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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醫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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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雪梅

一個女法醫以自己獨特的視角,記述了自己遇到的種種離奇案件;一個個疑團通過女法醫精密的解剖分析迎刃而解;一個神秘而精彩的法醫天地漸漸展現在我們面前…… 


(一)偵破少女連環失蹤案 



死不見屍的被害少女 

這半年來,陸續發生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少女失蹤案,可把大力給整慘了。 

這些失蹤的少女,多半兒來自本市的名牌大學。因此,偵破工作先從這幾所大學查起。 

大力到底是大力,什麼樣的罪犯都難以逃脫他在本市所佈下的天羅地網。 

最後,線索集中在一輛豪華轎車上。 

已經在4所大學裡,找到了見證人。一些見證人證明:在女大學生失蹤的前一天,這輛豪華轎車就停在學校大門外的林陰道上。 

很快,這輛豪華轎車車主的有關資料,送到了大力的辦公室。

莊靜昆,男,45歲,醫療器械經銷商,於一年前由海外遷居到本市郊區林海別墅小區。 

對於刑警隊隊長來說,查到這些情況,真是易如反掌。 

大力像發射炮彈似的一發一發地出示著見證人的證據。

很快,這個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醫療器械經銷商就敗下陣來。

他承認曾經用轎車分別在5所大學,載過5位女大學生共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僅僅是「一段」而已。

「短則一個愉快的晚餐,長則一個雙方都十分愉悅的夜晚。完事之後,我付給她們一筆不菲的鈔票,就由她們去了。」 

「我操,叫他還敢跟我玩兒花的,我非玩死這個混蛋不可!」一跟我說這事兒,大力恨得咬牙切齒。 

不幸的是,大力帶著搜查證在人家那個別墅裡搜得都快底朝天了,也沒能搜出一根有價值的毛髮來。 

那天,下班後原本有個約會,我正收拾東西準備赴約,大力打來了電話:「韓嵋,晚上有安排嗎?」

「沒有啊,怎麼,你請客?」我明知故問,心中已毫不猶豫地決定辭掉原定的那個約會。

「那好,就這麼定了。老地方,不見不散。」

「啪」,大力把電話掛上了。 

瞧,這就是刑警隊長的風格,辦事說話乾脆利落!

大力戲稱我是破譯死因密碼的女神,他說是上帝把我派到他的身邊來幫他解密的,遇到頭痛的事,和我一聊,靈感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誰知是真是假!不過,他只要一請我吃飯,就是又走到死衚衕裡拔不出來了。

或許我的話對他還真有些幫助呢,要不,他怎麼捨得掏腰包! 

嗨,這頓飯,王大力算是白白破費人民幣了!

這次,我就是窮盡所能也激不活大力的靈感了。

也難怪,我是玩解剖刀的,沒有屍體我跟誰玩呀?

「韓嵋,能不能跟我一塊兒到莊靜昆家走一趟。在那兒,幫我找找感覺?」

「到莊靜昆家找感覺?那就……試試看吧。」我被動地答應著。

哎,這叫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

何況跟大力一起勘察現場,也還算是件挺開心的事,去就去吧,全當玩一趟。 

我心說。

「哇塞,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

「哎?一個人充其量再加上一個打雜的,幹嘛買這麼大的一個冰櫃?」

我邊說邊打開放在廚房裡的冰櫃。

冰櫃裡空空如也,居然什麼吃的都沒有,我猛地覺得悟出了點什麼東西。

對於家庭而言,這是一個很大的冰櫃,但是再大也躺不下一個人,我想。

可是,幹嘛非得能夠躺得下一個人呢?

如果人剛一斷氣,就送到這裡來,準能輕而易舉地塞進去。

人死後,會變得很硬,胳膊腿都直直的,用手掰都掰不動,這就是屍僵現象。

這些您可能早就在小說、電影等文學作品中略知一二。

但是,人死後最早出現的屍體現象,您可能還不知道吧?

告訴您吧,人剛一嚥氣,全身肌肉的緊張性就會即刻喪失,變得鬆弛而柔軟。

這時,全身各個關節都非常容易屈曲,這種現象稱為肌肉鬆弛。 

所以有經驗的人,家裡的親人剛一嚥氣,就邊痛哭流涕邊忙活著給親人穿壽衣。因為那個時候,胳膊腿想怎麼彎就怎麼彎,聽話著呢。

一等到屍僵出現了,再想起穿壽衣,那可就費勁了。

看來,這主夠厲害的了!

他不僅知道什麼時候最容易把屍體屈曲起來,塞進冰櫃。

還知道一具冷凍的屍體鋸起來既容易又沒有血液流出。

一看到這個冰櫃,我的腦海裡就湧出了這麼多的聯想。 

順著腦海中湧出的思路,我知道我要尋找什麼東西了。 

很快,我發現了兩個大功率的烤箱,接著我又在堆放雜物的地下室裡,找到了我所希望得到的東西,一個普通的浴盆。

我發現,這只廢舊的浴盆上少了一個水龍頭,更讓我驚喜的是,浴盆上居然還有幾塊小的缺損。

「傻瓜,這時候了,還想接著再用啊?」我心裡暗暗嘀咕。 

「這個浴盆,我要帶走。」我直視著莊靜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莊靜昆腮幫子上的肌肉明顯地抽搐了兩下。

哼,我就是想讓這臭小子知道人民警察的厲害! 

離開莊靜昆的別墅,開車不足5分鐘,就是清山水庫。

那裡的魚又肥又大,我特愛吃水庫飯店燉的魚頭,好大的魚呀,光頭就十幾斤重呢,味道很鮮美的。 

我調侃地對大力說:「要不要到水庫買條大魚帶回去,味道一定鮮美。」

「那麼有把握?韓嵋,快,說說妳的感覺!」大力有時真的很像個孩子。

「感覺來自深厚的理論基礎和豐富的實踐經驗。」 



(二)偵破少女連環失蹤案 



我在大力面前賣起關子來。

「我知道一個死亡不久的少女可以被放進莊家的那個大冰櫃裡,這是一;

我知道一個凍僵了的屍體是很容易用鋸鋸開而且不留下任何血跡的,這是二;

我知道……,現在,馬上把莊家的那個傭人抓起來,突擊審查,準有戲!」我信心十足地說。 

我說得沒錯,莊家那個唯一的男傭,是莊靜昆從海外帶回來的。

也許是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場面,讓人民警察幾下子就給震住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旦說開了就沒完沒了,收都收不住。
是呀,放誰身上,雙手沾滿了死人渣都會瘋瘋癲癲的! 

