我?我會殺死小婭?她是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我怎麼會殺死她?!」

「因姦不從,殺人害命!除了你自己,媽了個巴子的誰還知道為啥?」

「你們胡說!」我真有些急眼了。

「人死在你床上,你想抵賴也抵賴不掉。告訴你,死者的男人已經在你的診所門前等了好幾天了,就想把你撕巴了!你等著吃花生米吧!」

這一棍子可把我打懵了,不知小婭為什麼會被殺,更不知道為什麼我成了殺人犯,我一路走,一路解釋,可那些人根本就不聽我解釋,我不知道事情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但看上去,他們已經認定了我就是兇手,我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說不定,真的會有一顆子槍要從我的後腦穿進去了。

我被他們五花大綁著,慢慢向鎮裡走,越向前走,腳步越沉重,這突如其來的災禍,讓我感到無比的絕望。

忽然,黑暗中發出幾聲巨響,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抓我的那些人紛紛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黑暗中躥出幾條黑影,撲上來扶住我,幾刀便割斷了我的綁繩。

「劉大夫,這裡不能久留,快跟我們走。」我這才聽說是阿輝的聲音。

「阿輝,你們怎麼在這裡?」

「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逃命要緊,快上馬走。」我也顧不上多想,騎上馬跟著他們就往回跑,跑了一陣兒,鎮子裡響起了一陣鑼聲,應該是解放軍聽見槍聲的反應。

又跑了一陣兒,看見路邊樹上拴著我們來時的馬,阿輝他們解下馬來,騎上就走。

深一腳淺一腳地,逃出了很遠,後面的鑼聲已經聽不到了,這才放慢了腳步。

「阿輝,你們不是回去了嗎,怎麼又跑來救我?」

「黃司令不放心,來之前同我們說,讓我們一定要等到確認您沒危險了再回山覆命。我們也知道和您一道走對你不利,所以才讓您自己回去,但一直暗中跟著,看見了您被抓的情景,把我們嚇壞了,這才趕過來救你。這回殺了共軍的人,看來您是回不了五里圩了,還是跟我們回山吧。」

那四個人的死我是親眼看見的,雖然不是我殺的,但我有嘴也說不清楚,看來我只能先跟他們回去再說。

到了第三天,我又重新回到了土匪們的山寨,住進了何鳳歧的西套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我心裡記掛著小婭,不知她是不是真的被殺了。

又過了幾天,一個小嘍囉來到我的住處,說是黃德海派他去五里圩打探消息的,剛剛回來,知道我很著急,所以黃德海叫他趕快來見我。


 

(十一)




「你都打聽到什麼消息?那個何小婭真的死了嗎?」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看來是真的,鎮上人都在議論這件事,大家認定人是您殺的,他們都在罵您。」

「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

「我聽說是這樣的:就是您上山的第二天一早,那個女……」

「女護士。」

「對,女護士,到您的診所上工,一直到天黑了還沒回家,他男人就到診所去找,您的診所黑著燈,門口掛著個牌子,說您出去看病了。」

「我知道,那個牌子是我掛的,告訴人家我出診了,免得病人在外面死等。」

「那女護士的男人一推門,門是開著的。」

「小婭有鑰匙,我不在的時候她可以幫我照料一下兒。」

「對。那男的進診所,點上燈一看,屋裡空空的,然後就進了您睡覺的房間,就看見那女護士了。」

「怎麼樣?」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問。

「您聽我說。我聽說那女護士仰面躺在您的床上,沒穿衣裳,頭上捂著一個大枕頭,人也已經僵了,奶頭被人咬下來一個。後來軍管委的人去勘驗現場,說她是被人用枕頭悶死的,還被強姦了,斷定是因姦不從,殺人滅口又姦屍。鎮上的人都說是您幹的。」

「胡說八道,那個時候我還在來這裡的路上,怎麼強姦殺人?」

「我們信,可共黨不信哪!還有,就算他們相信那女護士不是您殺的,您也回不去了。」

「為什麼?」

「那天阿輝他們救您的時候,因為天黑,瞄得不准,那四個人裡頭有一個只是受了重傷,沒給打死,被救過來了,他說出了您,現在他們已經把您當成我們的人了,您想您還回得去嗎?」

「嘿!這叫怎麼回事啊?」我一下子癱坐在床上。

「劉博士,別這樣,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在這山上待著也不錯,吃喝不用愁,再說,這裡好幾百號人,哪個生病了不得靠您,您還怕沒事兒幹?」何鳳歧在一旁勸道。

事到如今,我也沒了辦法,只好留在了山上。

知道我要留下,黃德海很高興,把何鳳歧隔壁的小院兒撥給我住,何鳳歧則派了兩個他的貼身衛兵來照顧我。

衛兵們替我把院子收拾好,我搬家的時候,黃德海夫婦親自過來道喬遷之喜:「怎麼樣?劉大夫,這院子怎麼樣?」

「不錯,多謝了。不過,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院子太浪費了,我覺得還是住何參謀長那邊好,我們兩個挺聊得來的。」

「住得這麼近,一邁腿不就過去了嗎?給你一個院子,主要是為了讓你在這兒給弟兄看病方便。」

「哦,原來這樣。好吧,不過,我出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小藥箱,裡面只是些應急的藥,這些天也用得差不多了,要開診所看病,我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我在五里圩的時候,有共產黨的政府替我進藥品,現在怎麼辦?」

「怕什麼?咱們山寨有財源,有錢還怕弄不來藥?!需要什麼藥,你拉個單子,我叫人去買。」

我已經從何鳳歧那知道,他所說的財源,就是從境外販運大煙土。

「我需要磺銨、盤尼西林、去痛片、可卡因……」我一氣兒說出一大串藥名來,把他們說得兩眼發直。

「夠了夠了,你說的我是一個也沒聽過。您就說吧,這東西到哪兒去弄。」

「省城的大藥房,還有大醫院裡應該都有。」

「那行,你拉個單子,咱們馬上就去辦,有了藥,這個醫院是不是就能開了?」

「可以,如果還能有個懂護理的幫忙就更好。」

「咱們山寨裡有得是人,不會你教他就行了。」

「護士這活兒得細心,最好是女的,別人粗手粗腳的,恐怕不行。」何鳳歧一旁接口道。

「我來。」

四妹子自告奮勇。

「妳?行嗎?」楊玉芙道。

「不就是打針,換藥嗎?以前弟兄們受了傷,我也給他們換過藥,我也見過劉大夫打針,我看不太難,就算不會的,讓劉大夫教我不就行了嗎?」

「我看行,四妹子讀過書,比別人強。就怕夫人不肯放。」何鳳歧道。

「這是好事兒,我有什麼不肯的?劉大夫,您看呢。」楊玉芙問我。

「試試吧,女的畢竟要細心點兒。」

「那好,藥的事兒交給我來管,你只管在這兒當你的活神仙。」

我的診所第二天就正式開業,過了十來天,還真有人把藥品和我需要的器械買了送過來。

等藥的這些日子,我教四妹子作護理。

四妹子學得很專心,也很有靈性,什麼都學得挺快。

對於她識字的事,我感到很驚訝。同她閒聊的時候,我提向她提起,這才知道有關她和楊玉芙的來歷。

原來,楊玉芙的祖上是滿清一位告老還鄉的大官,家裡也算是書香門第,四妹子只有四、五歲的時候就被賣到楊家給楊玉芙作伴讀的丫環,所以跟著楊玉芙識了不少字。

楊玉芙十六歲的時候,嫁給了一個富商的獨子作少奶奶,四妹子也成了她的陪嫁。

哪知道,那個富商的獨子立不住,成親不到一年就暴病死了,婆婆說是楊玉芙命硬給剋的,對她越來越不好,處處甩閒話,那時候楊玉芙的父母已經死了,兩個哥哥去了北方也沒了音信,失去了依靠的楊玉芙只能打掉門牙往肚裡咽,慢慢熬日子。

楊玉芙二十歲的那一年,黃德海帶人打下了她婆家的縣城,闖進了她的臥房。黃德海看見楊玉芙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背後站著四妹子,主僕二人表情淡定,絲毫不因屋裡進了殺人不眨眼的響馬而稍有恐懼之色。

「知道我是誰嗎?」黃德海驚異於她們的鎮定。

「不知道。」

「我是黃德海,聽說過嗎?」

「算是聽說過吧。」

「妳不怕嗎?」

「你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有什麼可怕的? 」

「不怕我殺妳嗎?」

「砍掉腦袋碗不過大個疤,殺就殺吧。」楊玉芙向下一變腰,把頭一低,用手把腦後的頭髮都撩到前面,露出又白又細的長脖子。

「哈哈哈哈!沒想到,妳倒挺有膽量!就衝妳這膽量,老子喜歡上妳了。怎麼樣?跟我走吧,給我作押寨夫人,我讓妳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楊玉芙沒說話,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著四妹子便走,出了院門,從一個小嘍囉手裡拉過一匹馬,一抬腿就騎了上去。於是,楊玉芙就成了黃德海的押寨夫人。

「妳殺過人嗎?」我問。

「作強盜哪有不殺人的。」四妹子很平靜地說。

「殺人甚麼感受?」

「一開始手會發抖,好幾天吃不下飯。殺得多了,就和殺雞沒什麼不一樣了。」

「夫人也殺過嗎?妳們殺過幾個?」

「我殺過四個,夫人親手殺過的比我多一倍還多。」

「殺人還有什麼親手不親手的。」

「她是夫人,可以叫別人去幹。光是前幾個月,夫人下令殺的共黨幹部就不知有幾十個了。」

「一個大活人,說殺就殺了?」

「有什麼辦法?咱們就是幹這個的,你下手不狠,死的就是你。」

診所開診之後沒多久,黃德海和何鳳歧他們帶著一半人馬出山寨去了,留下馬彪守山。

寨裡的人少了,看病的也就少了,平時我在家沒有什麼事,就只好拿從何鳳歧那兒借來的書打發時間。

衛兵們都不識字,見我看書,就求我講給他聽。

他們和四妹子都喜歡《水滸》,也許因為他們自己就是綠林好漢的原因吧。

那天,我正讀到林沖被逼上樑山,念到王倫強迫他下山取「投名狀」一節,我忽然愣住了。

雖然這本書我已經讀過不只一次,裡面的故事耳熟能詳,但都沒有讓我有什麼特別的感受,今天再讀,我感到若有所悟。

「你們這山寨也有投名狀嗎?」

「投名狀?有哇。凡是新上山的人,都要手上有人命,才能死心塌地,不然哪個跑下山去,到官府一說,把山上的底給漏個精光,大家就都完蛋了。」四妹子回答。

「你們都有投名狀嗎?」

「我那回不是說過嗎,我親手殺過四個人呢。」四妹子道。

「你們呢?」我問那兩個衛兵。

「那當然都要是嘍。」

「那我的投名狀呢?」

「您?」阿輝和四妹子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一下子就愣了。

「你們殺的那三個解放軍裡,大概就算了我一個吧?」

「這個……算吧。」這回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那何小婭呢?是不是也算我的投名狀?」

「這個……」他們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何小婭的死和我們沒關係,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阿輝他們打死那幾個抓你的共軍,也是為了救你,只是不湊巧,弄得您說也說不清楚了。」四妹子比那兩個要機靈一些。

「對對,弟兄們只是想救您,沒想把那事兒栽在您的頭上,不過共黨會不會相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兩個衛兵的頭上見了汗。

「哼哼!」

我冷笑了一聲,三個人都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偷嘴吃的小孩兒,帶著滿嘴的油被大人審問時的樣子。

 

(十二)



「阿輝呀,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當年的人大概也就剩下咱們兩個人了,那件事,你該跟我說實話了吧?那到底是不是你們幹的。」

「你是說……五里圩診所的事?」

「嗯。何小婭是怎麼死的,是不是你們幹的?」

「好吧,反正當事人已經都死了,也沒必要再替他們保密了。不過,這事我雖然知道,但我可沒參與。」

「我知道,你一直陪著我呢。」

「這您是明白人。這事說來話長。司令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們大家都沒了主意,還是何參謀長說讓我們到五里圩去找您。夫人和馬彪他們本來都不相信西醫,但那個時候,死馬也只能當活馬醫了。」

「我猜得出。」

「那時候夫人說『請您上山沒問題,就怕您以後回到五里圩,把山上的事兒漏了底。』」

馬彪說:「不怕,先讓他給司令治病,不管治得好治不好,完了事兒把他宰了就完了。」

參謀長不同意,他說:「如果他治得了司令的病,那就是司令的救命恩人,綠林中人講究仗義,哪有恩將仇報的道理?」

馬彪就問:「你敢打包票?就算他真的不會說,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那天有人知道他來過山裡,共黨會不問他嗎?他能不說嗎?」

參謀長說:「當然不能把全山寨上百號人的性命交待在一個同山寨沒關係的人手上,但難道就沒有兩全之策嗎?為什麼不能想辦法把人留在山上?再說這樣好的醫生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山寨裡難免不會再有人像司令那樣有個病啊災的,到時候還得靠家?!」

「後來呢。」

「後來夫人發了話,她同意參謀長的說法,不能恩將仇報,但要想辦法斷了您的回去的後路。後來這事就交給馬彪去辦了。

這事極其機密,知道的人除了司令、夫人、參謀長、馬彪之處,就只有我和馬彪派去的人知道。

我去請您的時候,馬彪派的人就藏在您隔壁住的賴老巴家裡。您可能想不到吧,賴老巴就是我們的眼線。」

「原來是這樣!」這的確讓我大吃了一驚。

「你們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殺何小婭來逼我上山。」

我和小婭的關係非常好,他們竟然用我那時最親近的女人的生命作我的投名狀,這件事讓我從開始有所懷疑時起就一直耿耿於懷。

「那倒不是。本來馬彪只是讓他們設法殺個人放在您診所裡的。」

「那後來怎麼又殺死了何小婭?」

「把您接上山的第二天,夫人看到司令真的好了,就讓我去馬彪那兒打聽事情辦得怎麼樣。」

「我去的時候,馬彪派去的人剛剛回來,是他手下的小頭領黃彬。」

「黃彬說什麼?」

我知道黃彬,是馬彪手下的小頭目,同馬彪一樣的心黑手辣。

「我聽黃彬他說,那天他先到了賴老巴家裡,把副司令的意思說了,讓他想想怎麼幹最方便,最好是能殺個共黨幹部。老巴不是就住在您的診所隔壁嗎,對您診所的情況瞭如指掌,他對黃彬說:『共黨幹部哪那麼好殺?更不用說悄沒聲的殺完了要放在人家屋裡了!要說方便,再沒有比殺劉大夫診所裡那個女護士更方便的了。劉大夫不在的時候,白天都是她在診所裡幫著照看,打掃打掃屋子,有換藥、打針的小事就直接接了。鎮上人信西醫的不多,一天到診所來的最多也就是七、八個人,一般看病的如果看見出診的牌子就都走了,診所裡就是那女護士一個人,動起手來再方便沒有了。而且,那個女護士又年輕又漂亮,雖然嫁了人,可還沒有生孩子,身段還同黃花姑娘似的,正好趁機玩玩兒。』」

黃彬一聽,也正中下懷,就決定對那女的下手。

第二天一早,老巴親眼看見那女的進了診所去,看看街上沒人,就和黃彬溜了進去。

黃彬對我說,那女的看見他們,以為是病人,就說:「劉博士去場壩出診了,估計午後才能回來,你們要是看病,就請下午再來吧。」

黃彬是裝著有傷去的,腿上還纏著白布,就說想讓她給上點兒藥。

那女的認識老巴,所以毫不懷疑,低頭就去解黃彬腿上的白布。

老巴趁著她不注意,突然從背後上去一把摀住了她的嘴,黃彬也趁機抱住她的腳把她拖到您屋裡的床上。

老巴壓住她的上身兒,用枕頭摀住她的頭不讓出聲兒,一邊扯開她衣裳吮她的奶頭兒,黃彬在下面按著腳扒了褲子就上去幹她。

一開始她還兩腿亂蹬,可沒等黃彬幹完事兒,她就不動了。

後來老巴趁著她身上還熱乎,又玩兒了一回死屍,最後留下一個因姦不遂的殺人現場,準備栽贓到您的頭上,讓您沒法回去。」

這件事其實我早有懷疑,但黃德海他們一夥兒堅決不肯承認,大概他們也知道殺死何小婭會讓我多麼痛恨他們。

「所以解放軍才會到處抓我!」我問。

「沒有!解放軍也不是吃素的。當時軍管會派人到診所裡看了一番之後,馬上就說至少是兩個人作案,反而把您列在了被綁票的名單裡。」

「那他們為什麼還抓我?」

「賴老巴這小子很猾頭,一打聽到軍管會勘查的結果,馬上就想到:人家既然能看出作案的人數,還能知道不是您,說不定就能看出是誰幹的,所以當天夜裡就溜上山來了。夫人和馬彪一看不行,於是就又安排了後面的一場戲。」

「什麼戲?」

「派幾兩個弟兄先走一步下山,到去五里圩的路上埋伏,抓您的那幾個共軍就是他們扮的,還有一個是我們的眼線。我們救您的時候放的是空槍,他們四個是裝死,反正天黑您也看不出真假來。咱們前腳一走,他們後腳就溜了。」

我這才知道自己上了多麼大的一個惡當,但那個時候,我的生命受到巨大的威脅,卻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雖然我沒有證據證明是黃德海一夥兒幹的,土匪們也對此事守口如瓶,我當時還是向他們表達了自己的強烈不滿。

