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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奇冤錄

简体版

作者:不詳

老夫,姓辛單名一個雁字,今年虛度六十有五,原籍江蘇省常州府人氏。

祖先早年也是個殷富之家,也有幾代在朝為官宦者,怎奈康熙老佛爺年間,一場文字獄,將我家哪一代祖宗牽連進去,從此家道中落。傳至父輩時已是田不足百畝,房不到十間的破落小地主了。

家父眼看著祖上遺產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遂將我送至私塾唸書,指望長大後求得功名,光宗耀祖,改換門庭。

然鄙人生性愚魯,好讀書卻不求甚解,又缺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之靈性,故而十年寒窗下來,也只灌得半瓶墨水,學富三車半而已。

十六歲那年,父母先後作古,孑然一身,對田畝莊園也不善經營,無奈之中,不覺心生一念,如此潦倒不若上京趕考,碰碰運氣,萬一吉星高照,瞎貓遇見死耗子,求得一官半職,不說發財致富,至少可以維持生計吧。

於是安下心來,死記硬背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唐詩宋詞等古籍新典。

雖是食古不化,卻也為後來混跡官場儲備了些修飾門面的本錢。

列位切莫把我當成了個不學無術、招搖撞騙的壞人,至少有兩點可以證明我不是個純粹的壞人:

一是不貪財,俗話說,「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是我做了四十年的官,如今退休在家,仍是寒舍清貧;

二是不好色,三妻四妾本是中國人的婚姻制度,自忖當年也是個翩翩的少年公子,決不乏靚女的喜愛,而至今我身旁除了一個自幼侍奉於側的小丫頭外,從未娶過一妻一妾,雖也吃過幾次花酒,逛過幾次妓院,看見漂亮女人也會動心,但所有這些都是逢場作戲、遊戲人生而已。

可是,我也決不似清河縣人民所吹捧的「俠肝義膽」、「鋤強扶弱」的正人君子、清官大老爺。

因為我之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追求自己的愛好,滿足個人的私慾罷了。

現在就來敘說一下,這件我在清河縣做下的,之所以賴以成名的事跡吧。



(一)進京趕考途中的意外奇遇



待將那些詩書禮易、八股文章準備得差不多了,就遣散了奴僕,變賣了房產地畝,積得幾百兩銀子。

家道雖然破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祖上傳下來的珍珠瑪瑙、寶石鑽戒,搜羅搜羅,將來打成一個小包收藏了。備了兩匹好馬,我和書僮兩人,一人一騎,於乾隆四十三年八月十八日中秋過後,離了家門,登程北上,向京城進發。

說道這裡,到要囉嗦幾句,我這書僮不是真正的書僮,乃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丫頭,名喚辛燕。其父曾是我家看家護院的武師,故而辛燕也有不錯的武功,還學會了一手易容化妝的絕活,自幼便被母親遣使來做為服侍我起居飲食的小丫頭,可算得青梅竹馬、意氣相投。

辛燕小得我兩歲,生得雖不似大家閨秀般艷麗嬌媚,卻也是柳眉杏眼、櫻嘴桃腮、蓮臉生春、苗條秀麗,絕對是個美貌女子。特別是有一付強健的身體和兩片未纏過足的大腳丫子,和一般女子所不具備的吃苦耐勞、勤奮勇敢的品質。

最難能可貴之處在於:她是世上唯一的善解我的脾氣秉性、趣味愛好,並為我獻身服務的女子。

那麼,我的興趣愛好又是什麼呢?

說來羞以見人,就是專愛欣賞那些年輕美貌的女子,在強權壓制下所表現出來的淒涼悲慘、可憐無助的情景,例如:刑場之上處決美女犯人就是我最愛好的節目。可惜這種機會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可多見的,於是辛燕就成了我抒發情懷、滿足私慾的替身。

列位定會道我不尊重婦女,戲弄弱小丫頭。

非也!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軟弱的書生,強健的小丫頭一掌就能把我打得骨斷筋裂。之所以能心甘情願臣服於我的「淫威」之下,只因為我們兩人是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同好了。

我想,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女人,願意在生活中承擔這種角色吧?

這也就是我這一輩子沒有討老婆,而與辛燕在一起廝守終身的原因。

話扯遠了,還是言歸正傳。我們主僕二人,登程北上,進京趕考。

一路上曉行夜宿,饑餐渴飲,翻山越嶺,舟船過渡。

由於兩手空空、身後無人,沒了任何牽掛,到也輕鬆愉快,於是遇山遊山,逢水玩水,過村趕集,入市觀光,好不自在。

當時正值康干盛世,市場經濟繁榮,物資產品豐富,社會治安穩定,人民生活安康,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走了一月有餘,飽覽了山野蔥鬱,水波粼粼的江南水鄉風光,跨過了廣袤的齊魯大地,來到了自古慷慨悲歌的燕趙之境。

一是北方本就林木稀少,風沙較大,再者已到了草枯葉落的深秋氣候,不由得使人產生了一種滿目荒涼、觸景生愁的感覺。

這一日,主僕二人來到冀魯交界處的清河縣境,只見四鄉民眾三五成群,匆匆忙忙,熙熙攘攘,帶著期盼嚮往的神情,都朝一個方向奔去。
我二人不解,辛燕上前打探,小丫頭回來面露喜色,對我說道:「少爺,好消息,我們有好戲看了!」

「小丫頭,一驚一詫的,妳說什麼好戲?我可不愛聽戲!」

「嗨!少爺平日裡不是老喜歡將我綁縛著,要砍我的頭,要開我的膛。這不,今天清河縣裡要在刑場上處決一名女犯!少爺試想,看到真實的殺人情景,豈不比拿我這個醜丫頭做模特要強似百倍?」

「真的?殺個什麼樣人?」此乃我之愛好,不由得精神一振。

「聽說是一名謀殺親夫的女人,殺夫者多是又淫又美,豈不是好戲一場!」

「那我們快去吧!」

我二人趕緊拍馬朝清河縣城跑去,約莫大半個時辰後進了清河縣城裡。先找了個悅來客棧,將馬匹行李寄存了,也來不及歇息一會兒、喝口水、吃口東西,向店家問明了去刑場的路徑,就急不可耐地跑去。

轉了兩道彎,到了大街之上,糟糕!馬路上已有兵丁士卒站崗,行人等不得通過,因為行刑遊街的隊伍即將來到,戒了嚴啦!不得已,只能駐足就地觀看了。

兩廂的便道上聚滿了人群,有的昂首伸脖遙望遠方,像是期盼著好戲的開鑼;

有的眉飛色舞、高談闊論,無拘無束地抒發著自己的激動;

有的俯身搖首、唉聲嘆氣,似在埋怨著世道的不公;

也有的張口辱罵、閉嘴嘲諷,也不知是漫罵官府的可惡,還是羞辱犯人的無恥。

我立身處的周圍,正有幾個似與死囚有些交往或熟識的人,在那裡議論著:

「沒有想到,平日裡慈眉善目,溫良賢淑的王家嬸子,竟然是個謀殺親夫的惡婦!」

「我家與這王楊氏家鄰居數載,像她這種心地善良、與世無爭的婦人,會將王家大哥謀殺了?打死我也不相信!」

「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表面一套,內心又一套的大有人在,我看她就是個化做美女的九尾妖狐!」

「我覺得這裡面定有貓膩,許是縣大老爺得了什麼好處,誣良為奸!」

「我說這定是冤案!兇手應是她的弟妹劉麗萍,那個小娘們,妖面、媚骨、騷體、蕩性,看著就讓人噁心!」

「可別毫無根據地瞎猜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的好壞豈能用相貌來衡量。事不關己,管他誰是誰非,看看熱鬧罷了,回家後還是你打你的魚,我曬我的網,各幹各的事去吧。」

「哎!話是這麼說,但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母親判了死罪,今日就要行刑,已是難以挽回的了,最可憐的還是那孩子玉姑,才十歲小小年紀,今後真不知如何活下去?」

「她不是還有二叔和二嬸嗎?親不親,一家人,一枝筆寫不出兩個王字,能不管她嗎?」

「嗨!那一對兇惡夫婦,早就盤算著他兄嫂的家產呢!如今正是得意之時,還會有這等善心?我看遲早會將玉姑賣掉,不是賣到勾欄妓院,就是賣給人家做童養媳去!」

「真可憐啊!」

此時聽得辛燕丫頭在我耳旁說道:「聽來又是冤案一樁!」

我尚未來得及回答,只聽得那邊人聲沸騰,吆喝喊叫之聲不絕於耳,破鼓嗩吶鳴鑼開道,旌幟旗旛迎風招展,兵丁士卒排列成行,武官文吏騎馬坐轎,中間簇擁著一架木驢囚車,上面騎綁著女犯死囚,行刑遊街的隊伍來也!

由於不時受到觀刑群眾的干擾,隊伍行進速度很慢,使我有足夠的時間將這女囚仔細察看。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反剪雙手,背插斬標,上書「剮決女犯楊素嬋壹名」字樣,捆坐在木驢之上,仰頭閉目,櫻嘴微張,雖說從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從那不時抽搐幾下的面部肌肉及渾身不住地顫抖,可以斷定她定在忍受著難以名狀的痛苦。

雖說全身上下被周圍群眾擲扔的泥土瓦塊、爛菜幫子、臭雞子兒以及自身流淌而下的汗漬、淚涕、淫水、尿液等弄得污髒不堪,卻也掩蓋不了她本質的秀麗面目、白嫩肌膚、窈窕身材和高貴品質。

最惹人注目的還是她有著一頭濃墨盡染、茂密流暢、帶著波浪捲曲的及腰長髮,漂亮瀟灑,凌亂地飄灑在身後,像是覆蓋著一席黑緞子製成的披風。

「這女犯可真漂亮!」辛燕在我耳旁低聲念道。

是啊,小丫頭因為自己長得漂亮,還從來不曾在我面前誇獎過別個女人的美麗,如今連她都說她是美人,可見她是真正的美了。

使人驚奇的是,女犯身後還跟隨著一個小女孩,一手緊緊拽著木驢,試圖將那刑車往後拉回,口中不斷地哭叫道:「媽媽,媽呀!妳別走,你們把媽媽還給我———」字字淚,聲聲血,淒慘、悲涼,感動得不少觀眾竟滄然涕下。

「這就是路人說的女兒玉姑吧?」我心中忖道:「太可憐了!」

轉眼間,遊街隊伍從面前橫過,後面還尾隨著許許多多觀刑的群眾。

辛燕用手蒯著我,生怕擠散了,我兩也不由自主地在人群的裹脅下,朝刑場奔去。

刑場就在市曹的十字路口,早已是人山人海,挨肩接踵,腹背相貼,水洩不通。我兩擠到離刑場尚有一里遠的地方,就再也走不動了,前面密密的人群,針插不進,水潑不入。

後面的人還在不斷地蜂擁而來,弄得我們前進不得,後退不能,無奈只有駐足在那裡等待著,盡力昂首抬頭,遠遠眺望。

刑台上的情景雖不清晰,卻也依稀可見。

劊子手們忙忙碌碌,像是把那女犯大張四肢地捆在了刑架之上。

後來就聽得追魂炮響,刑台上人影閃動,在一片人聲喧嚷的歡呼喊叫聲中,伴隨著淒厲慘烈的哀號和痛苦悲慘的號啕。

「開剮了!痛啊!」

辛燕依偎在我的懷中,身體有些衝動,臉上也變了顏色,嘴裡喃喃地念道。

足足有一個時辰,慘絕人寰的嚎叫聲才逐漸消隱下去,變成了輕微的喘息和呻吟,終於沒有了聲息,看來行刑已然結束。

跟著刑場上擁擠成疙瘩狀的人群開始鬆動,但聚集在四周馬路上的人們卻不斷地朝刑場湧去,我們也隨著人流向前,又過了半個時辰,來到了剛才殺人的現場。

舉目向上望去,刑架上哪裡還有囚犯的身影,只剩下一團粘連著點點碎肉和血污的肋骨架子,掛在那裡。

割去皮肉的手臂腿腳,條條白骨,已被支解成數塊,散落在刑台上。

幾個大盆裡分別盛放著血和肉攪拌在一起的肌膚和五顏六色散發著熏天腥臭的內臟肚腸。

而那十歲幼女玉姑,帶著滿面淚容、咽嗚哭泣著,正在把自己母親散落在四周的碎屍收集攏來。

只是不見了那顆披撒著飛瀉如瀑布、黝黑青絲的嬌媚頭顱,估計是拿去懸首示眾了。

這一付血腥悲慘的景象,使那原先熱烈火暴的刑場氣氛,一下子冷落沉寂了下來。

也有少數幾個游手好閒的流氓無賴者,還在那裡吵鬧叫嚷、嘲笑漫罵,卻已成不了大氣候。

絕大多數的人們都被這殘酷血腥的場面,驚嚇的得瞠目結舌、癡呆乜傻了,都為這個美麗女人的悲慘命運而吁噓感嘆,都為這件完美無暇的白玉慘遭破損而無限惋惜,更為她那十歲的女兒王玉姑,從今以後將過著孤獨無助、淒涼悲慘的生活而悲哀憂傷。

「最可憐就是這孩子了,從此將過著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流浪生活了!」辛燕眼中流著淚,梗塞著嗓音說道。

忽又跑上幾步,從懷中掏出一錠小銀塞在那孩子手中,玉姑抬起頭來用一雙明亮的、水汪汪的、晶瑩閃爍的大眼睛朝我們望了望。

啊!那相貌、神態、還有那一頭烏黑帶著波紋的青絲,和她的母親真是一模一樣,就像是從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真美呀!

我的鼻頭發酸了,眼眶裡也包藏了一腔淚水。



(二)老闆娘娓娓動人的離奇故事



回到悅來客棧,已是接近傍晚黃昏,這才發覺肚內空空、飢腸轆轆,為了觀刑,竟連午飯也忘了吃呢!

那就合二而一,兩頓作一頓吃了罷。

進了大堂,已是賓客滿座,見縫插針,找了兩付座頭,點了酒菜,和辛燕兩人慢慢品嚐開來。

客棧之中,大多是外來過往的客商,又多是剛剛參觀了行刑的人們,席間的高談闊論、言談話語之中也不時涉及刑場、女犯之類的話題。

有人驚歎著刑場的血腥和殺人的恐怖,有人讚美著女犯的容貌和死囚的可憐,也有人在探索著案情的龍脈和人物的底細——。

這後一點也正是我所欲要知曉的,因為我從當地人們的表情中看到了他們對這個女人的憐惜和哀歎!

看來確實是有些冤情在內,於是就向那跑堂的小二問了幾句,可惜得到的回答卻是令人失望。

「我們小老百姓哪裡知道許多,官府大老爺判定的案子想必是不會錯的!」

「客官要酒要菜我給你端來,你吃飽了、喝足了,回到房間,倒頭睡個好覺,可千萬別再談國事,莫惹火燒身啊!請了,請了。」

小二的搪塞和支吾,更引起了我的懷疑,激發了我探求真情的慾望。餐罷回屋,心中似有牽掛,悶悶不樂。

小丫頭辛燕見此情況,憨笑著走上前來說道:「少爺真是多愁善感、憐香惜玉啊!真想打破沙鍋弄個水落石出嗎?」

「妳這可惡的小丫頭,世界上除了妳,恐怕再也找不到另一個能理解我心思的人了。」

「承蒙少爺誇獎,小人實不敢當。但是,縱然弄出個究竟,你我大頭百姓一個,也無能為力助她平反昭雪啊?心裡不是更加難受!」

「這可說不準啊,要是這次進京趕考,得中皇榜,又在這燕趙地界弄個一官半職,那情況就變了,說不定真會有奇蹟發生呢!」

「算了吧,憑你那點墨水,還想有所作為,做夢去吧!依我看這次上京也就是藉機遊逛一番罷了。別人是衣錦還鄉,你呀,待手中這點銀子花光了,我兩就得光著屁股乞討回家了。」

小丫頭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習慣了,有時說話也是沒有分寸的。

「妳這丫頭怎麼把我給看扁了,待會瞧我怎麼收拾妳!」

「別急,別急,少爺聽我說,你若真想瞭解今天這個死囚的真情實況,我到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剛才在店堂用飯之際,看到一位客官,給了這客棧的老闆娘一錠銀子,兩人就在角落裡聊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呢。我曾過去偷聽了幾句,正說的是這件事吶。要不我去把她找來,定能問個水落石出的!」

辛燕出門,果然不大一會兒就把老闆娘領了進來。

這老闆娘三十來歲年紀,雖然有點商人的市儈氣息,卻長得平頭正臉、風韻十足,頗討人喜歡。

看來她已知道招她來此的目的,進得門來就滔滔不絕地講了開來。

辛燕給她倒了一杯水,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小丫頭真能幹!

「二位公子想要知道這王楊氏的底細,小婦人到是瞭解一些,因為我們兩家就住在一條街上,房舍相鄰,雞犬相聞,我和她還是很要好的姐妹呢!」

老闆娘向我們表達了她的話肯定是真實可靠的憑據後,又無不擔心地說出了她的疑慮,「但是,她是官府判定的死囚,我們則是守規矩的好老百姓,不要因為這事牽連得我們不好做人。公子爺姑妄聽之,聽後好好睡個悶頭覺,醒來把它都忘卻了,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明日早早離開這裡, 不要惹是生非才好!」

「大嫂放心,我們也不是官府中人,不過是旅途寂寞,無所事事,想聽個故事,解解悶兒而已,也不會外傳的。」

也不知小丫頭給了她多少銀子,居然把這個瞻前顧後的老闆娘說動了心,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暮地,我發現老闆娘略帶羞紅顏色的面龐及冒著青春火花的眼光,不斷一次又一次地朝小丫頭漂去,我明白了,金錢承可貴,情愛價更高,辛燕那苗條頎長的身材和粉白細嫩的面容,加上一雙未加修飾的天足,完全是個風流倜儻的白面郎君模樣,絕對會引起任何女人的喜愛。

我心中不覺有了幾分醋意,這個笨拙的老闆娘,居然看上了一個偽劣假冒的雌兒,卻忽略了我這個貨真價實的翩翩公子呢!

老闆娘清了清嗓音,就打開了話匣子,似講評書般道出了一個娓娓動人的離奇故事:

「話說直隸清河縣裡,世居著一戶富貴人家,當家的老爺姓王名德才,世代都在直隸、山東一帶經商,家道雖不能稱富豪,卻也殷實。

夫人高氏,所生二子,長子王森,性情孝悌慈善,為人忠厚老實,辦事精細能耐,深得父母喜愛,從而將家中大小事務都交給他掌管。

次子王林不學無術,軟弱無能,因而一事無成,卻又有幾分自不量力的嫉妒心理,對兄長的成就頗有異議,但鑒於自己也確實沒有什麼能耐,只得忍氣吞聲、寄於人後。

「二十年前的一天,王德才自煙台、威海一線購辦海鮮貨品歸來,隨身還帶回一個五、六歲的農村小姑娘,告訴大家這是個父母雙亡、無家可歸的孩子,名叫楊素嬋,看她可憐,帶回家來撫養。

又私下和安人高氏商議道:『這孩子雖然長得土氣,但眉眼也還清秀,潤飭一下,也還中看。妳我膝下又無千金,就當是半個女兒、半個丫鬟養著吧。成人以後,若是優良,則許配給一個兒子做媳婦;若是差劣,就尋個人家嫁出去算了。』

從此素嬋姑娘便在王家定居下來。人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十年後,這個原先土冒的農村姑娘變得像水邊的蘿蔔退了層皮似的白嫩細膩,又似一蓬香荷映照在池塘之中,亭亭玉立,清麗嬌媚。並且性格溫柔賢良,待人和藹可親,更兼做得一手好女紅。

王德才二老夫妻喜愛得不忍釋手,開始籌劃著到底該給哪個兒子做媳婦才好。兩個哥哥更是鍾情,都對她大獻慇勤,欲想娶之為妻。

二位老人也拿不定主意,都是自己親生兒子嘛!只得徵求素嬋本人意見,無論從倫理道德還是實際表現來說,姑娘毫不猶疑地選中了老大王森。

就在楊素嬋年滿二八那年,替他二人辦了婚事,王森如願以嘗,心中自然高興。

第二年,楊氏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王玉姑,這丫頭長得和她媽一般的聰明美麗,活脫脫一個按比例縮小了的楊素嬋,公婆、父母自是高興,猶如掌上明珠般供養著。

一家數口,豐衣足食,皆算和睦。

且說老二王林,對其兄長本就有嫉妒之心,如今看到他娶妻生女,陶醉於幸福生活之中,更是心存不滿,逐漸滋長了一股仇恨和報復的心理,給家中帶來了一些不和諧的氣氛,也孕育下了後來家庭發生慘烈悲劇的種子。

「兩年前歲末,王德才為了鍛鍊王林,讓其去鄰城陽谷縣收帳,歸來途中,經過景陽崗時,遇到一股劫道的土匪,不但將銀錢一搶而空,且把過往商旅人等盡皆殺死。

可巧那個土匪頭目有一個小女兒,名叫劉麗萍,一眼就看上了王林富家公子的風度和溫文儒雅的相貌,留下了他的一條性命,劫持上山,逼迫成婚。

王林怕死,當即順從了,娶了個土匪老婆,在山上盤桓了十數日,就帶著妻子回家來。

「家中父母、兄嫂正為王林久不歸家,音訊渺無而提心吊膽之際,突見其安然歸來,還帶回一個花容月貌的媳婦,自然闔家高興,於是大排筵宴給他們補辦了婚禮。

「要說這個土匪婆劉麗萍,當年也就十五、六歲年紀,生得嬌媚艷麗、妖嬈華美,自幼生長在江湖草莽之中,練有武功底子,所以身體強健、脾氣粗魯、性格狡黠、行事大膽,實為一般鬚眉漢子所不及。

婚後不到一年,就把這個幸福和睦之家攪和得兄弟妯娌勾心鬥角,父母兒女離心離德,街坊鄰舍不得安寧。

首先是對公婆的不孝,認定父母不公,偏愛大兒大媳,經常任意使性,惡言惡語,頂撞漫罵,弄得二位老人終日愁眉不展、心煩意亂,身心日益衰頹;

二是對兄嫂的嫉恨,如今父母年老,家中的財產及生意都在兄嫂的掌管與經營之中,也不知他們從中得了多少好處,佔了多少便宜?

於是怪話連篇,挑撥離間,弄得兄弟不和,妯娌生疑;

三是埋怨丈夫軟弱無能,不能自立門戶,當家作主,斂財自富,從而怨聲載道,沒個好臉色,成天鬧著要分家。」

且說王德才和安人高氏,一是年事過高,體弱多病,二是叫兒媳劉氏吵鬧得不能安生,眼見得活不了多少時日了,於是夫妻兩人暗自商議,老頭對老婆言道:『妳我年老多病,命近無常,六旬以外之人,死不足惜,然有一事,終日掛在心間。

長子王森,純厚知禮;長媳素嬋,溫良謙讓;

次子王林,軟弱無能;次媳麗萍,奸狡跋扈。妳我死後,我家子孫,必被這劉氏麗萍欺騙壓搾。我欲現今就將家產為他兄弟二人分開,各人一半,以免日後爭執吵鬧,虧了忠厚之人,妳看如何?』

「老安人聽後,含淚說道:『老爺言之極是,正該如此,不能叫這騷狐狸將我祖輩辛苦積攢來的財產,全部霸佔了去!』

「王老爺命人將王森、王林、素嬋、麗萍喚至跟前,將分家的話言了一遍。王林、劉氏自是歡喜不盡,欣然從命。

那劉氏極不要臉地說道:『父母要為我們分家,想我家王林,年幼無能,又不會做生意,想必今後生計也是虧多盈少,坐吃山空。不似兄嫂,經營有方,必當生意興隆,財源茂盛。因此父親在分家之時,應多分些與我們,哥嫂得三成,我們得七成,才是正理!』

老爺一聽,心中惱怒,說道:『妳這畜生,滿口胡言,自古分家,皆為平分,哪有三七之說?再者我與妳母,有生之年,就寄生於妳兄籬下,不再要求妳供養,這不也就等於多分了一份給妳了嗎?』

「王林、麗萍被父訓斥,把嘴一撅,甚是不悅,也知自己要求近似無理,不好再說什麼。到是王森,見父生氣,急忙勸道:『父母在上,兒與兄弟乃一母同胞,至親骨肉,如若分家單過,恐親朋嗤笑。況兄弟又不善經營生意,弟妹習武之人,也不會持家度日。不若家產不分,由兄掌管調度,弟隨兄過,保證每月都能分得足夠用金,豐衣足食,愉快生活。』

『別介,別介。』劉氏聽到兄長言語,頓時急了,趕緊說道:『還是分了的好,否則父母死後,我們也不知道家財底細,叫你做個手腳,把財產都侵吞了去,我們豈不是雞飛蛋打了嗎?』

王森見自己的好心反被劉氏倒打了一耙,也就不再發言,謹遵父命分家吧。

老爺子也是極不高興地說道:「我尚未死,你們就爭論不休,若我死後,還不知會怎樣呢?還是現今與你們兄弟二人均分了吧!」

遂將房產、生意、金銀錢財一件件俱各開寫明白,即請來親友、鄰里做證,兄弟二人各分了一半,把一所大宅院也分為兩院,各住一院。



(三)老闆娘親眼目睹的公堂刑訊



「哈,哈!老闆娘講得有聲有色、精采動人,就像說評書的講故事一般。」

我心中仍然惱怒著她的目中無我,有意對她編排得如此周密的傳奇故事,提出了疑問:「但不知是妳自己編造出來的,還是實有其事?人家家庭內部的事情,妳又是如何知曉的呢?」

「二位客官不要笑話,老婆子沒有文化,識不了幾個大字,那裡編得出什麼故事。但我那當家的漢子,卻是清河縣有名的說書藝人,我剛才所說的,就是他編寫的話本。」老闆娘終於說了實話。

「但是,我丈夫和王森、王林都是磕頭的哥們,他兄弟二人也經常到我店中吃喝,我和那楊素嬋也是相好的姐妹。他們家中的事,我們也略知一二,不單我們,就是左鄰右舍也都曉得一些,客官不信,可以前去造訪造訪。只是如今素嬋已被官府處決,恐怕沒人再敢提及王家的事了!」

我明白了,老闆娘所說的一切,雖然是經她丈夫藝術加工後的故事,但情節卻都是從實際生活中提煉出來的真實啊!