這個莊靜昆一輩子沒娶老婆,也沒有一個固定的女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開始睡未婚少女,睡一個殺一個。

殺人的手段很簡單,扼頸。 

他不止一次地說,他恨這個社會,恨這些女孩子。只因為他所睡過的未婚少女沒有一個是處女! 

年輕時,莊靜昆曾做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屍體清理工,這為他日後清理屍體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首先,他將剛斷氣的少女塞進冰櫃。

次日夜晚,他讓傭人將冰凍女屍鋸成小段屍塊……,然後開車將碎碴倒入清山水庫。 

在男傭的指認下,刑警隊員們來到了清山水庫,開始了艱難的搜索打撈工作。這個工作持續了兩個多月。 

在這兩個多月裡,我總計收到了三百多公斤重的東西。

一有時間,我就扎到這個垃圾場似的污穢堆裡,埋頭苦找。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找到了一千多塊從5公釐到3釐米長的骨頭塊,當然全都是人骨啦。

那些魚骨、豬骨、貓骨、狗骨之類的貨色,在經過種屬鑒別後,肯定是要被我所拋棄的。 

現在我要開始對這些來自於人體的碎骨塊進行鑒別了。

首先我發現了兩塊有價值的右眼眶骨,是兩塊幾乎同一部位的右眼眶骨。

我知道全世界也找不到長著兩隻右眼的人,因此我敢肯定,至少有兩個人的骨碴撒入水庫。

我又發現了兩塊第二頸椎骨前端的碎塊,它們分別屬於兩塊第二頸椎,這再次證明水庫裡起碼有兩個人的遺骨,從這兩塊頸椎骨中,推斷出遺骨屬於兩個女青年。

另一個發現是找到了一塊與骨盆前部相連結的部分恥骨。這塊恥骨告訴我,它的主人還是個不滿十八歲的少女。

我只能正式確認水庫裡有兩具以上的少女屍骨,但這還很牽強,我必須能夠證明這些骨塊來自莊家。 

天助我也!在運來的破爛中,居然找到了浴盆上失落的那個水龍頭,甚至還發現了搪瓷釉碎片。

經過專家鑒定,這些搪瓷片全都來自於那個可怕的浴盆。這樣一來,骨塊與浴盆之間的直接聯繫就找到了。

這下子,大力算是出了口惡氣,真的把那個莊靜昆給玩死了! 

大力特不夠意思,破了案也沒請我吃飯。 

我和大力是多年的老朋友,我們之間的友誼還要追溯到我讀研究生期間。

因為一個案件我們相識,也是因為我在這個案件的法醫學鑒定上表現不錯,得到了大力的賞識,經他極力舉薦,我終於和他成為同事。 

那是一起碎屍案,屍體無頭、無臂、無下肢,僅一具軀幹而已。

對於無名屍體的鑒定,首先是要確定死者的身份,變「無名」屍體為「有名」屍體,否則,偵查破案便無從談起。

當時,我正在西北的一個小城市實習。

那時,法醫專業的研究生在全國也沒有幾個,因此,儘管是在當地公安局實習,人家還是挺把我當回事的。

「韓嵋,有沒有什麼高招,我折騰了半天,也沒有在這個軀幹上找到有特徵性的東西來。」當地市局李法醫客氣地說。

「一般特徵搞清楚了吧?」我問。

「那沒什麼問題,男性,40歲左右,身高是一米七,體重大概80公斤。噢,對了,咱們這兒,失蹤人員當中倒是還有那麼幾個人能和這具屍體對得上號。可在這具屍體上,實在是找不到能夠進行個體辨識的特徵性的東西來,到底是誰?不好認定呀!」李法醫無奈地說。 

是呀,兇手也真夠狡猾的了,他把人家的腦袋和四肢都藏了起來,我們也就無法通過其容貌、指紋、腳紋這些具有個人特有的特徵性標記來認定死者究竟是誰了。

「韓嵋,是不是跟妳們導師商量一下,到妳們法醫系做個親子鑒定?」李法醫近乎於懇求地說。 



(三)山珍海味破獲無頭案 



「一個親子鑒定?哪那麼簡單呀,要做親子鑒定就得連死人他爸他媽還有他自己都過一遍。再說了,懷疑物件好幾個,要是把每個和他能對得上號的失蹤者都做一遍,花費可不小呀!」 

「咱們還是先把腹腔剖開,看看胃內容物再說吧!」我想通過死者的胃內容物,搞清死者死前最後一餐飯的種類和性質。 

哎唷,這些胃內容物可把我噁心壞了!

這傢伙,怎麼這麼能吃呀!

嗨,您別說,吃的東西可真夠絕的了。現在聞著讓人一想起來就要吐,可當時他往肚子裡咽的時候,肯定味道極佳!

就這麼一肚子的山珍海味,折騰了我足足有好幾天,又是查資料,又是核對情況,接著是做實驗,在顯微鏡下比對纖維。

「得,別想著再做什麼親子鑒定了。這人呀,肯定不是咱這西北小山城的家娃。」我得意地對李法醫說。

原來呀,是這一肚子的山珍海味給我指點了迷津。

死者胃內容物裡有許多狼吞虎嚥尚未消化的荷蘭大老鼠肉、法國大蝸牛肉,蔬菜有西蘭花、豌豆苗,哦,對了,還有一點點北京特產驢打滾,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但很有特殊性的肉菜和北京小吃。

您也許感到不可思議吧,怎麼吃到胃裡的肉還能分出個豬驢狗來?