那之後,又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都在忙著給來診所的嘍囉們看病,起初他們並不相信西醫,但有了黃德海的先例,再加上被我治好病的人越來越多,來診所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這其中當然不乏四妹子的功勞,因為來看病的人中,只有少數是真的有病,更多的人是為了同四妹子調笑,過一過嘴癮。

馬彪是經常來診所的常客,我知道他喜歡四妹子,但同時我也知道,四妹子真正喜歡的是何鳳歧,這恐怕也是她主動要求來我這兒幫忙的原因,這裡離何鳳歧的住處近,我又同何鳳歧很熟,所以可以經常看到何鳳歧。

我到山上之後,黃德海他們第一次成夥兒下山之後的第四天,晚飯之後,我讓衛兵們領著我在山寨裡轉悠。

有了投名狀,我就只能死心塌地地留在山上,因為落到共產黨政府手裡,免不了要替小婭和那三個解放軍償命的,因此,土匪們對我也放鬆了許多,我可以很自由地在山寨中來往了。

壩子上一片一片的房子都是土匪們的住處,花棚則單在一處,離我住的地方還遠得很,沿山根兒下有一大溜兒幾十間房子,卻沒有院子,每間房子的門口都掛著紅燈籠,老遠就能看見幾個紅紅綠綠的女人斜靠著門站著。

「劉大夫,您是不是想去樂樂?」衛兵阿風道,我看到他們的眼睛裡充滿著渴望。

「我可沒有那個興趣。」我說:「你們想去就去吧。」

「那不行,參謀長讓我們照顧你呢,我走了,您身邊沒人怎麼行,參謀長知道了會怪罪的?」

「我出來這麼多年了,什麼事兒不是靠自己?,哪用人照顧,你們去吧,我轉轉就回去了。」

看著他們興高采烈地走了,我自己向著相反的方面走來。

走到壩子中間的交叉路口,看見馬彪領著幾個嘍囉走過來。

「劉大夫,忙啊。」馬彪看見我趕緊打招呼,他好酒,不過守寨的時候不喝。

「人都下山去了,我有什麼可忙的?」我回答道:「副司令去哪兒?」

「巡山查哨唄。」

「那真是辛苦了。」

「嗨!辛苦什麼?為了山寨的安全嘛,該小心的事兒不能馬虎。」

「說得對。」

「阿風這兩個狗日的真不是好東西,咋的讓你一個人出來蹓?他們人呢?」

「我想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散散心,所以把他留家裡了,老有兩個人在屁股後面跟著不自在。」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跟我在一起不會也不自在吧?」 「

怎麼會呢?」

「那好!跟我去轉一轉,多認認路。咋個樣?」

「好哇。」

我跟著馬彪向寨門方向走去。馬彪這個人很粗野,不過倒是挺實在,時間長了也不像開始時那樣覺得他討厭了。

寨門裡面有兩間房,藉著寨牆而建,其中一間的門口站著的嘍囉看見我們,急忙向裡面喊了一聲:「副司令到!」

裡面的小頭目趕緊跑了出來,直直的站在門口道:「二哥,劉大夫,你們來啦。」

這是頭目們對馬彪的稱呼,他們叫黃德海作大哥,好像這樣顯得親近。

「有啥子情況?」馬彪問道。

「沒的。」

「算著時間,司令他們也該回來了。」

「是啊,到現在還沒見影兒。」

「仔細看到。」

「是哩!二哥,劉大夫,屋裡坐,喝碗茶。」

我和馬彪進了屋,見借用的寨牆邊背衝著我們站著一個嘍囉兵,正扒在牆上向外看。

原來牆上有幾個觀察孔,我走到其中一個觀察孔跟前,正好可以看到通向寨門的那條路。

「怎麼樣?這個地方,易守難攻,如果有人想攻山,只要在這裡放上幾支長槍,來多少死多少。」馬彪來到我的背後說。

「是挺險的。」我回答。

「叫他們看到,我們喝碗茶,然後再去別處轉轉。」

「好吧。黃司令他們幹嘛去了?」

「這是軍事秘密,哈哈。」馬彪道。

我從牆邊走回來,同馬彪坐在屋子中間的桌邊,小頭目急忙給我們倒上茶,也坐在桌邊陪著我和馬彪閒扯,除了一開始的客套話,沒多一會兒,他們的論題就轉到女人身上去了。

我沒有興趣,但也只好一邊聽著。

「副司令,昨天晚上在哪邊過的?」

「還是小紅那丫頭屋裡。」

「還是您有眼力,那小女人,一身的媚骨,會耍的花樣兒也多。我每次到她那裡去,娘的要不日她一回就捨不得出屋。花棚那些女人,也就數她了。」

「嗨!她算啥子?不過就是騷,其實耍兒起來沒球意思。只不過比別的強一點兒。」

「那是,那是,副司令最會品女人。」

「這話老子愛聽。其實呀,老子不喜歡耍兒那些騷娘兒,男人還沒怎麼著,她先把大腿劈得啥樣,露著個騷屄等著,生怕你不日她。」

「那還能怎麼樣?」

「老子還是喜歡那會臉紅的。」

「那除非是黃花閨女,不過,就算是有大姑娘,耍不過兩天,不也都變成騷女人了。」



(十三)



「哪個說不是?還有那些女共黨,倒是不騷,他娘的耍兒的時候跟死人似的,一臉哭喪相,一想起來就讓老子生氣!」

「要不都讓二哥給整死了呢?」

「說實話,老子這麼多年以來遇上的女人,看著最順眼的,還就是五里圩那個共黨的女區長,再有就是五平縣那個共黨副縣長的老婆。劉大夫,你見過那個共黨區長,就是在你們五里圩殺的那個。」

聽到馬彪這麼說,那個女區長的樣子又浮現在我的眼前,我沒回答,現場變得有點兒尷尬。

「你說的是那個,果然不錯。」

小頭目急忙出來打破僵局:「可我記得二哥沒耍過她。」

「所以才說可惜哩!那女的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特別是那個屁股,還沒脫褲子老子就想日她,可惜是大哥先看上的,我不能從他手裡搶人不是?!等大哥喊殺人的時候,老子剛耍過那共軍小女兵,娘的棰子(西南土話,陽具)軟的像米粉兒,哪還硬得起來?老子又不能在大街上日她!只好摸摸她屁股,過過手癮,唉!可惜嘍!」

「其實您也沒的什麼可惜的,那小女兵長得多靚?還是個黃花閨女?那女區長和副縣長老婆都是讓人家日過的,哪有那小女兵好?」

「你龜兒不懂,女人光長得好看不夠,光是黃花閨女也不夠,那兩個女人雖然不是姑娘,可身上有一股味兒。」

「啥子味兒?」

「女人味兒。」

「女人味是啥子味兒?」

「說不上,不過老子能聞到,聞到那個味兒,老子就邁不開腿。只可惜她們都死了,不然,帶回山裡,老子天天摟著她們睡,別人都不要嘍。」

我實在聽不下去,又不想表現出我的不屑,急忙站起來道:「副司令,你們慢慢聊吧,我想先走一步。」

「急啥子,咱們一起走。」

馬彪可能看出我不喜歡聽,於是也站了起來。

我們從屋裡出來向回走,沒走出幾步,那個小頭目又從屋裡出來喊我們:「副司令,先等等,可能是司令他們回來了。」

我和馬彪都停住腳步,轉身又回到屋裡,從觀察孔向外看,雖然天已經快黑了,視線已經很模糊,但藉著昏暗的天光,還是可以看見路盡頭有幾匹馬向山上走來。

走得近了,才知道並不是黃德海,因為只有幾匹馬而已,最前面的四匹馬上坐著人,最後的兩匹馬上馱著東西。

「嗨!我們回來了,開門!」馬背上的人在離寨門還有四、五十米的時候就喊上了。

「是何飛嗎?怎麼就你們幾個呀?大哥大嫂他們呢?」馬彪喊道。

「是二哥呀。黃東林受了傷,大哥讓我們送他回來,請劉大夫給看看,捎帶著給您帶回點兒好東西來。」

「大哥他們怎麼沒回來?」

「本來是要回來的,半路上參謀長說要給共軍殺個回馬槍。」

「哦!大哥叫你們給我帶什麼好東西回來?」

「是您最喜歡的。」

「哦!哈哈哈哈。」馬彪大笑起來,回頭命令嘍囉:「開門!開門!」

「是!」嘍囉答應著出去開門。

馬彪又衝著觀察孔喊:「等著,開門去了。」

然後就當先出了屋子,我也跟了出來,一齊到寨門邊等候。

寨門一開,就聽見「得得」的馬蹄聲,只見那四個嘍囉各自拉著一匹馬進了寨,最後那個人一串牽著三匹馬,每匹馬的韁繩都拴在前一匹馬的馬鞍上。

到了門裡火把照亮的地方,我才看清弄那兩匹馬上馱的原來是兩個人。

兩個人都面朝下橫臥在馬鞍上,雙手綁在背後,身體也被用粗繩子攬在馬身上,折成一個倒著的U形,屁股在最高處,頭和腳垂在兩邊,上衣因為自重而滑到半截兒,露著褲腰和半截兒光脊樑。

頭髮散落下來蓋著臉,儘管看不清長相,但只要一看她們的身材,就知道是女人。

兩個女人都留著短髮,身上穿的是灰布的衣服,我在五里圩見過,共產黨的幹部們經常穿這樣的衣服。

我的心裡一沉,心想:「又有兩個女人要受罪了。」

「傷得重不重?」看見回來的一個人吊著胳膊,馬彪問道。

「給子彈穿了道溝,骨頭可能斷了,不過不重,只是血流了不少,司令說怕我像他一樣發燒,叫我先回來找劉大夫看看。這麼多弟兄,就我一個掛了彩,倒霉球!」

「哦。劉大夫正好在這裡,趕快找他看。從長壩弄來的?」馬彪隨口說著,走向後面捆著女人的馬。

「是哩。那裡的共黨以為我們被打敗了,不敢再出來,所以防備很鬆,加上事先眼線踩點兒踩得實,我們一去,就先把兩個放哨的民兵給摸了,然後悄悄進到鎮子裡,他們一點點兒都不知道。我們按事先打探好的地方,把共黨的鎮政府和幹部的家圍住,然後一齊動手!嘿!連抓帶殺,幹的好痛快。」小頭目眉飛色舞地說著。

「殺了幾個?」

「連幹部帶家眷,男的二十二個,女的九個。有兩個民兵正在家摟著老婆睡覺,被我們掏了被窩兒,四口子一起精赤條條的捆了。大哥又叫把那七個女的留下兩個,別的都脫光起,讓兄弟們耍個痛快。這兩個是共黨派到鎮小學校的,大的那個是校長,小的那個是教員,大哥沒讓動,說二哥守寨沒參加行動,有好的要留給你。」

馬彪哈哈地大笑起來:「好好,不愧是大哥,有好事總忘不了自己兄弟,哈哈哈哈。那還殺什麼回馬槍啊?」

「打鎮政府的時候,被裡面的人發現了,只好改偷襲為強攻。那些共黨抵抗得很厲害,一時拿不下來,東林就是在那裡受的傷。何參謀長說長壩離共軍的駐地太近,不宜久戰,我們就在鎮政府外面把抓到的那些男男女女通通殺完嘍,男的大卸八塊,女的從襠子裡一刀豁成兩半,然後在鎮子裡放了把火就撤了。走到半路,參謀長又說共軍來增援的部隊一定以為我們急著回山,想不到我們還會回去,怕正忙著救火救人呢,正好再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姓何的這龜兒別看是個書生,還真是有些歪點子。」馬彪走到馬前,逐一抓住女人的頭髮,把她們的頭抬起來,藉著火把的光仔細看了看。

我看到那兩個女的一個大約只有十七、八歲,另一個年齡略大一些,應該過了二十歲,兩個女人長得都挺耐看,皮膚也很白皙,不像是本地人,她們的嘴都被用破布堵著,看見馬彪,都用憤怒的目光瞪著他。

馬彪把兩個女人嘴裡的破布掏出來。

「土匪!壞蛋!快放開我!」

兩個女人的能出聲,就立刻罵了起來,從口音聽出,她們果然是從江浙一帶地方來的。

「哈哈哈哈!」馬彪得意地大笑著,伸插在兩個女人的屁股上摸了幾把:「莫急,過一下兒就放開妳們,不過得先讓老子看看春景兒。」

說著,馬彪從馬前頭轉過去,將那個女教員的鞋襪扒下來,露出兩隻白皙的光腳,在手裡一邊把玩,一邊說著下流的髒話,然後從靴筒裡拔出一把匕首來,「哧」地在她的屁股後面豁了一刀,我在馬的前面另一側,看不清他幹什麼,不過猜也猜得出他是在豁那女教員的褲襠。

女教員大聲地罵著,掙扎著,聲音中帶著哭腔,但身子被捆得緊緊的,只有兩隻小腿在那裡亂踢。

我看見馬彪雙手一扒,女教員的褲子便向兩邊裂開,露出圓滾滾的雪白屁股,然後他讓嘍囉用火把照著亮,用手扒著她屁股仔細看,那女孩子被人這樣看春宮,嘴裡罵著,抽泣起來。
聽著女孩子的罵聲,馬彪反而更加得意地笑了起來,用手扒拉了一陣兒,又在她的裸臀上拍了一巴掌:「哈哈,還是個沒開過苞的!」然後便轉向那個女校長。

我實在是不想在這裡摻和,便以給黃東林看傷為由告辭離開。

馬彪這回沒留我,只是一邊用刀子豁著女校長的褲襠一邊對黃東林道:「治完了傷趕快到花棚來,看在你掛了花的份上,我讓他們把這個當官兒的留著,讓你先過癮。」

「多謝副司令。」黃東林說完便催著我快走。

走出十幾步了,聽見背後馬彪的聲音:「先把她們送到花棚去,脫了衣裳洗洗乾淨,這個嫩的等老子替她開苞,那個等黃東林來了再動。」

我暗自搖著頭,逃命一樣快步回到了診所。

黃東林的傷不重,子彈也沒有直接打在骨頭上,不過子彈沒碰到骨頭,骨頭卻斷了的事並不少見。

在回來之前,已經有人給他上過白藥,並且用夾板固定過,折斷的骨頭已經復位,也沒有感染的跡象。

我給他洗過傷口,撒上消炎粉重新包好,又拿了兩片消炎藥看著他吃下。

黃東林一直表現得心不在焉,我看著他吃完了藥,去給他拿回去吃的藥,等我轉回身來,他已經不見了。

我知道他去作什麼,雖然我很不希望兩個女人被他們那樣玩弄到死,但以我在這裡的身份,卻不會有人聽我的勸告。

兩個衛兵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知道,不過第二天早晨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把洗臉水和早飯給我準備好了。

「昨天晚上,司令送回來兩個女共黨你知道不知道?」服侍我吃飯的時候,阿風的神秘地問我。

「我看見了。」

「您見嘍?哦!那兩個女的身子真嫩的緊,副司令領著我們把她們好好收拾了一頓,我回來的時候,花棚那邊還有十幾個人等著哩。」阿風顯得眉飛色舞。

「她們挨打啦?」

「挨打?打她們作身什麼?」

「你不是說收拾她們嗎?」

「我們說的收拾就是拿她們來惡耍。」

「惡耍?」

「她們和那些婊子不一樣,耍那些婊子要給錢,還要耍得她們美。這些女共黨,早晚要她們死逑,耍就耍到狠。」

「你們去了多少人?」我想到早晨起來還有十幾個沒上手,所以有此一問。

「也沒得多少,總共四十多個。她們剛來,脫衣服、上架、洗澡還要花不少時間。」

「還上架?」

「我說過,她們不是婊子,哪個會自願叫我們耍?副司令早就叫人作了幾個木床,上面釘上架子,把那些女共黨用鐵鍊捆在上面,我們想怎樣看就怎樣看,想怎樣耍就怎樣耍,再掙不得脫。」

我這才知道何鳳歧說的不錯,被抓來的共產黨女幹部都是被用鐵鍊子鎖著被強姦的。

「你們這麼多人,她們怎麼挺得住?」

「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們活。副司令說,等這十幾個人耍過了,讓她們養幾天,就把她們宰了吃肉。不過,那個年紀大的嫁過人,還能多捱幾天,那個小的是個沒開過苞的,身子嫩,怕挺不了幾天,這也沒什麼,死了就把她身子上的肉弄來吃。」

阿風正說得起勁兒,四妹子從外面走進來,我急忙使個眼色,他便不再說。

這天之後直到黃德海他們回來,中間不時有受了傷的土匪回山找我治傷,也時常送回一兩個年輕的女幹部,加上那兩個,前後一共送回來五個。

每當有女幹部被送上山,兩個衛兵晚上都會去花棚湊熱鬧。

從他們的嘴裡我知道,那個年輕女教員上山的第三天就被玩兒得大出血死了,另外四個當中,也有一個被活活玩兒死,一個被馬彪殺了,她們的屍身最後都被弄到伙房去了,她們的屍身一部分被做成了醃肉,另一部分被做成燉肉給吃掉了。

而剩下的那兩個還活著,也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

 

(十四)




從回山的土匪嘴裡,我也大致瞭解了黃德海他們這些天的行蹤。

那天在何鳳歧的策劃下,土匪們給長壩鎮來了一個回馬槍。

這一次黃德海採納了何鳳歧的計策,並沒有全體參與突襲,而只是由他自己和楊玉芙帶著二十幾個人騎著馬從鎮子的一頭殺進去,沿著大街衝過去,由鎮子的另一頭衝出來,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回到同何鳳歧商定的匯合地點。