老闆娘又接著說道:「二位客官權且當做故事聽吧,莫要當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煩惱和激憤,這個世道也真是太不公平了!」

「老闆娘,妳接著說,我們愛聽著呢。」辛燕怕我的直言影響了老闆娘的情緒,趕緊出來打圓盤。

「好,我接著說,下面的這些,可就是我親眼看見的,絕對錯不了。分家以後,沒幾個月,王德才及安人高氏就先後逝去。王森、王林兄弟二人各自為政,也相安無事。但是這個土匪婆劉氏麗萍卻無人管束得了,竟邀約了一幫土匪朋友,每天除了舞槍弄棒之外就是吃喝玩樂,王林又沒有什麼生財斂錢的本領,多大的家產,也禁不住這樣的揮霍。

而隔壁的兄長王森,勤奮經營,生意做得火紅,財源滾滾而來,夫人素嬋又持家勤儉有方,故而家道日益興旺發達。劉麗萍看在眼裡,嫉在心頭,因嫉生恨,因恨生仇,一出謀財害命,奪取兄長家產的陰謀醞釀成熟了! 」

去歲冬天,王森約同友人去江南購買絲綢,這一去就沒了音訊。年底,同去之友人陸續歸來,素嬋前去詢問,盡皆驚之,曰:王森早於他們回來,怎麼還未到家呢?

一直到了年關,仍舊消息全無,為了不致失了禮節,表面上仍假裝著高高興興的樣子,和往年一樣,給全家上下人等做了新衣,排了宴席,給親朋好友、左鄰右舍送了賀禮。

待到三十日午夜來臨,放過辭舊迎新的鞭炮後,關了房門,思念丈夫,也不知現在何方,安康與否?不覺悲從中來,抱著女兒玉姑痛哭流涕,好不悲傷。

母女兩人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悲悲切切地過了一個新年。

又過了月餘,王森仍杳無音訊。忽一日,一群公差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將楊素嬋母女拘在一旁,又在後園內挖土刨坑。

此時院裡院外已聚集了數百人圍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聽得裡面歡聲鼓噪,有人大聲叫道:「有了,有了,挖出來了。果然是王森屍首!還大卸成八塊呢!」

不大一會兒,就見衙役捕快抬著屍體出來,眾人一看,無不噁心嘔吐。

但見那屍體已被支解得手腳分離、肢體殘破、血肉模糊、血腥污髒,看那人頭果然是王森模樣。

跟著又見素嬋被繩索五花綁著,鐵練鎖著,後面牽著玉姑,跌跌撞撞押赴縣衙去了。

次日縣衙升堂,公開審理楊素嬋謀殺親夫案件。自古以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升堂之時,聞訊趕來觀看的人,衙裡衙外少說也有千餘人,我是她的鄰里姐妹,自然也是早早就去了,還佔了個視線極佳的位置。

讓人始料不及的是,公堂之上居然出現了許多證人,個個都用事實千真萬確地指證了楊素嬋就是謀殺親夫的淫犯!

「在一片『威武』的吆喝聲中,縣令胡大人升堂,命人帶上人犯楊素嬋,跪在一旁。

老爺開言道:『犯婦楊素嬋,快將你是如何謀殺親夫的罪行從實招來。』

『老爺容稟,民婦冤枉,想我夫妻自婚配以來,已有十餘載光陰,夫唱婦隨,情投意合,連口角都未曾發生過,民婦一慣遵守婦道,怎麼會做出謀殺親夫這等忤逆的事來?請大人明察,還民婦清白!」素嬋辯解道。

「哈,哈。這種話我聽得多了,哪一個罪犯不說自己是冤枉的?」縣太爺奸笑著說道:「其實妳的問題,昨日一天我們已經審查得一清二楚了。好吧,現在妳跪在一旁,仔細聽著,也好堵了妳這張臭嘴,讓妳心服口服!」

胡知縣把臉一拉,嚴肅地命差役帶上兩個人來,正是和王森結伴同行到江南做生意的商人。

「二位請將你們與王森等人何時去到江南?何時回來?當堂敘說一遍。」胡縣令向二人問道。

「王森與我等於去年十一月初一同赴江浙一帶採購絲綢等貨物,因價格不能談攏,沒有成交,王森於十一月底先行回家,我二人因是初次去到江南,故多遊玩了十數日方才歸來。」

「從江南到清河,路途需要多少時日?」

「快則半月,慢則二十日足矣。」

「如此說來,王森十一月底從江南起程,年前是一定可以抵家的了?」縣太爺掐指算了一下後說道:「好了,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下面帶劉麗萍上堂!」

「劉氏麗萍,是妳狀告妳家嫂嫂有謀殺親夫之嫌,將妳之所見所聞在公堂上敘述一遍。」

至此,聽審之群眾方知,原來是劉氏出首狀告嫂子楊氏謀殺親夫的。

「從實說來,不得有半點隱瞞,更不能有絲毫捏造。」

「大老爺容稟,小婦人不敢造謠,說的句句都是實情,沒有半句謊言。想我家兄長外出數月,同行夥伴俱都回來,惟他未歸,全家老小人人心急如焚,坐臥不寧。只有我家嫂嫂無動於衷,還給府中眾人穿新衣、戴新帽、敲鑼鼓、放鞭炮,歡度新年,全不把我哥之安危放在心上。不由我想起臘月二十日左右,夜深人靜之時,忽聽隔壁兄長家後園有掘土埋物之聲,我命家人前去查探,回來言道:是嫂嫂領著奴僕在刨坑埋物。當時我就奇怪,兄長他家有何寶物值得私藏在後園。以後數日,又見兄嫂院中,常有年輕男子出入,喜笑歡鬧之聲傳出。想來怕是事出有因,即刻警覺,遂不顧親情友誼,趕忙前來出首,望老爺明察秋毫,還我王家一個公道!」

「大人冤枉!」素嬋驚恐,急忙辯駁道:『弟妹之言純屬子虛烏有,我何嘗在後園中埋過什麼東西?請大人明察。」

「大膽,刁婦。給我閉嘴,不得擾亂公堂!待本縣問到妳時,有妳說話的時候。」胡縣令怒斥楊氏後,又轉身對劉氏道:「劉氏麗萍,妳一個婦道人家,有此警惕之心,又有大義滅親之勇,實屬難能可貴。待結案之後,當有賞賜,妳先下去吧。」

「接著又帶上兩個青衣小帽、奴僕打扮的人物,跪在堂前供道:『我等乃王森家看院的僕人,臘月二十日夜,主母命我二人在後園內挖了一個五尺見方的大坑,並將幾個白布包裹著的物件埋藏於內,囑咐道:這是祖傳的幾件古董,是分家時父母私下傳給長子的,因怕兄弟知曉後前來吵鬧,顧而隱藏起來。給了我們每人十兩銀子,叫嚴格保密,不許外傳!』

「跟著,又上來幾個衣著鮮亮、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我一看就認出了,正是經常在劉氏家中戲笑玩鬧的一幫土匪夥計。他們異口同聲說道:他們都是王森、王林的哥們弟兄,又供述道,每當王森不當面時,楊氏常和他們眉來眼去,調情挑逗,並和他們當中的幾個人有過肌膚之親,性愛之實,以此證明楊氏素嬋是個紅杏出牆的淫蕩婦人。

「犯婦楊氏,上面人等所說之話你可聽明白了?如今又在妳家後園中挖出了妳老公的屍塊,人證、物證俱在,妳還有什麼話說?我勸妳快快坦白了吧,妳是如何通同姦夫,謀殺親夫的?俱實招認了吧,免受皮肉之苦!」

「大人,我冤枉呀!他們所說的事情,民婦都未曾做過,也實實地不知情啊!」

審到此時楊素嬋已是面色慘白,淚如雨下,泣不成聲了。不但我們這些鄰里熟人奇怪,恐怕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怎麼一下子冒出了那麼多要置她於死地的證人啊!

「哼,哼!頑冥的刁婦,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左右與我拶起來!」

幾個衙役走上前來,將拶子套在她的手指上,用力一收,楊氏一聲慘叫,汗滴、淚珠、鼻涕、口涎都流了出來。

剎那間,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昏死過去。

「報告大人,犯婦昏厥!」

胡縣令向左右使了個眼色:「讓她畫供!」

師爺拿過口供字條,拉起了她的手指,於昏迷之中打了手印。

此時,觀審的人群中發出了一片鼓噪,怎麼還沒有口供就叫畫押,這不是屈打成招嘛?

「肅靜,肅靜!」

胡知縣拿起驚堂木,狠狠地砸在公案上,聲聲作響,以此來鎮壓群眾的騷亂,然後大聲宣判道:「查楊素嬋謀殺親夫一案,事實確鑿無誤,人證、物證俱全,犯婦本人也已畫押招供,依本朝刑律,擬判處楊犯素嬋死刑,凌遲示眾。待刑部批覆後執行!現將犯婦楊素嬋押入死囚牢!退堂!』就在一片喧鬧和疑惑聲中結了案。」

「那麼後來就沒有人為她出頭露面,打抱不平嗎?」我問道。

「怎麼沒有!可是這些敢於說話的人,輕者被官府捉去關了禁閉,重者竟不知不覺地被人殺害,丟了性命。客官試想,那劉麗萍本是土匪出身,殺人謀命不是家常便飯嗎?所以我勸二位,既然已知道了這層底細,明日就早早離開這裡,免得一不小心,露了口風,引火燒了自家身子,還牽連到小婦人我呢!」

對於老闆娘敘說的故事,我和辛燕也難以辨別真偽。不過為了自身的安全,還是遵照她的忠告,第二天清晨離開了清河。



(四)我回到清河縣後的調查訪問



許是我的狗運亨通,還是祖上積下了陰德,連我自己也未曾想到,似我這等只有半瓶子墨水的人,居然也中了進士,雖則是榜尾,卻也委得一個七品芝麻官做做。

在各地官場上混跡了六年後,鬼使神差地又奉調到清河縣任縣令一職。

那年金秋時節,我和辛燕兩人,自京起程,赴清河而來。

一路上,華北平原,一望無垠,官道通衢,快馬一鞭。四周景物雖比不上江南錦繡,農林蔥鬱,卻也是麥菽浪翻,果木成行。預示著我的官運亨通,前途無量。

過了衡水、棗強一線,離清河也就不遠了。

沿途過往行人、店家老闆聞聽我們是往清河而去,都一再叮囑:無論經商旅遊,凡到清河,言語行動都要多加檢點,不要觸犯了當地的蛇頭,惹出麻煩,傷了自家身子。

如此看來,清河境內還有惡人作怪,那麼我這一任仕途還驚險得很哪!

到得清河縣裡,最初幾日,衙內同僚部屬,衙外富豪商賈紛紛前來晉見,有聯絡感情的,也有接風洗塵的,熱鬧了幾日。我也借此機會瞭解一些當地的民情、民風。

當然我最關心的,還是想徹底弄清幾年來始終縈繞在心頭的一件事,即楊素嬋案件到底有無冤情?

一日,會見縣丞,閒聊之際,問道:「本縣初到此地,就聽得民間議論說,清河縣有惡霸當道,欺壓百姓,不知是何人如此猖狂?」

縣丞答道:「不過是景陽崗上一群蟊賊土匪,勾結城中個別富豪,幹些偷盜斂財,打架傷人的事兒,這在各地都是常有的事情,這是前任手軟,沒有及時打擊,方才讓他們有些抬頭。大人上任之後,只需嚴格執法,定可根治,實不必多慮!」

「本縣聽民間言道,六年前清河縣殺了一個名叫楊素嬋的民婦,乃是冤案。不知是否與這股惡霸有關?」

「刑律之事非卑職管轄之內,此案乃前任胡縣令審定,究竟冤與不冤?實不知其詳,恕在下無可奉告。」

縣丞面色有些慌張,又故作鎮靜地用言語搪塞著,一眼可以看出,這是個老奸巨滑、明哲保身的官油子!

從他那裡是問不出什麼來的,也就不再為難於他。

又一日,與守備武官對酌,也提出相同問題。

到底是武人粗魯、直率,不怕賊人報復,又喝了幾杯老酒,就口無遮攔地道出了一些情況:「本縣東南有座景陽崗,山上盤踞著幾十個土匪,無非幹些攔路搶劫過往客商及擰門撬鎖偷雞盜狗之類的勾當,也成不了多大氣候。只是七、八年前,匪首劉大疤瘌的女兒劉麗萍嫁給了清河縣中一富戶王德才的二兒子為妻。這個女人陰險狡詐、攻於心計,不知用的什麼手段,三年之內就把王家的人弄得死絕了,家產都歸了她掌管。更重要的是,從此也把景陽崗上的土匪引進了清河縣裡,於是劉麗萍也就成了清河一霸,欺行霸市、暴斂錢財,傷人謀命、慘殺異己,包攬訴訟、殘害無辜。攪得清河縣裡人人自危、個個害怕,一片怨聲載道!」

「其惡劣行徑已經發展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為何官府還不將她捉拿歸案,繩之於法呢?」我驚奇地問道。

「哎!大人差矣。她既敢如此狂妄大膽、肆無忌憚地為非作歹,肯定是已將官府賄賂好了,依我看前任胡縣令就拿了她不少銀子呢?」守備很有把握地說道。

「這麼說楊素嬋的案件真是冤案了?楊素嬋正是劉麗萍的嫂子,是這個劉氏惡婦為謀奪家產而加害於她的了?」

「何止是楊素嬋的案子,還有大人不知道的其他案件呢!前任胡縣令任上七、八年間,處決了三個女犯,一個是大人知道的楊素嬋,另一個是她的女兒王玉姑,還有一個是去年斬殺的女犯蘇艷梅。我看都是冤案,都是劉麗萍插了手的。」

「怎麼她的女兒也被正法了,為什麼?」

我真正地大吃了一驚,腦海中突然湧現出了六年前刑場上那個哭天抹淚、悲痛欲絕的漂亮小女孩。

「母女二人都是因謀殺親夫而被凌遲碎剮了!可惜末將乃是鎮守疆土的武將,我朝皇帝有令,武官不得干與地方事務,因而不能探得究竟,只是憑感覺而已。大人若是想瞭解詳情,可以去問問刑房書吏張義,那可是個好小伙子,為人正直無邪。」

「真是應該徹底地深入追查一下了,不能老是讓惡魔當道,好人受難啊!」受他的影響,我似乎也下定了決心似的。

「大人若是確有為民伸冤、為民請命、除惡驅魔之決心,只要大人需要,末將當調動兵馬,全力支援。那幾個土匪蟊賊絕不在話下,必定手到擒來。」

論我的本心,只不過是借瞭解清河縣的民情,得到一些有關剮殺女犯楊素嬋的真情,刺激一下心靈,以滿足個人興趣愛好的私慾。不想被這位正直的守備大人戧上了火,把我推上了鋤奸扶弱的風口浪尖。

在這種形勢下,我也不能示弱,當即豪氣大發,與守備擊掌盟誓,定要將清河縣中的奸佞惡婦剷除,還民眾一片淨土。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正因為我知道劉麗萍也是個美艷的婦人,和她玩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也很有趣,否則還激不起我的英雄氣概呢!

次日,我讓辛燕弄了幾個好菜,準備在後衙宴請刑房書吏張義小酌。

順便提一句,辛燕這個小丫頭,如今已長成了個二十一歲的大姑娘,青春美艷,自不必說。

我倆朝夕相處,玩著我們喜愛的遊戲,當然處子之身是保不住的,但她無怨無悔,忠心事主。

如今她有著兩重身份,在後衙是我的女管家,行走在外則是扮成男妝的貼身警衛。

大姑娘武藝高強,有了她的護衛,什麼土匪蟊賊、劉麗萍,哪一個也不在話下。

刑房書吏在縣衙裡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官吏,無非掌管著本縣刑案的卷宗,為縣太爺判案時提供法律的諮詢以及書寫一些有關公案的文書而已。如今竟然被縣令私邀至後衙喝酒,這個面子可大了,自是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地前來赴宴。

當他明瞭,我邀他來的目的是探索玉姑母女案件的實情時,正中了他的下懷,馬上來了情緒,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雖然言語中帶著許多個人的猜測和判斷,但那愛憎分明、善惡有別、正直無邪的精神,比之我這個只為個人私慾而破案的縣太爺來,實是高尚了許多。

「清河縣十年來先後處決了三名年輕漂亮的女犯,六年前的楊素嬋,去年的蘇艷梅及三個月前剛剛剮了的王玉姑。屬下擔任刑房書吏這個官職不到三年,對於楊素嬋案,雖然民間流傳多說是冤案,但因我對案情不甚瞭解,不好發表評論。可是後兩案我卻是從頭到尾都參與了的,對案情的來龍去脈也做過詳細推敲和分析。在下一個小小的書吏,不能左右大局,內心的一番感慨,在大人面前也是不吐不快,望大人不要見怪。

王玉姑是楊素嬋的女兒,劉麗萍是她的親嬸娘,楊氏死後其家產全部歸了劉氏,玉姑自然也就應該跟著劉氏生活,這都是常規的道理。照說,作為至親的嬸嬸,對於這個慘遭橫禍,無父無母的可憐侄女,更應該百般呵護,教養成人,長大後尋一個好人家婚配才是。可是,沒過多少時日,劉氏就把玉姑賣給了一個名叫李保管的人家做了童養媳。大人試想,劉麗萍的心腸是多麼惡毒,手段是多麼殘忍!從另一方面也證實了民間流傳的劉氏謀害兄嫂、謀奪家產的真實性。

再說玉姑的公公李保官是個甚等樣人?

他乃是清河縣處決死囚的首席劊子手姥姥,當年處決玉姑的母親楊素嬋時,就是他的主刀。生性兇惡殘暴,一生殺人無數,視同兒戲,更兼脾氣暴躁,專橫跋扈,且嗜酒如命,一飲即醉,醉則惹事生非,與人吵鬧打鬥,人皆鄙而遠之。

其妻徐氏,蠢婦一個,倚仗丈夫關係,在清河縣大牢裡充當一名典獄,好斂財物,貪得無厭,心地殘忍又小肚雞腸,常向獄中囚犯搜刮錢財,無錢者則肆意打罵凌辱,更有甚者,以出賣女囚肉體達其賺錢之目的。

試想,王玉姑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雖是公婆兒媳,卻感情全無,也不當做人看。就連稱呼都令人反感,什麼『小淫婦兒』、『小娼妓兒』、『挨千刀的』。終日當牛做馬,還得不到溫飽,稍不如意,動輒辱罵毆打,拳腳棍棒加身。日日夜夜面對著凶神惡煞的公婆,又是殺害母親的兇手,真是身心俱殘,苦不堪言,可悲可憐之極。

公婆不仁不良,若能攤得一個好丈夫,得到一點夫愛的溫馨也還罷了,只可惜這個男人李永發,幼年得過小兒麻痺症,落下個呆傻弱智的頭腦,半身不遂的體格和陽痿不舉的病根。因此,自李永發二十、玉姑十四歲,兩人圓房開始,直到最後案發,玉姑都還是個純潔的身子。

這傻子李永發,雖說沒有性愛的能力,淫虐之心卻十分旺盛,每當發情之時,就把玉姑捆縛吊起,邋遢著兩條鼻涕,念叨著含混不清的淫聲浪調,瘸拐著兩條殘廢的腿腳,在玉姑身上百般折磨和蹂躪。就像一枝含苞初放的花朵,插在了一堆牛糞上,任憑風吹雨打,真正的可憐。

如今看來,當初劉麗萍之所以把玉姑賣給李保官這樣的人家為童養媳,實是早有預謀,有意把她推往火坑裡去的呀!

然而,偏偏碰上玉姑生性善良溫順、柔弱無爭,只怨自己命薄,逆來順受,忍氣吞聲,毫無抗爭之舉,更是讓這幫惡徒肆無忌憚地騎在脖子上拉屎了。

這種公橫蠻、婆刁潑、子無賴、媳可憐的局面,周圍鄰舍也是看在眼裡,怒在心上,但懼於李保官的職業背景及個人脾氣,也沒有人敢於公開出來伸張正義、打抱不平。惟有一個小女人,居然勝過鬚眉,出頭露面,為其拔闖,她就是蘇艷梅。



(五)刑房書吏打抱不平的冤情申述



「蘇艷梅,原籍河南,其父是一位頗有學問的私塾教習,門下受業弟子科舉高中、在朝為官者不下十數人。但蘇公生性清高,不好趨附權貴,所以辛苦一生,到了天命之年,仍是兩袖清風,過著清貧日子。」

「蘇公妻子早亡,膝下只有艷梅一個女兒,自是疼愛,也就沒有續絃。艷梅自幼隨父習文,飽讀詩書,深明大義,生得又超凡脫俗、秀美清麗,可謂才貌雙全也。 」

「艷梅十歲那年,黃河決堤,氾濫成災,中原大地,一片汪洋,兩岸人民皆都攜妻挈子,流亡他鄉。虧得當朝乾隆皇帝仁政,救濟得當,才免除了一場流離失所、滿地餓殍的慘劇。」

「蘇公帶著女兒,本想到山東投親,不料到了清河縣境,蘇公偶染風寒,由於年紀大了,竟一病不起,不出三月,駕鶴西去了。此時家中原有的點滴積蓄也花得差不多,那裡有錢來做喪葬之用。」

「艷梅狠了狠心,到街上買了一張白紙,在測字攤上借了一付筆硯,自己書寫了一張賣身葬父的告示,頭上插了根草標,也顧不得羞恥,跪在當街,求爺爺、告奶奶,尋求幫助。」

「恰巧有一戶孫員外,正欲尋一識文斷字的丫頭,陪小姐讀書,就將艷梅買下。雖是寄人籬下,但孫員外也是一良善人家,日子過得也算可以。後又隨小姐陪嫁,一直長到二十歲,才尋了個人嫁出去,成了自由之身。 」

「正由於出身貧寒,又飽經風霜,且讀書明理,自然培養了一種自我奮鬥、寧折不彎的堅強性格,雖不會什麼武功,卻有一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女心腸。」

「艷梅的丈夫姓何名大年,是個本分的小商人,開了一家小雜貨鋪,就在李保官家不遠處。夫妻兩人自食其力,自給自足,也還幸福美滿。」

「作為鄰居,玉姑的悲慘生活,艷梅自是看得分明,依她的脾氣秉性,對玉姑的遭遇當然會施以同情和聲援。久而久之,兩人相處甚密,每當玉姑承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後,艷梅的小店就成了她傾訴衷腸的處所。而艷梅也常自告奮勇、替她出面,指責公婆,爭取人權。」

「李保官雖然橫蠻無理,卻也個欺軟怕硬的小人物,對待玉姑等柔弱之輩可以專橫跋扈,在強悍的艷梅面前,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記恨在心裡罷了。」

「艷梅明瞭,玉姑之所以落得這般光景,都是嬸母劉麗萍一手造成的,深知劉氏目前財大氣粗,又有土匪支援,和官府勾結,非自己一個女流可以憾動的,於是效仿古人採用輿論殺人的方法,將劉氏的所作所為,在群眾中廣為傳播,製造輿論,讓大家看清劉氏的醜惡面目。清河縣周圍人民群眾中廣泛流傳的「惡人當道,陷害無辜,勾結官府,製造冤案」等言論,都是艷梅宣傳的結果。 」

「李保官好鬥,劉麗萍可不好惹,對於蘇艷梅的有意挑釁,劉氏當然恨之入骨,欲置她於死地,於是又炮製了一個蘇艷梅的冤案。 」

「去年夏日,何大年因誤食河豚中毒而亡,有人出首誣告蘇艷梅謀殺親夫致死。一時間,衙役捕快、鄉約地保一起出動,把小雜貨店包圍了,將蘇艷梅用鐵練鎖著,押上了縣衙的公堂。」

「在下是刑房書吏,當然也在堂上,準備記錄口供。只可惜,整堂官司任憑前任縣太老爺怒髮衝冠、厲聲嚴詞、詰問拷打,一反常態居然動用了殘酷的刑罰來對付這個俠義的小女子,拶子、板子、夾棍、吊打、水灌、火烙盡皆施用,打得蘇艷梅皮開肉綻、遍體鱗傷,最後連兩條腿都給打折了。」

「而蘇艷梅除了怒目而視,嚴詞辯駁之外,卻一句口供都沒有。」

「其實這件官司再明白不過了,何大年不過是個小小業主,既無財產,也沒有能力在外面花天酒地、尋花問柳、締結冤仇。劉艷梅又無任何紅杏出牆的跡象,平日裡夫妻恩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日子過得很自在。謀殺親夫是從何說起呢?」

「細細分析起來,在清河縣與蘇艷梅有過節的人惟有劉麗萍了,看來這場官司的內幕只能是劉麗萍的報復行為。而縣令老爺在公堂上不分青紅皂白無理的橫蠻態度,只能用收受了重金賄賂來解釋了。」

「最後在一無口供,二無證據的情況下,仍然判了蘇艷梅凌遲的死刑!開創了清河縣有史以來最不公平、最不服眾的審案先例。 」

「就在處決蘇艷梅的刑場上,又發生了一件史無前例的怪事。當蘇艷梅被木驢馱著遊街示眾,歷盡千辛萬苦地到達刑場,登上刑台,準備開剮之際,突然從四方八面躥入幾個黑巾蒙面的人,有人驚呼道:「啊!劫法場的來了!」

士兵護衛一陣慌亂,團團『保衛』著死囚。卻也奇怪,那群匪徒並未前來解救死囚,而是迅速地把今天主刀的劊子手李保官和『伺候』女犯的禁婆李保官的妻子徐氏,一刀一個砍翻在地,就一聲呼嘯、逃之夭夭了。看來並不是解救囚犯,而是專為殺戮李保官夫婦而來。

「劊子手殺人無數,結下仇怨,有人報復,也可以解釋,但清河縣的土匪都和劉麗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那麼這件事和劉氏有無瓜葛?至今仍是一謎! 」