告訴您吧,法醫神著呢,別說這些還沒有怎麼被消化的胃a內容物了,就是已經拉出來的大便,他都能給你分出個菲菜菠菜還是芹菜來。 

真的,國內有專門研究這方面問題的專家呢。

我知道,在我們這座西北小山城,打死也找不到能做得出這麼一肚子山珍海味的高級飯店來。

這樣的高級飯店最有可能的,當屬北京市,何況飯菜裡還有好幾種北京小吃呢!

我還知道,死者是在飯後不久即亡的。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他從北京就是飛都飛不到這兒來,而狡猾的兇手也絕不會把被他有意藏起了腦袋和四肢的軀幹,專程運回死者的家鄉讓其親人們認領。

因此,死者肯定不是當地人!

我將死者胃內容物的成分、性質,盡可能詳細地進行了文字綜述,迅速地發往北京市公安局。

不久,我在電話裡結識了王大力。

大力說,根據我所提供的食譜,他們很快查到了那個五星級大飯店,通過點菜單,找到了死者和殺害死者的兇手,破獲了一個搶劫銀行的團伙。 

屍體上的特殊壓痕 

一個夏日的清晨,兩位晨練的老人,在一條林陰大道的人行道上,發現了一具仰臥著的中年男性屍體。

他們認出這個死去的人,正是他們的鄰居、市保險公司的總經理任偉。

「喲,老任最近心臟一直不大好,會不會在晨練中心臟病突然發作,倒在這兒就這麼完了?」老鄰居議論著。 

47歲的任偉,兩年前跟妻子離了婚,過起了單身貴族的生活。

兩位老人熟知任總家中現在肯定是空無一人,於是迅速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當我趕到現場時,現場周圍已經圍滿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這年頭許多人沒正經事兒可做,都快閒出毛病來了,好不容易遇到件夠刺激的事兒,大傢伙兒都想瞧出點名堂來。 

哼,一百個人,瞧上一千眼,也未必能夠瞧出什麼名堂來。可我這個當法醫的,只瞧了那麼一眼,就瞧出來了一個驚人的名堂。

「這人肯定不是在晨練中突然死亡的,這裡根本就不是死亡的第一現場,這是個移屍現場。」我肯定地說。 

我發現了一個異常的現象:

任偉的屍體仰面朝天,全身僵硬,直挺挺地倒在了步行道上。

他的肩部正好落在步行道的馬路牙子石階上,他的頭頸部懸空僵直地伸向林陰大道上。

我知道,人死後屍體最先出現的現象不是屍體的僵硬,而是全身肌肉的鬆軟。

如果這個任總現在躺著的這個地方就是他嚥氣時躺著的地方,那麼由於死後全身肌肉立即出現的鬆軟現象,屍體懸空在步行道馬路牙子石階上的頭頸部,必然會因為重力的作用而下墜到地面。

當屍體的肌肉由鬆軟狀態進入到僵硬狀態後,已經下墜到地面的頭部仍舊會保持向後仰的姿勢。

而任偉的頭部居然僵直地懸空於馬路牙子外!很明顯,任偉現在躺著的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他嚥氣時躺著的那個地方。

也就是說,發現屍體的現場根本就不是發生死亡的現場。

死亡的第一現場的場地肯定是個平面,這具屍體是在死後經過相當長的時間,也就是已經形成了屍僵以後,才被人從死亡的現場移屍到此地的。 

死者是怎麼死的呢? 

在死者的陰部我提取到了微量的含有精液和陰道分泌液的混合斑,這說明單身漢任偉昨晚並不孤獨。 

一般來說,被移屍的死者,死於他殺的可能性比較大,但也有例外。

例如,在非正常關係的性交中,一方由於疾病的原因而猝死,活著的一方要是企圖通過轉移屍體來遮醜擋羞的話,就會全然不顧以往的海誓山盟,而毫不留情地將情人那有病的屍體拋棄掉! 

看來,不管這個任總是死於暴力還是死於疾病,我都得在他的身上動動刀子了。 

解剖檢驗,既沒發現致命性損傷,也沒發現致命性疾病。

不過,這把解剖刀還是值得一動的,因為通過解剖檢驗,我發現死者全身各個臟器都呈現出氰化物中毒的屍體徵象。

我從死者的心臟裡抽取了足量的心血,又從他的心、肝、腎分別切下了一小塊組織,留作毒化檢驗的檢材。

毒化檢驗驗證,死者死於氰化鉀中毒。 



(四)尋找案發現場的竹蓆 



氰化鉀是一種劇毒性毒物,人體服用後將會出現「閃電性」的死亡。 

顯然,死者死亡的現場就是服毒的現場,找到了死亡的現場也就找到了服毒的現場。 

下面我們要做的工作就是迅速找到死者死亡的第一現場。 

是我打開了尋找死者死亡現場的大門。 

在屍體的後背部、臀部以及上下肢背側的肌肉上,我發現了一些具有特徵性的壓痕,這些壓痕很像是竹蓆留在屍體受壓部位的印記。

可見,這個任偉死後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是躺在一個竹蓆上的。 

「發動你的部下搜尋這個竹蓆吧。找到了這個竹蓆也就找到了死亡的第一現場。」我對大力說。 

據調查,這個任總艷福不淺,光在公司他就有兩個情婦。

一個是辦公室主任呂娜,另一個是公司會計孫慧英。 

在孫慧英家中臥室內的大雙人床上,我們發現了那個有特徵性圖形的竹蓆。 

孫慧英毒殺了任偉!這一訊息在保險公司內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局裡就收到了不少的匿名信,也有幾封署名信。

寫信的人都說,公安局肯定是把殺人的兇手給搞錯了。 

如果說任偉註定要死在愛他的女人們的手裡,人們倒是更願意相信,對他的生命構成威脅的女人是呂娜而不應該是孫慧英。

先後已經有三個人出面作證,證明那天晚上與任偉在一起的女人是呂娜而不是孫慧英,更何況法醫在任偉的屍體上還發現了他與呂娜發生性關係的證據呢。 

如果不是任偉屍體上的那些特徵性的壓痕作證,如果不是任偉體內含有致人閃電性死亡的劇毒藥物氰化鉀,人們,包括刑警們是很難對我的結論心服口服的。

因為,通過實驗室檢驗,在任偉屍體上發現的混合斑中,那些陰道分泌液,來源於呂娜而不是孫慧英。 

最終,還是孫慧英說了實話:

那晚十點左右,任偉與呂娜鬼混後又來到了她的身邊,是她用事先準備好的氰化鉀毒殺了任偉。

幹完了這件有可能付出自己性命代價的大事兒後,她才把自己的男友從幾十里外的郊區喚到了自己的身邊,又與自己的男友一起將屍體從她的床上移到了任偉每天晨練的地方。 

兇手孫慧英反覆強調,這起謀殺情夫案,從預謀到實施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幹的,與她的男友沒有任何關係。

誰知這話是真是假,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幫這個女孩子作證,那就是將任偉的屍體從孫慧英的家轉移到任偉晨練的林陰大道上,這移屍的活兒可是在人死後數小時之後幹的。 

關於毒殺任偉一事兒,這個孫慧英之所以實話實說,倒不是因為她本性真誠善良,而是因為她根本就無法抗拒法醫所掌握的客觀事實。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肯定會把這個「贓」栽到她的死對頭呂娜的頭上。

可惜法醫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在科學的證據面前,她只能如實地交代自己所製造的罪惡。 

「韓法醫,您可真是太神了。」

案子偵破後,偵查員小趙對我崇拜得了不得。

其實,是死後肌肉鬆弛這一早期屍體現象和這張有特徵性圖形的竹蓆幫了我的忙。也使得我在偵查員小李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許多。 

人活著的時候,身體的軟組織接觸硬物後留下的印痕,由於肌肉的張力和皮膚的彈性,很快就會自動地消失。

而人死亡之後,肌肉失去了張力,皮膚失去了彈性,肢體變得鬆弛了,屍體受壓部位的壓痕就能夠長時間地保留下來,而且還能夠反應出接觸物表面的形態特徵來。

這一屍體現象的出現,就給我們的偵查工作提供了重要的偵查方向。 

您還別說,有些事兒由不得我常常要尋思,這死人有時還真挺神的吶,他只要是一「開口」呀,一準兒能讓那些個害他的人下地獄。

對活著的殺人犯來說,有些事兒可真是枉費心機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概也含有這層意思吧! 



(五)自殺幼女死後分娩 



某縣一位13歲的小女生,突然在家中服毒自盡了。

這個品學兼優的三好生,死前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自殺原因實在是令人費解。

那位傑出青年一夜之間變成了「白毛男」,當人們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吊死在學校附近的那片小樹林裡了。 

奇怪的死後分娩 

現如今,大姑娘未婚先孕的事兒已經算不上什麼新鮮的了,小女生大肚子的事兒也絕不是聞所未聞。

今兒我給您講個絕的:小女生死後分娩。 

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事兒了,當時我在郊縣公安局工作。 

縣裡有一位很年輕的語文教師,他畢業於國內的一所名牌大學。

小夥子人長得很帥,工作也很努力,據說很有些才氣。

記得那年全市評選十大傑出青年,他是候選人之一。

可誰知,正在這時,一場出人意外的災難降臨了。 

某縣一位13歲的小女生,突然在家中服毒自盡了。

這個品學兼優的三好生,死前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自殺原因實在是令人費解。

那位傑出青年一夜之間變成了「白毛男」,當人們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吊死在學校附近的那片小樹林裡了。 

經過現場勘察和屍體檢驗,結論是自縊身亡。 

當然了,把這兩件令人費解的事兒聯繫到一起,又不能不引起人們諸多的猜想。 

可是,又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去懷疑這兩個純潔正派的小女生和大男孩呀! 

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兩個尋死的人,生前曾幹過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一接到這個案子,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

小女生自殺身亡的原因,最不能排除的就是有孕在身,而導致她受孕的人,最不能排除的就是這個大男孩。

於是,我提出了對小女生開棺驗屍的要求。 

小女生出身的家庭基本上屬於在中國大陸上先富起來的那類:消費上倒是挺前衛的,但觀念上依然十分的陳舊。

「開棺驗屍,誰這麼損呀!連個全屍都不給我們丫頭留下,這是人幹的事兒嗎?」小女生的媽連哭帶喊地堅決拒絕。 

幾經周折,最後還是我在局長面前拍著胸脯跺著腳承諾:

保證不動屍體的一根毫毛,只要將棺蓋開啟,絕對會給他一個意外的發現!

這樣,局長才算是「賞」給了我一個開啟棺蓋的機會。 

開棺那天,墓地整個兒成了一片人的海洋。 

棺蓋打開了,一床變了色的繡花被子被我揭開了。

一副又黑、又胖、又醜陋的面容,展現在我的眼前。

我下意識地趕緊用那床繡花被的一角蓋住了那張曾經是如花似玉、生動無比的臉龐。

我的心不禁隱隱作痛。死亡後的屍體變化,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殘酷無比的。

它可以讓所有的美女帥男在腐敗細菌的作用下變成同一個模子被腐敗氣體撐起來的大黑胖子。 

我將目光從屍體的上端移到了下端。

女屍身著的高級時裝已經被充滿腐敗氣體並且高度膨脹的胸腔、腹腔撐破了。

在兩個腫脹的大腿中間,我發現了我想要尋找的那個證據,一個大約3個月的胎兒。 

我以最快的速度不動聲色地將胎兒放入密閉容器內,重新為女屍蓋上了繡花被。然後,才讓幾個開棺的民工靠近棺木。 

現在,您該清楚了吧。

的確,那個小女生,一個13歲的小女生懷孕了。

稍微有一點人體解剖學常識,再稍微動點腦筋,琢磨一下我剛才談到的關於腐敗氣體的情節,您就會搞清楚死後分娩的機制和程式。 

人死後,由於生命程式的中止,使得那些在生活狀態時就寄生在人體內的腐敗細菌,失去了人體防禦系統的控制而瘋狂地滋長繁殖起來。

這些數量驚人的腐敗細菌可以產生出大量污綠色的腐敗氣體。

這些腐敗氣體充盈在人體內,使得人體就像充了氣的人形氣球一樣全身膨脹,形成了所謂的「巨人觀」。 

千萬不要輕視屍體內這些腐敗氣體所產生的動力!