被何鳳歧說中了,當時到長壩增援的是解放軍一個排,他們沒想到土匪們會去而復返,所以當黃德海他們衝進大街的時候,這些官兵與倖存的鄉鎮幹部們都忙著救火、收殮被害者的屍骨,以及安慰死者親屬,因此又被人所乘。

土匪所過之處,見人就砍,見院子就扔手榴彈,據土匪們說,這一衝至少打死了三十幾個人,雖然其中不乏吹牛的成份,但我知道這些人都是慣匪,槍法是他們保命的本錢,所以長壩鎮被這一衝所造成的死傷,恐怕也不會少於十幾個。

此後的七、八天裡,黃德海他們利用眼線提供的情報,同追剿他們的解放軍在山裡兜圈子,專揀剿匪部隊的空當鑽,找到機會就下狠手,所過之處,對共黨的幹部、民兵和他們的家,東西搶光,房屋燒燬,男人大卸八塊,女人先姦後劈,不留一個活口,並趁機再次裹脅了幾百人入夥兒。

就在大隊人馬回來的頭兩天,一下子有二、三十個傷號在楊玉芙的帶領下回了山寨。

這次與頭幾天不同,傷得都不算輕,好多都是被砲彈炸傷的,連楊玉芙的大腿也被子彈穿了個洞。

原來這些天進展流利,大家開始輕敵,結果遇上了埋伏,被解放軍的一支三、四十人的小部隊堵在一條山溝裡。

別看這些解放軍人數少,卻武器精良,又佔盡地利,手榴彈和六零迫擊砲向溝裡一砸,當場就死了二十幾個。

黃德海一看苗頭不對,人家居高臨下,佔盡地利,不衝出去就只能等死,於是親自上馬,帶著大隊人馬硬往外衝,好歹沒被人家連鍋端,老弟兄卻也死了不少,受傷的更多,楊玉芙就是在向外衝的時候受傷的,而這些天新拉入夥兒的那幾百人也趁機跑得只剩下二十來個。

正在大夥兒暗自慶幸逃脫一劫之際,黃德海卻顧不上剛剛作熟了飯,就命令全夥兒拔營。

嘍囉們都是跟了黃德海多年的,對黃德海的特殊咱覺十分信任。

果然,被留在原處打探消息的土匪稍後回報說,就在他們剛剛離開不到半個小時,就有幾百名解放軍包圍了他們本打算開飯的地方。

大家都明白了,那支解放軍小部隊是專門衝著他們來的。從那次之後,黃德海不敢馬上回山,而是帶著隊伍在山裡東轉西轉,企圖擺脫這支小部隊的糾纏,哪知這些人竟像鰾膠牢牢地粘著他們不放,他們走到哪兒就聞著氣味兒追到哪兒。

土匪們糊塗了,是這夥兒解放軍裡有高人,還是有什麼別的法子?難道還有人比自己更熟悉這片大山的嗎?

何鳳歧有點兒明白,他懷疑有共軍的探子混了進來,便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訴了黃德海,讓他想辦法把共軍的探子找出來。

黃德海才不會去費心區分誰是共軍的探子,當天夜裡,他就不分青紅皂白,把這些天裹脅入夥兒還沒逃走的那二十幾個人全都槍殺在一道溝裡。

果然,共軍的那支小部隊跟得沒那麼緊了,黃德海卻還不放心,在一處岔道兵分兩路,叫楊玉芙帶著傷號們就地隱藏起來,等共軍小分隊過去以後再回山,他自己則帶著其他人撲向另一條路,計劃長途奔襲六里坪鎮,把共軍小分隊吸引過去,確認他們沒有跟上來再繞道回山。

這次出山損失慘重,不算受傷的,光是死在外面的就達到了三成,還包括兩個跟了黃德海多年的小頭目。

阿輝就是那次受的傷,被我救活之後,便自願留下來侍候我,我就把另兩個衛兵打發回何鳳歧那邊去了,後來從阿輝的口中我才知道,從他記事起就在黃德海身邊,只知道自己姓何,父母是誰卻一直不知道。

為了甩掉共軍小分隊,黃德海他們幾天幾夜沒敢紮營,東轉西轉,連續跑了二百多里山路,這才繞道回到山寨。

許多人一進寨門,連住處都來不及回,躺在地上就呼呼大睡起來。

不過,從黃德海和何鳳歧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兒沮喪,甚至連腿上帶著個窟窿的楊玉芙,在我到她的住處治傷的時候說起這次失利也顯得十分輕鬆。

阿輝對此有他的解釋,他說當響馬的本來過的就是腦袋拴在褲帶上的日子,死上個把人算個什麼?黃德海帶著這支隊伍,過去同老蔣也打過很多次惡仗,一次死個二、三十人也很平常,就說前一陣子吧,隊伍曾經發展到上萬人,還不是說沒就沒了?!幹這個,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得過且過。

何鳳歧回來的時候也很疲乏,所以我只見面打了個招呼,沒有再去打擾他,他也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起來。

為了給這次受傷的人治傷,黃德海派人買回來的藥迅速地消耗下去,估計已經支撐不了十天半月了,所以他們回來的第二天,我叫四妹子她們幫我照顧著診所,打算過何鳳歧那邊讓他再派人去買藥。

四妹子這兩天很緊張,耳朵一直支愣著聽那院的動靜,一聽我說要去找何鳳歧說買藥的事,馬上自告奮勇道:「您是大夫,這麼多弟兄們等著您給治傷呢,藥的事我去向參謀長說。」
我早看出四妹子對何鳳歧有意思,便順水推舟讓他去了。

四妹子去了足有半天才回來,臉上帶著難以查覺的興奮,也帶著淡淡的憂怨,她告訴我參謀長已經安排人去辦了,然後就靜靜地去給傷號打針上藥,再沒提與何鳳歧有關的任何事。

我懂得一個暗戀的女孩子的心情,心裡很是同情她。

晚上我吃過飯,我打發衛兵們自己去找樂子,一個人出了院兒,來到何鳳歧的院子裡。

何鳳歧已經休息過來了,他看見我非常高興,急忙把我讓進堂屋裡坐下,叫衛兵衝上茶,然後我們兩個一齊聽留聲機。

共同的愛好拉近了我和他的距離,也使我們成了知音,在於這個山野之地,能一同喝上一杯清茶,聽上一段優雅的音樂,也算是難得的享受了。

「今天四妹子過來了?」

「來了,說你那裡缺藥了,讓我想辦法再去買藥。我已經讓馬副司令去辦了,他熟悉外面的眼線,辦這事兒容易。 」

「哦。那就好。你看,四妹子這個人怎麼樣?」

「她和楊夫人都算是人中鳳。可惜落在這個地方。怎麼?劉博士對她有意思?你的眼光不錯。」

「哪裡哪裡,我是有家有室的人,又是個基督徒,哪會在外面拈花惹草的?!再說,我也沒那個福分,就算我有這個意思,人家四妹子也看不上我呀。 」

「哦。」

「四妹子心裡早有人了,參謀長看不出來?」

「誰?」

「老兄這是裝傻。」我笑著說。

「你是說我?」何鳳歧問了一句,接著又嘆了口氣:「嗨!我也不是傻子,怎麼能看不出來?可惜呀,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你結婚了?」

「嘿嘿,我都什麼歲數了,還能打光棍兒?她家和我家是通家之好,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一塊上學,算是青梅竹馬吧。」

「有孩子了嗎?」

「一兒一女。」

「現在都在台灣嗎?」

「那當然,老實說,要是沒老婆孩子,總統也不放心把我派出來。」

「哦?哦。」我明白了,他的老婆孩子就是蔣介石控制他們的人質。

「這些,四妹子知道嗎?」我又問。

「其實她對我好,我早就看出來了,我是裝不知道而已,我早把家裡的一切都想辦法讓她知道了,我以為,她知道我有了老婆,就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唉,女人真難纏。」他苦笑著說道。

「如果你沒有結婚,你會考慮四妹子嗎?」

「可能吧。」

「現在在台灣,三妻四妾也不算什麼,我覺得你也沒必要非得……」

「嗯--。」他擺了擺手:「其實,我也不都是因為這個。首先呢,我同我妻子的感情非常好,我不願意背叛她,更重要的是,這刀頭舔血的日子,說不定哪一天就把命給送了,那個時候,已經有個女人要在台灣過孤寂的日子,又何必再多個寡婦呢?」

「老兄怎麼說這樣喪氣的話?」

「嘿嘿,這是實話。」他笑了笑說:「我是個喝過洋墨水的,不信鬼神,不過,眼下的形勢,是個人就能看得出來。共產黨已經把大陸完全控制了,反攻大陸談何容易?打出去的牌不能收回來,不然的話,讓我回到幾個月前,沒準兒還有點兒機會,現在……」他搖搖頭。

「幾個月前?」

「是哪。我這些日子,把最轟轟烈烈的那幾個月好好想了想,覺得我們在戰略上還是犯了錯誤。」

「……」

「剛開始的時候,黃司令在這雲南省還算不上什麼大人物,如果那一陣子韜光養晦,不那麼急著擴充隊伍,製造影響,沒準現在已經在州城站準腳跟了。我們一開始進展順利,就有點兒好大喜功,結果一下子就成了出頭鳥,被共產黨當成頭號敵人,把主要的用兵方向對準了我們。而我們新擴充的人馬又都沒受過什麼訓練,打打游擊還行,碰上了正規軍,正經八百一打,立刻就垮。你知道,兵敗如山倒哇!那些烏合之眾一敗,頹勢便成,其他各路人馬又坐山觀虎鬥,結果大好的形勢反而變成了我們致敗之因。現在,敏感詞語已過濾已經把山外控制得嚴嚴實實,我們除了偶而撿點兒漏洞之外,再難有什麼機會,連守成都不易,更不用說發展了。現在,山寨裡只剩下黃德海從前的老本兒,如果不能擴充兵員,結果只能是坐吃山空,不要說再沒力量掀起當初那樣的聲勢,就是維持現狀也不容易呀!」

「你的意思是說,已經沒機會了? 」

「總統把我派到這裡,就是要在沒機會當中找機會。所以我說,我是盡人事,知天命啊!命都不保,還談什麼感情?」他說著,忽然省悟到什麼:「看我說的,把你嚇到了是吧?」

我搖搖頭,笑了笑。

「照理,我不該對你說這樣的話,我也沒對別人說過,包括我的衛兵,還有四妹子,害怕影響士氣。不過即使我不說,恐怕大家也都知道,因為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只是把你捲了進來,有點兒對不起你。」

「沒什麼,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也理解你們對自已安危的擔心,只是不該把我的女護士……」

想起被姦殺在我床上的小婭,我又是一陣心痛。

「那不是我們的人幹的。」他說。

我知道他們永遠都不會承認。

「你放心,我這個人對得起朋友,決不會讓你受我們的牽連。現在山寨裡也需要你這樣的醫生,如果以後有什麼變化,你的安全受到了威脅,我一定設法把你送出境去。咱們這裡離國境線不算遠,到時候,我會安排你到緬甸或泰國去,那裡都有美國的領事館,你就可以直接回美國去了。」

「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

「難得有你這樣的朋友,所以我什麼也不瞞你。我是在作最好的努力,但也要作最壞的打算。這裡面不僅僅包括你,也包括四妹子。我身受蔣總統器重,委以重任,自當報效黨國,鞠躬盡萃,死而後已,即使形勢不利,我也當以身相殉,你們就不同了。你本來就是無關之人,又是美國朋友,不能讓你跟著我冒生命的危險。四妹子是女人,不管我對她有沒有意思,好歹她喜歡我一場,我也要盡我之力,給她找一個好去處,不能讓他跟著我受難。 」

「沒想到,老兄是這樣一個人。但願老天爺能保佑你?!」

「嘿嘿,誰能保佑得了誰?不過,兵法上說,置之死地而後生,誰又敢說,我就機會東山再起呢?!」他忽然又變得豪邁起來。


 

(十五)



這幾天沒看見馬彪,大概是去辦藥品了。

受傷的人在我的治療下大都有了明顯的好轉,眾人對我的醫術更加信任。

楊玉芙的傷不算重,當時她騎著馬向外衝,一顆子彈從右大腿外側斜向下方射入,自大腿內側後邊穿出,馬雖然被打中肚子死了,人卻只傷了皮肉,沒影響骨頭。

她是司令夫人,自然不會屈尊到我的小診所裡來治傷,所以是我帶著阿輝和四妹子到她的住處去診斷和換藥。

每次看見我來,她便自己趴過去,把受傷的腿整個兒從被子裡伸出來。

她躺在被子裡養傷,沒穿褲子,一條大腿又白又嫩,一隻裸腳細膩纖瘦,實在也是很引誘人犯罪的。

好在她是出身富家,裡面至少還穿了一條絲織內褲,不然下半身兒就是精赤條條了,即便如此,從略鬆的內褲褲腳,仍然隱約可見一簇濃密的黑毛。

受傷的部位很靠上,離臀部只有不足兩公分,包紮的時候,不得不把把她的內褲向上推一推,將雪白的臀大肌露出二指多寬的一長條兒來,這個時候,我總是盡量指揮四妹子動手,作為醫生,女人的身體見得多了,並沒有感覺有什麼特別。

楊玉芙個很大方的女人,對於被我看見了什麼好像並不在意,這倒讓我想起在五里圩讓我打針時的女區長。

換過一次藥後,見傷情好轉,我就不再去了,而是讓四妹子自己一個人去給她換藥打針。

土匪們是一天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包括那些受了傷了,只要自己能走動了,就忘不了去花棚找樂子,這都是阿輝告訴我的。

一天晚上,診所裡來了一個病號,不像其他人那樣爽快,而是一直等在外面,直到四妹子楊玉芙那邊去了,我和阿輝也準備吃晚飯,他這才鬼鬼祟祟地溜進來,眼睛四處打量,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直到看清屋子除了我和阿輝沒有別人,這才低聲道:「劉大夫。」

「你怎麼了?是看病嗎?」

「是。 」

「看病白天來吧,沒看見劉大夫要吃飯呢?」阿輝道。

「白天有點兒不大方便。」他低聲說道。

「怎麼了?」

「我這個……」他看著阿輝。

「阿輝,你先回你屋裡去吧。我給他看完了叫你。」

「好吧。什麼病啊,這麼神神秘秘的。」阿輝不滿地走了出去。

「沒人了,你說吧,怎麼不好。」

「是我那個不好。」他見阿輝走了,這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身兒。

「有病就治,哪兒的病不是病啊?」我說,然後叫他過來:「到亮的地方來,脫了我看看。」

他走到我跟前,一邊四外看著,一邊把褲子脫了。

「天哪!」我驚嘆了一聲。

「怎麼了大夫?什麼病?厲害嗎?」

「這是梅毒,又叫楊梅大瘡。」

「啊?!」他嚇得張大了嘴:「那我不是沒命嘍?」

當時梅毒是很難治的病,死亡率也很高。

「死不了,盤尼西林能治。就是得多打幾針,還有,病好之前不能再動女人了。」我說。

「謝天謝地!您真是神醫。」他的臉色緩了過來:「不過,千萬莫叫別人知道。」

「為什麼?總得叫四妹子給你打針哪?」

「打針可以,莫告訴她我得了什麼病。 」

「為什麼?」我故意問道。

「好糗哦!」他說。

我知道,男人要是不能幹那個事兒了,那是絕對不肯叫女人知道的。

「好吧,我不說,不過你得把實話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得的這個病的。」

「有半個月了吧。」

「在這期間,和多少個女人幹過那個事兒?」

「有四、五個吧。」

「得病之前呢?」

「那就不好說了。」

「都是哪兒的女人?」

「都是咱們山上的。」

「花棚的?」

「嗯。」

「把那些女人的名字告訴我。」

「幹什麼?」他很警惕:「您可千萬別告訴她們我得病了。」

「哼!」我把臉拉了下來:「你知道嗎?這個病是傳染性很強的,你今天得這個病,說不清是誰傳染給你的,也不知道你又傳染給了誰,如果不採取措施,全山寨說不定都要病倒了。」

「有這麼厲害?」

「行了,這事你也管不了,我先給你打一針,你回去好好養著,每天用這個藥水洗洗,絕對不準再動女人,剩下的事兒交給我,聽懂了沒有了。」

「我聽您的。」他可沒有想到事情有這麼嚴重。

把他送走,我急忙到何鳳歧的住處來。

何鳳歧聽了我的話,也感到事情很嚴重,馬上領著我到黃德海和楊玉芙的住處來商量。

黃德海同樣感到害怕,立刻派了兩個自己的衛兵去把花棚封了,沒有命令不准男人進入。

第二天一早,四妹子就來到我的診所,說黃德海讓她陪著我到花棚去給那些妓女們作檢查。

妓女們是靠男人生存的,妓館忽然被封,她們的生活便沒了著落,自然不肯罷休,看見四妹子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叫冤。

四妹子厭惡地罵了幾句,我制止了她,心平氣和地把事情的經過一說,妓女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老老實實地回到各自的屋裡去等著作檢查。

妓女與良家女子果然有很大的不同,當我走進第一個屋子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自己脫得光光的,劈著兩條雪白的大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等著了。