「刑場上發生了變故,雖然劫法場的匪徒殺了人後已逃得無影無蹤,但縣衙的官員及士兵走卒還是驚慌失措了好一陣子。為了不致再出意外,胡縣令急忙下令趕快將人犯處死,劊子手們也怕匪徒重來,白白丟了自家性命,不敢再按凌遲的傳統規矩,一刀一刀慢條斯理地剮割了,匆匆忙忙將蘇艷梅按跪在刑台邊上,一人在前揪著頭髮,一人在後舉起鋼刀,頃刻之間,就把她的人頭砍了下來,推倒屍骸,才開始在屍體上剮割。」

「蘇艷梅還是幸運的,雖然仍是碎屍萬段,卻是死後才凌遲碎剮的,已經是無聲無息不知道痛苦了。 」

「哎!你看我這腦子,本來是說王玉姑的,怎麼又跑到蘇艷梅那裡去了?大人多多包涵,也是清河縣這幾年的刑案上出了許多怪事,我也理不出個頭緒,混雜在一塊都說出來了。」

「說出來好,無論王玉姑還是蘇艷梅,都是冤案的受害者,何況兩者還有著聯繫呢,你快接著說吧。」我估計從張義嘴裡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故而催促著他繼續說下去。

「李保官夫婦的死亡,搬掉了壓在玉姑身上的兩座大山,自由自在了許多,無疑是件好事。但是沒有了這兩個凶神的『庇護』,外界的騷擾也就接踵而至,試想像王玉姑這樣青春妙齡的美貌佳人,那有癩蛤蟆不想吃天鵝肉的。於是地方上的流氓、淫徒、酒鬼、賭棍等一起出動,有的登門造訪,求歡乞愛,有的夤夜恐嚇,裝神弄鬼,玉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她想方設法,巧妙周旋,極力保持得清白之身,但處於是非漩渦之中,久而久之,流言蜚語,日益雀起。有人說,她青春年少,思春若渴,丈夫又無能,紅杏出牆,偷情養漢是免不了的;

有人說,她無父無母,缺乏教養,沒有道德,幹出一些沒有廉恥的事情也是必然的;

有人說,父是英雄兒好漢,母是謀殺親夫的淫婦,女兒也好不到那裡去,遺傳基因不可不信,她是個天生的淫蕩坯子。這樣一來,原先被眾人憐香惜玉,視為清純少女的王玉姑,轉眼之間變成了個過街的耗子,人人唾罵,個個嗤鼻。方才十六歲的小小年紀,就被人們不齒為萬惡的淫娃蕩婦,可謂既可憐又無奈矣!」

「正巧此時,她那無能的丈夫李雲發突然暴亡,這一下轟動了四鄰街坊,紛紛猜測,似她這等品行人格的淫婦,不是她謀害的還是什麼?正所謂人言可畏,謠言殺人,保甲里長出面,一根繩索捆了,脖子上掛著兩隻破鞋,眾人推推搡搡,押到了縣衙,擊鼓告狀,把她送上了公堂。 」

「公堂之上,縣令老爺仍是一派嚴肅威武的姿態,令衙役對玉姑施以酷刑拷打,逼她招認謀殺親夫的事實。本來就是一件捕風捉影的事,玉姑自然是大呼冤枉,極力申辯。但老爺卻是不依不饒,用拶子拶手指、夾棍夾小腿、板子打屁股,不過這一次行刑卻沒有像對待艷梅那麼往死裡整她,施刑的衙役十分有分寸,適可而止,恰到好處,每每初見昏厥就停手了。

也許是衙役們看見玉姑長得比艷梅更加年輕漂亮、纖細柔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白壁之玉不忍破損,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刑罰的力道自然也就減輕了許多。

可是玉姑的意志力卻沒有艷梅那麼堅強,稍一用刑,就哀聲慘呼、乞求告饒。縣大老爺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情,當玉姑為表明自己的清白說出了仍是處女之身時,提醒了他,竟然命令對她施以婦刑!

這婦刑,乃我朝禁用之私刑。某些官吏偶用之,也是對付那些罪行昭然、證據確鑿、又刁鑽橫蠻、負隅頑抗的女盜賊之流的。

對於一般的嫌疑犯人爛用之,問出了口供還則罷了,問不出口供,縣官們輕則丟了烏紗帽,重則性命不保。前任縣大老爺甘願冒著風險這樣做,必定是有緣故的。

王玉姑活在世上唯一的仇家只有她的嬸娘劉麗萍了,而且也只有她才能左右得了縣大老爺的決斷,所以這件事肯定與她逃脫不了干係。

「縣太爺一聲令下,眾衙役個個興高采烈,他們都是公門中人,知道下面有好戲可看了。立即把玉姑上下衣物剝了個乾淨,四肢大張地縛在了地上,先命穩婆前來查驗,果然不虛,是個處女。

這一下公堂上的人都慌了神,因為玉姑的罪名是通同姦夫,謀殺親夫,既是處子之身,何來姦夫?

謀夫的動機沒有了,罪名也就不能成立,應該立即將人犯釋放,呈文上報,等候上級的裁處才是。

可是老奸巨滑的縣太爺,不知受了何人的重金賄賂,竟豁出性命,要置玉姑於死地,當場命幾個衙役輪姦了她,破了她的貞操,也就毀滅了證據。

接著又施行了針刺乳房,鐵棍捅陰等刑罰,玉姑已是痛哭號啕、泣不成聲了。

最後用了一手最殘酷的刑罰,在玉姑的陰唇、陰道內抹了蜜糖,放出蜂蟻爬蟲,尋著甜味,紛紛鑽入肉穴,吞噬那蜜糖。

玉姑實在忍受不了那疼痛麻癢,不得已只有屈打成招,畫押供認了殺夫的罪行,被判了凌遲的死刑,關入了死囚牢。 」

「說句實話,這婦刑,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內心裡也是矛盾得很,既為玉姑的無辜受辱而傷感悲痛,又為官府的肆意凶殘而憤恨無常,卻也為新奇的感官刺激而衝動蕩漾。不瞞大人說,那種滋味也是不好消受的啊!」

別說刑房書吏張義身處婦刑的現場,就是我和辛燕兩人,只是個旁觀的聽眾,聽到這裡,心中也是莫名其妙地蠢蠢欲動呢! 」

張義又接著說道:「屬下有個表妹名叫許小靜,在女牢裡當了一名小禁子,混口飯吃,也是個心直口快之人,經常將監獄裡的醜惡和黑暗,私下告訴於我。據她言道,玉姑入獄不久,就有人送來了紅包,連她一個小小的禁子,還分得了二兩銀子。目的就是要對玉姑加以虐待,整得她活著受罪,求死又不能。王玉姑監獄生活的悲慘狀況就可想而知了,經常以違犯監規為名,遭到懸吊、鞭打、淫虐、強姦。

「我那表妹也是個有正義感的人,看不慣人們對她的凌辱,私下裡給予了些照顧和幫助,和玉姑結下了感情。從她那裡我才瞭解到玉姑的可憐身世及王家兩兄弟妯娌矛盾的由來,心中也是憤憤不平。於是決心為她越衙告狀,伸冤平反,就替她寫了一個申訴的狀子,讓小靜拿到監中,叫玉姑簽名畫押,托人送至石門府衙。本想縣令職微,素質低下,貪贓枉法,情有可原。知府爵顯,權威高尚,清廉正直,勢必當然。我還是抱有極大希望的,果然不出幾天,知府下令,調玉姑案件一干人等,赴府重審。

二審過程雖不知曉,但判決結果卻出人意料地大失所望。知府道她刁鑽橫蠻、無理取鬧、巧舌狡辯,她之申訴「純屬瞎編亂造的一派胡言」不但維持原判,還要在施刑過程中,加大行刑烈度!如此一來,我的好心反到給她帶來了更大的痛苦,卻也是先前未曾料到的啊!

「玉姑的死刑是在三個月前執行的,不知為何,比起往常的秋決,提前了些時日,正值酷暑,本不是殺人的季節。這次行刑的場面比之艷梅的那次,又熱鬧了許多。因為自她的祖父王德才發家致富開始,歷經兩個兒子為分家的爭鬥,兩個妯娌的矛盾不和,楊素嬋因謀殺親夫而遭處決,劉麗萍勾結土匪稱霸地方,直到王玉姑從一個清純少女變成個奸惡放蕩的淫婦,老王家前後二十年的歷史與現實,長期以來都是清河縣老百姓關注和議論的話題。因此玉姑的行刑自然引起各階層人士的注視。

行刑前一日的整個夜晚,就遭到了衙役和獄卒們的輪姦,天明後又將她綁在縣衙前,糾集了許多市井流氓無賴對她進行凌辱。

遊街的木驢上,也特製了一個粗大的木杵,塞在她的陰道裡,以增加她的痛苦,並且遊遍了縣城和四郊,用了整整一個上午。

觀刑的人眾也是清河縣從未有過的爆棚,沿途遭受著非人的折磨、無情地打擊、以及辱罵、嘲笑、譏諷和戲弄,更是難以用語言來敘說。到達刑場時早已是奄奄一息了。

老實說,我到真希望她能很快死去,避免了剮割的痛苦,可是劊子手餵她喝了一碗參湯後,精神卻又振作起來,看來還是要讓她在神志清醒的狀態下,接受凌遲的痛楚。

遵照知府『加大行刑烈度』的要求,花了二個時辰,先後剮了她三百六十刀,只見鮮血、肌肉點點飄落,內臟器官傾囊滑出,污濁腥臭瀰漫空中,最後已是體無完膚,只剩下個骨頭架子,直到掏出了她的心臟,才斷了氣呢!

王玉姑的慘烈哀號,劊子手的兇惡嚎叫,觀刑者的衝動狂鬧,至今歷歷在目,不能忘懷。」



(六)公案文檔中殘留的案情記錄



刑房書吏之所述,完全是他個人的分析與判斷,不能做為判案的依據,但卻十分中我之聽。因為其中道出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內幕,描繪了不少沁人肺腑的情節,深深觸動了我的心靈,激勵得我也下定了決心,當以我身為縣令的特殊地位及權力,對此案作進一步的深入探訪。

當然我的初衷並非想為王玉姑等人鳴冤昭雪,而是滿足我對個人愛好和慾望的追求。

據說劉麗萍也是個美貌婦人,若是追根尋源,探得罪魁禍首確是屬她無疑,親手將其送上伏法的刑場,親眼目睹她被凌遲碎剮的場面,豈不自慰平生、大快我心啊!

但辛燕心中卻有一悸:「劉麗萍的勢力,在清河縣裡也經營了六、七年,可謂盤根錯節、耳目眾多,我們的所做所為於她不利,必當反擊,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擔心的是少爺你的安全!」

我心裡則十分坦然:「我是一縣之主,朝廷的命官,諒她還沒有這麼大的狗膽!如今她的策略當是結交賄賂、以示友好。何況我身邊還有大姑娘妳辛燕的保護啦!何懼之有?」

在我的堅持下,辛燕服從了我的安排,開始了我們對案件的微服私訪活動。

每當外出公幹時,她仍是女扮男裝,但如今年紀長了,身材也高大了,再化裝易容為書僮是不行的。於是就用鍋底抹了臉,再貼上一把落腮鬍子,成了個兇猛的虯髯武士,挎著一把寶劍,隨時伴在我的左右,保護著我。

辛燕身體發育得很好,體格高佻結實,又有兩隻天生的大足,加上她身懷易容化妝的絕技,實是扮什麼像什麼。

這個虯髯武士的形象我喜歡,當年她化裝成個漂亮小伙,人們的目光多投向予她,搶了我的許多風頭,看來今後喜我懼她的局面將要出現了。

第二天,再次找到刑房書吏張義,要調看楊素嬋、劉艷梅和王玉姑案件的檔案卷宗。

只聽張義說道:「按照本朝規定,重大案件的公文檔案至少應保存十年,但清河縣這幾個案件的文書材料,在人犯處決之後,前任胡縣令即下令銷毀了。依我看來,也許是害怕留下什麼弊端和把柄,露出了馬腳吧!從這一點也可看出,這些案件的後面確有不可告人的陰謀。如今只剩下王玉姑的部分案卷,也是殘缺不全。這還是因為玉姑死後不幾日,他就陞遷離任,來不及處理完畢,才僥倖留下來的。」

張義見我有心插手這樁案件,自是高興,遂將那殘存的幾頁文書找出來,交付予我。

我將文件帶回後衙,仔細推敲,幸運的是,幾個主要公文都還完整。

第一份是王玉姑在公堂上畫了押的口供記錄:「犯婦王玉姑,現年十六歲,清河縣人氏。父母早亡,無依無靠,於十歲那年賣予龜甲胡同李保官之子李雲發為童養媳,十四歲成婚圓房。

因犯婦幼年缺少家庭教育,未習道德教養,不知禮義廉恥,生性刁蠻淫蕩。婚後仍惡習不改,常與街坊鄰舍、紈褲子弟、浪蕩公子、流氓娼妓等不良男女,聚眾嬉戲、淫亂性交。四里鄉親,既怒又恨。

婦夫雲發,好心規勸,望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如若惡性不除,勢必告官追究。犯婦冥頑,不但將夫之忠告置若罔聞,更是心生嫉恨,遂與眾姦夫相商,買來鼠藥,下在飯中,毒死夫君!本欲與姦夫逃往他鄉,然未及出門即被鄉約地保、左鄰右舍,捉拿歸案。

以上所供,句句為實,絕無虛誆。此據畫押王玉姑。」

第二份乃縣衙的判決書及向府衙呈送之報批文書:

「查王犯玉姑,系清河縣人氏,女,現年16歲。其母楊素嬋,早年就因謀殺親夫罪,轟動一時,依國法凌遲於市。

王犯身受其母習性影響,幼年缺乏良好教育,不識禮義廉恥,生性淫蕩無羈。十歲嫁於縣城龜甲胡同李保官小兒雲發為妻,卻淫心不改,自持有幾分顏色,常勾引四鄉紈褲子弟、流氓娼妓,聚眾嬉戲。

教唆鄰里浪蕩公子、淫女蕩婦,淫樂成性,做出種種傷風敗德之事。激起大眾公憤,四周民眾怒不可竭,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均欲將其除之而後快。其夫也曾多次規勸該犯,改邪歸正,去惡從善,並曾告誡曰:如若惡習不除,定當告至官府,量刑定罪。

焉知王犯置夫之善意規勸於不顧,置若罔聞,不但不屏棄前惡,痛改前非,反忠言逆耳,變本加厲,暗地裡做雞養漢。

為達其長期廝混之目的,姦夫淫婦私下密謀 ,竟於今歲三月初六日夜深人靜之時,將其親夫殺害。然事不機密,被鄰舍人等發現。鄉約地保、正人君子,將其綁縛,扭送公堂。

但犯婦怙惡不悛、刁蠻成性,於公堂之上冥頑狡賴、拒不招認。終在公堂威嚴之震懾下,人證物證事實之面前,不得不低頭認罪,畫押招供其謀殺親夫之罪行。

似王犯玉姑這等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刁婦淫女,不施以極刑不能平民眾之憤怒,不施以酷刑不能維護我朝律法之威嚴,不施以嚴刑不得以造就民風之醇淨,不施以死刑不得以儆其他刁蠻惡婦之傚尤。

為此依照我朝律法之規定,擬判處王犯玉姑凌遲處決死刑。量刑當否?此呈石門府衙轉呈刑部批覆。」

我雖學問不大,也無包文拯、狄仁傑的辦案能力,但少說也當過五年的縣太爺,積累了一點小小的經驗。

單從上述兩個文件,就能看出不少破綻。

既是與姦夫同謀,那麼姦夫姓甚名誰?如今何在?為何沒有交代?

再說既是謀殺致死,為何不見驗屍的結果?如此輕率定案,於情於理是說不過去的。

第三份就是張義替她寫的那份向府衙申訴之狀紙:

「民婦王玉姑,年方16歲,清河縣人氏。幼遭橫禍,父母早亡,衣食無靠,於十歲時賣予李保官家為童養媳,因丈夫李雲發身體虛弱,雖於十四歲時正式婚嫁,卻從未圓房,案發之時仍具童貞,實為清白之身。

去歲民婦公婆亡故,從此惹來滔天大禍。先是四鄉紈褲惡徒,看小婦人長得美麗,不斷騷擾侵犯,是奴執意不從,惡徒人等,因妒成恨,四處宣揚,誣奴為傷風敗俗之淫蕩婦人。後是我夫不幸於今年三月初六日夜突然暴病身亡,街坊鄰舍等人,無中生有,道我夫之死乃小婦人謀殺之故,叫來鄉約地保,將奴五花綁了,押赴縣衙。

公堂之上老爺聽信讒言,不分青紅皂白,逼小婦人認罪就範。想奴家雖不識字,倫理綱常也略知一二,深知女子貞節為先之道理,自賣予婆家之日起,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事孝順公婆,侍侯丈夫,從來未敢越過雷池半步,況我夫妻,雖未同房,卻也是相親相愛,謀殺親夫之說豈不是捕風捉影嗎?

大人不信,可召穩婆前來查驗,奴家如今還是個清白的女兒之身呢!

誰知老爺雷霆大發,道奴油嘴滑舌,巧言狡辯。不由分說,動了大刑,拶子、夾棍過後,又打了四十大板,直打得小婦人皮開肉綻、筋斷骨裂。

犯婦深知,貞節乃人生之頭等大事,謀夫更是首惡之大罪,故而雖身受酷刑,肝膽俱裂,卻是抵死也不能承認。

老爺怒極,又動了若干婦刑,首先破了小婦人的身子,嗚呼!奴的一世清白就此毀於一旦,犯婦失去了貞節,也即失去了重要憑證,縱使渾身是口也難以澄清事實。

後又在小婦人的陰部塗了蜜糖,任憑蟲蠍蟻螻吞噬。弄得小婦人身心俱殘、疼痛難忍、悲傷欲絕、求死不能。想我乃區區一弱小女子,那裡經得起如此酷刑折磨。犯婦挺刑不過,只得屈打成招,判了死罪。

民婦心中不平,提此申訴,望青天大老爺,體恤柔弱女子之可憐,大發慈悲,再審此案,查明真相,還我清白。小婦人來生當啣環結草,當牛做馬以報大老爺再造殘生之大恩大德。」

刑房書吏真乃刀筆官吏,此一訴狀果然寫得委婉動情,語言犀利,事實清楚,有利有據。知府老爺閱後,必當感動,定會將案件重新仔細覆審一遍的。

可惜卷宗之內,未曾見到府審之庭案記錄及犯人的招認供詞,不知是遺失了、銷毀了、還是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一紙府衙之批覆文書,寫得橫蠻無理,武斷無據,令人大失所望:

「經查,清河縣龜甲胡同謀殺親夫案,犯婦王玉姑之申訴,純屬瞎編亂造的一派胡言,乃是王犯玉姑刁鑽橫蠻、無理取鬧的巧舌狡辯。據本府之深入調查研究及細緻的考察推理,得出終審結論:

本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不容絲毫抵賴。為此本府作出決斷,維持縣衙一審判決,將王犯玉姑處以凌遲死刑。

「鑒於犯婦玉姑在兩次審訊之中,刁鑽狡辯、肆意翻供、拒不認罪之惡劣態度以及藐視公堂權威、任意詆毀國法、污蔑朝廷官員之罪行。本府建議:在施刑過程中,劊子手可適當加大行刑烈度!

「對王犯玉姑這等淫糜潑蕩、寡廉鮮恥、傷風敗俗、謀殺親夫之刁女惡婦,不處以極刑不足以平民憤、正國法、清視一,聽、遂心願。本案已經刑部核准,定於五月端五日將王犯玉姑,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凌遲示眾!」

由於沒有其他證據及口供,也無從判斷其是非。但就這個批覆的言辭而論,缺乏司法公正的說理,到像是惱羞成怒後的漫罵,實在是低劣得很。

最後還剩下一頁,就是處決王玉姑時的告示:

「王犯玉姑,年16 歲,該犯自幼淫蕩無恥,流氓成性,經常勾引男性,誘惑女子,做出種種危害社會、敗壞民風之醜惡行為,實為一刁鑽潑辣、寡廉鮮恥、人盡可夫之淫女惡婦。

更有甚者,竟暗中與姦夫密謀,於今歲三月初六夜,將其親夫謀殺致死。以上事實確鑿,人證物證俱全,該犯本人也供認不諱。似王犯玉姑這等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刁蠻淫婦,不殺實不足以平民憤、正國法、抑歪風、揚正氣。

故按本朝律法,經刑部核准,判處王犯玉姑死刑。並於五月初五日,將王犯玉姑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凌遲碎剮處決。望我民眾屆時踴躍參觀,以資助興。並警告類似之刁女惡婦,切記以此為戒!此布。

計開:

王犯玉姑一名,女,十六歲,清河縣人氏,因謀殺親夫罪,凌遲示眾。」

讀完了卷宗內所存的公案文檔,基本和刑房書吏張義說的吻合。雖也感到有些問題存在,卻也不能立即判斷其真、假、冤、錯?於是我和辛燕又開始了下一輪的私訪。



(七)女監典獄白老虎的侃侃敘說



第二站是採訪女監死牢。

因為我是一縣之主的縣令大老爺,屈尊下訪到這人間地獄的監牢裡做客,故而無論是閻王、判官、牛頭馬面或是正在火海刀山中掙扎的死鬼,一個個都帶著驚奇的神色望著我。

女監的典獄婆子早已把十幾個當值的禁婆、禁子集合起來,在門外擺隊相迎。

「女監典獄白玉,恭迎縣令大人!」

早有耳聞,這個典獄婆子綽號叫做白老虎,單從這外號看來,估計也是個野蠻的惡婦人。

在人們心目中,大凡禁婆、禁子之類人物,都是些凶殘之徒,我一眼掃去,果然大多是些三、四十歲、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蠢婦,也有二、三個年紀較輕、端莊秀麗的雛婦,卻也因職業的習慣,作出一付面無表情、橫眉冷對的姿態,實在沒有女人的味道。

典獄白玉是女監的首腦,也是縣衙屬下的一名小官吏,當然比其他人多些見識,跑前跑後,慇勤接待,充當導遊,把我和辛燕領進了女監的大門。

別瞧我當過六年的芝麻縣令,官不大,僚卻不小。這還是第一次到監獄裡視察呢!

一腳踏入監門,一股酸臭鹹堿的蒸騰氣味撲鼻而來,逼得人頭暈窒息,身體搖晃欲墜,虧得辛燕一把將我扶住。

白老虎也覺得有點不自在,趕快討好地說道:「大人身體不適,就不要進去了吧?這裡的氣味實在不好聞,我們天天待在這裡的人都有些不習慣呢!,何況大人的嬌貴玉體了。」

這個婆子真會見風使舵,嘴巴也夠甜的。見我執意要進去看看時,又趕緊朝前引路,並解釋道:「這些該死的囚犯,不聽規勸,不懼懲罰,仍是隨地大小便,弄得臭氣熏天。趕上這幫禁婆、禁子又是一個個懶惰透頂,也不注意打掃。我這管監的差事也真是不好當啊!叫大人見笑了。」

這個白老虎還挺健談呢。

舉目望去,過道兩旁的欄柵裡關押著二十來個女犯人,一個個衣裳襤褸、蓬頭垢面,也分不清老少俊醜。看到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進來,「呼啦」一起湧在欄柵後面,搖頭招手,一片「鳴冤叫屈」之聲響起:

「哎呀!青天大老爺啊,我冤枉呀!」

「冤呀!苦呀!冤枉啊!」

「大老爺,你行行好,開開恩,放了我吧!」

看到獄中騷亂,看監的禁婆、禁子們,害怕我這縣太爺怪罪,於是紛紛走上前去,顯示自己的忠於職守,在一陣「彈壓呵斥」聲下,舉起皮鞭、棍棒,沒頭沒腦地向犯人打去,又是陣陣痛苦哀號之聲傳來。

眾人皆知,這都是因為我這個縣太爺光臨視察所引起的混亂。我也識相地趕緊在白老虎的帶領下離開了這裡。

穿過了一段小夾道,來到裡間一個四周密不透風的監室,那就是死囚牢。

如今的死囚牢裡沒有死囚,故而一片寂靜,可是當我用眼光環視一周之後,不禁毛骨悚然、不寒而慄起來。

但見:一間丈方的無窗斗室中,牆皮剝落,蛛網遍佈,蟲蟻出沒,鼠狸穿梭,一盞長明的昏燈懸吊中央,照得室中隱隱約約,鬼影翩翩,遍地凌亂的稻草和牆角的一隻發著臭味的恭桶。

我的腦海裡忽現出一幅「風淒雨淋漓,葉落花凋零。高牆走狸牲,空屋飛流螢。人兒伴孤燈,梆兒傳三更。漫漫黑夜中,祈望天光明。」的淒涼畫面。楊素嬋、蘇艷梅、王玉姑就是在這裡走完了人生最後的里程。

白老虎見我臉色不好看,就獻媚地說道:「這裡骯髒污穢,大人千金之軀,還是離開了吧?」

「別忙,聽說女牢裡還有個審訊犯人的刑房,帶我們去看看好嗎?」我身旁的護衛,女扮男裝的辛燕故意憋著粗大的嗓音說道。

咳,還是大姑娘心細,我已被惡臭熏得頭昏腦脹,把這個去處忘了呢!