腐敗氣體對胃腸道所形成的壓力,可以使得胃腸記憶體留的食物經食管和口腔排出體外,形成「死後嘔吐現象」。 

您看,屍體內的腐敗氣體在腹腔內能夠產生如此之大的壓力,孕婦屍體子宮內的胎兒自然就很難「保」得住了。 

於是,揭開了棺蓋也就揭露了這個13歲的小女生,生前受孕死後分娩的事實。

胎兒的父親會是那個優秀的大男孩嗎? 

通過親子鑒定,驗證了我的懷疑。

為了這個鑒定,當時我還很得意了一陣子呢。 

可是,隨著見識不斷的增長,隨著經驗不斷的積累,我越來越為自己當時的淺薄和無知而後怕。 

假如這個小女生只是一時的衝動加糊塗,同那個可愛的男教師發生了也許是一次偶然的性關係但並沒有真的受孕,只是由於過分的精神緊張和心理壓力而出現「癔癥性的妊娠反應」,這種妊娠反應也可以出現與妊娠婦女相似的反應包括腹部的凸出,但子宮內又絕不會有胎兒的存在。 

假如真的發生了這種情況,開棺能解決問題嗎? 

假如由於埋屍周圍的環境或者屍體本身的特殊性,而使得屍體並沒有經過腐敗的程式,或者是產生的腐敗氣體並不至於多到對腹腔內的臟器產生強大的壓力,不至於導致子宮內的胎兒排出體外。 

那麼即使小女生受孕,僅僅開棺而不對屍體進行解剖檢驗,問題能解決嗎?

可當時的我,居然敢對局長拍胸、跺腳、發誓、賭咒、承諾、保證……咳,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 



(六)空降「屍」奇案 



空降「屍」 

郊縣農民蔡群和十幾個幫工一起,正在承包的土地上搶收熟透了的麥子。 

突然,一片倒伏在地的莊稼映入他的眼簾。

他急忙上前檢視,誰知麥地裡居然躺著一個大男人。 

猛一看,這人微閉著雙眼,口微微地張著,像是睡著了。

蔡群上前推了兩下,那人一動不動。蔡群又對著那人大聲喊了兩聲,那人仍然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

當過幾年偵察兵的蔡群用手在那人的鼻子上觸摸良久,這才發現那人已經沒氣兒了。 

自家承包的麥地裡發現了死人!

蔡群覺得問題有些嚴重。於是,他沒敢再挪動一步,也不敢讓其他的人接近現場。

他站在原地大聲地喊叫著:「不好了,死人啦!快去公安局報案吶,地裡發現了屍體!」 

蔡群不愧曾是個偵察兵,這樣的案件,保護現場十分重要。 

看到麥地裡的這具屍體,我不禁感到有些吃驚。

這具屍體,看上去完全不同於我曾見到過的成百上千具屍體。 

應該說,這具屍體不同尋常,給人的感覺是這人根本就沒有死,還像活著的一樣!

我甚至懷疑躺在這兒的根本就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睡得跟頭死豬似的活人。 

我立即著手做了一些試驗:翻開他的眼皮看一看,呦,眼球還有光澤吶,一點也不像死人的眼球那樣晦暗無光;

劃根火柴燒一燒,哇,他的視網膜居然還能收縮呢;

再摸摸他的皮膚,唷,還挺柔軟的嘛;我又用手指在他的皮膚上按了一下,看吶,按下去的那塊皮膚立馬就泛白了,幾秒鐘後那塊泛白的皮膚又重現出像活人的皮膚那樣的肉紅色。 

儘管是大熱天,但摸起來他的全身涼冰冰的,我用測量屍體溫度的屍溫計測試了一下,發現他的屍溫才28℃。 

這麼低的溫度,不大可能是個熟睡中的大活人。

但我還是有些不大甘心,準備立即給他施行人工呼吸和心臟按摩。 

然而,當我的雙手觸及到他的胸部時,從我的手中發出了「握雪」的聲音。

這聲音提醒我:他的胸部已經發生了廣泛性的骨折。

我趕緊把雙手移到了他的頭部。

果然,他的頭枕部摸起來就像一片碎瓦似的,被包在了頭皮裡。

於是我立即打消了對他施行搶救的念頭,迅速給屍體翻了個身,再仔細地對屍體的背側面進行了全面的檢驗。 

果然,在尾椎骨附近我看到了幾處小豆大的皮下出血及表皮剝脫;

我還發現他的腳踝關節也出現了碾壓的聲音,這提示他的右腳關節也發生了粉碎性的骨折。

死者全身的背側面發生了廣泛的粉碎性骨折,而體表損傷看起來卻很輕微。 

毫無疑問,他的內臟及大腦肯定存在著致命性的破裂及損傷。

這種外輕內重的損傷,絕不是刺創、切創那樣的銳器傷,也不是棍棒、磚石那樣的鈍器傷。

從損傷的特徵來看,這傷極像是從極高處墜落於地面而形成的高墜傷。 

可是,周圍是大片大片的麥地,這人是從哪兒墜落下來的呢? 

看來,這裡肯定不是第一現場,第一現場應該是有著高大建築物的地方,此地只不過是個移屍的現場。 

另外,屍體在移屍此地之前,曾經經歷過低溫環境的處理。

我的大腦急速地轉動著,一幕幕場景就像放電影似的在腦海中浮現:

死者先是被兇手騙到了某座高大的建築物的平臺上,又被兇手從平臺上推了下去,接著他的屍體還被兇手放在了一個大冰櫃裡冰凍冷藏過,最後才被移屍到這片麥地裡。 

可是,現場勘察的情況令我大失所望。

大力他們勘察的結果驗證,現場除蔡群一個人的足踏痕跡外,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足跡,現場周圍也沒有發現任何交通工具留下的痕跡。 

奇怪,連個可疑的足跡都沒有,這麼大的一具屍體又是怎樣被移進來的呢? 