後面那些也都是一樣,根本用不著費甚麼口舌,全都十分主動地脫光了褲子,有的躺在床上,有的站在床邊撅著白花花的肥白屁股讓我看。

三十幾個人,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查完,一方面因為女人的性器官結構比較複雜,需要查得細緻一些,另一方面是為了把檢查的方法和病灶特徵教給四妹子,因為除了這些妓女,寨子裡還有其他女人,其中包括楊玉芙和她的另外四個貼身衛兵,雖然楊玉芙是個很開通的女人,不過身份畢竟不同,而且黃德海也未必肯讓我扒拉著他老婆的生殖器看春宮。

檢查的結果,有一半兒妓女已經顯露出梅毒的早期症狀,說明我的擔心並非多餘。

只剩最後幾間屋子了,我以為也是妓女,問都沒問便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屋就嚇了我一跳,屋子裡同樣是一張床一個女人,那女人也同樣是精赤條條一絲不掛仰躺在床上,只是這個女人的雙手被粗粗的鐵鍊子鎖在床的兩個床腿上,雙腳卻被鎖在床邊兩個木架子上,雖然鐵鍊都留有足夠的自由長度,使她們的手腳可以小幅度地活動,但無論怎樣活動,她們都無法改變四肢攤開的姿勢。

如果把捆腳的鐵鍊拉緊,她們的雙腿就會形成婦科檢查一樣的姿態,任人對她們的生殖器下手,我忽然明白了,這就是被他們抓上山來的共產黨女幹部或者是幹部家屬。

四妹子跟了進來,又紅著臉叫了一聲「下流」退了出去,顯然她事先並不知道到這裡的情形。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在傳染病面前都是一樣的,我走過去給那女人作檢查,她並沒有反抗,而是用一種憤怒的眼神瞪著我,顯然只是把我當成了玩弄她的嫖客。

我注意到她很年輕,最多不超過二十歲,長長的頭髮壓在身下,臉上還滿是稚氣,而且看得出身體十分虛弱。

她的生殖器紅腫著,陰戶附近有好幾處已經破了皮,露著裡面的嫩肉,根本分不清是不是有梅毒感染,看來對她的輪姦強度是很大的。

從她的屋子裡出來,我又走進下一間屋子,裡面同樣是一個年輕的姑娘,二十來歲,留著短髮,長得也算漂亮,只是眉毛顯得濃了些,也粗了些,她的情況比前一個姑娘好不到哪裡去,同樣被鐵鍊鎖著,陰道口處同樣紅腫著,同樣有破皮出血的地方。

我正在給她作檢查,從外面進來幾個拿著繩子的人,我認得是黃德海的衛兵。

「劉大夫,這兩個女共黨就別為她們費心了,那麼好的藥給她們用也不值得,把她交給我們兄弟吧。」

「你們要把她們怎麼樣?」我預感到什麼,急忙問道。

「司令有令,把她們宰了弄到伙房去,用她們身子上的肉來給弟兄們改善伙食。」

我聽說過,他們歷來都是把抓到山上來的那些年輕女人先姦後殺,殺死吃肉;尤其是被他們抓來的那些年輕的女共黨,到最後就更是要被弄來宰殺掉吃肉的。

「好歹是條性命,怎麼能說宰殺就宰殺呢?」我說道。

「早晚她也不過是個死,又何必費醫費藥的呢?趁她們還沒死之前,把她們宰殺了,弟兄們才能吃到一口新鮮肉呢。」

我本想替她們懇求幾句,無意中回過頭去,卻看見那女人正看著我的眼睛,那眼睛裡透露著一種渴望。

於是我不再說話,心裡升起一種憐憫與悲哀,因為我明白那是一種對死亡的渴望,對她來說,死是一種最大的解脫。

一個醫生,本以救人性命為自己的天職,而這個時候,連我這個醫生都認為死亡有時候比活著更珍貴,真是一個絕大的諷刺。

我轉身從屋裡出來,看見黃德海和兩個衛兵正在站屋子的對面同我打招呼,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不過應該在我進屋之後。

在黃德海所站的地方長著深深的茅草,草窠子裡隱約蜷縮著一個人,由於草很深,所以只能看見半截裸臀,從那白皙細膩的肌膚,就知道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

略微走近一些才看清,那女人半側半俯地臥在草地上,雙手捆在背後,兩隻腳踝也用繩子捆在一起,正在一下一下地抽搐著。

她的她的半邊臉埋在草從中,只露出一隻眼睛,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地面,她的喉嚨已被土匪用刀割斷,鮮血大股大股地往外流淌著;

她嘴巴微張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也大口大口地噴著鮮血。

我認出是前面屋的那個姑娘,雖然並沒有看清她的傷處,但我知道她已經沒有救活的可能了。

我沒有說什麼,說什麼也都沒有意義。

這時,我聽見黃德海在對那兩個衛兵罵罵咧咧的說道:「他奶奶的!要不是她們得了這該死的瘟病,她們這身嫩肉也可以給我們弟兄們改善改善伙食嘛!真他娘的,可惜了!這可是些好肉啊!」

土匪們吃人肉的事情,我早有所聞,剛才黃德海的話,讓我更加的相信了土匪們殺人吃肉的事實。

不過,據近來觀察到的情況來看,黃德海這夥土匪好像是只吃女人肉而不吃男人肉的。

 

 

(十六)



我不忍看那女人的慘狀,所以沒再走近,離得遠遠對黃德海說了檢查的情況。

他的表情很凝重,顯然在這裡的嫖妓活動是極普遍的,所以交叉感染的機會也是很大的,其中恐怕也包括他自己。

「哦,依你該怎麼辦呢?」

「恐怕得全面檢查,除了四妹子和何參謀長,其他人,不管是男是女,恐怕都……」

我知道四妹子始終是處女,何鳳歧到這裡也從沒有接觸過女性,而其他人則都可能通過性活動獲得感染的機會,包括像楊玉芙這樣的女人,也可能從丈夫身上感染到梅毒。

「那就查吧,回去就開始,我打頭兒。」他說。

對於亂玩兒女人,黃德海不感到難堪,其實在他們的心中,像我這樣不亂玩兒女人的男人才應該感到難堪。

一邊說著話,那個赤條條一絲不掛的短髮女人被從屋子裡抱了出來。

我看見她的雙手已經五花大綁地捆在了背後,雙腳也被緊緊捆住,一個衛兵抱著她的上身,另一個抱著她的腿。

女人的表情很平靜,目光有些朦朧,彷彿在想回憶事情。

他們把她扔在先前那個女人的身邊,赤裸的身體重重地落在地上,落地時候那「怦」的一聲響與從她喉嚨裡發出的一聲悶哼重合在一起,讓我聽了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抱著她上身的那個衛兵蹲下來,按住了她的肩膀,抱腳的那一個則從靴筒裡拔出一把匕首,走過去抓住那女人的頭髮,把她的頭扭過來,在她的脖子上用力橫割了一刀。

那女人的眼睛一直隨著那把匕首在動,卻沒有掙扎,也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只是在刀刃切入身體的時候,她發出了「哦」的一聲痛叫。

接下來,那女人的頭便軟軟地垂在地上,眼睛不甘地睜著,嘴巴緊貼著地面,開始大口大口地嘔血,身體也抽搐起來,手指和腳趾不住地作著漫無目的的曲伸動作。

儘管死亡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但我還是不忍再看,把頭扭了過去打算離開。但黃德海叫住了我,說讓我先到他那裡去給他和他的衛兵作檢查,我只好等著。

過了一小會兒,有嘍囉拉來了一輛板車,把兩個剛剛斷氣,軟得像麵條一樣的女屍扔上車去拉走,我這才跟著黃德海走向他的住處。

我和四妹子分了工,黃德海和他的衛兵們由我檢查,楊玉芙和她的女衛兵由四妹子檢查,然後再到一起匯總情況。

等我這邊查完,從廂房裡出來,看見四妹子已經等在院子裡。

「怎麼樣?」我問。

「夫人看上去沒事,那四個姐妹有一個有明顯症狀,還有一個沒有您說的症狀,不過看上去不太一樣,我不清楚,還是請您去看看吧。」

在楊玉芙的五個女衛兵中,因為四妹子過去是楊玉芙的貼身丫環,跟楊玉芙的時間長,所以身份要高一些。

女衛兵們住在後院,我跟著四妹子穿過穿堂門,來到東耳房,看見那個女孩子面露憂慮之色。

這幾個女衛兵可不像四妹子那樣守身如玉,事實上,在男多女少的土匪隊伍中,除了四妹子這樣有押寨夫人作後盾的之外,女匪們想守身如玉也沒那麼容易。因為在土匪的眼中,女人天生就是給男人們玩兒的,根本沒有什麼尊嚴,即使同在山寨,女匪萬一哪一天被男匪給強姦了,那男匪最多也就是被當家的逼著拿出錢來陪個罪而己,決不會受其他的處罰,何況她們自己也需要異性的慰藉。

雖然如此,同妓女到底還是有差別的,那個女的雖然知道要由我親自作檢查,卻還是衣著整齊地在屋子裡等著,看見我之後臉也紅得厲害。

看見她至少還知道害羞,我也不想讓她太過難為情,所以沒有讓她用婦科檢查的姿勢,因為那樣她就必須面對著我。

我讓四妹子搬了把椅子放在門口,四妹子明白我的意思,一邊把椅子搬過來讓我坐下,一邊走到那女孩子的身邊,低聲對好說了點兒什麼。

那女孩子看上去比四妹子略大一、兩歲,身材上比較成熟,聽了四妹子的話,紅著臉點點頭,然後低著頭走到我面前,迅速地轉過身,把褲子褪了下來,露出兩塊嫩嫩的臀肉。
四妹子站在對面讓那女孩子扶著她,以便她能彎下腰去。

那女衛兵的屁股慢慢抬起來,肛門和生殖器朝著我暴露出來。

還沒檢查,我就已經聞到了一點兒惡味兒。

我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大腿內側,讓她把腿分開一些,以便更方便檢查。

她照作了,於是,兩片緊夾在一起的大陰唇分開了,我看見那裡濕漉漉的,用手一扒她的小陰唇,露出前庭,明顯看到裡面流出粘粘的帶著臭味兒的東西。

「大夫,我病了嗎?厲害不厲害。」

檢查完了,我讓她站起來,她一邊繫著褲帶,一邊害怕地問。

「妳得的是淋病,和別人的病不太一樣,也沒他們嚴重,治好沒問題。」

「謝天謝地!劉大夫,您千萬別告訴別人。」女孩子哀求道。

「放心,不過您病好之前,不能再和男人幹那個事兒。」

「一定,一定。」她這才放心。

「妳的相好兒恐怕也有了病,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她為難地看著四妹子。

「怕什麼,這病不會只有女人得,他肯定也病了,你不說,我知道給誰看呀?他的病怎麼治?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四妹子也不會。」我安慰道。

她這才說出了相好的名字,我讓四妹子記下來,這才給那女孩子開方子並對她講注意事項。

檢查結果,黃德海夫婦還算好,其他人也有三分之一有了症狀。

黃德海更加擔心了,急忙命人把花名冊拿來交給四妹子,然後吩咐人去各處傳令,讓各院的人不管男女,凡在家的都分批到我的診所去作檢查,接著又對去傳令的追了一句:「無論是嘍囉還是當家的,哪個敢找藉口不去的,男的給老子閹了!女的給老子割奶子騎木驢!」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和四妹子都忙著給寨子裡的人作檢查。

檢查的結果,也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人有了症狀,但藥品卻連三天都支撐不住,我只好先把藥緊著受傷的人治傷用,並告訴了黃德海,讓其他人先等兩天,等藥弄來了再說。

好在第一批藥品很快就到了,暫時解決了那些症狀已經比較嚴重的人的問題,但其他人的藥以及備用藥品還是不足,於是黃德海只好派人再去弄藥。

就這樣,在短短十天的時間裡,接連弄了四批藥,這才算解決了燃眉之急。

雖說病去如抽絲,畢竟眾人的病開始一天天好了下去,我也輕鬆了許多,一天的工作變成了幫四妹子搓棉籤。

不過四妹子和阿輝仍然很忙,四妹子要整天給那些排隊等著的人打針,阿輝則忙著把用過的針頭一盒子一盒子地拿去消毒,有幾天連吃飯都顧不上了。

何鳳歧每天都過來看看,有時候幫我搓搓棉籤,隨便同我聊天,每當他在的時候,四妹子就顯得特別溫柔,連罵那些土匪的聲音地低了八度。

漸漸的,大家的病開始恢復,需要繼續治療的只剩下了少數幾個,診所又恢復了往日的清淨,為了這幾日的操勞,四妹子差一點兒病倒。

這天,何鳳歧邀我們到他那邊吃午飯,還把他的衛兵們都叫來一起吃,一共擺了兩張桌子,四妹子和阿輝作為客人,自然坐到了我這一桌。

我和何鳳歧坐對席,四妹子和阿輝坐在側席相陪,四妹子不停地給何鳳歧敬酒,其他時候,眼睛也總是偷偷地瞥向何鳳歧,而何鳳歧卻一如既往地裝著不知道的樣子。

看著四妹子略帶憂怨的目光,我的心中充滿了憐憫。

「四妹子,妳心裡是不是有什麼人了?」

回到診所,我把阿輝打發出去,只剩下我和四妹子的時候,我問她。

「沒,沒有。」四妹子的目光的點兒躲閃。

「不用瞞我,我是個過來人,這點兒事還看不出來就白活了。」

「真,真的沒有什麼人。」

「少女懷春,少年風流,這是人之常情,妳又何必藏著掖著的。咱們也認識這麼長時間了,妳就像我的妹妹一樣,心裡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我替妳拿拿主意。」

四妹子脹紅著臉,低著頭一聲不吭,算是默認了。

「他是誰,能告訴我嗎?」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那讓我猜猜。何參謀長,對嗎?」

四妹子雖然用力搖了兩下頭,但聽到「何參謀長」四個字時那身子的一震,卻把一切都明白無誤地告訴了我。

「真的不是嗎?不說實話,我怎麼幫妳?」

四妹子沒說話,卻輕輕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四妹子,妳知道參謀長有夫人嗎?」

她點點頭。

「那妳還喜歡他?」

她很用力地點點頭。

「妳難道不知道,妳們之間是不可能有什麼結果的嗎?」

「那我也願意。」

她終於開口了。

「這可是兩廂情願的事,不能強求哇。」

「我知道。我看得出他是喜歡我的,他是裝著不知道。」

「妳錯了,他是個對感情很專一的人,他不會作對不起他夫人的事的。」

「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我不會和他夫人爭名份的,只要能給他當個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只要他願意要我,就算給他當使喚丫頭,就算當牛作馬,我也心甘情願,我會為他守一輩子節的。」

「妳真是個癡情的姑娘!可這事強求不來,妳又何必苦著自己呢。看開一點兒吧,好男人多得是呢。」

「可我就喜歡他,除了他我誰也不喜歡。我,我,我管不住自己。」

四妹子說著,眼淚開始在眼眶裡轉起來,我只好把話題岔開,以便轉移她的注意力。

過了一會兒,四妹子自己又把話題轉了回來:「劉大夫,我看得出你和參謀長無話不談,你知道他對我到底有沒有意思?」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最後終於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好讓她徹底打消不切實際的念頭。

四妹子聽了,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我猜得不錯,他還是喜歡我的。劉大夫,你能和參謀長說得上話,求求你幫幫我吧。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就算給他當牛作馬,讓他騎,讓他罵,讓他打,就算他煩了想殺我,我伸著脖子讓他砍,只要他願意讓我侍候,哪怕只有一天,一個時辰,我也心甘情願。」

「唉--,女人哪!」我搖搖頭,女人害了相思病的時候你真是毫無辦法!何鳳歧聽了我的話,愣了半晌,卻終於不肯鬆口。

我回來告訴了四妹子,四妹子卻說:「他對夫人那麼忠心,是個漢子,我就喜歡這樣的男人!」

後來有一天中午,四妹子沒吃飯,自己一個人跑了出去,過了將近兩個鐘頭才回來,臉上帶著淚痕。

我沒問她去了哪裡,心裡卻如明鏡一般。

此後,四妹子看上去彷彿沒事人兒一般,其實變化還是很大的,當著何鳳歧的面,她變得一本正經,不說不笑,卻時常用火一樣的目光偷偷看著何鳳歧的背影。


 

(十七)




天下的事,有時候真是說不清。

雖然四妹子對何鳳歧情有獨衷,我卻是看過她身體的第一人。

那已經是四妹子去見過何鳳歧之後的事了,那天早晨四妹子一來,我就覺著她不大對勁兒,屋裡沒有旁人的時候,她總是對我欲言又止,臉也脹得通紅,但當我問她的時候,她卻又總是說沒什麼。

莫非她已經對何鳳歧死了心?移情別戀,把我當成了替代品?

不像啊!