「老總見笑了,女牢又不是公堂, 哪有什麼審訊犯人的刑房,只不過有一處地方,用來懲罰違反監規的囚徒而已,大人不看也罷。」

「一定要看,快帶路!」辛燕堅定地說。

白老虎無奈,只得將我們帶到隔壁的刑房。

果然陰森恐怖,是我六年來仕途經歷中所見刑堂之所最。

不大的一間屋內,遍佈著形形色色的刑具,十字架、老虎凳、懸吊練、拶子、皮鞭、棍棒、烙鐵、火盆,還有許多專用的、叫不出名的婦刑用具,地面及牆壁上都濺落著斑斑血跡。

朦朧中似乎聽得陣陣悲聲哀泣、慘呼哭叫傳來,實是使人毛骨悚然,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辛燕也看出了我不自然的表情,這才扶著我步出了女牢,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

白老虎沏了一壺熱茶,喝了一盞,心緒始才安定下來,精神也振奮了許多。

這才又對她發問道:「妳這婆子,我且問妳,妳在這女牢之中公幹,已有多少年景了?什麼時候坐上這典獄之位的?」

「大人容稟,小人是二十歲那年因餬口謀生,經友人介紹來此當了一名小禁子的,今年二十八歲,算來已有七、八年了。至於這典獄之位,還是去年秋天,前任徐典獄在刑場遇刺身亡後,才提拔上來的。」白老虎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我暗暗吃了一驚,由於她穿著一身寬大灰暗的公服,剛才又是在昏暗的牢房中,看得不很真切,還以為她是個老婆子呢?其實她才二十八歲!

藉著屋內的光亮,仔細瞧了一眼,果然是個圓臉豐潤、白嫩嬌媚、還長著一對不時向我閃爍著迷人秋波的漂亮少婦呢!

本想對監獄的黑暗腐敗做一番嚴厲的申斥,卻因她容貌的姣好,我不免也軟了半截。

「這麼說,妳在這女牢之中也算是老資格了,對於女牢中的許多事情定是十分瞭解的了?」我打著官腔問道。

「大人且請問來,小人知無不言。」

「好的,我且問妳,本縣聽外間人云,女牢之中禁婆、禁子心狠手辣,專向獄中囚犯索取錢財,中飽私囊,未果者,則施以私刑拷打!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剛才我也見到了妳們的刑房,果然厲害,看來還是確有其事了?」

「大人冤枉!」

白老虎並不知曉我來女牢的目的,是為了探索王玉姑等人的案情,還以為是來追查監獄裡勒索犯人錢財和私刑拷打囚犯等黑暗弊端的。

頓時,臉色變得煞白,冷汗也下來了,叫了一聲「冤枉」就「撲通」跪在地上,叩了幾個響頭。

「大人所說不假,但這都是徐典獄在任時幹下的勾當,小人等當時也是深惡痛絕。可是那時我等只是個小小的禁子,雖也分得過幾兩銀子,卻也是隨大流,自己作不得主啊!」

按當朝的律法,私刑囚犯、貪贓枉法,都是有罪的。所以白老虎盡力開脫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她毫不隱晦地承認了女牢中存在的積弊,也算是夠坦白的了。何況我還想從她口中問出些其他情況,也就不再為難於她。

「妳休害怕,起來回話。」我安撫道:「想妳也是女監中的老人了,獄中發生過的事情定知道得不少,本縣看妳也是個心直口快、胸懷坦蕩的人,妳就將這些年來,女監中所關押的死囚犯人的情況,以及妳們都做了那些手腳,說與我聽聽。縱有些過分之處,也是獄中積弊陋習長年流傳所致,本縣不會怪罪於妳,妳就大膽說吧!」

「大人敬請息怒,聽小人慢慢道來。自屬下進入這女牢服務的七、八年間,一共關押過三個死囚,都是謀殺親夫的凌遲女犯。

六年前的一個叫楊素嬋,是本縣富商王德才的大兒媳婦,也是本縣數一數二的美人。當時有人說她是因妯娌不和而遭人陷害,是冤案,官府和民間都引起很大爭議,所以曾轟動了一時。

小人那時初入女牢不久,只是個掃地打水、端屎倒尿的小禁子,對案情不甚瞭解,出於好奇,也曾摸進死囚牢房去偷看。果然是個苗條秀麗、嬌艷無比的美貌女子。可惜時運不濟,犯下了殺夫的滔天大罪,落得個凌遲的下場,也是替她惋惜不矣!

那時的典獄,正是前任徐氏,本是個愚蠢的惡婦,有名的滾刀肉、坐地炮,仗著丈夫是人人懼怕的劊子手,和地方上的惡霸豪強有些勾結,故而一貫盛氣凌人、欺壓弱小。

在監獄中對囚犯更是肆意凌辱,每每向囚犯勒索錢財,以飽私囊,若難滿意,則私刑拷打,任意折磨。大人見到的這間刑房就是她授意搞的呢!我等下屬也是看在眼裡,恨在心中,只是懼其兇惡,不敢言語。

令人意外的是,這惡婦徐氏與死囚楊素嬋的關係到是十分投緣,不但在監中予以照顧,還承諾了替她撫養女兒,且事後果真花費了不少銀兩將楊氏的孤女玉姑買來,給自己的傻兒子做了童養媳。

後來人們才明白:這楊素嬋是個富貴之家,家財萬貫,定是用銀子買通了徐氏,一來保證了自己在獄中的舒適,二來也為女兒安排了以後的生活出路。

可是楊素嬋還是看走了眼,這個徐氏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有個陽痿不舉、失去性功能的傻兒子,詭計多端的徐氏,騙得了楊氏的信任,得了人家的錢財,又給兒子搞了個漂亮的媳婦,豈不是一舉兩得。玉姑到了她家,遭到百般虐待,當牛做馬,沒過著一天好日子。

最可憐的還是去年秋天處決的那個謀殺親夫的女人蘇艷梅,我們看監的獄卒雖不十分明白她所犯的案情究竟,但有一點卻是看得清楚的,就是她和徐氏有前仇。

據說,這個蘇艷梅身為女子卻有些俠義之風,看到徐氏虐待玉姑,頗有些憤憤不平,於是拔刀相助,得罪過徐氏,結下了仇恨。今日入監,正好落在徐氏手中,這日子就不好過了,藉故弄到刑房之中,私刑拷打一番。

小人那時在牢中已有了些地位,雖不願與徐氏同流合污,但懼其淫威,也不得不參加了幾次行刑。

那徐氏心狠手辣,拶子、夾棍、皮鞭、棍棒、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用燒紅的烙鐵燙乳頭、用火筷子穿陰道等等刑法都用過。可蘇艷梅卻十分堅強,酷刑之下,除了厲聲叫罵外,從未有過哀告求饒之舉。

可憐押赴刑場之時,手腳骨骼都折成了幾截,還是我們幾個女人抬著上的木驢呢!

恰巧就是在處決蘇艷梅的刑場上,惡婦徐氏遭人刺殺身亡,也是她作惡多端,害人無數,引起了公憤,才落得如此下場,也算是替蘇艷梅報了一箭之仇。

那第三個死囚就是楊素嬋的女兒,徐氏的兒媳王玉姑了,她——她——我——」

說道這裡,白老虎突然變得有些口吃,當然是心有顧慮所致。

「妳這婆子,那時妳已升任典獄之職,女牢中的一切事務皆由妳主持,必當瞭解得十分透徹,為何反而吞吐不言了?不要有什麼顧慮,從實說來,不得隱瞞,只要說清楚了,縱有什麼違法亂紀的行為,也都算在徐氏及前任縣令身上,妳只是奉命而行,本縣決不拿妳問罪。放心地說吧!」

「大人能饒恕小可罪過,我就如實說了。」

白老虎猶疑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王玉姑長得和她母親十分相像,就似一個模子鑄出來的,特別是都有一頭如瀑布水瀉般的烏髮青絲,更是人間少有的精品。雖然都是死囚,可是在人們的眼中,對母女兩人的看法卻是截然不同,楊素嬋可能是個受冤屈的好人,而王玉姑卻是個十足的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小淫婦,是個罪有應得的死囚!」

「依妳所言,楊素嬋和蘇艷梅都是冤屈的,只有這王玉姑才是真正的罪犯?有什麼根據嗎?」

因為這婆子說的與我先前聽到的有些出入,所以提出疑問。

「小的不敢!審案是縣衙的事,縣大老爺們肯定是根據真憑實據來定案的,小人們不敢有異意。小人說的,不過是市井賤民們私下的議論而已,作不得數的。大人就當是耳旁風,吹過去就完了。」

「哈,哈。妳到是個心直口快、有嘛說嘛的人。好吧,妳就接著說下去,本縣正想聽聽黎民百姓的看法呢!」

「這王玉姑到了徐氏家中,受盡了欺辱和壓制。白日裡幹的牛馬活,吃的豬狗食,苦之不盡;到夜晚,守著半落殘廢的丈夫,毫無溫馨和快樂。

那時節,確也得到四鄰鄉里的垂愛和憐惜,因此才會發生了像蘇艷梅這種俠義心腸的女人,出頭露面,替她打抱不平,以至得罪了仇人,弄丟了自家性命。可是她的這條命丟得真是值不得呀!因為後來的王玉姑,完完全全地變了一個人。

徐氏夫婦遇刺身亡後,王玉姑頭上沒了管教,沒了壓力,丈夫又呆傻無能。於是乎隱藏在內心多年的淫蕩之情,就完全徹底地暴露了出來。一時間,姦夫登門求歡,門庭絡繹不絕,日夜歌舞昇平,男女性愛成風。這些絕不是我信口胡言的,都是左鄰右舍親眼所見啊!大人想想,在這種情況下,那個呆傻無能的丈夫,她還能放在眼中嗎?於是就與姦夫密謀,除去了這個礙事的絆腳石。

別瞧我們這些看監的,並不都是冰清玉潔的女子,卻也最恨像她這種表面上裝出一付悲天憫人的可憐蟲模樣,實際上一肚子全是男盜女娼貨色的人了。因此玉姑一進入死囚牢,就是個遭人痛恨的角色。

可巧,此時縣令老爺發下話來,為了對她實施懲戒,以肅民風,要我們每日對她上刑一次,讓她痛苦難挨,卻又不能傷及皮肉。並給了每個禁子二兩銀子的辛苦費,有銀子可拿,又洩了私憤,這種買賣何樂而不為?

這樣一來,玉姑的罪就遭慘了,大人不知,這板子打、夾棍夾,皮開肉綻,看似殘酷,其實都是些皮外之傷,養幾天就好了,哪怕是骨斷筋折,十天半月也能接續,惟有這不傷皮肉的刑法,最是殘忍,痛苦還是其次,終身不得復原才是後患。但王玉姑已是死囚,不幾日就要押赴刑場處決了,所以大家也無所顧慮,盡情施刑。」

「那麼妳們到底用了哪些刑法,才能不傷及皮肉呢?」我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大人為官多年,一定知道,對囚犯私設刑訊是違反律法的,但又是縣令所囑,不得不為之。大人饒恕小人罪過,小人方才敢說。」

看來她對我先前的許諾還不放心,又找補一次。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妳就大膽的說吧!似妳這等坦白直爽,使本縣能夠得知實情的人,本縣不但不會加罪,還要褒獎呢!」在我眼裡,白老虎人長得好看,性格也直爽,所以對她有了好感,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就是最常用的。還有就是絞刑,把王玉姑脫光了,反剪了雙臂,脖子上套了絞索,懸在空中,就見她的兩隻腳像舞蹈般不停地蹬踏,不一會兒,臉兒漲紅了,小嘴也張開了,舌頭也吐出來了,眼球也向外突出來了。既有趣又好看,但時間不能太長,也就幾分鐘光景,用手摸摸陰門,有些濕潤,立馬放下來,否則一旦小便失禁,就救不回來了,麻煩就大了!」

再有,既是女監,婦刑是免不了的,輕者如用繡花針扎舌頭、穿乳房、刺陰唇,重者如用鐵棍穿刺陰門或菊門,用脫了粒的玉米棒子抽插陰道等等。這種刑法施行下來,縱然以後女犯僥倖得到特赦,不被斬殺,也是沒人家敢要的了,因為她再也不能生育!」

「耳聞外面傳說,女牢裡還有人組織囚犯賣淫,以賺取錢財,死囚臨刑前夜,還要讓眾衙役輪姦,不知確有其事否?」

辛燕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哎呀!大人切莫聽那小道胡說,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也許前任徐典獄做得出來。自我上任以來,可是時時處處奉公守法,不敢越過雷池半步。否則我白玉的這顆腦袋也就保不住了!」

出得女監,回到衙內,辛燕問我道:「少爺,你不覺得這個白老虎是在避重就輕,似乎隱瞞著什麼?且把一切罪惡都推在上司及前任徐氏身上,看來也是個刁鑽詭詐的女人!」

「我豈不知這白玉是在盡力開脫自己,明哲保身。因為遵照上司命令刑訊囚犯,縱使有些過火,也沒有什麼大罪。而私淫囚犯,按律當斬,她豈能輕易招認。不過有關女監中的黑幕,我們很快就會弄清楚的,因為我們手裡還有那個刑房書吏張義的表妹許小靜呢!」



(八)許小靜聲淚俱下的控訴揭露



當晚,再次宴請刑房書吏張義,並讓他攜同表妹許小靜一齊前來,為了方便,辛燕也以女妝接待。

這個小靜正是白天在女監見到的幾個年輕小禁子之一,仔細觀之,雖不是個嬌艷的美人,卻也眉目清秀、蓮臉生春,只是儀態清寒了些。

酒過三旬,相互寒暄了一陣,輪到小靜說話了。

「承蒙大老爺不棄,請我兄妹二人赴宴,想我一個女牢的小小禁子,卑賤之人,不遭嫌棄,能與大老爺同桌而坐,實乃小女子三生有幸。激動之餘,心中肺腑,不吐不快。大老爺啊!小靜進入這女監服務,雖則只有一年多的時日,但所見所聞之醜惡黑暗,真是千車萬船,裝載不盡。若依小人本性,早就棄之不幹,一走了之,哪怕死了也不願在這是非漩渦之中沾惹得一身惡臭。可是我這表兄一再勸我,稍安勿燥,靜心忍耐,借此機會近水樓台盡力收集獄中各種弊端的證據,有朝一日,遇到清官縣令,也好出首揭發,把這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我說妹子呀!」張義插言道:「眼前的辛大人,正是清官賢臣,他立志不但要徹底清除妳們監獄裡的積弊陋習,還要將左右清河縣的那隻害人的黑手揪出來,以還眾多屈死冤魂的清白呢!」

咳!什麼清官賢臣?狗屁!也太抬舉我了,我壓根兒也沒有想去根除什麼積弊陋習,也沒有想替誰們申冤雪恨的決心。我只是為了滿足個人的興趣愛好,採訪和探索一些年輕美貌女子遭受欺壓凌辱的事實,以刺激一下心靈中隱藏著的慾望而已。可是在公開的場合,這種醜惡的思想確是萬萬不能暴露的!於是只有愣充大尾巴鷹,裝出一付正人君子的模樣說道:「對,張義說得對,只有把真相都說出來 ,本縣才好依法判她們的罪。將她們繩之於法。」

「妹妹別怕,我們老爺是好人,是清官,他正想為那些被冤殺的女人們昭雪平反呢!把妳知道的都說出來,也算幫他一個忙啊!」

辛燕也在一旁幫忙勸慰,同時心照不宣地偷笑著向我擠了擠眼。

「既然大人如此信任,小女子就將所知道的都說出來。」

許小靜雖然靦腆,但口才還是很好,把事情說得很清楚:「日間,大人在監中與白老虎談話,小人等在門外都聽到了,大人切莫信那白老虎的花言巧語,縱不是胡說八道,也是避重就輕、推卸責任。

其實這個白老虎最壞不過了,她之所以能在徐典獄死後接任,就因為她以前就是徐氏的得力幹將,甚至比徐氏還要惡毒三分。徐老婆子雖狠,只是個有勇無謀的蠢婦,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白老虎出的點子。

勒索錢財、私刑囚犯等連她自己都承認了,但決不是像她所說的那麼輕描淡寫。就拿蘇艷梅來說,每次受刑都是往死裡整啊!直打得皮開肉綻、骨斷筋裂、傷痕纍纍、氣息奄奄。可是艷梅的生命力特強,每次都能從死亡的邊緣轉危為安,就是打不死啊!對於王玉姑則又是一種作法,讓她受盡了痛苦,卻皮肉無損,弄得她死不了,活著受罪!」

「他們為何要這樣做呢?妳知道原因嗎?」我插問道。

「這個可說不好。據白老虎說是上峰命令!可是我們大家的估計是:若不是得了大量的金銀賄賂,她們是不敢冒這麼大風險的。而在清河縣,有如此大膽量,敢於賄賂官府的,惟有劉麗萍了!但這也只是胡亂猜測而已。」

許小靜喘了一口氣後,又接著說道:「還有一件罪行是白老虎絕對不敢承認的,就是組織囚犯賣淫,收取錢財,而幹這件事的老鴇兒正是白老虎!」

「這麼說,監中的女犯包括蘇艷梅和王玉姑都為她們當過婊子?」辛燕問道。

「那到不是,蘇艷梅已被打得遍體鱗傷,動彈不得,連陰道都捅爛了,幹不了那事兒,壞事倒變成了好事,保住了女兒的清白貞節。

王玉姑就慘了,她本就是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小美人,我記得很清楚,從三月初六日案發,到五月端午伏法,在監中住了整兩個月,每夜都少不了男人,有時甚至一夜得對付三兩個呢!可為她們賺了不少錢,這也就是為什麼每次受刑都沒有破壞她的容貌和身體的緣故吧?

「最慘的就是在她臨刑的前一夜,陸續來了三十多個男人,整整折騰了一夜。那天正是我當值,就見那間死囚牢房裡,一個接著一個,有時兩三個一齊進去。耳中就聽得男人的喘息聲、吼叫聲、怒罵聲、戲謔聲和玉姑的淫蕩聲、哀求聲、悲泣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把外間關押的女犯們一個個刺激得骨酥肉麻,都在哪兒手淫自慰呢!」

「這個白老虎真是個該殺該斬的罪人啊!」刑房書吏張義憤怒地吼道。

大姑娘辛燕用眼睛瞪了我一眼!是的,假若許小靜確是實話實說,那麼白老虎的確是該殺!可是白天她卻用熱情和直爽的假象欺瞞了我,使我親口許諾過赦免她的罪行。

我明白了,許小靜先前的一席話,正是在有意識地駁斥我白天在女監中的承諾!

而辛燕瞪我的這一眼,正是在諷刺我:「看你怎麼收場?縣令大人是言而無信?還是堅持錯誤?」

「小靜妹妹,聽說女牢之中,就數妳與玉姑最為相好,妳給我們說說她的事好嗎?」

知我者,辛燕也。還是她瞭解,我如今正是臉兒羞紅、心存矛盾、身處尷尬之中。趕緊把話題從白老虎引到了王玉姑身上。

「對不起,剛才我讓白老虎給氣糊塗了,要不是小燕姐姐提及,幾乎忘卻了一樁大事!這裡有幾件王玉姑的遺物,請大人看看。」

許小靜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縷金描花木漆盒,打開來,從中拿出一個年久已經發黃的白紙包,裡面包裹著一縷黑黑的長髮。

「王玉姑母女都是清河縣有名的美女,最讓人稱道的就是她們都有著一頭又濃又黑又密又長的青絲秀髮,這一縷就是楊素嬋的,是在臨刑前夜剪下來付與玉姑作為留念的。」

辛燕用手捋了捋,柔軟光滑,我估計足有三尺長短。

小靜又拿出一個紙張較為鮮亮的紙包,「這是王玉姑的一縷青絲,也是在臨刑前剪下來,交給我保存的。」

比較一下,玉姑的這一撮和她母親的一樣長、一般黑,髮徑更粗壯一些。

啊!這就是美人身上的毛髮,可如今美人何在?

在座諸人無不異口同聲發出陣陣哀歎!

小靜又從漆盒中拿出一把牛角梳子,說道:「這把梳子,是玉姑她姥姥傳給她母親的,楊素嬋自幼父母雙亡,賣身到王家為媳,這是她接受的唯一遺產,臨刑前又把它傳給了玉姑,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卻也算一件珍貴的傳家寶。在監中,玉姑每日都要用它梳攏著自家的秀髮,每當此時都是含悲忍淚,痛哭憂傷不止!」

最後小靜從漆盒中取出一方沾著斑斑血跡的白綢絲絹,平鋪在桌上,說道:「就在今年的五月初,縣衙關於處決王玉姑的消息傳到獄中,我當即悄悄地告知給玉姑。她向我討要紙筆墨硯一用,想這監獄之中那來的文房四寶。無奈她拿出了這方絲絹,說道:『這絲絹乃是我母婚嫁時,洞房之夜,初試雲雨之際,用來墊在身子底下,用以表白貞節的絲巾,上面還沾有她的處女貞血呢!』說著,咬破了中指,以絹為紙、以指當筆、以血做墨,寫了這份血書,並同漆盒內的物品一併交付與我,並囑咐道:『如若遇到清官,就將此物呈上,請他為我母女報仇雪冤。如若世間再無清官出現,就將此盒存於你處,作為我兩相識一場的永久紀念吧!」

「好了,現在我總算找到辛大人你了,就遵照玉姑的遺願,將此漆盒及血書交付與大人,望大老爺為民作主,排除萬難,替她母女伸冤雪恨!也不辜負朋友對我的一片託付之情!」

我們幾人都伸脖向那絲絹望去,楊素嬋的貞血因年代久遠已經不能分辨清晰了,但是王玉姑留下的血書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歷歷在目,八個歪斜扭曲的血紅大字「母冤女屈、為我昭雪」!此情此景,在座諸人,無不動容。

小靜失聲痛哭,辛燕落淚悲泣,張義咬牙切齒,我也是激動萬分。

看來為玉姑母女伸冤昭雪之事,我是責無旁貸的了,作為一縣之父母官,當官不為民作主,豈不枉為堂堂七尺男兒了嗎!

突然我的豪情大發,自覺得一瞬間高大了許多,真的以清官自居起來。

但是,我終究是個混跡官場多年的官吏,明瞭所有這些都還不能證實玉姑母女無罪,更不能說明劉麗萍就是製造冤案的真正罪魁禍首。何況張義和小靜言語的真實性又有幾成呢?該不會他們也是在蓄意害人呢?

於是就帶著幾分挑釁地問道:「據說女監中,就妳和玉姑最為親密,從她臨終的託付來看,對妳也是極其信任的。但是,妳是獄卒,她是死囚,非親非故,她又無銀錢孝敬於妳,妳們之間的友情又是怎樣建立起來的呢?這不是令人費解嗎?」

「大人差矣!若以金錢建立友誼,豈不失去了人格,也就與白老虎之流同為一丘之貉了!我兄妹雖一生清貧,兩袖清風,卻有著一腔正氣,決不為五斗米而折腰,更不會與邪惡勢力同流合污。大人就放心吧!我們所說,句句是實,決無謊言。」

張義看出了我的顧慮,立即發言表明心跡。

「至於我和玉姑的友情,說來也是緣分。」

小靜到是很平靜地接著說道:「玉姑被捕後,老爺升堂問案,玉姑為申訴自己的清白,表明她仍是處女之身,並要求驗身。穩婆到女監刑房來借用陰道擴張器,並請派一女禁子協助幫忙,恰好女監中正是我當值,就隨她去了公堂。將玉姑的褲子扒了,張開陰道,我兩都清楚地看到玉姑的處女膜完好無暇,還吃驚地互望了一眼,怎麼一個通同姦夫謀殺親夫的淫婦,居然還會是個處女呢?

那穩婆到頗有職業道德,如實地回稟道:「啟稟老爺,犯婦乃處女之身無誤!」

縣令聽後『哈哈』大笑,我們還以為案情大白,要將玉姑無罪釋放了呢。

豈料縣太爺臉色一變,竟命令衙役對她施以婦刑,並當場命人輪姦了玉姑,破壞了她的貞節。

更奇的是,當晚這個穩婆就在家中暴病身亡!

就是從這時開始,我對玉姑的案件產生了懷疑,並對因給她驗身而遭至失貞的結果深感內疚。

因此促使我在獄中對她格外體貼和照顧,久而久之,就建立了不錯的友情,她也才能將其身世及冤情全部告知與我,大人難道還有什麼疑惑之處嗎?」

「兩位不要見怪,也不要多疑,我家老爺也是為了把證據搞得更加真實可靠,才有此問,並非不信任你兄妹。否則也不會邀約二位來後衙私自相會了!」還是辛燕聰明伶俐,隨時幫我擺脫尷尬的局面。

送走了小靜兄妹,回到臥室,關好門窗,拉好窗幔,我和辛燕對面席坐,相視而笑。

自我們開始探訪這個案件以來,為了保護我的安全,辛燕日夜不離我的左右,連夜晚也是同居於一室內。

一天的工作疲勞之後,也該放鬆一下了。於是我兩像往常一樣,做起了喜愛的遊戲,就把這幾天採訪的事實當做了遊戲的情節。

辛燕先裝扮成蘇艷梅的樣子,被我「嚴刑拷打」後,綁跪在地上,一刀「砍了腦袋」,又「亂刃分屍」。

隨後又打扮成王玉姑模樣,讓我「強姦」,然後四肢張開,將身體貼在牆上,任憑我對她施以「凌遲碎剮」。

興猶未盡,最後又讓她當了一把白老虎,經審訊確認有罪後,拉到一旁「斬首示眾」。

一個晚上辛燕飾演了三個角色,「死」了三次,這才上床睡覺。

正要迷糊睡去,辛燕突然坐起,側耳靜聽,低聲說道:「不好!房上有人,有刺客!」說著,披上衣服下了床,從牆上摘下寶劍。

「大雁哥,你躺著別動,我出去看看。」

飛身出了房門在外面的時候,過去她叫我「少爺」,現在叫我「老爺」,但在私下,她都是親密地稱我作「大雁哥」。

我也趕緊坐起身來,警惕著四周,豎起耳朵靜聽著外面的動靜,果然覺得房頂上有人走動的破風聲。

隔了一會兒,才又聽得外面有縣衙值夜士兵的奔跑和吆喝聲。

約莫一頓飯的時光,辛燕回到屋裡。

「看到房上有兩個黑衣人,似是一男一女的樣子,被我攆跑了。士兵們把這縣衙裡外又仔細搜查了一遍,也沒發現什麼情況。放心睡覺吧!」

辛燕重新上床,依偎在我的懷裡,忽然抬起頭來望著我問道:「大雁哥,你真的下定決心,要替王玉姑母女報仇雪恨嗎?真的要把劉麗萍之流逮捕歸案、繩之於法嗎?」

「小燕妹妹,妳不覺得我們已經深深地捲入到此案之中,已到了欲罷不能,覆水難收的地步了嗎?」

也許是剛才刺客的出現刺激了我,我還沒有什麼動作,他們到先下手了!