看著眼前這具雖死猶生的屍體,我突然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恐懼,天吶,別是真的見鬼了! 

突然,天空中飛機的轟鳴聲將我從迷惑中驚醒。 

飛機!

我的思維一下子閃出了一個亮點,把所有的疑問連成了一個句子。 

大熱天雖死猶生的冰屍;沒有高墜現場的高墜傷;沒有移屍痕跡的移屍現場。 

原來,死者是幾個小時之前從飛經此地的飛機上墜落到這片麥田裡的。 

通過民航局,我們很快找到了那架飛機。 

33歲的飛行機械師夏曉雨,大學一畢業就被分配到民航局工作。

他對每天都必須進行著的週而復始永無休止的飛前技術檢查厭煩透了,他覺得他這一生活得太單調、太枯燥、太乏味了,由此他產生了強烈的厭世情緒,他想用轟轟烈烈的壯舉來結束他這無奈的生活。 

於是,一個悲壯而又可怕的念頭就在他那顆荒謬的大腦裡油然而生了。 

那天,他負責檢查起落架,例行完公事後,他順便躲進了起落架的收藏箱內。

在起落架的收藏箱內,他留下了簡短而零亂的遺囑。

在藍天白雲之中他經歷了北極般的寒冷後,載著一顆病態的大腦及一副冰冷和缺氧的身軀從萬米高空墜落到了郊區農民蔡群種的這片金黃色的麥田裡。 

夏曉雨的這一「壯舉」,差點沒把我給嚇虛脫了,如果這個謎底不揭開,這輩子我也不得安寧。 

夏曉雨,你的確創造了一個奇蹟,我可真服了你啦! 



(七)停屍間裡「鬧鬼」記 



停屍間裡「鬧鬼」記 

凌晨兩點多,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我從睡夢中喚醒。 

「韓嵋,快起來,陪我到殯儀館走一趟。我爸剛打來電話,說他們那兒正鬧鬼呢!」

電話的那端是我的好友趙麗,從說話的語氣上推斷,她不大像是成心拿我開涮,好像真要立馬就和我一起往殯儀館奔似的。 

「甭逗了,趙麗。準是妳老爸又喝多了,妳還當真呀?」我沒好氣地說。 

「真不是逗妳,韓嵋。甭管是真是假,妳就陪我跑一趟吧。」趙麗帶著哭腔懇求我。 

到了殯儀館,趙麗的父親趙大爺戰戰兢兢地把我們帶到了停屍間的門口。 

我大模大樣地走上前去,假模假式地將耳朵貼在停屍間的門縫上,靜聽著裡面的聲音。 

呀,好傢伙,原本只是想做戲給別人看看的,沒想到就這麼一比劃,還真讓我給聽出了點兒名堂。

停屍間裡,的確有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向我的聽覺器官傳了過來。 

是不是處於假死狀態的人又活了過來?

這種事對我們法醫來說並不新鮮。 

我對趙麗做了個鬼臉兒,想小小地嚇她一嚇。 

突然,一陣沙啞的女聲伴隨著腳步聲在停屍間裡輕輕地迴響:「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稍息、立正、齊步走!」呵!裡面正在操練呢。 

接著,又是一陣令人恐怖的笑聲,由遠而近傳入我的耳中,這笑聲很特別,令我為之一驚,冷汗淋漓。

此時此刻,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處於應激狀態,時刻準備拔腿就跑。 

說具像的,幹了十幾年的法醫,我還真沒見過這陣勢。當時的場景很有些令我毛骨悚然,心驚膽戰。 

儘管我一時還很難理智地分析和判斷停屍間裡正在發生著的故事,但恐怖中我還是堅信,故事的主角是人而絕不是鬼。 

咳,既然認定停屍間裡面絕對是人鬧而不是鬧鬼,那就讓我們深入鬧市去探個究竟吧!

也許是法醫的職業習慣吧,膽兒都快被嚇破了,我還惦記著揭謎呢! 

我故作鎮靜地向趙大爺要了鑰匙,那會兒我真是太沒出息了,雙手哆哆嗦嗦的好半天才把門鎖給打開。 

停屍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一直是這樣,倒也還正常。

您想啊,這滿屋子裡裡外外都是些不會製造聲音和動靜的傢伙兒,它能不靜嗎。 

可剛才在門外,我分明聽到了由人製造的聲音和動靜,這是怎麼回事兒呀? 

該不會是我一時產生了幻覺吧。 

幻覺是一種精神癥狀,常見於精神病人。

哦,這裡需要解釋一下,我可沒說我有精神病,但我的確曾經產生過幻覺的精神癥狀。

其實每一個精神正常的人,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都可能或多或少地出現一些精神癥狀。 

對於一個精神過於緊張的人來說,出現幻覺並不奇怪。

可我是個跟死人打交道的法醫呀,法醫在停屍間裡出現了幻覺,這也真有點兒太跌份了吧。

站在寂靜的停屍間內,我懊喪地暗自思量。 

突然,我身後傳來了趙大爺的一聲驚叫:「啊?屍體呢,屍體怎麼全都不見了!」 

可不是,停屍臺上空空如也,平時這裡可是臥無虛席吶。

屍體都哪兒去了呢?

我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後,緩步走進裡面的一個小間,發現一群屍體一個兒挨一個兒地靠牆而站。

「這是怎麼回事呀?屍體怎麼都站到這兒來了?」 

趙大爺驚慌而疑惑地問。

這時我已經比較冷靜了,我知道這是有人利用屍僵現象導演的一場惡作劇。 

人死後不久,全身的肌肉就會漸漸地變硬,關節也會漸漸地固定起來,屍體會變得像根木頭一樣的僵直。

「木頭」嘛,當然就可以在活人的幫助下靠牆而立了。 

「來,咱還是先把屍體一個個兒地放倒,再看還會發生什麼情況。」

我一時拿不準下一步該怎麼辦,因此出了這麼個損招兒,也算是個緩兵之計吧。 

我們仨兒把屍體一具具地放倒在停屍間的地上。

在移動第四具屍體時,趙大爺又是一驚一乍地大叫了起來:「不對呀!總共是8具屍體,這怎麼成9具了?」

老爺子這麼一喊叫,驚得趙麗緊接著又是一聲尖叫。

哎唷,這父女倆真是太能折磨人了,就這麼會兒功夫,差點沒把我的心臟給蹂躪碎了。 

靜下心來,我發現靠牆角的那具屍體,罩著一床白床單,透過那床單看去,屍體似乎在動。

我猶豫了一下後,上前一把將白床單從屍體的身上扯了下來。

這時,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人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女人的兩隻手,緊緊地矇住了她的雙眼。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把這女人的雙手從她的臉上移開,露出她的廬山真面目。 