而且以我對四妹子的認識,她決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有什麼別的隱情在其中。

這一天無事,到了第二天,四妹子依舊是如此,快到中午了,阿輝去安排午飯,又只剩了我們兩個在屋,四妹子終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走過來:「劉大夫,我……」

「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妳也不像是個靦腆的姑娘,再說,我就像妳的哥哥一樣,有什麼事不好說的?」

「哎。我,我身上有點兒不舒服。」

「病啦?什麼不舒服?那個事兒沒來?」

「都不是。是那個……,我覺得我可能也染上了那個病。」

「不可能!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

「你……,妳同參謀長……」

我馬上又覺著不會,何鳳歧是有自己的原則的人,這事不會輕易發生的。

「什麼呀?沒有。」

「那你……和誰?……」她會不會因為對何鳳歧死了心,就放縱了自己?也不會,至少在這個時候,連那些一天都離不開女人的嘍囉們都因為害怕染病而收斂了許多,就算四妹子有想法,別人也未必敢動她。

「看您,想到哪裡去了。我只喜歡他一個,我現在還是黃花閨女呢。」

「既然這樣,妳怎麼會得那個病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那裡癢得厲害,我自己照鏡子看了看,和那些人的症狀很像。」

「那妳用過別人的東西嗎?比如手巾、穿別人的衣服之類的?」

「沒有,我用的都是自己的東西。」

「那妳又通過什麼途徑感染呢?」

「我也不知道。」

「不會,不會是這個病的。」

「可我真的得了,我想,我想,請您給看看。」

她的臉脹得像公雞一樣,頭垂到了胸口,兩隻修長的手在身前用力搓著。

「好吧,不過我相信妳得的不會是那個病的。」

「但願不是。」她說,接著又補充道:「劉大夫,你千萬別向別人說,特別是……」

「不能讓他知道。」我接過話來。

「嗯!」她用力點著頭。

「那,去把院門閂上。」病不忌醫,我是醫生,看見女人的身體算不得什麼,不過怕阿輝回來撞見。

「嗯。」四妹子也明白,答應一聲,急忙跑出去把院門給閂上。

「就在這兒吧,這裡亮一點兒。」看見四妹子回來,我指著屋門口說。

她點點頭,走進屋去幫我把開方子用的八仙桌給抬了出來,然後紅著臉開始解衣扣。

我急制止了她,指著八仙桌說:「用不著都脫了,趴在這裡,直接從下邊撩起來看就行了。」

她點兒難為情地應了一聲,便走到門口,面朝裡趴在了八仙桌上。

我第一次見到四妹子的時候,她是穿著軍裝,而自從她到了我的診所,便改穿旗袍和高跟鞋了,我知道那是為了何鳳歧,不過這樣檢查起來要方便得多。

我走到她的身後,她急忙背著手去撩自己的旗袍,我知道她把手背過來,胸口壓在桌上會不舒服,趕快說:「妳趴好,我來吧,這樣舒服點兒。」

她沒堅持,把手收回去放在桌子上,然後把臉側過去枕在手上,給了我一個後腦勺兒,畢竟她還是第一次。

我從後面靠近她,看著她翹起的臀部。

當地女子從小就束腰,四妹子也不會例外,細細的腰在剪裁合體的旗袍的映托下,越發顯出她臀部的玲瓏曲線,而兩條雪白的大腿則從旗袍側面完全顯露了出來。

我輕輕捏住她的旗袍後擺,向上撩起,我看到她的後背用力起伏著,知道她其實很緊張。

衣服一撩起來,四妹子的腰部以下就都暴露出來了,我看見她的裡面穿著一條紅色的真絲小內褲,這在當時的大陸是不多見的,那時候大陸女子裡面是不穿內衣的,所以這一定是楊玉芙賞給她的。

我伸手去脫她的內褲,手接觸到她的皮膚的時候,她的身子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儘管動作不大,卻讓我清晰地感覺到了。

我是個醫生,又是個已婚的男人,女人的身體見過不少,已經很少有人能讓我的身體起反應了,但四妹子卻那麼不同,不僅僅是因為她漂亮,也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大腿上沒有一絲瑕疵,重要的是,當我一想到她還是處女,這是第一次要讓男人看到她的要害,我便感到有點兒不克自持,作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把那已經升到腦頂的慾望壓制下去。

她把腿伸直,讓自己的骨盆從桌子上抬起來,好方便我脫她的內褲。

我把那小內褲一直扒到她的腳踝部,然後讓她把膝蓋分開。

她的身體抖動著,但照作了,由於內褲套在腳上,所以她的兩腿是膝蓋彎曲向外分開,那個姿勢很怪,也很誘惑,假如我不是見得太多了,恐怕也早把持不住了。

四妹子屁股上的皮膚很白,也很嫩,在臀部尖端的地方,那肌膚彷彿是透明的,即使是我這樣的醫生,也難免有一種想要撫摸的衝動。

由於大腿呈八字形分開,她的一切都暴露在我的眼前。我注意到她的肛門很小,並且不像我所見過的多數女性那樣黑,呈現出幾乎不易查覺的淡褐色。

她的大陰唇顏色也很淺,但肥厚,上面生著幾根稀薄的陰毛,小陰唇薄薄的,略呈紅褐色。

在她的會陰部靠近陰道的地方,有一小片像痱子一樣紅色的疹子,越靠近陰道越多。

我輕輕用手指把她的陰唇分開,露出了裡面的嫩肉,那疹子一直延伸到陰道口的外面。

一個十分明顯的半月形肉膜擋在她的陰道口上,證明了她真的還是處女。

「起來吧。」我仔細查看了一番,然後把內褲給她提上。

「妳經常自己釋放嗎?」我問。

「什麼?」

一邊同我把桌子搬回原處,她一邊不解地問。

「我是說妳經常自己用手摸這裡嗎?」

「不,不過經常要洗洗,就得用手了。」

「前幾天給夫人她們檢查之後,妳有沒有不洗手就動了這裡。」

「沒有。」我一連問了她很多問題,最後證實了我自己的判斷,其實她並沒有得什麼性病,而只是一種因精神作用而形成的假病徵。

因為這些天寨子裡性病的事鬧得很兇,她大概是受了影響,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病。有的時候,人在懷疑自己有病的時候,身體就真的會表現出類似的症狀。

「妳這是自己嚇唬自己造成的。」我說

「妳根本就沒病,只要妳不再自己琢磨自己有什麼病,它自然就會好的。」

「真的嗎?」她不相信地問我。

「不會有假的。」

「我還是不放心,您也給我打打針吧,讓我趕緊好,萬一哪一天參……」她說著,臉又紅了。

我知道她是在說何鳳歧,大概是想說「萬一哪一天參謀長想要我,我不能這個樣子去侍候他。」

「不用,吃點兒藥就行了。」我說著,便去藥箱裡給她拿藥。

「還是,還是打一針吧。打針快。」她堅持道。

「好吧。」我答應著,把幾個小藥片給她包在紙裡。

見我答應了,四妹子很高興,自己主動跑到她平時給別人打針的屋裡,趴在注射床上。

大概因為已經被我看過了,所以也不那麼害羞了,內褲一直褪到大腿中間,光著整個臀部等著打針。

我看到她的樣子感到很好笑,便去藥品櫃裡拿了注射器和藥來給她打了一針。

第二天,四妹子又趁沒人的時候讓我給她打了一針,第三天她就高興地悄悄告訴我說,她的症狀已經消失了,謝謝我,又再次囑咐我千萬不要把這事告訴別人,我也知道,她是怕影響自己在人前的形象。

其實她並不知道,我給她拿的只是助消化的藥,打的針也不過是生理鹽水加一點兒脫敏藥。

她的病源自心理作用,自然只能用心理治療,她的全癒僅僅是因為她相信那些藥的作用而己。

梅毒沒有給山寨帶來致命的傷害,卻奠定了我在山寨中的地位,包括黃德海在內,所有土匪見了我都十分客氣,而我在寨子裡的活動也就更加自由了。

給四妹子看過病後沒過幾天。馬彪帶著十幾個人來到我的診所,說是黃德海命令他們找我給看病。

我知道黃德海要他們看的是什麼病。

馬彪知道我要看他的生殖器的時候,哈哈笑了起來。

「笑什麼?」我問。

他左右看了一眼,見四妹子沒在屋,這才低聲說道:「沒想到,老子耍小半輩子女人,到頭來還要讓人給老子驗貞。」

「少胡扯,這是為你好,這病是很危險的。」

「是是,當然危險。要是有人讓老子現在就死,老子可能眉頭都不皺一下,要是有人告訴老子不能耍女人嘍,那老子一定要跳井。哈哈哈哈。」

「這些天沒看見你,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反正現在事兒也辦完了,告訴你也不沒的關係。大哥命令我去境外接貨去了。」

「什麼貨?」

「黑的、白的。」

「什麼黑的白的? 」

「你不懂。黑的就是大煙土,白的就是白粉兒。這一趟我運了兩馱子黑的回來,還有幾塊白的,夠咱們山寨好幾個月的開銷了。」

「怎麼去了這麼久?」

「等著唄!這個活計不好幹,官家要查,同行也會黑吃黑,所有的事情都得想到了才行。」我這才明白。

第二天,這些人又來診所打過針,到了第三天,馬彪就又不見了。我估計他可能是去出貨了。


 

(十八)



轉眼之間,我到山寨已經近兩個月了。一切都像往常一樣,我晚上還去何鳳歧那裡聽音樂,同他聊藝術,他還真給我弄來了油畫布和顏料,所以我也撿起了這個愛好,不過我不再談四妹子,也很少再談出兵的事。

四妹子也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我知道,他和她的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這天黃德海吃壞了肚子,派人來請我過去看病,何鳳歧聽見信兒便陪我過來。

看完了病,大家正坐在院子裡聊天兒,阿輝從外面進來,興奮地對我們說:「快出去看看,副司令又辦了貨回來了,正往這邊走呢。」

「什麼貨?黑的白的。 」我問。

「您怎麼還知道這個?」阿輝很驚訝,他並不知道馬彪已經把販毒的事告訴過我了。

「這你就不用管了。」

「這回不是,這回的貨劉大夫一定會喜歡的。」

「啥子貨?」大家都來了興致。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黃德海、楊玉芙、何鳳歧、我和四妹子跟著他走到院子外面,看見遠遠的馬彪領著七、八個人,拉著四、五匹馬走了過來,那馬上都馱著東西。

馬彪看見我,老遠就喊起來:「哈哈!劉大夫,看看老帶回什麼好東西給你?」

他們來到黃德海的院門前,我看見最前面的兩匹馬不是這裡的滇馬,而是中原地區的馬,馬背上各馱著一個橋形的木箱子,上面塗著紅色的十字,後面的幾匹馬上則馱著四個大麻袋,不知裡邊裝的什麼。

「來看看。 」馬彪拍著那木馱架對我說。

我走過去,見那馱架上有活動的蓋子,伸手把蓋子掀起來一看,不由吃了一驚,裡面是一個個的小格子,有的裝著各種藥品,有的裝著醫療器械,十分齊全,完全可以裝備一個小型醫院。

「這是什麼?哪兒來的?」

「喜歡不喜歡?」

「這還用說!」我是個醫生,哪有醫生不喜歡這些東西的。

「那你該謝謝我?」

「謝謝謝謝。」我趕忙回答。

「二弟,哪弄的這些東西?」黃德海問。

「這得感謝參謀長。」

「這關我什麼事?」何鳳歧道。

「這回我不是奉命去把那批貨出手嗎?到了那邊,我同參謀長告訴我的聯絡員接上頭,就住在聯絡站裡,事情很快就辦成了。

那天正打算回來,聯絡員來問我:「有筆買賣要不要作?」

我就問:「啥子買賣?」

他說:「這邊城裡有個解放軍的醫院,每個禮拜二都有一夥兒軍醫下鄉給分住在外邊的軍隊送醫送藥,每次都要到我的茶館裡打尖兒,你們不想幹他一傢伙?」

我一想這是好事兒嘛,哪能不作?這些人既然是軍醫,身上一定帶著藥,特別是外傷藥,正是咱們寨子裡需要的,我就說:「幹!為哈子不幹!不過別給你帶來禍害。」

聯絡員說:「這個聯絡站已經用了很長時間了,按規定,也到了該撤的時候了,等幹完這一票,我們就轉移了。」

我又問:「那怎麼幹?這地方可是在火線後邊,在人家解放軍的老窩兒裡,要是捅了馬蜂窩,咱們可跑都跑不贏。」

他說:「放心,咱們不使槍,使這個。」他拿出來一小瓶子啥子藥水。

他說:「他們每次都是天不亮就從城裡出來,十點上下到這兒,每次都是自己帶乾糧,用我們的開水。這瓶子裡面是麻藥,是從境外弄來的,無色無味,混在水裡面,用不了幾分鐘就迷倒了。」

我一聽好哇,就這樣幹!

第二天上午,我們幾個裝成過路客坐在竹棚裡喝茶,大概十點來鐘吧,那些人果然來了,有兩男一女兩個軍醫、四個女護士,還有兩個衛兵,拉著這兩兩匹馱馱子的馬。

他們把馬拴在外面,一齊走進店裡,看上去和我們的聯絡員很熟,進了門就很客氣地打招呼。

我就聽聯絡員說:「大軍同志來啦,還是要開水?」

那個男軍醫就說:「對,給老闆添麻煩了。」然後就都坐下,打開乾糧袋,拿出炒米來。

聯絡員是早有準備,先給他們每個人一碗不涼不熱的水讓他們喝,告訴他們說水已經燒上了,馬上就開。

那些人一路上走累了,也走渴了,道了謝之後就都一口氣把水給喝了,然後就一個接一個地睡倒嘍。」

「然後呢?」黃德海問道。

「我一想,暫時不能給聯絡站找麻煩,不如把這些共軍拉到離聯絡站遠一點兒的地方給做了,就叫弟兄們把那幾個共軍都裝在麻袋裡,捆到我們的馬上,我一看這兩個馱子,哈哈!裡面裝的全是藥哇!我說好哇,這下子劉大夫一定高興得了不得!」

「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帶上這兩匹馬,一直往山裡走,走出五、六里遠,我一看旁邊是條很深的山溝,正是下手的好地方,就叫弟兄停下,把那幾個共軍弄出來。他們還都睡得死死的,我叫弟兄們用繩子把他們勒死,順手一推就推到溝裡,要是沒的人知道,一千年也找不到。」

我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忽然間想起當年在滇緬公路的時候,有個加拿大同行說他們國家有個叫白求恩的醫學博士在八路軍那邊發明了一種馱子,可以把一個野戰醫院裝進去,原來就是這個樣子。

我前前後後地看著那馱子,心裡由衷地讚歎起來。

「恐怕沒都殺了吧。」黃德海眼睛卻向後面那幾匹馬看著,話中有話。

我這才注意到後面馬上的那幾個麻袋,從外形上看上裡面裝的果然像是人。

「嘿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哥也。」馬彪得意地笑了:「弟兄們,打開給大哥看看。」

拉馬的嘍囉們趕忙把那四個麻袋從馬背上卸下來放在地上,然後把袋口打開,從裡面倒出四個人來。

那是四個年輕的女解放軍,每個人的軍服之外還都套著一件白大褂。

其中一個年紀在二十五、六歲,留著短髮,一猜就知道是那個女軍醫,另外三個都只有二十歲上下,有一個留短髮,另兩個紮著兩隻小辮子,應該是三個女護士。

四個人都被捆成一根肉棍,嘴裡塞著破布,光著腳,上衣的釦子解開了兩個,從領口的方向可以看見裡面一抹細嫩的乳房,三個人都用充滿恥辱和憤怒的眼睛瞪著我們,有兩個女護士的眼睛紅著,可以看出曾經哭過。

「把她們都幹啦?」黃德海看到從麻袋裡倒出來的還有軍帽和三根皮帶,便走過去,從繩子下面把那女軍醫的軍上衣抽出來,以便露出她的肚皮,果然她的褲腰上沒有皮帶。

「沒的,大哥出門兒總是想到兄弟我,兄弟出門還能不想著大哥。」馬彪笑著說道:「她們醒了以後不老實,總是掙扎,我就是嚇唬了她們一下,說再不老實就脫了褲子幹她們,一解開褲腰帶,她們嚇到了,再不敢亂動,哈哈哈哈!」

「哈哈。」黃德海也跟著笑起來:「不是有一個女軍醫和四個女護士?這怎麼才四個人?你龜兒是不是自己先獨吞了一個?」

「不是,我們勒死了那幾個男的時候,記錯了,結果倒出一個女的來,也不知咋個回事,她竟醒了,大概是聽見我們說話,知道上了山少不得被我們耍,所以假裝還睡著,趁我們不注意,自己滾到山溝下面去了。」

「原來是這樣,倒便宜她了。」

「大哥,您先挑,挑剩下的歸我們。」馬彪道。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啦。」

黃德海說著,一個一個地扒拉著四個女人的臉看,女兵們這次明白真的要被強姦了,嘴裡「嗚嗚」地哼著,開始用力掙扎起來。

黃德海看著她們想說話,便把她們堵嘴的布都給抽了出來,她們一能出聲,立刻「禽獸!」「畜生!」地亂罵起來。

黃德海並不生氣,回過頭來看著楊玉芙:「夫人,妳喜歡哪一個?」

我以為楊玉芙會很生氣,誰知她的臉上竟看不出一點兒不自在,反而走過來,用高跟鞋的鞋尖在每個女俘的屁股上踢了一腳,然後把一個梳著兩個小辮子的女護士翻成仰躺的姿勢道,伸手在她的胸脯上捏了一把道:「我看這個就不錯。」

那個女孩子還是一臉稚氣,一邊尖聲叫罵道,一邊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哈哈哈哈,夫人說好,那一定是好,就是她了。」黃德海說著,一彎腰抓住女孩子肚子處的綁繩,一拎就把她拎了起來。