「這王玉姑的冤情到底和劉麗萍有多大關係,現在尚難斷定?但我們這一路行來,所見所聞,可以肯定這個劉麗萍確實是個人人痛恨的惡霸土匪。我作為一縣之主,老百姓的父母官,於公於私,都不應該放過她吧!」

「縣大老爺的決心,奴婢我不敢有異議。但現在敵人似乎也已察覺到我們的意圖,今後的凶險也是多多的。大雁哥,你要時刻把我帶在身旁,保護著你。縱使我力所不及,我倆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心中感到一陣由衷的欣慰和幸福。



(九)劊子手坦蕩直爽的高談闊論



次日,我和辛燕登門造訪了劊子手姥姥郝大壯,去見這種人,辛燕當然是易容為虯髯護衛了。

和郝姥姥的談話,當數所有採訪中最為坦蕩直爽的一個,因為敢於擔當劊子手這行職業的人,多為性格粗獷、凶悍、膽大、暴烈之徒,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

再說旁人殺人是犯罪,對其罪行自然是千方百計地隱匿和狡辯,而劊子手殺人是執法,可以大張其鼓地吹擂和誇大自己的行為。

郝大壯,四十來歲年紀,身強力壯,也很健談。雙方初次見面,幾句寒暄,我就聽出他的一嘴蘇北口音,細問之下,原來他也是常州府人氏,我兩還是同鄉呢!關係又親了一層,說起話來就更無拘束:

「我是去春才由常州遷到這清河來的,大人為官多年,定也知曉,我朝劊子手的職位分為四級,主刀的叫姥姥,左右兩名助手分別叫大姨和小姨,下面便是外甥了,也就是學徒的。

常州是江南的大府,清河是直隸的小縣,差著幾級呢。我是常州府的姥姥,到這清河縣來才當了一名大姨,豈不是吃了虧嗎?

我是自願的呢!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劊子手這行,幹的是殺人的買賣,每年都要砍上幾顆腦袋,有該殺的惡人,也有冤死的好人,明瞭事理的知道我們是奉旨殺人,為民除害,縱有差錯,罪不在我。可不明事理的卻把仇恨都記到了劊子手頭上,年深月久,積累的仇恨越多,就該小孩拉巴巴挪挪窩了,否則你這條小命也就難保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暗地裡癈了。所以我寧願降級也要適時換個地方,到清河縣討口飯吃。

清河縣有李保官坐在姥姥的位置上,他是老人,我是新人,不能喧賓奪主,當然只有屈居其下當了一名大姨。

「李保官在清河當劊子手已有三十多年光景,照理說早該挪挪窩了,我也曾勸解過他,並說如果願意可舉薦他到常州去。可這老兒故土難離,猶疑不決。這不,去年不是叫人給害了,連老婆都搭上了呢!其實,說起來李保官也是死得冤枉,因為那日行刑,主刀的劊子手原本是我,而不是他。」

「為什麼那次行刑,改由大姨主刀,姥姥反當了助手呢?」辛燕插問道。

「是呀,老郝兄,你把那日的情況細細說來與我聽聽。」我說。

「哦!是這麼回事。你別瞧不起劊子手這行殺人的職業,也是一門高深的技術呢!

當今這行當,分南北兩大流派,清河縣的這些劊子手都是李保官的徒弟,屬於北派的風範,而我生長在南方,學的是南派的技藝。

北派粗獷豪強,殺起人來大刀闊斧,最能震撼人心;

南派則細膩精緻,一刀一刃如行雲流水,最有欣賞價值。

南北兩派各有頂尖高手,有時也互相交流、切磋技藝,有時又互不服氣、彼此拆台。

我到清河之後,自以為初來乍到,無有根基,故屈居於李保官之後。但他也時刻警惕著,怕我搶了他的地位。

這次行刑,就是以南北交流為名,實是想看看我有多大能耐?因此主動把主刀讓給了我。

大人有所不知,刑場殺人,最難的就是凌遲刑了,特別是女人,天生的身體柔弱無骨,意志薄弱膽怯,行刑時哭叫喊鬧、掙扎顫動都比男子強烈,剮割起來難度也加大了許多。所以李保官就想用蘇艷梅的秀美胴體來殺殺我的銳氣。

那一天,我們剛把馱著蘇艷梅的木驢推到刑場,忽然從房上躍下四、五名黑巾蒙面的匪徒,大聲吆喝著殺將過來,我心裡也是一陣緊張,心想這回完了,我在清河縣第一次行刑殺人,就碰上了劫持法場,我命休矣!

要說劫持法場,就應該衝著主刀的來,只有把主刀的殺了,才能解救得囚犯。可是這幫匪徒竟棄主刀的劊子手與囚犯於不顧,直奔他夫妻二人,手起刀落,把李保官的腦袋像砍瓜似的骨碌碌砍了下來,又攔腰一刀,把他老婆徐氏像切菜一般斷為兩截,連肚腸內臟都撒落了一地。匪徒們殺了他夫妻,就一聲呼嘯,紛紛奪路逃之夭夭了。這正說明匪徒不是來劫刑場的,而是專門來刺殺他夫妻二人的,這不是報仇雪恨的行為又是什麼呢?

縣太爺也給嚇得屁滾尿流,慌忙下令,立即將蘇艷梅處死。在那種緊張的情況下,誰還有情緒來慢條斯裡地享受剮割囚犯的樂趣,於是就叫了幾個外甥,把蘇艷梅拖到刑台上,一刀砍了腦袋,再亂刃分了屍,結束了行刑。

「什麼人這樣大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國家明正典刑的法場上行兇殺人呢?」我也為這些匪徒明目張膽的行為而惱怒,於是問道。

「據我的經驗,這種復仇行為,若是個別苦主的私自所為,必是採用偷雞摸狗似的暗殺,敢於如此明目張膽的在有眾多兵士護衛之下的刑場上行兇殺人,必是本地頗有勢力的匪盜或豪強,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一方面刺殺了仇人,另一方面也給官府一個示威,顯示自己力量的強大,以此要挾官府。當然這官匪之間的貓膩,就不是小人這等初來乍到的人所能知曉的了!

這也是老天爺有眼,李保官遇刺身亡,使我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坐上了姥姥的位置。可惜的是,這一次我失去了在清河縣表演高超殺人技藝的機會,更遺憾的是,在我以往的行刑記錄中,還是第一次遇到像蘇艷梅這麼漂亮的女人,沒有能在她那細嫩潔白的肌膚上割上幾刀,過過癮呢!

但是,吉人自有天相,不到一年的時間,上司又判決下來一個凌遲的女犯王玉姑,比先前那個蘇艷梅更年輕、更美麗。縣衙和府衙都下了命令,對她要加強行刑烈度,這一回我可要大大地施展一下我的殺人技術了!

說實在的,自我從事劊子手職業二十多年來,也剮過十來個死囚,但其中只有二個女的,一個是謀反的強盜,是個刁蠻黑壯的醜婦,另一個則是謀殺親夫的淫婦,也是個三十多歲的半老徐娘,像王玉姑這樣才十六歲的妙齡少女,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呢!心情之激動難以言表。所以,事前我們劊子手和刁師爺一起商量,擬訂了一套既對死囚極其殘酷又使觀眾極具觀賞價值的行刑方案,並做了充分準備。

行刑那日,卯點時分,我帶著一行劊子手到女監中提取人犯,典獄白玉將王玉姑從監中帶出,去了鐐銬,交付與我。

這犯婦過去大家也曾見過,乃是一名青春靚麗的少女,今日再見,大吃一驚!

因為今日之她卻是面色陰暗、精神不振、四肢無力、搖搖欲墜。長期的監禁,又到了生死關頭,連嚇帶怕,出現這種情況皆屬正常。

但我看到她的兩條大腿呈羅圈狀張開著,把女人的神秘私處盡顯畢露,卻又似神情麻木,毫無羞恥之態,我已經明白了三分,定是昨天夜裡不知有多少個男人姦污了她。」

我把眼光朝她跨下溜去,果然兩片大陰唇紅腫著,裂開了一道大大的縫隙,露出裡面充血的嫩肉。

私淫女囚雖然是違法的,但女死囚臨刑前夜被衙役或獄卒們輪姦,也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何況典獄白老虎利用囚徒賣淫,賺取錢財的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看來今天她在王玉姑身上又賺了不少銀子。

我和白玉經常在一起打情罵俏也是習慣了的,於是決定和她開個玩笑,故作怒氣地對她說道:「白典獄,妳好大膽!竟敢放縱他人姦淫死囚,妳就不怕我告發妳,要了妳的小命!」說著以手帶刀劈向她的脖子,卻順手摸了一下她那漂亮的臉蛋。

「白老虎也裝出一付害怕的可憐相,哀求道:「大哥,你行行好,就饒恕小妹這一回吧,讓小妹也賺幾個外快用用。」

說著向我做了一個鬼臉:「以後小妹定當湧泉相報,兄弟們看中了女監裡的哪一個,我都免費招待!」

「我誰也看不上,就看中妹妹妳了!怎麼樣,陪我睡一夜如何?」

「好你個郝大壯,膽敢吃起老娘的豆腐來了!看我不找人費了你。」

「哈,哈,還不知是誰費了誰呢?我看妳還是悠著點,就妳幹的那些醜事,這顆漂亮的腦袋,遲早也得叫我親手砍了下來呢!」

「哎喲!我怎麼在大老爺面前說這些呢?大人恕罪,我們這些無文化的粗魯小人,開玩笑逗樂慣了,到叫大人見笑了。」

是啊,像這種醜陋的言語,淫糜的事情,也只有郝大壯這類人物才能說得出口,不過也好,從中到真可以瞭解到一些鮮為人知的隱秘呢!

「你就隨便說吧,我們老爺還就愛聽這些事情呢!」好個辛燕,把我心中的秘密也給暴露出來了!

「那我就隨便說了。」聽了辛燕的言語,郝大壯就更加無拘束地信口說了起來。



(十)郝大壯描述著刑場的殘酷血腥



郝大壯繼續說道:「刁師爺命令我們,刑前對王玉姑要進行充分的公開凌辱,以便在心理上給予死囚以沉重打擊,又為觀眾提供最為悅目的欣賞。數日前早在女監門外搭了一座戲台,立了一掛門字型的刑架。

當日清晨,我們將人犯王玉姑從女監中提了出來,赤膊反剪,拖上戲台,懸吊於刑架之上。

刁師爺也不知從哪裡糾集了乞丐、花子等十數人,準備對她進行凌辱、施暴。此等人選俱都是些形體殘缺、面容醜陋、骯髒污濁者,如瘌痢頭、爛眼圈、豁兔嘴、烏焦黑齒口臭者、缺胳膊斷腿生楊梅瘡者。

刁師爺說了:「凌辱方式任便,但不得弄殘了、弄傷了、更不能弄死了!」

由於女犯玉姑生得容顏秀麗、身材窈窕、肌膚白嫩,因此刑前任何人不得將其身形有所傷害,要保持其體膚髮孔各部分的完整,以便行刑時女犯仍具有最完美的體態。

請來的此類醜陋人物,若在平時是根本不可能聞到女人味的,就是到了下三爛的窯子裡,花多大價錢,也沒有哪個婊子願意跟你。今天好了,放著一個大美人在面前,任其玩弄,還不發了瘋似地一哄而上,在玉姑身上摸的、揉的、吻的、操的,十八般武藝全施展開了,整整折騰了一個時辰。

可這玉姑,卻也奇怪,居然不哭不叫、不掙不扎,只是緊閉雙眼、深鎖眉頭,毫無表情像個死屍一般,任他們玩弄。

本來那些興高采烈,打算欣賞玉姑淫蕩表演的觀眾,此時也沒了興趣。有人說她可能已經死了,有人說像她這種淫婦,此等做法太小兒科了,根本激不起她的淫性。看看沒有什麼起色,也就紛紛離去了。

跟著就該遊街示眾了,那旁推過木驢,這掛木驢正是蘇艷梅騎過的那掛,只是將驢鞍上的木杵換了根更為憨大的。

眾人驅散了那些醜陋花子,將玉姑從刑架上解下,重新上了死囚的捆綁,插了亡命招子,抬到木驢背上,將那木杵對準她的陰道,死命向下壓去。

玉姑這才發出了自提出監後的第一聲慘烈地嚎叫,試想,已被眾人玩弄得紅腫潰爛的陰道,又被粗大的木杵插入,其劇烈的刺痛是任何人也經受不起的。

「經過長時間的折磨,此時的死囚已是心力交瘁,精神萎靡,身體癱軟,在驢鞍上根本就坐立不住,不加扶持就搖搖晃晃,欲墜落跌下。

李保官死後,剩下的幾個小姨、外甥們都是些小屁豆子,沒有絲毫經驗,紛紛把眼望著我,似乎在問:『怎麼辦?』看,我又可以賣弄一番了!

我讓白老虎到女監中找來一塊長木板,用扒釘釘在木驢上,再把死囚的身子扶直了,在木版上下捆了幾道固定住,這不就成了。

再給她餵食了一碗參湯,裡面摻上些春藥,不但可以在遊街當中為犯婦提神壯體,且因淫藥的催情作用,必當做出各種淫姿浪態,道出許多淫聲蕩語,以供觀眾諸君嗤笑,加大觀賞力度。

這才吹響了嗩吶,敲起了破鼓,開始遊街示眾,按東南西北方向遊遍四門。

遊了不到半頓飯功夫,玉姑的精神逐漸亢奮,原來灰白的面容出現了朵朵紅暈,眼也睜圓了,小嘴一張一合地喘息著粗氣,發出低聲地呻吟,我知道是那碗摻雜淫藥的參湯在她身上發生了作用。

可惜整個遊街過程中也就只此而已,並沒有我們預想的淫蕩場面出現,實在有些大剎風景。

後來我才想通了,經過六、七個時辰的淫辱,王玉姑早已筋疲力盡,性神經都已麻痺了,不論何種摧殘和刺激都不能激勵她性慾的復甦。

這時我才感到悔之晚矣,刑前不該讓人肆意地淫虐她,以至釀成了如今的後果。

這叫做吃一塹、長一智,花功夫、買教訓,大人今後若是再有這種差事交給我,有了這次的經驗教訓,我一定幹得保證大人舒服、滿意。哈,哈!

遊完了四門,把死囚押到了刑場。由於玉姑本是清河縣的美人,更因為母女兩代都是謀殺親夫的剮犯,名聲在外,所以觀刑的人群眾多,把那刑場擠得水洩不通,看見死囚押到,激起了陣陣騷動,歡笑、吵鬧、怒吼、哀歎之聲此起彼伏。

刑場上早已搭好刑台,並立了一掛四尺來寬、丈多高的門字刑架。大家七手八腳將死囚從木驢上卸下,拖到刑台之上,去了綁繩。四個外甥,一人拽住一肢手腳,把她張開了,貼在刑架前。」

我拿了四根七寸長釘,從手腕處把她的雙臂釘在刑架的橫樑上,又從腳踝處把她的大腿釘在兩旁的立柱上。

別看玉姑是個弱小的女子,到很是能夠忍痛堅持的,鐵釘穿體的激烈疼痛也只做了幾個緊鎖眉頭、齜牙咧嘴的怪相就挺過去了。然後將她那一頭長長的漂亮青絲秀髮分成兩綹,打一個疙瘩,拴在刑架的橫樑上。

這一切做完後,看看天色,離正午還有一些時間,我琢磨著給她加一點零碎,讓觀眾逗一逗樂子,就命幾個外甥去拔她的陰毛和腋毛。

王玉姑年少體弱,瘦骨嶙峋,尚未發育健全,陰毛柔軟稀少,腋毛更是沒有幾根,不消兩袋煙功夫,就變成一片光板子了。隨後大家就在一旁稍事休息,靜等著凌遲碎剮行刑的開始。

凌遲刑法,俗稱千刀萬剮,實際上此次行刑,我們計劃乃360刀而已,準備分五次完成。每次間隙時間停頓片刻,可用鹽水清洗傷口,並餵食參湯數口。以增加人犯痛苦,補充死囚體能,延緩死亡過程。

看看日頭升到中天,立竿無影時,那旁追魂炮響起,這邊陰陽生高叫:『午時三刻已到,行刑開始!』

我把那盛放行刑刀具的皮囊斜挎在肩上,大踏步地向死囚走去,因為我是第一次在北人面前表演南派的精湛技藝,又是第一次剮割如此美貌白嫩的妙齡佳人,心內也有幾分激動和興奮。

可是當我拿刀的手剛要觸及她那雪白細嫩的肌膚時,突然玉姑睜開了雙眼,一波淒楚又悲涼的目光朝我瞟來,頓時我的神經一震,全身血液似乎凝固了,拿刀的手也在不住地顫抖,腦門上浸出了一頭冷汗。

「我幹這行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出現如此緊張和不安的局面,我知道這一刀是割不下去了,於是退後了幾步,倒了一碗燒酒,『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下去,熱血才又沸騰了起來,鼓足勇氣,咬緊牙關,走向前去,將那把薄薄的尖刀,朝她白嫩的皮膚上劃去,一片鮮紅蕩漾開來!

開始的一次,我們稱為首十刀:

挖去奶頭二刀,割掉大小陰唇四刀,第七刀鏇出陰蒂,第八刀割舌,最後兩刀切去兩隻乳房。

這十刀割的都是精細的部位,技巧要求很高,又都是女人身體上最為敏感的器官,也是死囚最為痛苦的時候。此時的王玉姑再也不能保持先前那種沉靜無聲,面無表情的姿態了,難以忍受的疼痛使她奮力地扭動和掙扎,口中也發出了淒厲的慘嚎和悲傷的哀鳴。

第二次是前一百五十刀:

採用薄片小刀,切割人犯表面皮膚,這一過程是劊子手賣弄技術的最佳時期,也是觀刑群眾對行刑者鼓掌叫好最多的時候。

即把死囚的皮膚切成半寸見方薄片,劊子手本身要做到姿態優美、動作敏捷。切下來的肉片則要大小均勻、薄片透明。

此時只見王玉姑身上的嫩肉像雪花般飛飛揚揚、一片片飄落地上,鮮血從體內滲出,流淌、滴落。

不一會兒,地面上就集聚起一堆猶如打濕了的紅色花瓣,粘粘連連、零零碎碎的肉片。觀眾也看得癡迷了,歡呼叫好之聲不絕於耳。

此刑一過,人犯體無完膚矣,但卻沒有破壞女性的婀娜體態。

第三次是中一百五十刀:

採用尖頭細刀,挖掘人犯內部肌肉,以直徑半寸圓孔為佳。

一刀下去,犯婦一聲哀號,觀眾一起驚叫,鑼鼓一陣亂敲。刑台上下,官、民、兵、犯互相呼應,形成了一派最為熱鬧的行刑場面。

此刑完後,人犯幾乎已只剩下骨架了,但其面部容顏沒有受到絲毫損害,仍美艷秀麗。

第四次是後四十刀:

開膛剖腹,掏出五臟內腑,並寸磔之。

這是最為殘酷和血腥的場面了,當你把那胸腹剖開之後,肚囊裡的肝腸腑臟、鮮血脂肪、糞便屎尿全都流了出來,粘粘糊糊、骯髒污濁、腥臭熏天。

此情此景正是衡量一個劊子手技術等級和精神狀態熟優熟劣的時候,一些沒有經驗的或低級的劊子手遇到這個場面,就會頭昏腦脹、呼吸不暢、手腳發軟,此時就得換上替補的,繼續行刑,那麼他的飯碗也就砸了。

同時也在考驗著觀刑者的膽量和意志,許多膽怯的觀眾,就是在這個時候低頭遮目退出了刑場,甚至還有昏厥不醒的呢!。

最後一次叫尾十刀:

斷去手腳四刀,砍掉肢體四刀,最後兩刀掏心、斬首。

這最後的幾刀定要迅速麻利,一個優秀的劊子手必須保證剮到最後一刀,死囚仍的活著的,否則必當受到上司的申斥和同行的恥笑。我已有了二十來年的殺人經驗,做到這一點是絕對有把握的。

當我把她的心臟掏出來後,放在手掌心上一看,果然還在『樸樸』地跳動著呢!趕緊拿去給縣太爺驗看。

回轉身來,照著她的脖頸一刀揮去,結束了她的生命。

只見遍地碎屍爛肉、骨骼肚腸、血污內臟,惟有那顆秀麗嬌媚的首級仍舊高高地懸掛在刑架的橫樑上。

整個行刑過程,痛得犯婦慘呼哀號、淒厲喊叫,看得觀眾驚心動魄、歡呼雀躍,是我一生經歷過的最難以忘懷的刑場殺囚之範例了。

不瞞大人說,我郝大壯一輩子殺人無數,可是殺這種青春妙齡的美貌女子卻是破天荒第一次,也是感觸甚多。

記得我第一次剮割的土匪婆子,是個粗壯野蠻的黑婦,容貌醜陋得看著都讓人噁心,那一身橫肉又粗又黑,整個行刑過程就和殺豬宰羊一般,沒有一絲興趣。

第二次凌遲的那個謀殺親夫的淫婦,到是有幾分顏色,可是過於豐滿肥胖,割下來的皮肉如同肉鋪子裡賣的豬油,脬脬囔囔。惟有這個王玉姑,臉蛋兒標緻漂亮,全身肌膚也是那麼白嫩細膩,吹彈得破,就像是大街之上賣的涼粉一樣。

哎!就連我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老劊子手,也壓抑不住內心的衝動,哈,哈——」

「老郝頭,別扯遠了,快接著說刑場上的事。」

「沒了,殺完了!最後那顆漂亮的人頭掛在刑架上示眾,剮割後的碎屍殘骨,自有專人收拾,棄之於深山溪谷,任憑鳥獸蟲羆蠶食,我們劊子手就不去管她了。記得那天正是五月端午節,天氣十分炎熱,那顆首級示眾沒幾日就腐爛發臭,最後也不知叫誰人弄走了。」



(十一)悅來客棧的歷險經過



十日後,縣衙內有關王玉姑案件的知情人基本訪問完畢,於是我和辛燕就把採訪的重點移向外界社會,當然是微服私訪了。

辛燕擔心我的安全,我卻不以為然,因為自我來到清河做官後,還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過面,化裝成一個遊方商旅,是絕對露不了陷的。

又走訪了十餘日,也沒有得到什麼特別新奇的結果。

李保官家的左鄰右舍,龜甲胡同一帶的居民,一致稱讚蘇艷梅是個被冤死的俠女、義士,而對王玉姑則褒貶不一,總的說來,都認為她先前也是個溫良賢淑、恭儉謙讓的少女,後來變成了個淫糜浪蕩、刁鑽惡毒的婦人,最後竟勾結姦夫謀害了親夫。

人們為她少父無母的身世而可憐,為她遭受兇惡公婆的虐待而不平,為她嫁給一個呆傻的丈夫而惋惜,為她與眾多男子的不清不白而唾罵,也為她的謀殺親夫而憤怒。但是,對於劉麗萍,雖然人們有所忌憚,不敢直言,語裡話間卻是異口同聲咒罵她是個惡霸土匪、地痞流氓、淫娃蕩婦、混世魔女,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方能消恨的壞蛋!

事實已經昭然若揭,劉麗萍是個萬惡的罪魁禍首,要為冤死者鳴冤平反,要為人民大眾除害,就得將她繩之於法。為此必當首先取得她為非作歹的證據,目前王玉姑等人的冤案正是一個最好的突破口。

可是至今我們得到的資訊都是他人的推測和判斷而已,看來真相惟有她本人才能破解,因此現在是到了該和她正面接觸的時候了。

一日夜間,我和辛燕商量,我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從劉氏本人那兒才能找到真憑實據,我想去會會她!」

「啊!你瘋了。」

辛燕吃驚地說道:「她可是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惡魔,難道你不害怕嗎?她在這清河盤踞多年,有錢有勢,耳目眾多。最近縣衙又出現了刺客,都說明她早已瞭解到我們的意圖,你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嗎?」

「妳只說對了一半,她正千方百計地打聽我這個新任縣令的底細,那是肯定的。但她目前的用意並不是要殺我,而是想勾結我,與她同流合污。我們何不將計就計,施展個美男計,憑你大雁哥的一表人才,加上她固有的淫蕩本性,定可將她『勾搭』到手。官匪一但『勾結』,她能不將真情吐露出來嗎?」

「我到不是怕她殺了你,憑我辛燕的本事,一個劉麗萍還不在話下。我怕的是偷雞不著蝕把米,那個婦人騷骨淫心,又有十分的容貌,就怕幾個回合下來,大雁哥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了俘虜!嘻嘻。」

「小丫頭胡說八道,你大雁哥是那種人嗎?」

「那麼我們怎樣才能見到劉麗萍呢?把她請到縣衙,設宴請她?」

「不行,現在還不到暴露我們身份的時候,只能微服私訪。妳記得六年前妳我路過清河時留宿的那家悅來客棧嗎?那個老闆娘好事、貪財,又和王家妯娌有些交往,給她銀子,讓她引見,豈不大功告成!」

計議已定,次日,我倆化妝易容成了兩個客商模樣,往那日住宿過的悅來客棧而來。

進得店堂,只見客棧已然翻修一新,比從前氣派多了。就向小二說道:「欲見妳家老闆娘,請求通報一聲。」

不待片刻,只聽屋後一陣響動,走出一個婦人,定睛一看,卻不是原先的那個老闆娘,而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少婦。

初看之下有點貌似辛燕,身材高大,寬肩蜂腰,豐胸肥臀,兩片大腳丫子,一襲簡樸的布衣藍衫,有一股英武豪強之氣,看來也是個練過武的。

蘋果似的圓臉蛋上,未施脂粉,顯露著健康的本色肌膚和兩朵天然的紅暈,兩隻黝黑的大眼珠在眼眶內滴溜溜轉著圈兒,透出幾分靈氣。

櫻嘴微啟,從兩片薄薄的朱唇中送出一串銀鈴碎玉摻裹著蜜糖甜漿般的聲音。

一派妖嬈嫵媚的形態,頓時使人心中激起一股慾火中燒的感覺。

「本店沒有老闆娘,只有女老闆,我就是老闆,客官有何見教?」

「哦,哦,對不起,我們找的是原來這裡的那位老闆娘。」我趕緊解釋。

「就是專門編造些緋文、奇事,蠱惑人心的那位評書藝人的老婆,那個長舌的婦人嗎?」

她的這幾句話,說得我和辛燕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晚了,五年前他倆口子就一起到閻王老爺那裡做客去了!」

「啊!死了!」

我和辛燕同時驚叫了一聲:「怎麼死了呢?」

「你們是親戚?還是故交?」那婦人問道。

「非親非故,只不過若干年前,路過清河,曾在此店住過一宿,一面之交而已。」

「哈,哈。一面之交,也煩客官前來探視,也算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好吧,既是老闆娘的故交,也就是我的朋友,請進,請進。」

這婦人話中有音,為了探得個究竟,我們也不客氣,就隨她進了客廳。

分賓主坐下,那婦人使個眼色,小二點頭會意,即刻沏上茶來:

「請用茶。」那婦人客氣著。

我端起茶碗,用嘴吹了一下茶葉沫子,一股清香撲入鼻中,饞蟲引得不知不覺喝了數口,口中讚道:「好茶,香茶!」

言未終了,只覺得頭昏腦脹、眼前發黑、天地旋轉、支撐不住,撲倒在茶几之上。

朦朧中似乎瞥見辛燕拔劍躍起,未及站穩,也一交跌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我才悠悠醒來,發覺自己正睡在一張四面幃帳的大床上,身上蓋著一條大紅緞面的被子,意欲翻身起來,身體軟綿得難以動彈,到是那根小弟弟正硬梆梆地怒挺直立,不由得警覺,吃了一驚,原來我還精赤著身子呢!又聽幃帳外有人說道:

「夫人,他醒了。」

隨即幃帳撩開一面,露出剛才那位妖艷的婦人:「縣令大人,辛雁辛大人!你們休息好了嗎?」

「妳怎麼知道我就是當今縣令辛雁?」奇怪,我到清河後,還沒有在公眾場合下露過面,她怎麼會認識我呢?