不曾想,慌裡慌張的我竟觸到了人家的胳肢窩。

只聽這女人突然像炸了窩似的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人家老姐姐全然不顧身邊那幾個弟兄們的「安危」了,小姑娘似的拔腿就跑出了停屍間。 

她這麼一跑,停屍間的那幫屍體們就又給我們出演了一幕好看的動畫片,幾具相互挨靠著的殭屍,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來。 

這時,我們可愛的趙大爺才總算是活得正常了,只見他一拍大腿說道:「嘿,這不是老李家的那個瘋老婆嘛!哦,怪不得那天她傻里傻氣地衝著我又是敬禮又是嚷嚷,說她是什麼縱隊司令,建軍節那天她要檢閱她的部隊。敢情,呵,原來她的縱隊就在我這兒呀!」 

這一場「鬧鬼」的事件又使我長了見識,這世上的事啊,可真是無奇不有哇。 



(八)「模範丈夫」殺妻案(1) 



眼結膜下的出血點 

知道眼結膜在人體的哪個部位嗎? 

知道眼結膜下的出血點是怎樣形成的嗎? 

知道死人眼結膜下的出血點,對活著的人暗示著什麼訊息嗎?眼結膜是連結眼球和眼瞼的薄膜,起於眼瞼,止於角膜邊緣。 

由於眼結膜是半透明且富有血管的薄膜,因此,一旦結膜下的毛細血管通透性增高或破裂,就會在結膜下出現針尖樣大小的出血點。 

當人體的頸部或胸腹部受到了外力的壓迫,就會導致位於受壓部位上方的血管內壓升高、管腔過度擴張而破裂;

當人體處於嚴重缺氧狀態時,血管壁可因缺氧而通透性增高。

上述情況的出現,都會使位於血管終端機的眼結膜下的毛細血管漏出或滲出血液,形成眼結膜下的出血點。 

一個死去的人,可以通過眼結膜下的出血點,向活在人間的親人們提供有關他死亡的真實訊息。

一旦在一具屍體上發現了眼結膜下的出血點,每個法醫都會十分敏感地考慮到機械性窒息的問題。

這時,即使在屍體的體表找不到機械性窒息的暴力痕跡,也絕不能輕易地放棄對機械性窒息的懷疑。

他們必須對屍體頸部及胸腹部的深層組織,進行認真細緻的解剖檢驗。

因為,根據法醫學實踐,在有眼結膜下出血點的屍體中,70%左右的人死於機械性窒息。 

瞭解到這些知識後,讓我給您講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被丈夫扼死的女人,死後通過眼結膜下的出血點,默默無語地指揮著握在我手中的解剖刀,將殺害她的負心人送進了地獄。 

莫玉是一個患有嚴重心臟病的中年婦女。早在20年前,她就冒著生命的危險,生下了兒子明明。

如今兒子已經成為國內一流學校的大學在讀生,丈夫鄭大山也從一個小小的科員一步一步地升到了副廳長的位置。 

鄭副廳長是大家公認的模範丈夫,不管外面的應酬有多麼的重要,也不管工作有多麼的繁忙,他每晚必定10點之前趕回家中,照顧他那被病魔纏身的妻子入睡。對此,妻子莫玉十分的感動。 

據鄭大山介紹,那天妻子感到不大舒服,8點不到就入睡了。

夜裡他並未感到有什麼異常,可是早上醒來時卻發現妻子的臉色不大對勁,有些發青。

他預感到情況不妙,慌亂地連推帶喊,這才發現妻子已經停止了呼吸。 

因為莫玉不是死在醫院,所以當地派出所按非正常死亡的程式將莫玉的死訊報到了市局。 

那天早上剛到單位,我就接到了通知,於是立即乘車趕到死者的家中對屍體進行了體表的檢驗。 

我發現死者面色發青,嘴唇和手指甲、腳趾甲也都有些發紫。

憑我的經驗,一看便知這是生前體內嚴重缺氧而呈現的屍表徵象。 

沒接觸屍體前,我就已經對莫玉生前的身體狀況有了很清楚的認識。

不久前,我還曾經有過一次邊看著莫玉吸氧邊聽著莫玉歌頌她老公的經歷呢。

因此,出現在莫玉屍體上的極度缺氧的徵象,並沒有引起我的震驚和不安。

我知道,死於嚴重風濕性心臟病的患者,由於生前肺靜脈的血液迴流受阻,可以引起肺臟的淤血和水腫,導致呼吸功能的障礙,因而會在屍體上出現嚴重缺氧的屍體徵象。 

我又發現死者的面部微有些腫脹,這一發現讓我多少有些興奮,但也沒有使我對死者的死因產生更多的懷疑。

我知道,雖然面部青紫腫脹是機械性窒息的屍體徵象之一,但這一徵象並不是機械性窒息的專有產品。

死於嚴重風濕性心臟病的患者,由於體循環障礙,來自於頭面部的上腔靜脈血液迴流受阻,使得大量靜脈血液淤積在頭面部,也可以導致患者顏面部的腫脹。 

只有當我用鑷子夾住了死者的上下眼瞼,翻開眼瞼後,才不禁大吃一驚:

哇,一個這麼「模範」的丈夫,怎麼可以對多病的妻子下這樣的毒手! 

妻子眼結膜下針尖樣大小的出血點提醒我,千萬不要對睡在她身邊的那個模範丈夫放鬆警惕,將她送上黃泉路的人,沒準就是這個傢伙! 