我知道等著這四個女軍醫和女護士的結果是什麼,此時忽然靈機一動道:「等一下兒。」

「啥子?」黃德海回頭看著我:「你也看上她啦?哈哈,你劉大夫是我們山寨的大嗯人,你要星星,我不敢給你月亮,不就是一個女共黨嘛,這個給你,老子另挑一個。」

「我不是這個意思。醫生是很難當的,現在診所就我和四妹子兩個人,這四個共軍,一個是醫生,三個是護士,不如放開她們,讓她們給我作個幫手。」

「哈哈哈哈!」黃德海大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笑,甚至連四妹子也在笑。

「你們笑什麼?」

「劉大夫,我說你呀,真是個書獃子。她們要是普通的郎中、護士,我還真留給你了,你別忘記,她們是共軍!」

「共軍怎麼了?!她們又沒有武器,國際公法有規定,不能虐待戰俘了,更不用說是非戰鬥人員了。」

「我可不懂什麼國什麼法,拿不拿槍她們都是共軍。」

我知道和他們這些山大王說不明白,轉頭看著何鳳歧:「參謀長,你知道,你說說。」

何鳳歧苦笑了一下:「不瞞劉博士說,如果她們是美軍、英軍、或者是德軍的醫護人員,我會贊同你的主張的,可惜她們是共軍。」

「……」我直著眼睛看著他,不明白這中間有什麼差別。

「如果是美軍、德軍部隊裡的軍醫,無論拿不拿槍,穿不穿軍服,他們都首先把自己當成是醫生。在他們的眼裡,給自己人治病和給敵人治病是沒有差別的。我過去在大陸同共軍作戰多年,我比任何人都更瞭解他們,他們受共產黨的毒太深,不管他們拿不拿槍,也不管他們是在自己的部隊還是被俘,他們首先把自己當成我們的敵人而不是醫生。在他們的眼裡,只有戰友才可能是病人,你明白嗎?在你看來,讓她們留下來幫你是拯救她們的生命,實際上,只要她們一有機會,就會對我們下手。她們雖然不拿槍,但你想想,哪天她們給我們的弟兄們打針的時候,往針管兒裡加上一點兒毒藥,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那會是什麼結果?」

「不會吧?」

「不信你自己問問她們。」

「嘿嘿!喝過洋墨水兒的就是不一樣!」黃德海道:「我是個老粗,肚子裡有話說不明白,還得說你參謀長,一說就清楚了。好,你問問她們。」

我不認為他說的是真的,只得走向那個女軍醫:「妳剛才都聽見了,妳願不願意幫我,如果妳想把自己當成一個醫生,妳就答應我,我替妳求情。醫生就是醫生,不應該涉足政治。」

「哼!胡說八道。」她盯著我的眼睛:「你們這些反動派,永遠是我們的敵人。他說的不錯,只要給我機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這樣是為了你好。我祖上是中國人,我瞭解中國的女人,貞節比命都重要,你也看明白了,到了這裡,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隨便吧。」女軍醫倔強地說著,眼圈兒已經發紅了。

「看到了吧?明白了吧?」何鳳歧說。

我又走到那三個女護士的面前,一個一個地問,希望她們當中的哪一個會珍惜這個機會,但她們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有的罵我,有的瞪著我,大多因為知道要被強姦而流了淚,但沒有一個選擇活下來作我的助手。

「劉大夫,別為她們費口舌了。不用說她們不肯投降,就算她們肯,我也不能冒那個險。」黃德海又開了口:「山寨裡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弟兄,我可不放心把他們的命交給這幾個女人。咱們這裡只有你懂洋醫,留下她們,萬一哪天你一走神兒,她們給弟兄們下個反藥啥子的,我們連知道都不知道,白白把命送在她們手上,那我不得後悔死?!哎喲,又來嘍。我先去,你們幫我把這小女人洗乾淨了弄到我屋兒裡去。」他一手摀著肚子,急急忙忙地轉身走進了院子。

馬彪看著直發楞:「司令這是怎麼了?」

「嗐!他鬧肚子。你們這些男人,拉稀都忘不了玩兒女人!」楊玉芙說道,此時我才從她的話中聽出一點兒女性的無奈來。

兩個黃德海的衛兵走過來,去抓那個楊玉芙挑中的女護士,那女孩子罵著,像蛇一樣扭動掙扎著,不肯讓人輕易得手。

但兩個衛兵還是很容易地就把她按住,一個人「哧哧」幾下子就把她的上衣擼到肩膀上,手伸進去抓住她的乳房給掏到衣服外邊來,另一個衛兵則把她已經沒了皮帶的軍褲從繩子下面扯下去,露出白白的臀部。

屁股一露出來,那女孩子就不怎麼掙扎了,只是尖聲罵著,帶著一點兒哭腔。

那個剝她上衣的衛兵一手抓住她胸前的繩子,一手抓住她的頭髮,防止被她咬到,另一個則抓住她腳踝處的繩子,兩個人一拎,把那姑娘提了起來,兩頭翹,中間低,形成一個大大的「U」形,然後走向院子,當他們轉過去的時候,女孩子的肛門和陰部便從她朝天立著的兩腿後面完全暴露出來,於是馬彪和其他還站在院子外面的土匪們便說著下流的笑話,眼睛則一直盯著她的屁股。

四妹子一看見那四個女兵,就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黃德海一回院兒,楊玉芙趕緊跟了進去,那四個女衛兵也跟著走了。

只有我,此時倒是進不得退不得,如果進院兒吧,看著那個女兵在裡面受辱也不忍心,此時馬彪正吩咐嘍囉們扒那三個女兵的褲子,回診所呢,又正好馬彪他們去花棚也是一路,心上實在也不願意。

還好何鳳歧走了過來道:「劉博士,咱們兩個一塊兒走吧,藥馱子讓他們送過去就行了。」我這才像得了大赦令一樣跟著他走了。

「劉大夫,東西放哪兒?」馬彪他們動作很快,我們剛到何鳳歧的院門口,他們已經追了上來。

我回頭一看,那幾匹馬掉了個位置,三匹滇馬在前,兩匹中原馬在後。三個女兵已經臉朝下橫捆在了馬背上,上衣被解開一半,奶頭露在外面,軍褲也被扒到了大腿的中間,白花花的肥嫩屁股朝天撅著,不僅暴露著女人的秘密,每人的肛門裡還插著一根用籐條作的馬鞭子,像是尾巴一樣斜斜地立著。

何鳳歧看出我不太喜歡這場面,便道:「阿輝呀,我叫劉博士到我那兒坐坐,你給他們找地方放東西就行了。」說著就把我拉了進去。

「劉大夫,有時間到花棚來,大家同樂嘛。」臨進門的時候,我聽見馬彪說。

「你以為劉博士跟你們似的?」何鳳歧在門口說了一句。

「嘿嘿嘿嘿……」我聽見馬彪惡作劇似地笑了,接著其他嘍囉們也起哄似地笑了起來。

「Shit! Shit!」我罵著,急忙逃進了院子。

「參謀長,劉大夫在說啥子?」

「他用洋話罵你們!」何鳳歧道。

「罵啥子?」

「聽不懂就算啦!」

「沒想到劉大夫這麼文謅謅的也會罵人!哈哈哈哈,老子喜歡,下回讓他教教我!誰!誰!誰誰就是罵人話,哈哈哈哈……」馬彪和他的嘍囉們更加得意地笑了起來。



(十九)



這之後,仍是平淡淡的日子,我每天的生活,仍然是白天給人看病,晚上去何鳳歧那兒聽音樂聊天兒,心裡總是想著給四妹子幫幫忙,看著一個女孩子害單相思心裡總有些不忍。

何鳳歧還是那話,不願意害四妹子一輩子。

那天,馬彪的一個手下不小心從寨牆上掉下來,摔斷了胳膊,屁股上也劃了長長的一道大口子,肉翻翻著,流了許多血。

嘍囉們把他抬到我的診所,我給他縫了二十多針,又把骨頭給他接上,打過針,開過藥,這才叫送他來的嘍囉們把他抬回去。

這麼一折騰,花了小半天兒的時間,倒也替我打發了不少時間。

那個嘍囉的傷其實也算不得重,不過因為傷在屁股上,自己走不了路,所以此後我每天都去馬彪那邊給他檢查和換藥。

我很願意出診,這樣就可以藉機出來蹓蹓,整天在診所裡待著實在太煩了。

現在我在這裡已經很熟了,自己也能去,不過多半都是四妹子跟著,幫我打打下手,把她一個人留在診所裡她也煩悶得慌,換藥打針都是她的事,我只是在一邊看著指導一下。

土匪們現在都喜歡生病,生了病就嚷嚷著要打針,一是他們知道打針比吃藥好得快,更重要的是想在打針的時候,讓四妹子的手碰到他們的屁股,所以他們寧願受點兒疼,有的時候還對四妹子說兩句不鹹不淡的話,惹得四妹子狠狠地在他們的屁股上揍幾巴掌,於是他們就誇張地大聲喊疼,招得一旁的人一陣哄笑。

那個摔斷了胳膊的是馬彪的貼身衛兵之一,據說還救過馬彪的命,現在生病了,馬彪特地派個人守著侍候他,我每天過來一趟,每次來了,馬彪都對我很客氣。

那人的傷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不過幾天的功夫,屁股上的傷口就長上了一半,但傷筋動骨一百天,胳膊還得吊著。

這天上午在寨子裡走了一大圈,那個嘍囉囉股上的傷口已經差不多長合了,本來打算第二天再給他拆線,結果一直到下午三點多鐘了,診所也沒來一個人看病。我感到有點兒悶得慌,便背上藥箱子,打算去給那個嘍囉拆線,藉機散散步,四妹子看見,急忙搶過藥箱背著,跟我走了出來。

我們慢慢蹓著,走了好久才到馬彪的門外,聽到裡面馬彪和幾個人在說:「好吃好吃。」鼻子裡聞到一股酒味兒,還有烤肉的香味兒。

「副司令還有這個閒情逸致,自己在院子裡吃烤肉。」我隨口說道。

四妹子聽見我說,這才反應過來,從後面拉著我的手說:「算了,咱們回去吧。」

「回去幹嗎?趕上了算咱有口福。」

「我可不想吃,你自己進去吧,我回去了。」

「怎麼了?」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她把藥箱子遞給我,回頭就走。

「誰呀?」馬彪大概聽到了我們說話,在院子裡喊著問道。

「是我,來給老六兄弟拆線。」

隨著我的回答,院門開了一道縫,一個嘍囉探出頭來看了一眼,趕緊把門打開了:「哎喲,是劉大夫來嘍。」

「劉大夫哇!快請進來,有好吃的。」裡面馬彪喊道,已經到了門口: 「快進來,快進來。」

「副司令吃什麼呢?這麼香!」

「哈哈,山珍海味也比不上。」他說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容分說就把我拉進了院子。

進了院子,我可就什麼都不想吃了。

只見院子裡擺著兩個火盆,圍著火盆坐著十幾個人,每個人面前有酒杯、匕首和長把的鐵叉子,有的手裡正拿著鐵叉子在火上烤肉,看見我一起站了起來。

在直通正房的路邊上,在一個很堅固的木架子上呈「 Y 」字形倒吊著一個赤條條一絲不掛的年輕女人,那女人的齊肩短髮的頭軟軟地垂在地面,她那兩條白嫩肥美的大腿內側全是血,一直流到了地上,細看才知道,那女人已經沒了屁股,只留下兩個血糊糊的大窟窿。

我這才明白四妹子為什麼不肯進來,她恐怕早就知道馬彪吃的是人肉!

「怎麼樣劉大夫,沒吃過這個吧?這就是那個共軍的女軍醫,這女共黨真是兇到狠,今天耍她的時候,被她咬了一口,差一點點兒沒把手指頭咬掉。」

我搖了搖頭,用力掙脫了馬彪的手,心想我來的真不是時候。

「來來來,你是醫生,大概知道《本草綱目》上有這個吧?大補!」

他又想來拉我,我急忙後退一步躲開他:「免了吧,我可不想。你們可真是……」

「真的不想嚐嚐?哎呀,沒的口福!」馬彪又勸了我兩句,見我決不肯過去,只好作罷。

我本想出去,但既然來了,又不想表現出對他們的不滿,不如先去把正事辦了吧:「行了,你們自己享受吧,我去看看老六兄弟。」

我扭身向那個受傷的嘍囉的廂房裡走,走出幾步,聽到那女人拚命壓制著的「哦」地一聲慘哼。

我回頭一看,只見馬彪正站在她的身邊,一手拿著匕首,另一隻手裡拿著一隻女人的乳房,而那女人的胸前也多了一個血洞。

我這才知道那女人還沒死,是在被活活割肉的。

我忽然間想起何鳳歧對馬彪的評價來,不由自主地低聲說了一句:「真是他媽的一群活畜類!」

馬彪和他的那些人忽然轉向我,眼睛裡露出凶光。

我嚇了一跳,心想:「讓他們聽見了?!這下要壞!」

但他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然後馬虎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隨手把手中的乳房扔給靠他最近的一個嘍囉,伸手到女人襠裡,在她的慘哼聲中把陰唇割下一塊來,回過頭看著我,用刀尖紮著那塊還帶著毛的陰唇,塞進在嘴裡嚼著,又回身割下一塊來,用刀叉著舉在手裡。

他一邊嚼著嘴裡的生人肉,一邊看著我笑,鮮血從他咧開的嘴角流出來,那形象真像好萊塢電影裡的吸血鬼。

我不敢再看,急忙轉身進屋,聽見院子裡又傳來他們那種惡作劇似的笑聲。

傷號老六歪著身子靠在床上,馬彪派來侍候他的嘍囉則坐在床邊,他們每個人的手裡竟也舉著一根穿著烤熟的人肉的鐵叉吃得正香!

回來之後,我一個勁兒埋怨四妹子,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裡面發生了什麼。

四妹子一撇小嘴道:「我不過是瞎猜的,又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在吃人肉?再說,當山大王的吃人肉又不是什麼新鮮事,你沒看過《水滸》哇?既然到了這裡,什麼都見識見識嘛,不然怎麼知道什麼叫佔山為王?」

「那妳幹嘛不進去?」

「他們吃的是女人,那不跟吃我自己一樣,要是吃男人我就進去。」她狡詰地回答。

「你怎麼知道是女人不是男人。 」

「從前司令沒受蔣總統委任的時候,山寨經常綁肉票,現在不綁票了,馬彪才不會把男人抓上山來,還得糟蹋糧食。」

「那妳也吃過人了?」

「以前吃過 。」

「哼。」

「你不信?」

「不信。」

「不信就算了,反正我吃過。」

「什麼味?」

「酸的,不好吃。」儘管她盡力作得一本正經,但她這樣的女孩子說假話的時候,卻沒有辦法騙人,特別是騙像我這樣經歷過的男人。

四妹子見我對馬彪他們吃女人肉很是不滿的臉色,她便又對我說道:「唉!劉大夫啊,你也別跟馬彪他們太較勁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你想啊,像我們這樣佔山為王的土匪,又經常四處打打殺殺的,是沒有條件養豬的。

而山下那些寨子裡村民們,他們很多年來就幾乎沒有幾戶養豬的。我們成天打打殺殺的,體力消耗大,若每天儘是些粗茶淡飯填肚子,誰也受不了的。

尤其是馬彪他們一夥,是天天都離不開肉食的,那怎麼辦呢,所以,就只有把抓來的那些女共黨宰了吃肉,那些妓女們被馬彪他們玩膩了以後,也會被陸陸續續地宰掉吃肉的。

啊,劉大夫,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前幾年,馬彪他們一夥還經常專門下山到方圓幾百里的集鎮和村子裡去抓捕年輕女人回來,那些被抓到山上來的年輕女人,一方面供弟兄們享樂,待她們被玩膩了以後,就只把她們集中關押起來飼養著。然後,將她們陸陸續續地就像殺豬那樣宰殺掉或烹或蒸做成各種肉菜吃掉;有時又把被宰殺掉的女人做成『烤全豬』或者『蒸全豬』吃呢!」

「那,那妳也吃過囉?」

「唉!我就不瞞你了吧!是,我也吃過。」

「那,是女人肉好吃?還是男人肉好吃?」

「這個嘛,怎麼說呢?女人肉嘛,最大的特點就是肉質細嫩,味道很鮮美!但是,女人的肥肉比較多,吃起來比較油膩。而男人肉嘛,最大的特點就是瘦肉很多,吃起來不油膩,但肉質明顯的比女人肉粗燥一些。」

「那妳為什麼起先不願意承認妳也吃過女人肉呢?」

「啊,這個嘛,我是怕你知道了我吃過女人肉,會認為我是一個連同類都吃的野蠻人,會瞧不起我的,所以,我就不敢告訴你。」

「哦,是這麼回事。」

「劉大夫,我也吃過女人肉,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唉!怎麼會呢?這也的確怨不得妳嘛!在這樣惡劣的艱苦環境中,為了生存,不得已嘛!」

「還是劉大夫理解人啊!我雖然吃過女人肉,但是,那是因為每天的粗茶淡飯實在讓人忍受不了!所以,既然弟兄們都吃著女人肉,而我憑什麼每天只吃粗茶淡飯?所以,我就也跟著大夥一起吃女人肉。

劉大夫啊,你還別說,女人肉的確非常非常的好吃,肉質特別的細嫩,味道很鮮美,還很滋補的!

劉大夫啊,我雖然吃過女人肉,但我也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馬彪他們卻完完全全的是把女人肉當作豬羊肉在吃!