「哈,哈!自你到達清河的第一日起,我們就注意了你!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監視之下,我自己就曾穿著夜行衣,到後衙去窺探過幾次呢!要不我們怎麼能在這客棧裡等你個正著。」

「妳是劉——」我真正地大吃一驚了。

「正是我劉麗萍!」

「劉麗萍,妳好大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綁架本縣縣令,該當何罪?」我外強中乾地打起官腔。

「縣令大人,你說錯了,我們何曾綁架了你?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我們反到給與縣令大人熱情的招待和照顧,不是嗎?你現在還正在我的床上,蓋著我的緞面被子,舒坦地睡著休息呢!」她說的沒錯,是我自投羅網的啊!

「你們這樣注意我,又『熱情』的招待我,不知為了何故?」

事實已然明顯,我和劉麗萍短兵相接的場景,已經提前發生了。

我的護身符辛燕不在身邊,心裡也有幾分緊張,但我也不能失去當官的尊嚴。因而明知故問地說道。

「沒什麼別的意思,只不過是想高攀一下,和縣令大人交個朋友,或許能夠結拜成兄妹,當然最理想的還是成為一對恩愛的夫妻才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全無一點羞澀的感覺。

「交個朋友當然沒有問題,結拜兄妹也未嘗不可。」

說實話,我也不是個純潔的讀書人,下流社會中的花言巧語也能應付幾句。

「只是這夫妻嘛?卻不好辦!妳是有夫之婦。我呢?也已有——」

說道這裡突然想起了辛燕,我和她雖有夫妻之實,卻無有夫妻之名,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趕緊轉移了話題:「妳把我那護衛怎麼樣了?快放了他。」

「哈,哈。什麼護衛?就是那個女扮男妝的小丫頭吧!嘻,嘻。也是你的小情婦。放心吧,只要你我相好了,我怎麼敢傷了她呢?」

聽到辛燕無恙,我的心也放寬了些,就專心一致地思考著對付這個騷娘們的辦法。其實這次微服私訪的目的,本來就是企圖施展美男計來勾搭劉麗萍的,如今她的想法不正入了我的轂嗎?

什麼朋友、兄妹都無所謂,哪怕做幾天露水夫妻也沒什麼了不起,反正逢場作戲嘛!

主意打定,心理就安定了許多,於是開言問道:「請問,為什麼妳願意和我結交呢?」

「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原是景陽崗上的土匪婆,你是縣令,官匪勾結,天經地義。匪有官的保護,才能安全,官有匪的支援,才能發財,這叫互相幫助,互通有無。

前任胡縣令就與我結拜了兄妹,由於他的支援,我才成了清河縣人人敬畏的首富一霸,而他從我這裡得到的好處,每年也不下千金之數。不過因他和我年歲相差太大,已經是個糟老頭子,沒什麼興趣,只能結拜為兄妹了。

你我則不同,據我所知,大人今年貴庚二十四歲,比奴大了一歲,不正好是郎才女貌、志同道合的一對夫妻嗎?」

「郎才女貌還說得過去,志同道合卻未必吧?」

「哈,哈。不瞞大人說,我那死鬼丈夫早就不在人世了,我這一方是毫無了牽掛。至於大人一方,我曾多次夜間潛入後衙,窺得大人與那小丫頭在房內幹那見不得人的勾當。堂堂正正、道貌岸然的縣令大人,能與小丫頭偷偷摸摸、苟且尋歡,人品也就可想而知了,難道和我這樣一個女賊結為夫妻,還辱沒了大人不成?」

想不到這個劉麗萍還真把我瞭解得很透徹,將我當成了個喜愛拈花惹草的浪蕩公子,以為這樣就可以拿定了我。殊不知,我還是個兩面三刀的人呢!

結為夫妻又怎麼樣了,到頭來照樣要殺了妳!

「要是我不答應呢?」

「那麼你和你的小丫頭就永遠也別想走出這個客棧去,我會讓你們兩人死得很慘的!」

說著從靴筒裡拔出一把匕首,在手中轉了幾圈。

「明天一早,整個清河縣大街小巷就將傳遍了,本縣太爺辛雁偕同婢女辛燕,巧裝改扮,深夜出衙,尋花問柳,爭風吃醋,被人殺害,暴屍市曹。大人的一世英明,付諸東流。那個小丫頭更是可憐,跟了你這個無能的縣令,不但丟了小命,還叫人扒了個光屁股,扔在大街上示眾,這都是你造的孽啊!」

看到我一片害怕的神態,又得意地說道:「其實你人已經到了這裡,又中了我的迷藥,癱軟在床,想走也走不了啦!我來個霸王強上弓,你又奈我何?」說完解衣寬帶,就要揭開被子上床。

「慢著,慢著。」

我急忙阻止:「我堂堂一縣之長,娶媳婦也得有個明媒正娶、拜堂成親的儀式才行吧?」

「我們江湖中人,沒那麼多窮講究。兩人抱一塊睡一覺就算成親了!」

「那妳先把辛燕放了,我就依妳。」

「放心吧,我的親哥哥,那小丫頭現在正在好吃好喝樂著呢,我已關照手下人,誰也不能為難她。等我兩辦完了事,再收她做個二房,今後我和她都陪你做那你喜愛的遊戲,和睦相處,豈不是快樂人生也!」

邊說邊把套在身上的布衣脫去,原來裡面是空心的,露出了一身結實的白肉和兩隻沈顛顛的大乳房,她是早有預謀的啊!

撩開被子,騎到我身上。

到了此時,我也是無能為力,只有任其擺佈了。

只見她一手攥住我的小弟弟,對準她的小妹妹,坐了下去,上下套動了幾次,又像老驢推磨似的轉動了幾圈後,就趴在我的身上,全力蠕動著,兩隻肥大的奶子在我胸脯上摩擦著,口中一股帶著潮氣的喘息噴到我的臉上。

說實話,幹這活兒,劉麗萍比辛燕在行得多,風騷更勝。我恰似掉在了蜜糖罐裡,甜絲絲、樂陶陶、暈乎乎、美滋滋,不曾想到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妙的女人!

足足玩了一個時辰,雲雨方罷,相擁著睡了一個時辰,又玩了一次,方才起身。

這時我的身體也恢復了很多,擺上酒宴,吃了個痛快。

她沒有讓我走,如此美貌性感的女人在抱,我也捨不得走,就這樣過了兩天。

第三天早上,使我意外的是,劉麗萍竟主動對我言道:「你也該回去了,縣衙裡縣令失蹤了兩天,還不快鬧翻天了,對你我夫妻而言,這個官還是要當的,有了官就有了權,有了權也就有了錢!」

「讓我回去?」

我也吃驚,她竟敢放虎歸山:「你就不怕我一去不返嗎?」

「咳,看到你和我作愛時的消魂模樣,就知道縣令大人也是個好色的花花公子,我絕對相信我的這身臭肉,一定能勾引得你回來的,你是捨不得離開我的!」她自信的說道。

「妳就不怕我回去後,帶著捕快衙役,把妳這客棧給端了!」

「哈,哈!我一個小小老百姓,又沒犯法,只不過和縣太爺胡亂睡了兩覺,說出去你縣太爺的臉面也無處擱呀!再說我這店裡的夥計、雜役,少說也有二十來人,個個都是綠林中的頂尖高手,真要打起來,你那些老弱病殘的捕快,還真不是個兒!」

她居然如此自信,可是她卻不曾想到我背後還有軍隊,守備大人與我擊過掌,做我的後盾。

當然這個秘密我是不能告訴她的,否則她會立即殺了我的。

那邊放出辛燕,見到我,趕緊依偎著,關切地問我是否受屈,那怒容滿面的姿態,好像是只要我說個不字,她就要拔劍向前,與劉麗萍拚個你死我活,偷眼看看劉麗萍,眼中放射著仇視和嫉妒的凶光。

為了辛燕的安全,我急忙拉著她。離開了客棧。



(十二)賊淫婦吐露的真情實話



到得衙中,先升堂處理了些公務,好在前任縣令也有並非日日昇堂之積習,所以我的兩天失蹤,並未引起大家的關注。

回到後衙,關上房門,才和辛燕交換著各自在賊窩中的遭遇。

原來辛燕被迷倒後,當即被堵著嘴五花大綁了起來,清醒後,不多時,就有夥計告訴她:「妳家老爺和我家夫人已經相好,如今正在幹那種事呢!」給她鬆了綁,好酒好菜地招待著,但不許出門活動,直到我兩再次見面。

「這麼說,你已把那賊淫婦勾搭上手了?」

這個美男計本是我倆事先商量好的,她雖是我的相好,身份卻是個丫鬟,故而也不便說什麼,但眼神裡還是流露出一絲不悅的醋意。

「搞定了!下一次去就準備要套她的真情實話了。」

「怎麼,你還要去?太危險了,這次下迷藥麻翻了我們,下一次還不知會耍出什麼花樣呢?」辛燕無不擔心地說道。

「縱是龍潭虎穴也得闖呀!否則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白白被迷藥迷了一遭。」

說這話,我也是臉紅心跳的,因為我的決心十有七、八是源於迷戀劉麗萍那一身妖嬈艷麗的肉體而產生的。

「那我陪你一起去,保護你!」

「不行,只能我一人去,妳不能去!因為我是她的情人,暫時還不會加害於我。而妳是她的情敵,定會千方百計將你除去!」

我說這話的意思,到不是怕辛燕在中間礙事,確是真正地替她的安全擔心,因為我從劉麗萍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對她的嫉妒和怨恨。

「不過還有一件大事要妳去幹,我走之後,妳即速去找守備大人,讓他派便衣將客棧監視起來,先不要打草驚蛇,做好抓捕準備,一定要機密,不得叫任何人發現,縣衙內外都有她的眼線耳目呢!」

辛燕是個丫鬟,當然得聽我的安排。於是從次日開始,我兩就分道揚鑣,各幹各的去了。

以後的數日,我都是白日在縣衙公幹,到夜晚,就赴客棧去和劉麗萍鬼混。

也許是她感悟到我是真誠地傾心於她;

也許是她被淫慾驅使得利令智昏;

也許是她認為既然已是夫妻,互相之間就不應該有所隱瞞;

也許是她妄自尊大,自作姿態,炫耀自己,以震懾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狗官,不管是什麼原因,終於有一天在我的誘導下,吐露了真情:

「奴家祖籍原在陝北,祖上是闖王李自成麾下的一員戰將,跟隨闖王進了北京,可惜好景不長,叛徒吳三桂勾結清兵入關,當了一百天大順皇帝的李闖王,退出了京城。全國各地,仁人志士,揭竿而起,有的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有的高喊著為闖王報仇的口號,抗擊著清兵。

奴家祖上也帶領著手下殘留的千餘人馬,轉戰在齊魯燕趙晉綏一帶,阻擊清兵的南下。但是在清廷兇猛的鎮壓下,各路義軍紛紛土崩瓦解。接著又是一個康干盛世,人民安居樂業,誰也不願意再造反了。

奴祖上部隊的官兵,也老的老、死的死、降的降、散的散,到了我的父親人稱劉大疤瘌這一代,也就剩下百十來個後輩子孫,無可奈何,盤踞在這陽谷和清河一線的景陽崗上,以打劫過往商旅為生。

奴自幼生長在這荒山野嶺之中,與燒殺搶掠之徒為伍,又是土匪首領之女,自然養成一種嬌驕刁蠻、妄自尊大的性格,又習武少文,也不懂得什麼禮義廉恥、忠孝節義的道理。生就一種我行我素,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草莽性格。

說起我的愛好,不過三件事,說出來,縣令哥哥你別害怕。貪財、好淫和殺人!

我們是土匪,幹的是攔路搶劫或破門盜竊的勾當,幹我們這行也有規矩,就是劫財不傷人,而我卻是偏要搶錢又殺人。因為我不願意留下任何一點復仇的種子,必須斬草除根,無論男女老幼一個不留。所以自我出道以來,殺人之數不在百人以下!

但也有個例外,那就是英俊瀟灑的小白臉,我是必當留下來,淫樂消遣,待玩樂夠了再殺不遲,這叫做先姦後殺!」

「哦呵呀!她到是百無禁忌,什麼醜事都說得出口來!不過也說明了她是個心直口快、豪無隱瞞的直爽人。」我心裡想道。

七年前,也就是奴十六歲那年。一日,我們攔截了一夥客商,一如既往,搶劫了全部錢財貨物,且將那二十多個男女盡皆殺戮,只留下了一個美少年虜上山來,意欲淫虐之後再殺之。

不料此人膽小怕死,一個勁地叩頭求饒,願以千金贖命,一問之下,方知他乃清河著名富商王德才之次子王林,家財萬貫。

一是我本性貪財好色,再是自忖我也老大不小了,到了婚嫁年齡,若是配上眼前這個財主的體面公子,也算落得個正道的歸宿。

那公子哥兒貪生怕死,對我之所求無有不從,於是我倆就結為夫妻,成就好事,一同回到清河家中。

本想公婆年邁,以奴之凶悍能幹,定可把持家務,取得財權。殊不知王家財產均由其兄王森掌管,王林懦弱,根本插不上手。

看著公婆日益衰老,行將就木,偌大一筆家產豈不都落到了兄嫂手中。我竄唆王林鬧著分家,先把自家該得到的一分弄到手再說。

奴家夫妻倆人終日吵鬧不休,老頭子無奈,只得與兄弟二人分了家,請來鄰里親友做中,表面上將家產平均分配,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
可是全部家財到底有多少?只有大哥知曉,焉知他不會做些手腳,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又不知底細,肯定是吃了不少虧的。姑奶奶我這人就是性格倔強,吃不得半點虧,有理不讓人,無理也要矯情三分,是我的你得還給我,不是我的只要我喜歡,也要強搶豪奪,為達目的可以六親不認。姑奶奶下定決心要把王家的財產全部搶奪回來。

那年秋天,機會來了,大哥要出門去江南採購絲綢,我派了幾個嘍囉扮作商人模樣,介紹給王森結伴同行。行至半路將其殺害,把屍首大卸八塊,運回家中,待夜闌人靜之時,偷偷埋於他家後花園中,再命家人出首,狀告嫂嫂楊素嬋謀殺親夫,毀屍滅跡。

官府來人,一根麻繩綁了,捉拿到官,判了死罪!

「縣官審案,也得有個人證物證,怎麼能輕易就判了她死罪呢?」

這個過程,當年悅來客棧的老闆娘已經對我講過,但令我不解的是,為什麼公堂上會出現那麼多欲置她於死地的證人?

為了套出實情,我故意佯裝不解地問道。

「那還不好辦,我讓那幾個殺人的嘍囉,以同行商人的名義出庭,舉證王森已於年前歸家,這就是人證。又用銀錢收買了他家的奴僕,充當埋屍的傭工,指證了埋屍的地點,這就是物證。

再說那審案的胡縣令,正是我結拜的兄長。你想這楊素嬋還能有活路嗎?不但如此,最後還將她家的所有財產都判歸我所有了呢!」劉麗萍無比興奮地說道。

「其實,像楊素嬋這種弱不禁風的女子,妳一隻手就能把她掐死,還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我又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

「你是男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劉麗萍神秘地說:「這個楊素嬋可是清河縣裡數一數二的美女,蔫不溜俅的死了該多可惜。送上刑場去,讓大伙欣賞欣賞,光著屁股騎木驢遊街,再來個千刀萬剮、開膛剖肚的醜態,該有多刺激啊!」

「哦!原來如此!」我心裡的第一個疑團解開了,深感眼前這個女人的兇惡狠毒和心機詭詐。

「待我機關算盡終於把楊素嬋送上刑場千刀萬剮之後,清河縣裡的大街小巷、市井鄉里卻出現了陣陣輿論抨擊。眾說紛紜,有人說楊素嬋冤枉受屈,有人講縣衙審案不公,有人道是奴誣陷好人、賄賂官府,是這次案件的罪魁禍首。轉瞬之間,死刑囚犯到成了溫良恭儉、賢淑謙和的賢妻良母,而姑奶奶我反成了千夫所指、萬眾喊打的過街老鼠。

你說這個氣我是如何忍受得了,只能逼得我再施殺手,叫奴的縣令哥哥將那些無視國法、造謠生事的刁民,捉拿入監,關押責打。又派遣嘍囉把誹謗我的歹徒惡棍,輕者毒打,重者暗殺。真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樣一來,原本一介草民的劉麗萍,到成了人人畏懼、個個害怕的清河一霸。士紳商賈為保自身平安,都來友好結交。無形之中我又賺了不少錢財。哈,哈!」說道這裡,劉麗萍不禁得意地大笑起來。

「可是事情並沒有結束。不久後,在四鄰諸縣及鄉鎮的茶館、客店中,興起了一篇名叫《清河奇冤》的評書,書中人物改名換姓,內容卻正是說的我和楊素嬋的故事,而其中的反面角色就是我,把姑奶奶我描寫成了個刁鑽惡毒、淫蕩凶狠的婦人,最不能容忍的是,結尾居然是清官出世,替她復仇成功,把我也送上了刑場,死得比她還慘。

經多方打聽方知:此書的作者原先乃是個說書的藝人,後來賺了幾個錢,開了這片客棧,他老婆的娘家,和我們王家是鄰居,所以大體知道一些我家兄弟妯娌之間的恩怨情仇,從而編寫了這段評書。你想我能饒過他們嗎?

就派人將他倆口子都殺了,大卸成塊,埋在了客棧的天井裡。我也成了這家客棧的老闆,我的親信土匪嘍囉等人也都成了店中的夥計,開起了黑店。不但讓景陽崗上的土匪在城裡有了個棲身之處,每年還可賺得相當可觀的收入呢。

正當我的威望和霸業蒸蒸日上、日益輝煌之時,我和我的死鬼丈夫卻發生了矛盾。

這件事還得從楊素嬋的女兒王玉姑說起,素嬋伏法後,家產歸了弟弟王林,其女玉姑年僅十歲,理應由其叔嬸撫養。

這個小丫頭,左右鄰舍都道她是個溫順善良的好孩子,而我卻一眼就看透了她是個蔫、壞、損的典型。

父母雙亡後,玉姑表面上裝出一付悲天憫人的可憐樣兒,心眼裡可把我恨得要死。這種人留在身邊遲早是個禍害,於是我就琢磨著把她弄死算了。

正巧此時,縣衙劊子手姥姥李保官的老婆徐氏登門來,欲用三百兩紋銀買得玉姑為其兒子做童養媳。

我真是大喜過望,不但省了我日常吃喝穿戴的費用,還白得了一筆銀子,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塊肥肉嗎?

再說,這李保官和徐氏,人所共知是清河縣有名的滾刀肉和坐地炮,其子又是個呆傻無能的殘廢,玉姑到得他家,還不恰如進了十八層地獄般受盡痛苦和折磨嗎!豈不是正好解了我的心頭大恨嗎!所以欣然同意。

可是我那該死的丈夫,平日裡懦弱,遇事猶疑,放不出半個屁來。

但對玉姑的事卻是異常堅決,他認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玉姑是他王家留下的唯一血脈,必須找個上門的女婿來延續王氏香煙。

說也奇怪,我搞過的男人不計其數,卻從未懷過孕,也許是練武過度所致吧。

總之我倆意見不和,我一怒之下,拔刀將他砍了,為掩人耳目,詐稱病故,也埋在後花園裡和他哥做伴去了!

後來打聽得,王玉姑在李保官家,果然不出我料,受盡了虐待和欺凌,我是心遂人願,達其目的,高興至極。

縱使如此,幾年來為楊素嬋鳴冤叫屈,對我橫加誹謗攻擊的聲音,在民間小道裡從來沒有停止過,也是擾得我心緒不寧。於是決定反擊,選一個目標,殺一儆百,以震懾民眾。

這個人選就是那自不量力,竟敢當面對我質詢和抗議,為玉姑打抱不平、伸冤拔闖的蘇艷梅。

對付這種身單力薄、無權無勢的小女人,不費吹灰之力。仍是故伎重演,我讓人贈給其夫何大年一條河豚魚,像蘇艷梅這等小家小戶人,哪裡識得這種高貴魚種,更不懂得要用特殊的烹調方法才能去其毒性,竟按一般的清燉做了,給何大年下酒,以至毒性發作,一命嗚呼,親手殺死了丈夫。

王法無情,被拘捕到官,以蓄意謀殺親夫罪名,判了凌遲死罪。我又通過女監典獄白老虎給獄中禁婆、禁子等人一些好處,在關押期間對她施以嚴刑拷打,以洩我心中之私憤。蘇艷梅在監中吃盡了苦楚,最後也逃脫不了押赴刑場,吃了一剮!

「聽人言道,就是在這次行刑中,劊子手姥姥倆口子也叫人給刺殺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李保官與我無冤無仇,本不想殺他,因他擔當劊子手多年,我們不少親友和同夥死在他的刀下,所以我爹命我見機除了他,這是父命難違啊!到是其妻徐氏,據白老虎透露,她與楊素嬋十分交好,賄賂給她不少銀子,並承諾替她撫養玉姑,我聽著心裡有氣,就決定一併除之。為了擴大影響,也給官府一點顏色,就採用了劫持法場的方法。看起來有些冒險,其實都是內外事先串通好的,並不費事就馬到成功了。」

「這麼說,在清河的官府縣衙中,也有妳的內線臥底了?」我乘機探聽道。

「要想在這清河縣裡稱王霸道,不聯絡官府是不行的,縣令老爺是我結拜的兄長不說了,縣衙的刁師爺也被我用重金收買了,還有一些捕快、衙役,包括那個長得挺漂亮的典獄白老虎,原先都是我景陽崗上的嘍囉,是我有意安插進去的呢!」

「妳可真是個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啊!」我表面讚揚著她,心裡卻想著,「妳可真是個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的臭婆娘啊!」

「最後我覺悟到,王玉姑這丫頭也決不可留下。」

劉麗萍繼續說道:「因為只要她人還在,人們替楊素嬋伸冤報仇之心就不死,一旦有個不識抬舉的清官問世,就會死灰復燃,弄不好反把我自己搭了進去。對,斬草必須除根!於是我又策劃了一場迫害王玉姑的鬧劇。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這一回可不能採用對付她母親的那種方法了,因為殺她容易,消除民眾的影響難,勢必又引起滿城風雨,不知會有多少人跳出來為她鳴冤叫屈呢?所以必須事先把她搞臭,在輿論上先把她變成一個刁鑽狠毒、十惡不赦、人人痛恨的淫蕩婦人,再殺了她,才能博得大家的拍手稱快。

為此,我派出十多名嘍囉夥計,有的化裝成公子哥兒,有的打扮成流氓惡少,紛紛前往她的家中,尋歡求愛,猥褻騷擾,造成她家是個私營的淫穢窩點,玉姑乃是個野雞流鷹的假象。

不出三、五個月,在人們的心目中,原先那個柔弱善良、可憐無助的清醇少女,搖身一變,成了個骯髒可恥的淫婦。

目的達到了,下面又開始採用對付蘇艷梅的故技。比較起來她的那個傻子丈夫就好辦得多了,像哄兒童一般兩顆糖豆就要了他的狗命。

依照王玉姑平日的表現,勾結姦夫、謀殺親夫的罪名是水到渠成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萬萬不曾料到,在李保官家做了六年童養媳,與李永發成親兩載的王玉姑,近來又多次遭遇騷擾和猥褻,居然還是個處子之身。那麼通同姦夫,謀殺親夫的罪名就不能成立,眼看著我處心積慮策劃的陰謀就要失敗,虧了我那結拜的縣令兄長機智靈活,當即給她上了婦刑,破了她的貞節。

可是這個機密若是洩露出去,於官於我都是大大的不利,所以那個負責驗身的穩婆,當日夜間就被我派人殺之滅口了。如此一來,王玉姑縱然渾身是口也難以辯解,最後只能帶著終生的遺憾,押赴刑場,凌遲示眾了!