馬彪他們每次下山抓捕年輕女人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吃她們的肉!當然啦,被馬彪他們抓上山來的那些女人,在她們被宰殺之前,她們是要被馬彪一夥姦淫夠了玩膩了以後,才會把她們宰了吃的。」

「啊!四妹子,謝謝妳啊!謝謝妳向我講了這麼多的事情!」

「唉!你謝我什麼嘛?我是感覺劉大夫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而且,你又是一位很寬宏大量的人。所以,我願意跟你講講心理話。」

「哦,不過,我還是很謝謝妳的!這說明妳不拿我當外人,所以,我很開心很高興的呢!」

那天晚上我沒吃飯,因為一看見盤子裡的肉,我就覺得是從那個女人身上割下來的。

我不明白那女軍醫為什麼不能像我一樣把治病和政治分開,我不知道她有沒有開槍殺過人,但我相信當她有槍的時候一定會向這山寨中的所有人射擊。

我不明白一個以拯救生命為畢生職業的人,為什麼會殺人,更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把她變成口中之食,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那天之後,馬彪一看見我,就故意向我大談吃人肉的事兒,一開始我總是罵著他活畜類扭頭跑開,時間長了,知道他對我其實並無惡意,只不過是一種惡作劇罷了,也就不再理他。

那之後不久,我正式上山之後第一次離開了山寨,也是我到雲南以來第一次出境。

那是半夜時分,阿輝忽然把我叫醒,讓我趕快穿衣服,準備開拔。

「出什麼事了?咱們要去哪兒?」

「別問那麼多,這是軍事秘密,快走吧,事情很急。」我穿上衣服,跟著阿輝出來,見院子裡站著七、八個人,有的舉著火把照亮,那兩個木馱子已經擺在院子裡了。

「劉大夫,有什麼要拿的,怎麼裝,您告訴他們。」阿輝道。

我知道事情非同一般,但既然是秘密,我也就不好再問,只好看著那些嘍囉把必要的藥品和器械都裝進馱子裡,快裝完的時候,四妹子到了,她又穿上了那身美式軍服,挎上了那支左輪手槍。

馱子裝完了,我看著他們把馱子抬出院子,然後跟了出來。

院門口,十幾匹馬已經等在那裡,包括那兩個拉馱子的馬。

何鳳歧也騎著馬走了過來,對阿輝和那些幫著搬東西的嘍囉們道:「阿輝,劉博士和四妹子的安全就交給你們幾個了,要是他們出了一點兒事,我饒不了你們!司令也饒不了你們!」

「參謀長放心,有我在,保證不會傷到劉大夫和四妹子一根毫毛。」阿輝拍著胸脯說。

「我不用他們保護!」四妹子道:「劉大夫才是最要緊的,要是有槍子兒打過來,我會替他擋著,你放心吧。」

阿輝扶我上了馬,然後大家也都上了馬,兩個嘍囉在前面,四妹子把我的馬韁拴在她的馬鞍上,緊緊跟在那兩個人後面,在我身後則是那兩個馱子和另外兩個嘍囉,阿輝自己則同另一個嘍囉一左一右守在我的身邊,還真把我當成了寶貝。

等開始出發的時候,我才發現沒有往常的馬蹄聲,低頭一看,所以的馬蹄上都包著布,看來這次行動是很秘密的。

快到寨門的時候,黃德海、馬彪和全寨的人已經都在那裡,所有的人都面色凝重,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看見我們到了,黃德海道:「兄弟們聽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出聲。違者就地砍頭,開拔。」然後就同楊玉芙和何鳳歧騎著馬當先走去。

黃德海他們這一拔兒有二十幾匹馬,然後是一個小頭目領了十幾匹馬把我們這幾個人夾在中間,再後面是馬彪。

寨門邊還點著火把,不過已經沒有了守寨的。

路邊上停著十幾輛板車,每輛車上都躺著幾具女屍,藉著火把的光,我認出那些女屍都是花棚裡的妓女,有的穿著肚兜兒,多數一絲不掛,都是用刀割斷喉嚨殺死的,大部分大睜著眼睛,目光中裡充滿了驚訝和恐懼,沒有看到那三個女護士,大約早就被整死了吧。

寨門外面停著兩輛空車,車上有血,車邊站著四、五個嘍囉目送著我們過去。我猜這些妓女一定是被土匪殺死的,用車拉到這裡是為了把屍體扔在門外那條山溝裡。從這一點看,黃德海是打算放棄這座山寨了。

而這些好不容易弄來的女人,要不是染上了瘟病,馬彪是決不捨得殺死扔掉的,至少也要把她們身子上的肉用來改善大伙的伙食。

 

(二十)



整整半宿的時間,我們都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沒有火把,沒有人說話,但行進的速度並不慢,看來他們對這條路十分熟悉,天亮的時候,我估計已經走出二、三十里了。

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們在一條山溪邊停了下來,黃德海命令在此打尖兒,此時我估計離山寨至少有四十幾里。

阿輝過來扶我下了馬,又叫人把那馱子卸下來,好讓馬也歇歇腳。

騎了半宿馬,我感到很累,於是坐在溪邊的石頭上休息。

有人在那裡開始點火做飯,保持肅靜的禁令也解除了,大家開始閒談起來。

何鳳歧走過來問我:「怎麼樣?累嗎?吃得消嗎?」

「在山寨這兩個月沒騎馬,有點兒累。」

「那就好好歇歇,一會兒還要趕路呢。」

「哦。出了什麼事兒?咱們這是去哪兒呀?還回山寨去嗎?」何鳳歧笑了笑,沒有回答,我也就不問了。

吃飯的時候,馬彪又走了過來坐在我旁邊,他手裡拿著一個鐵皮飯碗問我:「劉大夫,吃肉不吃?人肉!」

我向他碗裡看了一眼,果然有半碗肉,好像是火腿。

我討厭馬彪玩兒女人,更討厭他吃人肉,而他則喜歡用這個同我們搞惡作劇,這些天他一看見我就說這個,我已經習慣了,便回道:「算了吧,這是火腿?」

「劉大夫還真是有眼力,不過看走了眼,這可不是宣威火腿,是燻腿,是用那幾個共軍女護士的屁股燻的,想不想嚐嚐?」

見我不說話,他更得意了:「那個小女人的肉真有味兒,可惜是共軍,不然老子真捨不得殺。知道這肉是怎麼弄的嗎?把那小女人吊好了,哧啦一刀,就把屁股割下來了,那小女人疼得渾身直抖,我就當著她面放在炭火上烤,然後……」

「求求你了,別再招我了,我已經好長時間不吃肉了。」

「人身上的肉,就是屁股上那兩塊最大,就是粗了一點點兒,不過,女人的屁股就不一樣了,你看,肉好肥。這是外面來的女共黨,肉更嫩,哈哈哈哈!就是好吃,好吃!好吃!」他一邊笑著,一邊把一片肉放在嘴裡,然後站起來,嘴裡故意說著「好吃!」,走向黃德海那邊。

阿輝正好從那邊過來,同馬彪迎面碰上,馬彪把碗遞過去,阿輝笑著搖了搖頭,和他擦身而過。

「他有肉,你怎麼不吃?」我見阿輝在我旁邊坐下,便問他。

「吃什麼?」

「副司令不是給你肉吃嘛?」

「我可不吃人肉。」

「那真是人肉?」雖然我上次已經看到過馬彪吃人,卻沒有想到他現在還有人肉。那還錯得了?在我們這兒,馬副司令和他手下那些人吃人肉是有了名兒的。你不是親眼看見了嗎?」

「… …」我再次不知道說什麼話好了。

「你晚上沒看見副司令和他那伙兒人的馬嗎?」

「看見了。」

「他們馬鞍上掛的東西你沒看見?」

「看見了,每人這麼大一個布口袋,不知裝的什麼東西。」

「那就是人肉乾兒!」

「……!」

「阿輝說得不錯。」

保衛我的那幾個嘍燻之一搶過來說:「他們吃人肉的時候我見過一次,其他的事兒都是聽說的。副司令他們最喜歡吃人肉,綁肉票的時候,凡遇上撕票,他就把那些肉票的肉割下來吃,現在不綁票兒了,就吃抓來的那些女共黨,有時也把那些妓女宰了吃肉。

你曉得他們咋個吃?新鮮的時候,先吃她們的奶和下邊那兩片片兒肉,拔了毛,切成條,裹上麵糊炸著吃,然後挑最嫩的地方炒著吃燉著吃,剩下一次吃不了的肉,或是用硝和鹽醃成鹹肉,晾成肉乾,或者是做成燻肉,吃的時候切成片,或熬湯、或蒸菜、或是炒回鍋肉。

你知道上次弄來的那幾個共黨女軍醫和女護士吧?早就讓副司令給殺嘍,剛才他不是說那肉是那幾個女護士的嗎?肯定錯不了。」

「我對您說,馬副司令請客,我和司令他們從來不去,就怕他偷偷把人肉當牛肉給我吃。」阿輝又補充道。

我還以為馬彪吃人肉僅僅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膽量,哪知道他還真的是把人肉當豬羊肉一樣吃的。

由此想到馬彪第一次請我吃飯的時候,雞、鴨、魚都能認出來,只有一道扣碗肉,肉質非常細嫩,同我以前吃過的扣碗肉不太一樣。

我的天哪!那會不會就是人肉哇?!

因為職業的關係,各種血腥的場面見得多,看著馬彪吃人,除了覺得血腥變態之外,還可以忍得住,現在想到自己也可能吃了人肉,便再也忍不住了,我只覺著嗓子眼兒一癢,「哇」地一聲就吐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阿輝嚇壞了,趕緊給我拍打起後背來,四妹子本來坐在離我有十幾米遠的一塊石頭上,此進也趕緊跑了過來。

「我沒事,我沒事。」

「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我一邊乾嘔,一邊搖著手說。

「真沒事?」

他們看著我吐得厲害,都很擔心。

「真沒事。你們別害怕。」

這邊一亂,黃德海和何鳳歧他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不過等他們走過來的時候,我的乾嘔已經壓下去了。

「你怎麼了?哪不舒服?」何鳳歧關心地問,黃德海則已經罵起來:「阿輝,你是幹什麼吃的,劉大夫病成這樣了你怎麼不說?」

「不關他的事。」我急忙擺著手道:「不關他的事,怪我自己。」

「你到底怎麼了」何鳳歧問。

「沒事沒事。」我把原因一說,馬上又吐起來。

馬彪知道闖了禍,趕緊過來說:「哎喲,怪我,我哪裡知道你那個怕。不過你莫害怕,我向你保證,我給你吃的絕對是牛肉,不是人肉。」

黃德海、楊玉芙和何鳳歧知道了其中原委,都在一旁埋怨馬彪,弄得馬彪不停地給我道歉。

因為這一鬧,隊伍在原地就多待了半個多小時,後來眾人勸著我好歹喝了點兒稀飯,這才重新出發。

半夜時分,我們才到達目的地。

這裡看上去像是山裡的傣家村落,接待我們的人穿的都是傣族衣服,不過從他們對我們的態度上看,同黃德海的關係非同尋常。

我和阿輝同住在一座傣式的竹樓裡,那些保護我的嘍囉們住在旁邊的竹樓。

趕了一整天的路,我已經累得不行了,隨便吃了點主人送來的飯菜,便睡下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讓阿輝陪著我出去散散步,正好四妹子也過來了,阿輝向竹樓的主人交待了我們的去向,便帶著我和四妹子從村子裡走出來。

昨天到的時候是半夜,黑呼呼的什麼也看不見,現在天亮了,我才發現這裡的風景實在不錯,四周的山並不高,而且都是緩坡,到處都綠油油。

我信步走去,除了甘蔗林外,種得更多的是一種我從沒過的作物。

「阿輝,這種的是什麼莊稼?我怎麼沒見過?」

「噢,這是罌粟,鴉片煙就是用這個熬的。」

「啊?這就是大煙?」

「對呀!」

「這是種的嗎?」

「是啊,這兒的鄉民都種這個。」

「他們不知道這對人有害嗎?」

「嗨!還管得了那麼多?當地人就靠這個吃飯呢。」

「這不是害人嗎?」

「不能那麼說?那些人抽大煙也不是別人強迫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既然有人要,就有人種。再說,你們給人看病用的藥,聽說也有好多是從這裡頭煉出來的呢,沒人種罌粟,拿什麼給你們煉藥?是不是的?」

「沒人管他們麼?」

「管?這地方的稅也是靠著買這個收呢!」

「怎麼會這樣?」

「沒辦法,人總要掙錢吃飯的嘛!昨天晚上您都看見了,寨子裡的人對我們都特別好。」

「是啊,看得出同你們很熟。」

「那當然,財神爺嘛!」

「財神爺?」

「我們是他們的老主顧。等這罌粟長成了,割下來熬煉鴉片煙或者是白粉,都是靠我們給他們運到邊境那邊去賣,沒有我們,他們的煙種出來也變不成錢。」

「原來是這樣。他們不會賣給別人嗎?」

「也有,不過那些人大部分就是一、兩個人,買也買不多,而且運這東西擔風險,抓住了就是槍斃,他們冒險幹個一次兩次的,掙點兒錢就不幹了。我們不同,我們都是整馱整馱的買。我們的人來一次,就夠他們全寨多半年的吃喝了。」

「咱們寨子裡好像沒有人抽這個。」

「這個您就不知道了,凡是作這個買賣的,都知道這東西的厲害,所以司令早有嚴令,山寨中哪個敢碰這東西,立刻就砍腦殼,決不留情,所以沒人敢動。」

「是這樣!」

「別說我們了,這邊種罌粟的寨子裡都有這樣的規矩,凡是抽上這個,不管老的少的,也不管男的女的,只要被發現了,就會被捆起來沉潭,殺人的可以饒過,抽大煙的決不會饒過的!」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也知道毒品的厲害,自己人是絕對不沾的。

「我剛才聽你說運過邊境,運過哪兒去?」

「您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到國境線南邊來了,這裡不歸共黨管,所以只要我們一過境,解放軍只能在那邊乾看著,拿我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你們都是人們說的響馬,這邊沒人抓你們嗎?」

「我們在那邊是響馬,在這邊是主顧,沒有我們,他們的大煙就變不成現錢,所以他們請我們還怕請不來,怎麼會抓我們?」

我臉上只剩了苦笑,事情原來就是這樣,一些人的享樂,總是建立在另一些人的苦難上的。

 

(二十一)




事情果如阿輝所說的那樣,寨子裡的人對我們特別熱情,給我們吃的都是最好的飯菜,給我們用的也都是最好的東西,晚上竹樓的主人竟還打發自己的兩個美麗動人的女兒來陪我們睡覺。

我拒絕了主人的好意,但這也只不過就是便宜了阿輝,他一個人摟著兩個女孩子到另一間屋裡,很快那邊就傳來了兩個女孩子的低笑。

在這裡住了兩天,第三天一早,我們又全體出發了。

這一次隊伍中多了幾匹馱著馱子的馬,我知道那馱子裡面是鴉片,不過我想不清楚的是,為了幾馱鴉片,哪裡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又何必把那些妓女通通殺了呢?!

仍然是近一天一夜的行軍,我們又回到了原來的山寨,大家依然回到原來住的地方,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回到山寨的第二天晚上,我照例到何鳳歧的院裡去。

走得很急,留聲機太大,所以這些沒有帶出去,我也就好幾天沒聽音樂。

閒聊當中,何鳳歧才把這次行動的真正原因告訴我。

原來那天晚上,一個眼線跑上山來,說共軍不知怎麼發現了一處分寨,組織了好幾百人在圍攻。

那山寨的頭領以前來過總寨,知道這裡的路,黃德海怕他被共軍抓去,把這裡供出來,所以才連夜撤出。

到了境外,一邊打探確實消息,一邊收購鴉片,後來眼線來報告,說那個分寨的首領在守寨的時候被打死了,所以也就不怕總寨的秘密被洩露,於是又全體返回了。

一切彷彿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但我總覺得這種平靜只是暫時的,更大的風雨還在後面。

自從回來後,馬彪變了樣子,整天無精打采的,我知道,對他來說,沒有那些妓女,就像要了他半條命一樣。

不久之後,黃德海和何鳳歧又帶著大部分人走了,這次馬彪也跟去了,還帶走了四妹子,只留下楊玉芙守寨。

阿輝告訴我,本來是讓馬彪守寨的,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女人陪了,想出去找找樂子,所以才換了楊玉芙守寨。

我猜他們是出去打仗了,而且肯定是很險惡的一仗,因為顯然是不會有誰敢玩兒四妹子的,帶四妹子走是因為她跟著我學了不少救護的知識。他們是不會帶著我的,因為我不會打仗,帶著我反而是個累贅。

我的猜測是有道理的,自從他們離開,就不斷有受傷的嘍囉回到寨裡來治傷,這些人的傷都很重,不過在外面的時候已經經過了應急過理,那就是四妹子的功勞。

原來那個分寨已經不是第一個被圍攻的,在黃德海麾下的響馬有二十幾路,現在已經被解放軍一窩兒一窩兒地端掉十幾寨,只剩下四、五個分寨,加上總寨的人也不過五、六百人了。

在這種局面下,黃德海和何鳳歧都認為不能靜等著共軍把自己一口一口地吃掉,要主動出擊,所以才傾寨而出。

他們認為,共軍的那個剿匪小分隊才是真正的敵手,所以一出動,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小分隊引誘到一個小山頭上,然後聯合各分寨的力量,一下子把那個小分隊包圍了。

雖然佔據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黃德海他們卻不得不佩服解放軍的頑強,只有三十幾個的小分隊,面對幾百人的圍攻,竟然支持了一天一夜,生生把援軍給等來了。

黃德海打聽到援軍快到了,不敢再打,急忙下令撤退,哪知這回可不像上次那麼容易走掉了,那支共軍小分隊,竟然不顧自己已經損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在只有不足十個人的情況下就兜著屁股跟上來,把黃德海死死纏住,硬是甩不脫,緊接著解放軍的大部隊就到了。

黃德海邊打邊走,就是無法擺脫共軍的追逐,在這中間,隊伍損失了三百多人,黃德海、何鳳歧和馬彪也都掛了彩。

那一天,已經是我到山上三個多月之後了,又是一個半夜,阿輝把我叫醒,說要開拔,有了上次的經驗,我也不再緊張。

這一次沒有走上回的路,而是一直向西走出幾十里,又向南走,然後再向西,再向南,這次的路也比上次遠,第二天白天我們在一處密林裡休息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天完全黑下來才走,又走了一整夜,才終於到達目的地。

仍然是一處小村落,主人對我們也很好,不過沒有看到地裡有大煙。

我問阿輝這是什麼地方,阿輝告訴我說這裡是緬甸,我問他為什麼要到這裡來,黃德海他們在什麼地方,他說他也不知道。

到達那裡的第三天,終於見到黃德海,不過這一次他們夠慘,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而且幾乎個個掛綵。

何鳳歧也受了點兒輕傷在胳膊上,不過不太重,但四妹子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不時地詢問他的疼不疼。

我看到黃德海帶回來的這些人中,有一小半兒不是原來山寨中的人,其中還包括四、五年輕女匪,那些女匪的相貌在當地算得是不錯的,身上穿的衣服很怪,短上衣,黑筒裙,赤著腳,但零零碎碎的裝飾特別多。

我問阿輝認識不認識這些人,阿輝告訴我,這些人應該是其他分寨的人,這次一定是來不及或者不敢回寨,所以黃德海把他們都帶出來了。

他又告訴我,那幾個女人多半是七鳳寨的神兵。

「神兵?神兵是什麼?」

「神兵都是女的,會法術,她們身上帶的都是符。打仗的時候先由女仙跳神,攝住對方的魂魄,自己就能刀槍不入。」

「我以前沒聽說過她們。」

「別看她們年輕,她們立寨不比我們晚多少,不過女人願意上山的不多,一直維持著四、五十人的數,看來這回也報銷了。」

「她們不是刀槍不入嗎?」

「信則有,不信則無。過去她們主要是去大戶家裡要東西。當地的大戶們多半信鬼信神,她們一裝神弄鬼兒,那些人就怕了,乖乖把東西拿出來,根本用不著真打。

不過我親眼見過她們上刀山、刀床開石,還見她們過過火海,還真不是亂吹的,就不知碰上子彈還靈不靈。」

「她們怎麼和你們山寨搭上的?」

「她們的山寨離我們總寨不遠,走路才十幾里,騎馬一晃就到。有一年,有股桿子看上她們都是女人,想把她們連山寨帶人一鍋兒收了,她們知道打不過人家,大頭領馬二仙就來找黃司令求救。司令於是伸手拉了她們一把,以後馬二仙拜了司令作大哥,七鳳寨也就成了我們的一個分寨。」

「她們寨裡都是女人,你們為什麼不去她們那兒找樂子,還要建什麼花棚?」

「她們打仗靠得是法術,必須要童女才靈,所以不到二十五歲不准嫁人,嫁人的時候,要開香堂向祖師陪罪,並且發毒誓不向外人洩露山寨的秘密。如果犯了這條山規,多半要處死,我聽說是把小樹砍去樹枝,樹頂削尖,姦夫淫婦捆了架上去,姦夫套屁眼兒,淫婦套陰門兒,活活穿死。

自從投了我們山寨,司令不許我們去七鳳寨,馬二仙也看在黃司令面子上,對我們總寨有關係的事兒處罰輕多了,不殺人了,不過那也挺嚇人的。我沒親眼見過,是聽別人說的。咱們寨子裡也有個色膽包天的,在那邊找上相好的,破了人家的身子,為這個事兒,馬二仙氣壞了,來找司令告狀,司令就把這邊的人帶去了。我聽說,她們把那女的當著姦夫的面脫了衣裳捆起來,往她陰門兒裡灌上幾勺子海椒面,叫那男的上去幹她,說是幹過一百不軟就饒過他們一命。

老子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兒,不過聽說把個大男人也折騰得直流眼淚,那男的還真硬挺著幹了一百下兒沒軟,司令就把兩個人一起帶回總寨來讓他們成了親。所以那些女的輕易不敢犯禁,這邊的人大多信鬼神信得厲害,知道那些女人有法術,不敢輕易去招惹她們。」我這才知道土匪裡還有這樣的事情。

因為傷號多,藥品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沒等我說話,何鳳歧就先開了口:「劉博士,這裡已經是境外,對你來說沒有什麼危險了,藥雖然用得差不多了,不過大家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暫時也不用你了。我想請你親自去仰光跑一趟,幫咱們把藥給辦回來,不知……」

「行啊,不過我不認識路哇。」

「沒關係,讓四妹子和阿輝陪你去。」

「那怎麼行,我走了,四妹子再走了,萬一有人需要治病怎麼辦?」

「沒事兒,那邊鎮上有一個診所,是個外國人開的,有了急病可以先到那兒看。四妹子雖然跟了你這麼久,還沒自己出去辦過事,你也帶她去長長見識。」

「好吧。我們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有去仰光的汽車,你們就坐車去吧。」

第二天一早,我同阿輝收拾好東西,四妹子也拿著個包袱來到了我的住處。

一起吃早飯的時候,何鳳歧親自來送我們,他把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我說:「到了仰光,你先去找我的一位朋友,這信封上有他的地址和姓名,要辦的事我都寫在信裡,到時候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好的。」

「四妹子,一路上你要聽劉博士的話,特別是這次可能要同洋人打交道,你們兩個不會洋話,沒有劉博士你們寸步難行。」

「哎。」

何鳳歧一直把我們送到汽車站,看著我們上了車。

我感到他今天說話的情緒有點兒不同,總好像有什麼話沒說完,而且同四妹子說話的時候也特別溫柔,但我也沒有想得太多。

那時對仰光還沒有公共汽車,我們坐的是卡車,本來就慢慢騰騰,路也不好走,所以並不比騎馬舒服。

四妹子彷彿有什麼心事,一直不說話,路上就只有阿輝同我聊天解悶,一開始只是隨便瞎扯,說著說著,阿輝就又把話題轉到了他打聽來的七鳳寨的事情上。

原來黃德海下山後,就把各分寨的人都召集起來,按照何鳳歧的計劃,派小股部隊去吸引解放軍的小分隊。

七鳳寨那個時候還剩了四十幾個人,以大頭領菊七妹為首,武器除了刀、矛之外,就是跳神兒的鑼鼓傢伙,沒有多強的戰鬥力,所以黃德海把她們留在身邊,只是讓她們站腳助威而已。

剿匪小分隊果然被引來了,黃德海本來是想把他們引到一條溝裡,然後居高臨下地進攻。

誰知這支小分隊非常聰明,到了溝外,不僅不往裡鑽,反而掉頭就走,黃德海不肯輕易放棄到手的機會,於是臨時改變佈署,把小分隊圍在了一個小山上,然後開始圍攻。

小分隊非常頑強,黃德海一晝夜的進攻衝鋒,都被人家給打回來了,死傷了六、七十人。

眼看共軍的援軍就到了,再不拿下來,就沒機會了。可黃德海喊了半天,就沒人敢再應聲兒了。

黃德海無奈地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七妹,現在就看妳們神兵的了?」

菊七妹一看,打腫臉充胖子道:「司令早說用我們姐妹,共軍小分隊早打下來了。放心,看我神兵的厲害。」說完,叫上她的神兵就走。

「老二,你看……」黃德海的臉又轉向馬彪。

馬彪急忙道:「妹子別走,二哥陪妳走一趟。」

這一次有女人陪著,倒是有不少人願意拚命,一下子就集合起了七、八成的力量。

先是菊七妹接著那幾十個神兵在隊伍前面跳了一陣兒大神兒,然後排著隊向上走,一邊走一邊喊著:「刀槍不入!刀槍不入!……」

馬彪則帶著其他人跟在女神兵的後面。

起初小分隊可能給鬧懵了,也可能是被神兵給嚇壞了,又或者是實在不願意對著女人開槍,所以一直沒有動靜。

一直攻到離小分隊的工事還有一百多米的地方,上面的槍終於響了。

頭一槍是衝著天放的,並且有人喊了一聲:「女人讓開!」

菊七妹高喊:「姐妹們別怕,咱們有神仙護體,刀槍不入。」繼續向上走。

接著又放了一槍,又有人喊:「告訴妳們,共產黨不信神。這是最後的警告,再不讓開,一槍讓妳腦袋開花!看妳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

菊七妹還在喊著:「不要怕,咱們刀槍不入!」

第三槍響了,菊七妹那顆還算漂亮的腦袋立刻就只剩下了半截兒,一個後仰,直挺挺地躺在了山坡上。

菊七妹一死,立刻就亂了套。那些一直相信自己刀槍不入的女神兵們嚇傻了,亂喊亂叫起來,有的回頭就跑,有的弄錯了方向,直衝著小分隊的陣地衝過去。

這一槍,同時也給小分隊長了精神,槍聲緊跟著便像炒豆兒一樣響起,桿子們像割稻子一樣嘩啦嘩啦地往下倒。

一開始還在馬彪的鼓動下繼續衝了一陣兒,然後便支持不住,嘩啦一下子又退下來。

這一陣打下來,山坡上又多了一大片屍體。

女神兵因為一直走在最前面,後撤的時候又被自己人擋著,所以損失最大,四十幾個人上去,下來的只有十幾個,剩下的都躺在了半山腰上。

女神兵大多是在亂跑的時候被打中的,因此多是背後中槍,有的頭朝下趴倒在山坡上,有的順山滾下老遠,許多人的筒裙因此而翻捲起來。

當地人沒有穿內身的習慣,筒裙一亂,精光的肥嫩屁股便暴露出來,其狀甚慘。

更慘的是還有中了槍卻沒死的,疼得打著滾兒在半山腰上哭叫。

阿輝對那些女神兵死時的樣子講得有聲有色,差不多要說出每一個人中槍的部位,倒下時的姿勢,彷彿他親眼所見似的。

他眉飛色舞地講著,那興奮勁兒,讓我懷疑女同夥兒和女敵人對他來說究竟有沒有區別。

阿輝越說越來勁兒,聲音也越來越大,完全忘了還有一車乘客,大家都驚異地把臉轉向他,四妹子更是不屑地輕輕「哼」了一聲,直到我用胳膊肘撞了他幾次,他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把聲音重新放低,但很快音量便又上來了。

其實在土匪們的嘴裡,整天都離不開女人的褲襠,我剛上山的時候是十分不屑的,不過經不起阿輝他們整天在耳旁叨叨,後來也習慣了,當成演義來聽。

女神兵引導的那次進攻是在攻擊小分隊陣地時最大規模的一次衝鋒,也是最後一次,此後黃德海他們就只剩下被人家追著到處亂跑的份兒了。

等到終於越過邊境的時候,黃德海身邊也就剩下那點兒人馬。

那十幾個女神兵有的在人家偷襲營地的時候失蹤,有的在中埋伏的時候被打死,有的失足掉到山溝裡,還有幾個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的,最後就剩下了四、五個,也是一個個兒垂頭喪氣的。

「唉!一群傻女人!」我在心裡嘆息道。

經過了一路顛簸,我們終於到了仰光,四妹子原來是城裡人,離開大山回到城市,心裡有說不出的痛快,而阿輝從沒有到過大城市,看見什麼都新鮮。

我們按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一個叫東光百貨公司的商店,何鳳歧的朋友就是這間商店的老闆張經理,一個旅緬華僑。

看過何鳳歧的信,張經理非常高興,馬上用自己的汽車把我們帶回到他的家裡,安排我們住在客房,又叫僕人給我們安排飯。

我沒忘了自己的任務,便對他說:「張經理,我們此行是……」

「不忙不忙啊!事情我都知道了,一切交給我辦,你們先休息吧,先休息。」在這裡住得很舒服,不過我和四妹子她們卻心事重重,因為總不見張經理提買藥的事,而每當我提起,他總是說「我知道,知道,由我來辦。」

我感到很奇怪,沒有我這個當醫生的拉單子,他知道買什麼藥哇?

一連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再次提到了買藥的事,他又說:「不忙,不忙,我已經叫人去辦了,很快就辦回來。」

「我沒開單子,您怎麼知道買什麼藥哇?」我問道。

「藥麼,還能有什麼?照著醫院藥房的單子買就是了,急什麼嘛?明天就有信兒了。」

第四天晚上,張經理帶了兩個人白人來見我,我一看,驚訝得眼睛都直了,因為其中一個是過去和我一起在滇緬公路行醫時的同事。

「馬丁,怎麼是你?」

「哦!劉!沒想到還真的是你!」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馬丁,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現在是美國駐西貢領事館的參贊,是這裡的領事館打電報告訴我說你在這兒,我就趕快趕過來了。」

「領事館?」

「對,這位是這邊領事館的副領事麥斯先生,也是我的朋友。」

「您好麥斯先生,可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既然領事館的先生們已經到了,就沒有必須再保密了。告訴你們吧,我這裡是軍統的聯繫處,我就是聯絡處負責人。何鳳歧上校在信裡告訴我,讓我幫你聯繫上美國領事館,送你回美國,領事館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一會兒你們就可以跟這兩位先生回到美國的領土上去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何上校夾在給我的信封裡的信,他在信中要求我在聯絡到美國領事館後再交給你們。」張經理說著,從口袋裡又拿出四個小信封,我和阿輝每人一個,四妹子兩個。

我急忙打開信封,抽出信紙來,信是何鳳歧寫的,寫數不太多,內容也很簡單,大意是說,緬甸方面不希望同中共發生衝突,已經派人要求他們離境,黃德海他們不願意到陌生的地方去,堅持要重新回到大陸。

他們都很清楚,這次回到邊境那邊去是非常危險的,在這種時候,他不能讓我這個局外人跟著他去冒險,因此他要兌現當初的承諾,安排我回到美國去。

此外他還說,受司令和夫人之託,希望我能利用自己的美國人身份幫助四妹子和阿輝去台灣或者是美國,讓他們不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

我一遍一遍地看著那封信,心中充滿了酸楚,而四妹子和阿輝看著她的信,已經泣不成聲了。

四妹子和阿輝的信都是楊玉芙寫的,只不過給阿輝的信是替黃德海代筆而己。

四妹子和阿輝都是從小就跟在他們身邊的,情份不同,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都不願意再讓這兩個年輕人涉險。

何鳳歧還另外給四妹子寫了一封信,四妹子沒說裡面的內容,不過哭著罵何鳳歧是混蛋。四妹子和阿輝沒有跟我一起走。

四妹子說,在這種時候,她不能辜負何鳳歧對她的一片心,寧願回去和他死在一起,我猜那封信裡面寫的一定不是絕情的話。

阿輝說,黃德海對他有知遇之恩,這種時候他不能離開他。

儘管我們大家一再相勸,兩個人下定了決心,還是坐第二天的汽車回去了。

那之後,我先到了當地領事館,又跟著馬丁去了西貢,遇見了許多當年的同事和朋友。

我一直很關心黃德海他們的消息,所以在回美國之前,托馬丁他們幫我打聽。

後來,我陸續收到了馬丁託人寄來的一些大陸和台灣的報紙。

大陸的報紙登的都是剿匪的戰果,報紙上醒目的標題寫著:

《「五先」匪幫覆滅,匪首數人在逃》

《匪首黃德海被山民擊斃》

《台灣特務何鳳歧等一批匪特人員昨日被鎮壓》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通緝令,通緝的人包括「女匪首楊玉芙」和「匪首馬彪」。

而台灣的報紙則是追認黃德海、何鳳歧等為「黨國烈士」

回美國之前,我先去了一趟台灣,看望了何參謀長的夫人,那時候我還沒有得到何參謀長的確切消息。

何夫人說她很感謝我給他帶來了何鳳歧活著的消息,但我看得出她非常擔心何參謀長的安危,後來我到了美國,就再沒去過台灣。

我從馬丁寄給我的報紙上知道了黃司令和何參謀長死了,這些都是真的嗎?」

「報上的事,假也假不到哪裡去,只不過同一件事,到了不同的報紙上會有不同的寫法就是了,台灣說他們是『烈士』,大陸就說他們是『頑匪』,事情還不就是這麼回事?!

黃司令的死是我親眼所見,參謀長是離開隊伍之後被捕的,他的事我也只是從報上知道的,後來也有大陸出來的人證實。

聽知道的人說,參謀長死的時候很英雄,一直到槍響之前,他還在讀洋人寫的詩。」

「是啊,我在報上也看到過類似的文章,我和他相處那麼久,我相依他是這樣的人,和他相識也是個緣分。不知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逃出來了嗎?夫人呢?四妹子呢?我沒有從報紙上看到她們被抓被殺的消息。」

「唉!一言難盡哪!這後面的事大概也只有我知道,聽我慢慢告訴你吧……」

這就是我的故事,欲知黃德海部最後的結局,請看阿輝講述他親歷的《強梁末路

回《匪患系列》系列

回總目錄

回書櫃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