末了,劉麗萍充滿感情的說道:「王玉姑被處決後,不多日,前任胡縣令陞遷,調來了你這個倒楣的冤家。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別在意,當你上任伊始,就與刑房書吏張義、許小靜等人親密來往,急於為楊素嬋、王玉姑等人伸冤昭雪。我也是氣憤填膺,決心要把你們這幾個與我作對的人殺之解恨。

幾次派人潛入後衙,伺機取你的人頭。可是那日我在房上,親眼目睹了你和辛燕兩人在屋內做那有趣的遊戲,方才知曉,原來這新來的縣令大人也是個好色的翩翩公子,使我愛慕不已。

不知怎的,我突發冥想,願意委身於你。奴家的容顏雖不及天仙般美貌,還不至於落在辛燕之後吧!

若論淫蕩的嬉戲,比她還強了幾分呢!所以回來以後,我就決心安排一次邂逅的機會,不料此時你卻找上門來,遂了我的心願。也是天公作美,不出奴的所料,我倆一見鍾情,一拍即合,成就了好事!

說句老實話,你我二人,郎才女貌,男歡女愛,真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的美好夫妻。想我劉麗萍,年已二十三歲,老大不小了,也該有個正當的歸宿了,不能一輩子施那陰謀詭計,幹那謀財害命的勾當。

如今你我已然結為夫妻,我也把以前幹過的種種惡行壞事全部如實地告訴了你。從今以後我也當改邪歸正、去惡從善,放眼未來,過一番和美幸福的家庭生活了。」



(十三)悅來客棧中的激烈戰鬥



時間過了半個多月,我的美男計已大獲成功,楊素嬋、蘇艷梅和王玉姑等人的冤情已然大白,劉麗萍的罪惡也昭然若揭,人證物證俱全,由此引發的種種疑團也都一一化解。下面的事就是該將罪犯逮捕歸案,繩之以法了!

可是我卻犯了嘀咕,優柔寡斷了起來。俗話說,當事者迷,正是如此。

要說劉麗萍本是個匪盜出身,又是個淫蕩婦人,所作所為:強搶民財、濫殺無辜、陰謀詭計、殘害善良、腐蝕官吏、包攬訴訟、害死兄嫂、謀殺親夫、劣跡斑斑、罪行纍纍,無論哪一項,斬其首、剮其肉、剝其皮、抽其筋都不為過。

但是,終究我與她有著二十來天的暫短交情,雖然我對她是抱著三分遊戲、三分欺騙和三分真情的態度,而她對我卻是真心一片,把我當成了她後半生的依靠和希望,要不也就不會把她醜惡的靈魂坦然地呈現在我的面前,以博得我的憐愛和諒解。

我若是利用她的真情和坦白作為制裁她的依據,我豈不成了個卑劣和偽善的小人了嗎!

再說她不是已經真誠地表白了,他要改邪歸正、去惡從善了嗎?

人生得一紅顏知己實屬不易,何況她還有著一個令人垂涎的美艷肉體呢!

繼而又想,她真的是個紅顏知己嗎?還是個紅顏禍水!

從其對待兄嫂、丈夫的兇惡手段來看,她的這顆蛇蠍心腸,不定何時就會與我恩斷情絕,害我於不知不覺中,到那時就悔之晚矣!

哎呀!到底是斷金碎玉呢,還是留花聞香?

我也是一半一半,五五開,難下決斷?

這期間,刑房書吏張義幾次來訪,詢問證據是否收集齊全?

守備武官也多次來問,何時出兵逮捕罪犯?

我都以時機尚未成熟為由搪塞過去。但同僚與幕賓的慫恿和支援,使我的殺劉決心增加了一成,變成了六四開。

這時候,小丫頭辛燕又對我說出了一番既理解又體諒、既開導又威脅的話語:「老爺看上了劉麗萍的美貌多情,我做丫頭的不敢阻攔,但只限於逢場作戲、調情逗樂而已。若是娶她為妻,是萬萬不可以的,因為她可是個心腸歹毒、惡貫滿盈的刁婦啊!倘若老爺硬要一意孤行,那就怪不得我辛燕了,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去和這個淫婦爭鬥一番,假若她把我殺了,算我命薄,若是我把她殺了,我向老爺請罪,任憑老爺處置,任殺、任剮,也算是我辛燕對老爺痛我一場的回報!」

小丫頭的話,當然是對我真誠的愛護,以免我的誤入歧途,但多少有點與劉麗萍勢不兩立的嫉妒。即是說,在這個世界上,在我的生活中,有辛就無有劉,有劉就無有辛。

仔細掂量一下,辛燕是我貼心的丫頭,而劉麗萍只是個露水的夫妻,熟輕熟重,一目了然。

如此,殺劉的決心又增加了一成,達到了七成。

正當我在猶疑不決、進退兩難之際,突然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堅定了我的決心。

一日,張義急匆匆趕來,哭喪著說道:「大人,不好了,昨夜許小靜被人殺了!屍首倒在血泊中,首級不知了去向,經捕快和忤作查驗,並非劫財,亦非強姦,似被高手一刀斬首而去。卑職估計定又是那劉麗萍所為。」

頓時,那個在我面前聲淚俱下控訴著監獄內幕的清瘦秀麗的女人形象,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可惜她被殺害了!

「不錯,正是她!」

我忽然憶起,劉麗萍曾當面對我提及,她要殺了張義和許小靜的,是我大意了,沒有提高警惕,被她喬裝的感情和假意的懺悔所蒙蔽,釀成了這次災禍。

一時間,怒火中燒,殺劉之決心已增加到了八成。

忽然,又一個思潮襲來,如今許小靜死了,下一個就該論到張義了,如若張義死了,那麼再下一個又會輪到誰呢?

從我對劉麗萍的話語言談及她那仇恨和嫉妒的眼光中發現,再一個將是辛燕無疑。

啊!一時間我如五雷轟頂,這才發覺,不輪我在外面搞一百個一千個女人,辛燕仍是我之所最愛,我絕對不能沒有她!

於是殺劉之心又增長到了九成。

這最後一成決心,仍是來自辛燕。

那一日她對我說道:「大雁哥不是總想親眼看一看凌遲美女的現場嗎?如今面前就擺著一個劉麗萍,老爺就不想拿她來滿足你平生的追求和嚮往嗎?」

一席話使我大徹大悟,什麼鋤奸扶弱?什麼為民除害?什麼造福人民?什麼平反昭雪?

我辛雁尚無有那麼高大的覺悟。返璞歸真,對於楊、蘇、王的冤案,從最早的那一天開始,就是因為滿足個人的愛好才予以關注的。和劉麗萍的鬥爭,本意也就是為了想觀摩一下她在刑場上的醜態而進行的。

當我徹底覺悟的時候,我的殺劉決心已經達到了十成。

決心已定,立即行動。

是日清晨,派人請來守備武將及捕快頭目,命守備帶領兵卒包圍悅來客棧及王氏老宅,定要活捉劉麗萍。

又命捕快頭目分派人手,分別拘捕刁師爺和劉麗萍安插在縣衙中的土匪嘍囉,也包括典獄白老虎。

待一切都佈置停當後,我和辛燕就在大堂上高坐,靜等著捷報和佳音。

一個時辰過後,捕快頭目回報,所有人犯均已拿獲,一個不漏。

然而悅來客棧方面卻音訊全無,我即派張義前去打聽。

又過了一個時辰,仍是毫無消息傳來。因為客棧中儘是武功高強的匪徒,必有一番激烈的戰鬥,花費一點時間也屬正常。

又耐心等了一會兒,看看日已過午,才見張義急匆匆地跑上堂來,口中高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好一場大戰!悅來客棧共有匪徒三十多人,個個武功高強,與我兵卒展開白刃血戰,雙方都有死傷,怎奈我眾敵寡,還是把這群匪徒殺的殺、擒的擒。只是這賊婆娘十分了得,竟連殺我軍二十來個弟兄。守備大人是個馬上武將,排兵佈陣,戰場撕殺,是他的強項。而登高躥低,近體格鬥,卻不是那婆娘的對手。只得用人多的優勢將她困在一間屋內,卻是擒他不得。故而叫我回來稟告大人,能否讓——」

說道此處,張義忽然吞吞吐吐、猶疑起來,只是不斷用眼朝辛燕瞟去。

辛燕會意,立即向前一步說道:「讓我去會會她!」

張義趕緊接上:「守備大人正是這個意思,要請辛護衛出馬!只是妳——」

辛燕在外,都是一付虯髯武士的打扮,整個縣衙也只有張義和許小靜到過後衙,知道她是個女兒之身。

守備若是知情定不會點名叫她出馬,你們大老爺們幹不了的事,卻叫一個小女子去幹,顏面何存?

我也是擔心辛燕的安全,不願讓她前去冒險。

但事已至此,若是不去,反讓人道我私心護短。只得諄諄囑咐:「小心謹慎!」

辛燕到是滿不在乎,說道:「我早就盼著和她比劃比劃了。老爺請放寬心,我心裡有數,打得贏打,打不贏就跑,我們人多,她傷不了我的。」就和張義去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張義又急急趕來稟道:「辛護衛和那賊婆娘,堪堪戰了個平手,那婆娘眼看著不能衝出重圍,逃生無望,提出條件說,要見大人一面後即棄刀投降,特來稟報!」

此時我也想看看這兩個女人,都打成了什麼模樣,也就顧不得我的出現會形成怎樣一種尷尬局面。即刻上馬與張義赴客棧而來。

到得客棧,辛、劉二女正鬥得緊張激烈,雙方都是氣喘吁噓,卻仍是互不相讓,以死相拼。

劉麗萍已是披頭散髮,汗流浹背,布衣已如碎片爛絮,不能遮體,遍身血跡,當然都是刺殺對手時濺上去的,因為從現場來看,她手刃的兵士足有三十多人。

辛燕也已頭巾脫落,髮髻散開,「眉毛、鬍子」都打掉了,露出了女兒本色,肩、臂、腿上也劃破了幾道傷口,滲著血痕。兩人見我進來,都跳向一旁,四隻眼睛朝我望來,同樣都是期求支援的目光。

「老爺你看,這個賊淫婦,目無王法,在大軍搜捕之下,還膽敢逞強持惡,負隅頑抗,拒不繳械,俯首投降。殺了這多官軍,真是個冥頑不化的賊首。」辛燕搶先說道。

「相公,大人。」

劉麗萍用一種哀怨又憤怒的音調申訴道:「你我幾日前,就在這間屋裡,山盟海誓,要百年合好,相親相愛,白頭到老,過一個和美幸福的家庭生活,我也把終身託付於你。怎麼轉眼之間就變卦了?變成了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居然派軍隊來捉拿我,還讓這個小妖精來羞辱我,取我的性命。你到說說這是為什麼?」

「劉氏麗萍,難道妳沒聽說過『兵不厭詐』的道理!」

我本想私下裡用好言撫慰幾句,讓她知難而退,繳械投降,但在許多兵士的睽睽眾目之下,也只得厲聲申斥道:「妳是土匪,我是朝廷命官,妳我豈能同流合污!妳們女人善施美人計,我就不能來個美男計嗎?妳以為我是自投羅網,我卻是深入蛇穴,引蛇出洞,聚眾攻之,斷妳的七寸。妳現在已是甕中之鱉,還是早早回頭,放下武器,投降了吧,本縣或可網開一面,從輕發落妳呢。」

「辛雁,你這個烏龜、王八旦!我劉麗萍算是瞎了烏珠,沒看透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昏官!」

劉麗萍氣憤已極,破口大罵:「你摸摸良心想一想,姑奶奶對你怎樣?我是真情實意地把身體給了你,也把一顆心給了你。我為你寧願拋棄榮華富貴、霸權地位,我為你願意改邪歸正、去惡從善,我為你一生當中第一次低下了高貴的頭顱。而你,而你——」

劉麗萍越說越氣,越氣越怒:「也罷,今天你我二人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間屋子,我宰了你這個無情無義的髦狗!」說著舉刀向前朝我砍來。

辛燕大驚!急忙一個箭步躥來,用寶劍隔開了刀,兩人又重新戰在一起。

我雖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來,先前兩人相鬥,是劉麗萍佔著上風。

而眼前則大不一樣,明顯的,劉麗萍怒氣攻心,心浮氣躁,不計後果地朝死裡打,玩命的進攻,忽略了防守,因此門戶不嚴,破綻百出。

果然不到十合,腿、臂之上就被辛燕刺傷幾處。

最後長嘆一聲,棄了兵刃,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眾兵士一湧上前,將她抹雙肩、攏二臂,五花大綁了起來。

劉麗萍一時衝動,竟歇斯底里地大聲嚎叫道:「為什麼!為什麼?我這一輩子逞強好勝,卻不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為什麼!為什麼?剛剛碰上了一個心儀的,卻原來又是個無情無義的兒男,還是我的催命閻王——」

辛燕扶著我,慢慢走出客棧。

「老爺你受驚了!想不到這賊淫婦———」話未說完,突然身子一軟,眼一閉,臉色蒼白地倒在我的懷中。

我緊緊地摟著她問道:「小燕,小燕!妳怎麼了?傷在什麼地方?」

辛燕微微地睜了睜眼,柔聲說道:「不要緊的,大雁哥,我是乏力了。想不到這個賊婆娘如此厲害,從早晨到現在,打了一天,還有這麼大的力量。我才打了一個時辰,就已經力不從心了,要不是你及時趕來,我就死在她的刀下了。」

實際是她救了我,反說我救了她。

我也自覺納悶,本人既無驚天之貌,又無曠世之才,為何會博得幾個女人的青睞呢?

「大人恕罪,實在抱歉。」

守備武將趕上前來拱拳說道:「卑職的確不知辛護衛就是辛管家,更不知她就是尊夫人!否則我決不會請她前來征戰拿賊。不過夫人易容技巧之高,武功劍術之強,在下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

臨走時又機密地找補了一句:「大人放心,我會替大人保密的!」

但是從此以後,辛護衛是女扮男裝的新聞也不脛而走,成了公開的秘密。不過到沒有什麼壞處,反而增加了她在群眾中的人緣。

「大雁哥,實在對不起。」守備走後,辛燕面帶紅暈地對我說道:「為了羞辱這個賊婆娘,打擊她的情緒,擾亂她的心神,以便亂中取勝,我在她面前冒認了我是你的結髮妻子。大雁哥不會怪罪我吧?

至此我方完全明白,為何她二人會如此不要命的以死相拼,劉麗萍會感到如此的失落,守備武將會如此的內疚自責,都是小丫頭一句話鬧的!



(十四)土匪婆公堂受審的頑劣表現



辛燕身體本就強健,無非是疲勞過度,休息一兩天也就復原如初。

第二天,我又安排守備武將派兵協助張義等人,查抄了劉麗萍的家產,挖掘出來被她殘害致死者的屍骸,以做證據。

劉麗萍果然是清河縣裡叱詫風雲的霸道人物,她的被捕立刻傳遍了大街小巷、四鄉八里。

從第二天開始,陸續就有百姓前來縣衙伸冤告狀,扶老攜幼,頭頂著狀紙,哭哭啼啼,控訴著她的罪行,有搶了他家財產的,有殺了他家親人的,有冤屈了坐監的,有傷殘了他朋友的,等等不一。數量之多,罪行之重,真是罄竹難書。

我命張義負責接待,收了大家的狀紙,並放出話去:「劉犯已收監在押,待審問清楚,當施以重典。本縣民眾有仇訴仇,有冤申冤,盡可大膽道出,縣衙當為眾鄉親們報仇雪恨。並按各家受害之輕重,以劉氏家產折價撫恤眾人。」

眾皆歡笑,高呼:「青天大老爺」叩頭散去。

到了第三天,又聽得縣衙門前人聲鼎沸,一群人敲鑼打鼓,提壺擔食,高舉著寫有「清正廉明」「包公再世」「俠肝義膽」「鋤強扶弱」「濟世救民」等字樣的牌匾,前來頌揚我的業績和功勞。

還有人帶來彩綢色緞,為辛燕和守備等人披紅掛綵,尊他們為「鋤奸英雄」「剿匪衛士」敬酒獻食,好不熱鬧。

接連幾日,清河城鄉,敲鑼打鼓放鞭炮,舞龍耍獅踩高蹺,家家包餃子、吃撈麵,慶賀清城縣裡除了一霸,從此人民生活得以安寧太平了。
我也是喜形於色,為了一己所愛,誤打誤撞,居然立了這等大功勞,得到百姓們如此的愛戴與尊敬,卻是我始料不及的。

三天後,對劉麗萍進行審訊。

她們這些江湖草莽,雖凶狠奸詐,卻也有著一大優點,即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絕對是坦誠的擔待,決不抵賴,因而審訊進行得十分順暢。

這一天,由於案犯是鼎鼎大名的劉麗萍,所以合衙上下特別重視,文武官員和三班衙役都早早來到公堂,個個精神振奮,意氣風發,連堂威都喊得比往日響亮了幾分。

公堂外間的木欄珊外,擁擠著眾多的百姓前來聽審和觀看。這種陣勢,我當官六載還是第一次遇到。

待各色人等各就各位歸置妥當之後,我用驚堂木一擊公案,高聲叫道:「帶犯婦劉麗萍上堂!」

跟著一陣威武洪亮頗具震懾力的堂威響起,在四名佩刀武士的押解下,劉麗萍步如公堂。

像她這種兇惡、強悍的土匪婆,為防止其武力反抗,按慣例是應該用鐵絲穿了琵琶骨的。

也是由於我的一片私情,下令獄中不得對其加以酷刑和凌辱,保征她身體的完整和美觀。因此改用了重型的手銬腳鐐,那鐵鏈子都有小胳膊粗細,還拖著兩個五十斤重的鐵球。

在鐵鏈的鋃鐺聲和鐵球滾動的轟隆聲中,只見她蹣跚地一步一顫的走來。

經過幾天的休整,劉麗萍又恢復了往日艷麗的面貌和高傲的神態,走到堂前,立而不跪。

兩個衙役掄起水火棍朝她的膝彎打去,犯人無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卻又很快站了起來,再打,她已有了提防,運起了氣,就更難讓她下跪了。

看到此情此景,那帶班的班頭又領著眾衙役喊起了「威武」。

外間的群眾也憤怒了,紛紛嚷道:

「什麼德行?」

「身為階下囚,還耍什麼威風?」

「再打再打,往死裡打!」

「別理她,拉出去一刀砍了完蛋!」

試想,打都不怕,還懼你等眾人不痛不癢的吼叫,劉麗萍仍是一臉不屑地挺立在公堂上。

我用眼瞟了一下辛燕。以前有過這種經歷,我知道小丫頭有辦法制她。

果然辛燕走向前去,用手在她膝蓋處戳了幾下,也不知點的什麼穴位,劉麗萍兩腿一軟就坐了下去。

兩個衙役上前,幫她把腿盤到後面,經過一番周折,總算形成了一個半坐半跪的姿勢。

我把驚堂木又怕了一下,說道:「劉犯麗萍,將你近幾年來強搶豪奪、謀財 害命的諸多事實,還有一手炮製的幾樁冤案,一一從實招來。以免遭受皮肉之苦。」

「這些我不是早已向你交待清楚了嗎?你已然瞭若指掌,還問個什麼?姑奶奶現在是虎落平陽,任你們凌辱。該殺該剮,你就看著辦吧!姑奶奶敢做敢當,我是不會怕死的!」

劉麗萍理直氣壯地說道。她今日的神情已經平靜得多,不似那日歇斯底里地衝動了。

「不得無理。」

張義這幾天也深感揚眉吐氣,此時藉機發一發威:「妳是死囚,老爺問妳什麼,妳就乖乖地回答什麼。」

「既然你把先前說過的話,做為呈堂證供,我就依此判決了。」

我估計,按她現在的這種高傲態度,是不可能說出什麼認罪的話來,別自找沒趣,趕快結束審訊得了。

但又想起了一事,必須問個清楚:「我再問妳一件事,許小靜也是妳殺的嗎?」

「姑奶奶一生殺人無數,再多殺一個許小靜,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好了,現在妳仔細聽著,這是縣衙替妳寫的供詞,若無有異意,就簽字畫押。」

我即命張義將事先寫好的供狀,從頭至尾念給她聽。

完了,劉麗萍毫不猶疑地提筆畫押、伸指打模。

也是的,憑她的所作所為,狀紙上多寫一件或少寫一件,對她的判決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一切程式履行完畢,我把驚堂木又一拍,站起來說道:「現在開始判決:查劉犯麗萍,年23歲,原籍陝西,出生於山東省陽谷縣景陽崗山區,三代為匪。

劉犯習淫蕩,性兇惡,自幼生長於匪盜群中,強搶豪奪、謀財害命、殺人無數、罪惡纍纍。

後嫁予清河縣富商王德才家次子王林為妻,劉犯為謀奪家產,竟弒兄誣嫂,冤其嫂楊素嬋致死於法場典刑。

後又為一己私利,如法炮製,害民女劉艷梅、王玉姑等人法場冤屈處死。

歷年來,劉犯窮凶極惡,變本加厲,豪取所愛之物,殘害不喜之人,甚至連自家親夫均可殺害,擾得整個清河不得安寧,人人自危,難以自保。

逮捕之日又負隅頑抗,殺害官兵數十名。似劉犯這等兇惡刁婦,實屬罪大惡極、罪惡滔天之徒,不處以極刑,不能平民之憤慨。故依律判處劉犯麗萍凌遲死刑,報請刑部批覆後,予以執行!」

在宣讀判決的過程中,我不斷用眼朝她竊望著,她到是心靜氣和,面色如故。

是啊,她是個聰明人,早就應該料到是這樣的結局。

「將劉犯打入死囚牢,嚴加看押!」

接著,帶上了從客棧中捉拿到的匪徒,以及暗藏在縣衙裡的內奸共二十多人,跪在地上一大片。

我用眼搜尋著那個長得有些妖媚的典獄白老虎,可惜眾犯均穿著清一色寬大的囚袍,蓬頭的長髮遮住了垢面,也分不清男女,只得作罷。

都判斬首示眾,打入死牢。

退堂後,官員及百姓都陸續散去,只留下了幾個在這次破案中的主要人物,商談著下一步的工作。

幹完了一件大事,大家心情都十分放鬆,說起話來也很隨便。

「似劉麗萍這等罪大惡極的死囚,按慣例在公堂上都要責打四十到八十大板。大人今日為何不施刑罰,讓大伙樂一樂呢?」張義不解地問我。

「我們老爺憐香惜玉唄!」辛燕一臉詭秘的微笑,朝我瞥了一眼後說道。

「夫人雖是巾幗豪傑,可終究也是女人,不懂得我們男人的心理。」

武官守備不知是有意替我解圍,還是自己也有同感:「男人雖狠,對漂亮女人卻還是愛憐的。就拿我們在戰場上交鋒而言,遇到敵方是個美貌女將,也是不忍心一刀劈了她呢,總想想方設法,盡力生擒活捉的啊!」

「哈,哈!好呀。」劊子手姥姥郝大壯大笑道:「人是守備大人捉的,罪是縣令大人定的,你們都憐香惜玉地做起好人來,卻把惡人叫我做,讓我來把她一刀刀剮了!」

眾人一陣大笑,我突然靈機一動,借此契機最後再幫劉麗萍一把,總算是對她愛慕我一場的回報,於是說道:「既然大家都有同感,都是同好,這個劉麗萍也確有幾分顏色,身材也不錯。那就關照下面,在關押期間不得任意摧殘和強暴她的身體,必須保持一個健美和完整的身軀出現在刑場上。」

「大人言之有理,正合我意。」眾人皆點頭稱是。

「郝姥姥也想個辦法。」

看到眾人都附我意,又接著說道:「剮她的時候,既要使她痛苦難當,又不要很快地破壞其身形的美觀;既不要太殘酷血腥,又要讓觀眾得到刺激和享受。」

「諸位大人請放心。」郝大壯作出保證:「我們南派劊子手有一種『什錦刀法』就是按大人的這個意思設計的。自師傅傳給我後還未曾實習過呢,這次正好用在這淫婦身上了!」

接著,他又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套刀法的奧妙,眾皆說好,就這樣達成了默契。

清河縣離京城不遠,信使來回不足半月,刑部批覆就送到了,簡單明瞭:「劉犯麗萍,罪大惡極,民憤極大。著清河縣從速從重,剮立決!」

查閱黃曆,十月二十日正是決囚的黃道吉日,就此定下。

公告出去,全城沸騰。

官府方面,佈置刑場,修造刑具,準備儀仗等等。

百姓方面,有冤者準備祭祀禮品,要在刑場上祭奠一番;

好事者準備乾糧水袋,以便觀刑助威之用。

還有不少人家,打酒買菜,借慶賀之名飽餐一頓。整個清河縣如同逢年過節一般熱鬧。



(十五)小丫頭驚魂未定的遊街描述



行刑這日,由於劉麗萍在清河的特殊名氣,所以縣衙的官員及衙役、兵卒等都找個藉口隨著出紅差的隊伍湊熱鬧去了。

雖然我也很想瞭解死囚遊街示眾時的盛況,觀賞一下美女受凌辱的醜態,但卻因縣令的尊嚴,不能跟著他們去胡鬧。

只有在後衙耐心地等待,到行刑即將開始時,才能正大光明地在衙役和護衛的前呼後擁下登台監斬。

而辛燕則不然,她只是個私人護衛,也沒有官品,可以自由自在地任意行動,而且由於身份的特殊,還能近距離觀賞。

所以我們事先約好,由她先去探訪,回來向我介紹,待到晚上,關上房門再表演給我看。

因此如今聽得衙外人聲喧嚷、熱鬧非凡,我卻一個人寂寞難耐,等待著午時三刻的到來。

一個時辰後,辛燕歸來,驚魂未定,進門就大呼小叫道:「可了不得啦!這玩意兒我可表演不了,不消片刻時間,就能把我給整死了!」

「快說說,怎麼回事?」我急迫地追問道。

「我可是開了眼啦!今天一大早,天剛亮,我就到了女監,想先尋那木驢見識見識,卻未找到。問郝大壯,他指著一掛裝有門字刑架的板車說道:『這就是木驢!』

『這是車啊,驢子騎的呀?』

『大姑娘真是孤陋寡聞,今天學著點,凡拉著死囚上刑場的刑具都叫木驢,懂嗎?』

說著劉麗萍已被剝光了衣服,五花大綁著,插了亡命招子押出來了。

我放眼望去,那一身雪白的肌膚又細嫩又甜膩,兩隻碩大的乳房又挺立又飽滿,黑黝黝的一叢陰毛又蓬鬆又茂密,讓人看著是又美麗又性感。難怪能勾引得我家大雁哥神魂顛倒,不能自制呢!」

「臭丫頭,別胡說八道!」

「再說那綁繩,哪像我們做遊戲時綁得鬆鬆垮垮的,簡直是根根繩索都嵌進了肉裡,兩隻手背在身後,雙掌合十,做了一個童子拜觀音的姿勢,吊在後脊樑上。」

辛燕邊在自己身上比劃著邊說道:「走近身前,仔細一看,更是讓我吃驚不小,原來她的舌頭、乳頭、陰蒂和兩片小陰唇都用馬尾紮緊了,還留著一兩寸長的線頭拖在外面。

我問郝姥姥:「是幹什麼用的?」他說:「待會兒行刑時,妳就知道了。」

「接著就把她架上刑車,從刑架的橫樑上甩下一條繩子,拴住後背的綁繩,就她吊了起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一根繩子上,勒索著肌肉,撕扯著筋骨,這個罪叫誰也受不了啊!

好在後來又把她的兩條腿分開了,分別綁在兩邊的立柱上,算是替雙腳找了一個支撐,否則不消多少時間,就會筋斷骨折了呢!

可是這樣一來,女人下體羞以見人的陰部,也就暴露無遺了。

然後再把一頭青絲綰成束,也綁到橫樑上。於是整個身體,就形成了一個略向前傾的上弦彎月。

看著她這種光屁股捆綁的醜態,連我這個女人都羞紅了臉,那些男人還不知道會怎樣衝動呢?

我偷眼朝那些士兵、衙役看去,果然一個個襠下都頂著一頂帳篷呢!

「想不到後來又給她上了鼻鉤,把鼻孔向上釣起,於是她的嘴就合不攏了,上唇翻開,把上排牙齒全露出來了,那個樣兒可真是太醜陋了。哈,哈!」辛燕一陣得意地大笑。

為何辛燕說道此處會高興地發笑?

原來冀魯一帶農村,水中含氟量大,致使當地許多人的牙齒發銹,本地人不以為然,外地人則以此為醜。

劉麗萍是個漂亮女人,可也抗拒不了這種自然災害,雖然後天加以特意的修飾,治得白了些,卻仍缺乏晶瑩的光彩,作為一個美艷的女子,沒能擁有一口雪白的牙齒,不能不說是美中之不足,因而她在說笑時從不露齒。

旁人不知道,我可和她有過親密的接觸,自然瞭解。

郝大壯是南方人,當然也認為這是不好看的,才有意讓她把缺陷暴露於眾。

如今這個秘密叫辛燕知道了,能不開心嗎?

這個小丫頭,最近以來,無形中總在和劉麗萍校著勁兒,她兩是優點半斤、缺點八兩,平分著秋色。

今天在這方面她比她強,自然高興啊!

這都是女人們的小心眼兒,其實,自劉麗萍被逮捕之日起,她就已經是勝利者了!

「跟著又拿來一根三尺多長、二寸多粗的木棒,一頭插在她的陰道裡,另一頭用釘子釘在刑車上。」

辛燕繼續說道,「然後又給她喝了一碗湯藥。」

我問郝姥姥:「是什麼藥?」他說:「是參湯裡面加點春藥,參湯是用來增強體質的。妳看她上面繩子吊著,下面棍棒捅著,這一路上好辛苦喲!走不出兩條街,就會給折騰死了呢!至於淫藥,當然是為了增加群眾的觀賞性了。」

「後來就開始了遊街。起初,劉麗萍一付難受的模樣,一會兒皺眉擠眼,一會兒呲牙裂嘴,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因為身子吊在空中,雙腳又固定在木柱上,整個身體就以那插在陰道中的木棍為中心,不斷地搖擺和晃動,刺激了她的性器官。

再加上淫藥發揮了效能,劉麗萍逐漸興奮起來,臉色潮紅、汗珠顯露、瞪大雙眼、張開嘴巴、喘起粗氣,嗓子裡響起了一種淫靡的聲調,身體也搖晃得更加瘋狂。

突然間,緊閉雙眼,沉靜下來,似乎在靜靜地享受著一種特殊的快樂,我知道那是性高潮的來臨。如此一次次重複著這個過程。 」

「再說,今天前來觀刑的群眾也是海去了,大街之上,人如潮湧,看來大家對劉麗萍這個賊淫婦真是恨之如骨了,我在大街上遛了一大圈,滿耳聽到的都是一片漫罵和嘲笑之聲。每到一處都有磚頭、瓦塊、爛菜幫子、臭雞蛋朝她砍去。還有人捋起袖子要揍她呢!要不是有兵士護衛著,早就被民眾搗成肉醬了。哈哈,老爺,你這一步棋走得可是深得民心啊!」

聽了辛燕的一席話,我也是按捺不住,意欲立即登程,也去領略一下劉麗萍在刑車上的狼狽風采。

一是我天生就有這種愛好,過去只能在幻想和遊戲中得到的享受,如今就要在現實中出現;

再者是無論如何對於劉麗萍的美貌和真情,我仍是念念不忘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日近中天,看看離午時也不遠了,就和辛燕打馬奔刑場而來。

刑場就設在市曹,早已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

眾兵丁見我來了,忙揮舞棍棒開道,也不管用。還是辛燕聰明,扯著嗓子喝了一聲:「縣令大人到!」立即生效,有人歡呼招手,有人跪下迎接,有人伏地叩頭,有人聲淚俱下,齊聲叫道:「青天大老爺啊!殺了這賊惡婦,替我們伸冤報仇啊!」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我當然也故作姿態,揮手致意,順便安慰了幾句。

到得刑台邊沿,又見守備、縣丞、各部書辦官吏等人起身迎接,原來他們早已在刑台左側的席棚內就坐。

想必也是心情焦急難挨,故而早早前來等待。

刑台右側放置了一張長長的條案,備有香爐、燭台。

縣衙出面,製作了三塊牌位,分別寫了楊素嬋、蘇艷梅、王玉姑的名字,放置案上。

張義也為許小靜立了塊牌位,一些有冤有仇的人家,也紛紛將寫有被害親人名字的牌位擺放其上,粗略估計也有百十來塊。

都準備用劉麗萍的頭顱和剮割下的皮肉來祭祀死去的冤魂。

約末等待了頓飯時光,才聽得破鑼破鼓和嗚咽的嗩吶聲響由遠及近,遊街隊伍到了,刑車推過來了,死囚的模樣也逐漸清晰,看得清楚了。
正如辛燕所說,劉麗萍赤裸著身子,反剪雙臂,五花大綁,背插標子,懸吊於刑架之上,雙腿大張,露出的陰部裡插著棍棒,女子身上的幾處性感部位都用馬尾紮著,整個身體隨著刑車的顛簸不住的晃動,遍體骯髒污穢,下體還在滴漏著血尿和淫水,體態疲軟無力,已是奄奄一息。

此時的劉麗萍已經不成人形,故有的嬌媚妖嬈的風度一點兒也找不到了。

刑車在刑台前停下,眾人動手將死囚從木驢上解下,又餵了幾口參湯,看著精神有些兒恢復,才押上刑台,跪於一側。

人們把視力都放在劉氏身上,沒有注意到後面還跟著二十多個斬犯呢!

等回過神來,刑台前已跪了長長一排囚犯,一個個都是赤膊著半截身子,五花大綁,高高地插著斬標,垂頭喪氣地等死。

自從死囚進入刑場,整個人群就如同開了鍋的水般沸騰,群情激奮,心潮激盪,男人的怒吼聲,女人的尖嘯聲,孩童的嬉笑聲,流氓的戲謔聲,響徹雲霄。

幾乎所有的人,無需組織,就不約而同地齊聲振臂高呼:「殺!殺!殺!——剮!剮!剮!——」叫聲不斷,直衝霄漢。

看著日已中天,刑場上立著的竹竿消失了影子。

陰陽生高聲叫道:「時辰已到,準備行刑!」

陣陣鼓樂奏起,張義、辛燕等人下去將人犯一個個驗明正身,確認無誤後,我將令箭交給張義,又轉給郝大壯,說道:「先將眾匪徒推出斬訖報來!」

只見兩個衙役一左一右竄到劉麗萍身後,同時動作,一手壓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揪著頭髮,使她抬頭舉目平視,直盯著行刑的場面,讓她親眼瞧著自己的徒子猢猻一個個被砍了腦殼,以資震懾。

這邊的劊子手們將那二十多個土匪嘍囉,一個個押到台上,面對觀眾,跪在台口。

前面一個外甥揪著長髮,郝大壯揮起大刀,七俚八剎,一口氣就砍了五個,然後換上大姨和小姨接著砍。

外甥們則將人頭撿起,把屍身拖下刑台,扔在一旁。

我突然想起,這被砍頭的人物中,也有那個漂亮的女典獄白玉呀!

於是挺起身來,注視著每個被砍頭的人,看是不是白玉?

可惜個個都幾乎是一個模樣,根本就分不清誰男誰女。

我想:「他們都光著上身,找個乳房大的必是白玉無疑。」

可是直到二十來人都砍完了,也沒有發現哪一個是白老虎。只得嘆口氣,將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閉目養神。

要說最能理解我心情的還數辛燕,見我頹喪的模樣,就明白了一切。不聲不響地跳下台去,在那砍下的人頭堆裡翻了一陣,抓住頭髮提出一顆,放在我面前的案上,說道:「老爺,這就是白老虎的首級!」

我定睛望去,不錯,正是白玉的人頭,依然嬌媚、性感,只是那一雙明亮的善於傳情的媚眼半閉著,已失去了光彩,能說會道的一張小嘴撕裂著,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再也出不了聲了。

我不禁想起那日在女監中,我曾答應決不拿她問罪的許諾,後來事情一忙,就把這茬給忘了,否則像她這樣一個小小的禁婆子,利用我手中的權力,說幾句好話,找一個理由,也許還真能留她一條性命。

哎!說什麼也晚了,我擺了擺手,叫她把人頭撤下。

閉目沉思,調節一下自身的情緒,因為我還要聚精會神,重頭戲還在後頭呢!



(十六)清河百姓大開眼界的行刑觀賞



這種人頭滾落、屍骸遍佈、鮮血流淌的血腥場面,對一般人來說自然是膽戰心驚、魂飛魄散的了,但對於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的劉麗萍來說,不過如同兒戲一般,根本就無動於衷。

沒有了吊繩、棍棒和鼻鉤羈絆的她,雖仍然插著標子,被五花大綁著,卻顯得十分沉靜,像是在休息,養精蓄銳,等待著去完成一件艱難的任務似的。

可是接下來郝姥姥的「什錦刀法」確使她再怎麼「想當初」「悔不該」也無濟於事了!

刑台清理乾淨後,鼓樂再次響起,陰陽生高叫道:「行刑繼續進行!」

我又拔了一枝令箭,交付張義,說道:「速將正犯劉氏麗萍凌遲示眾,剮決報來!」

命令傳達下去,就見郝大壯等一干劊子手走向前去,將劉麗萍從地上拽起,去了綁繩,把亡命招子使勁扔在地上,一人一條胳膊、大腿,拉扯開來,拖著站到一掛門型的刑架前。

郝大壯摸出四個七寸長短的鐵釘,用油錘一個個從手腕、腳踝處,將劉麗萍釘在了刑架的橫樑及立柱上。

看得出來,本想咬緊牙關,意欲表現出英雄視死如歸形象的她,激烈的疼痛,不禁也裂開了嘴,呲出一口不甚光彩的牙齒,慘叫了幾聲。

此時,所有身處刑場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刑架上的死囚,環境到比原先安靜了許多。

我也沒有例外地朝她那妖嬈性感的身形望去,艷麗嬌媚的漂亮面孔,一身白嫩細膩的肌肉,兩隻碩大挺拔的乳房,黝黑、蓬鬆、雜亂又茂密的腋毛和陰毛,以及那神秘的淡褐色外皮裡露出鮮紅嫩肉的桃園仙洞。

這一切我都是非常熟悉,且都曾為我所嚮往、迷戀、撫摩和親吻過的東西,可是片刻之後即將變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成為一堆支離破碎、骨斷筋殘的垃圾。而且這個結果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想到這裡我也不禁感到手腳冰涼、心跳加速、精神恍惚、渾身顫抖。

眼看著我的神經就要不能自我控制了,忽然間兩隻柔軟的小手扶住了我的雙肩,一股真氣注入體內,頓時清醒過來。

轉身望去,只見辛燕的兩尺大眼正閃爍著青春的光芒,朝著我訕笑呢!

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有辛燕在我的身旁,世上的任一個女人都顯得不重要了。

又聽得那旁陰陽生高叫道:「本次行刑,將採用『什錦刀法』處決女犯劉氏麗萍,現在開刀!第一錦曰:『一葉知秋』。」

「啊!這第一刀的名字取得好。」我對左右說道:「從一片樹葉的凋落,就知道了秋之將至。這一刀割下去,就可以想到這刁婦的結局了。」眾皆符合。

只見郝大壯走向死囚,左手的指頭捏住那根紮著她舌頭的馬尾線端,將舌頭拽出嘴外,右手拿著一把薄片小刀,只一下,就把她的香舌齊根切了下來。

劉麗萍一聲吼叫,嘴裡噴著血,腦袋不住地左右甩動,像是在躲避著刀子的進入,可惜晚了!

辛燕站在我身後,不住地點頭,因為她明白了馬尾的作用。

陰陽生再次叫道:「第二錦曰:『二龍戲珠』。」

還是這個郝大壯,仍用同樣的手法,捏住紮著乳頭的馬尾,拉直了,「刷,刷」兩刀,將兩粒葡萄般的帶著乳暈的奶頭割了下來。

劉麗萍再也保持不住原有的沉靜,沒命的慘嚎著,卻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把兩粒乳頭比喻為珍珠,到也有趣。」我左側的守備武官故作風雅的說道,其實他只是個行伍出身,沒念過書的粗人。

「第三錦曰:『三生有幸』。」

這一錦和前兩錦一樣,都是拽著馬尾割肉。只是這一次割的是女人最要緊之處,二片小陰唇和一粒陰蒂,都是神經線集中的地方。痛得劉麗萍發出陣陣淒慘絕倫的哀號,渾身不住的顫抖,小便失禁,噴出了一股騷尿,跟著就昏死過去。

「這是個諧音。」

我右側的縣丞是個用銀子捐來的官員,說不上有什麼學問,但官做長了,就油條了,最會看風使舵,見我們在談論刀法的名稱,為了表示自己也有文采,即分析道:「本意應是『三牲有性』,因這三宗寶貝,正是女子身上最性感的地方。」

刑台上暫時休整了片刻,外甥們將割下的器官用盤盛了,放到祭祀的案桌上,以備祭祀之用。又用涼水將死囚噴醒,灌了幾口參湯。

劉麗萍悠悠甦醒,重新感覺到疼痛的折磨,不住地喘著粗氣,夾帶著幾聲呻吟。

這六刀割下的都是精巧細小的肉塊,但都是女人身上最為敏感的部位,除了死囚本人能體會到難以容忍的痛苦外,由於身形未遭破壞,四周的觀眾卻並未察覺到有什麼過分的殘酷,因此刑場上的一切都還平靜。

可是隨著第四錦的開始,一次比一次刀數增多,割下來的肉塊也逐漸增大,刑場的氣氛也越來越火暴,群眾的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第四錦曰:『四面楚歌』。」

行刑重又開始,郝大壯手舞一柄斧頭登台,做了幾個譁眾取寵的造型動作,博得一陣掌聲後,忽地向死囚襲去,只聽得「咯擦——喀嚓———」幾聲,就把劉麗萍的手爪子、腳丫子正好四件,砍了下來!

「第五錦曰:『五內俱焚』。」

「不知這一次又是割下哪裡的五塊肉呢?」

剮割到現在,眾人都已看明白了,這一二三四五的意思是什麼?於是都在胡亂地猜測著。

這五塊肉,可是有著十足的觀賞吸引力,那就是:二片大陰唇,二塊帶腋毛和一塊帶陰毛的皮肉。

這幾刀的面積都很大,致使大傢伙都能夠明明顯顯地看清楚了,因此在死囚的慘呼嚎叫聲中,群眾的情緒也被啟動了,一陣陣歡呼叫囂,辱罵嘲笑,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刑場的氣氛也熱鬧起來。

第五錦過後,又休息了片刻,灌了幾口參湯。

祭祀的桌案上已點燃了香燭,有人開始頂禮膜拜了。

我讓辛燕去問問,後面幾錦分別叫什麼名字?

辛燕回來答道:「第六錦曰:『六神無主』、第七錦曰:『七竅生煙』、第八錦曰:『八面透風』——」

「哈哈!」我打斷了辛燕的話,笑道:「這十錦刀法的發明者,也沒有什麼大學問,弄些個帶有數位的貶義成語或俚語,堆砌起來。不過這些詞語對於描述死囚當前的處境,還是有幾分貼意的。」

我的學問雖也只是半瓶子醋,但終究有個進士的頭銜,在當地官員的眼中仍是個神聖,不管說得對不對,也能得到大家的吹捧:「大人言之極是!」

這時刑台上又開始了下一輪的剮割。

「六神無主」就是割下了死囚身上的六塊肉:兩個小腿肚子、兩塊屁股蛋子和兩條上臂外側的肌肉,每一塊都有幾斤重。

「七竅生煙」是用一柄尖刀,在死囚的後背上旋出七個按北斗七星形狀排列的洞穴,每個都有二寸大小,一寸來深,挖出七塊圓錐形的肌肉,頓時七股血柱噴出,也十分壯觀。

「八面透風」是把兩隻乳房分別橫豎兩刀剖開,分為四瓣,再齊胸切下,一共是八塊。

郝大壯緊繃著一身橫肉,手執牛耳尖刀,毫無畏懼,大刀闊斧的切割,使人感覺到台上站著的不是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而是一個吃人的妖魔鬼怪!

好了,如今劉麗萍身上,最能體現女子身材曲線優美的部位豐胸、肥臀都沒有了,遍身的血跡把原本白嫩細膩的皮膚也遮掩了八九,除了一顆長著嬌艷面容的腦袋外,已是一團醜陋腐臭的爛肉碎骨,再也沒有什麼欣賞價值了。

這二十多刀,刀刀見血,每一刀都要切下一大塊皮肉,剮割已達到了極度的慘烈。任憑劉麗萍是個多麼堅強的不懼死亡的英雄豪傑,也忍受不了如此殘酷的刑罰,不能自制地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哀鳴。

同時也激勵得觀刑的群眾一個個心情激盪、血脈賁張,不由自主地舉拳振臂,嘯叫鼓噪。

那側祭祀的禮儀也已開始進行,又是一片難以抑制的辱罵咒責、痛哭哀號之聲。整個刑場的火暴程度已達到了空前的熱烈。

經過又一輪的休息之後,最後兩錦的行刑又開始了,這兩錦可是太不人道了。

正如郝姥姥先前告訴我的,此時正是到了考驗觀刑者膽量和意志的時候了。

「第九錦曰:『九轉迴腸』。」

就見郝大壯拿著一把尖刀,在她的肛門周圍割了一圈,摳出屁眼,連帶著抽出一大截腸子,再一刀刀分為九段,把每一段都拿到台前,當著觀眾用手一捋,擠出殘留其中的糞便,撒向台下。

頓時,一股腐臭之氣瀰漫開來,在劊子手們的一片「哈哈」大笑的戲謔聲中,人們趕緊用手捂著鼻子,紛紛驚叫著躲避,以免那污髒之物濺到了身上。

一陣驚慌過後,原來熱鬧的刑場氣氛平靜了不少,前面的群眾心有餘悸,不知還會有什麼惡作劇發生,都向後退去。

後面的觀眾不明真相,為著看得清楚,又向前擠來,刑場出現了一時的混亂。

「第十錦曰:『十面埋伏』。」

這最後的一錦也是最慘的一景。

說句實話,觀賞到這一步,我也是精神恍惚、頭腦發漲,恐懼和害怕的心理佔據了主流,但面對這難得一見的剮割美女的情景,一時又不忍離棄。

掃視觀刑的群眾,雖然許多人仍在手舞足蹈地歡呼雀躍著,為眼前殘酷血腥的剮殺吶喊助威。

但是也有些膽怯的觀眾,已經忍受不了這種強烈的刺激,開始低頭遮目地退出刑場了,甚至還有幾個嚇得伏在同伴肩上昏厥不醒了呢!

回顧我的左右,守備等武官自是膽大,一個個看得津津有味、笑逐顏開呢!

而縣丞等文官則和我一樣,已到了筋疲力盡的境地,他們有的閉目養神,有的伏在案上喘息。

比較起來,我還不算是最膽怯的懦弱者呢!

於是我活動了下筋骨,挺起胸膛,將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面對著刑台,然後閉上了雙睛,不再繼續親眼觀看,卻支起了耳朵,讓辛燕給我描述刑場上施刑的情景。

辛燕是個練武的把勢,人都敢殺,還會害怕這種血腥的場面嗎?

「郝大壯把尖刀插入她的陰部,向上一拉,好一個大開膛!哦!劉麗萍的肚腸內臟都流出來了。喲!花花綠綠的。哎!一股腥臭味兒。老爺你聞到了嗎?」

我用鼻子吸了吸,果然空氣中瀰漫著血腥的氣味。

「郝大壯用手在那堆內臟裡翻撿,摘出了一個,是子宮,一刀割下,放在盤中。又摘出一個,是尿脬,也就是膀胱啦,還憋著一脬尿呢!又一個,肝、脾、腎,都放在盤子裡。那個小不點的是膽囊,她的膽應該是很大的呀,怎麼才這麼丁點兒。」

「她死了嗎?」我發問道。

「還在倒氣呢,還沒死!可痛得夠戧,臉上的肌肉都痙攣了,鼻子眼睛都挪位了。」辛燕答道:「咳!他把手伸到她肚裡去掏,掏出一個,是胃。喲!這個最大的是肺葉。怎麼停了?」

「我數了數才八個呀!應該是十個才對,還少兩個呢?」我微微睜開眼,問辛燕道。

「別忙,別忙!又開始了。哦!郝大壯用斧子劈開了她的肋骨,取出了心臟。喲!拿過來了,快看!」

我急忙睜開雙眼,見郝大壯撐開手掌,手心中放著劉麗萍的一顆心臟,拳頭大小,還在微微地跳動著呢!

「她的心果然是黑的,難怪壞事做絕了呢!」

明明是深紫色的,縣丞卻說它是黑的,看來他也是給嚇昏了頭腦,信口胡說。

「還差一刀呢?」我問郝大壯。

「大人聖明,你真是體會出了我這什錦刀法的真髓了,連尚差一刀都能看出,佩服,佩服。老爺你就瞧好吧!」

說完,一個箭步直奔死囚,拿過一把腰刀,舉手一揮,斬下了劉麗萍的的首級,抓著髮髻,走向台前,頻頻舉起,向觀眾展示。

本已被殘酷血腥的殺戮驚恐得節節後退的人群,再一次被激起了最後的熱情,紛紛向前湧來,振臂歡呼,慶賀著終於將這個萬惡的土匪、惡霸,凶狠的刁女、淫婦繩之於法,為人民大眾出了一口惡氣。

接踵而來的是將剮割下來的皮肉,用盤盛了,放到祭案上去祭祀。

刑場上又出現了號啕的痛哭流涕聲和憤怒的殂咒謾罵聲。

此時此刻,人們似乎都瘋狂了,一會兒為殺妖除魔的成功而興高采烈,一會兒又為行刑剮割的殘忍而驚恐害怕,一會兒為親人好友的慘死而悲傷痛哭,一會兒又為青天大老爺的善舉而歡呼頌揚。整個刑場都處在一種熱烈的狂歡和激情的悲痛之中。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官員及兵士紛紛撤離。

辛燕保著我,打馬回衙。

到得後衙,時已日頭偏西,體能的消耗還是其次,精神和情緒的刺激最是使人疲憊,草草用過晚飯,倒臥床上就迷糊地睡去。

連和辛燕相約,由她來妝扮劉麗萍重演行刑過程的遊戲都忘記了。

睡眠之中,也是惡夢連翩,夢中我和辛燕兩人俱被景陽崗上的土匪劉大疤瘌捉了去,要為他的女兒報仇。

竟叫我親眼看著,將辛燕剝光了,捆在刑架上,用什錦刀法凌遲處死。急得我大聲狂叫:「辛燕——小燕妹!」

「老爺——大雁哥,你怎麼了?我在這兒呢。」

睜眼一看,辛燕正俯首床前,秀麗的臉上露出嫵媚的微笑,用一塊絲絹替我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人生得一知己,真好!」我感到全身心的一陣鬆弛,無比的陶醉和欣慰。

接連幾天,整個清河縣都在歡樂和慶賀之中度過。

鄰縣的同僚和部屬、城裡的富豪和商賈、鄉間的地富與財主、清高的文人與學究、市井的貧民和百姓,紛紛前來向我歌功頌德、頂禮膜拜、感恩謝情。

有的道我:「不畏強暴,大膽機智,深入匪穴,為民除害。」

有的捧我:「清正廉明,為民伸冤,剷除奸惡,造福大眾。」

據說連皇上都知道了我的事績,也予以褒揚呢!也著實風光了一陣子。

果然在清河不到三年,一任未滿,就加官進爵。

歷任於湖廣、雲貴、川陝,最後回到江南。

每每陞遷,雖則品級高了,卻都是些掌管錢糧鹽織的職務,雖則油水不少,卻沒有斷人於生死的權利。

因此除了在清河縣並非出自本意、莫名其妙、誤打誤撞地平反了一樁奇冤,殺了一個惡婦之外,再也沒有參與過刑案的審斷工作,再也沒有了觀賞刑場殺囚的機會。

但是我與辛燕的遊戲,卻一直延續玩到今天,尚意猶未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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