很快,我的懷疑被我的檢驗所驗證。 

丈夫是怎樣殺妻的?

還是讓這位慘死在魔爪下的妻子來告訴我們這一切吧! 

死去的妻子對我們「訴說」著她在人間的最後時刻所遭遇到的不幸:

那晚丈夫在與她做愛之後,趁她熟睡之時用棉被矇住了她的頭,同時用棉被襯墊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後用罪惡的雙手掐死了體弱多病的她。 

想知道這位妻子是用什麼方式將這一切告訴我的嗎? 

妻子的陰道將丈夫遺留的精液儲存了下來,於是我知道了那晚發生在人家家庭中的這一隱私;

蓋在妻子身上的棉被將妻子的唾液分泌物儲存了下來,正是這條浸有妻子唾液的棉被提醒了當法醫的我,千萬不要被妻子頸部沒有任何外力痕跡的假相所矇蔽! 

於是,我開始著手一項有意義的工作:揭穿頸部皮膚未見扼痕假相,找出死者生前頸部遭遇暴力的證據。 



(九)「模範丈夫」殺妻案(2) 



我手拿解剖刀,一刀切開了頸部的皮膚,暴露出皮膚下面的組織。

這時,我沒有發現頸部皮下組織有出血的現象。

接著,我的解剖刀一步一步地向頸部的縱深進軍,從頸部的淺肌群深入到頸部的深肌群,還是沒有發現肌肉和肌間的出血。

我仍然不依不饒,解剖刀不停地向下切,直至剝離出位於頸部深層的舌骨及甲狀軟骨。

假象很快被揭穿,暴露出死者生前頸部遭遇暴力的客觀事實。

在緊貼死者舌骨和甲狀軟骨的肌束上,出現了多處散在的灶狀分佈的新鮮出血,舌骨右側的大角發生了新鮮的橫斷骨折。

位於頸部深層的緊貼舌骨及甲狀軟骨的肌束上的灶狀出血和舌骨大角橫斷性的骨折說明瞭什麼?

說明死者生前頸部受到了外界暴力的襲擊,這一外界暴力足以導致正常人體在短時間內死亡。

在科學的證據面前,鄭大山交代並印證我所判斷的一切。

「模範丈夫」鄭大山對自己多病的妻子厭惡至極,為了達到與第三者成婚的目的,又不至於影響自己繼續陞官的仕途,他設計了一個暗殺妻子的計謀。

那天,他溫存地與多病並渴望恩愛的妻子發生了性關係,待妻子帶著滿腹的愛意和歉意進入夢鄉後,他用棉被矇住了妻子的頭,使足全身的力氣,用雙手死死地扼住了妻子那襯墊著棉被的頸部,妻子在驚叫一聲後,即順服地一動不動地走入了他所設計的黃泉路。他自以為做得萬無一失。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輩子都對他唯命是從的妻子,居然在法醫的面前,用眼結膜下的出血點這一屍體徵象,揭露了他罪惡的一生,同時也終結了他罪惡的一生。

真不知道,當他走入另一個世界時,將怎樣去面對他那位體弱多病而又溫柔善良的妻子。 



血色黃昏     



離休老幹部文耀成不知何故死在了青山區文化館舞蹈教練曹紅的家裡。     

文耀成的大兒子文兵發現父親的頭部有傷痕,懷疑父親死於他殺,多次到公安局報案,強烈要求查明文耀成的死因。

人死在曹紅的家裡,曹紅又說不清文耀成是怎麼死的。

經過青山區公安局法醫的初步檢驗,文耀成死前不僅頭部有頭皮傷,大腦實質還有致命性的出血。

於是,公安機關將她作為重大嫌疑人而拘留審查。     

整整三天三夜,預審人員換了一個又一個,這個曹紅就是死不招供。     

這年頭,還是死人比較「實在」。

從屍體上找到了答案後,我對預審科陳科長說:「給我一個立功受獎的機會,讓我也過把審犯人的癮吧。」     

陳科長說:「韓法醫,您可別自找苦吃了,累死您也沒戲!這女人呀,整個一個茅屎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咳,沒見過這號的。」     

「我有上方寶劍,不信咱打賭。」我自信地說。     

這曹紅三十多歲,人長得挺漂亮,是個單身女人。儘管她現在的身份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但依然是滿身的傲氣。 

從曹紅那裡瞭解到的情況,進一步驗證了在死者老文對我的「幫助」下,我對死者文耀成死因判斷的正確性。

想聽聽在這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我跟曹紅都說了些什麼,曹紅又跟我說了些什麼嗎?

想聽就告訴您。

我告訴曹紅,文耀成的死因找到了,根本就不是他殺。

這樣一來,曹紅的殺人嫌疑也就不成立了。

換句話說,只要我的鑒定結論一出,曹紅立馬就會從殺人嫌疑犯的行列中被解放出來。

換了您,您也會特別的感激我吧!    

文耀成右側頭頂部的頭皮上,的確有一處打擊傷。

蛛網膜下腔,哦,就是緊貼大腦實質的那個腔隙,也有大片的出血,出血的位置又正好與頭皮擊傷處相一致。

如果我這個法醫被這些表面現象所迷惑,曹紅可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因為,外力造成蛛網膜下腔出血致人死亡的情況,在法醫學案例中並不少見。     
但是,我發現文耀成頭皮的輕微損傷與致命性的蛛網膜下腔的大片出血,是極其不協調的。

也就是說頭皮的損傷相對於致人死亡的蛛網膜下腔的出血而言,顯得太輕微了。

頭皮的損傷較輕微,顱骨又沒有形成骨折,為什麼會導致這麼嚴重的蛛網膜下腔的出血呢?

如果文耀成真是個正常的人,那他的生命也太與眾不同了,怎麼會這麼不堪一擊呢?

於是,我對致命性的蛛網膜下腔出血是被人用棍棒擊打所致的這一觀點,產生了高度的懷疑。

帶著這個疑問,我在蛛網膜下腔大片的出血區內仔細地尋找著出血的血管及血管的破裂口。

由於出血部位的周圍已經形成了血凝塊,肉眼根本就無法觀察。

因此,我從出血區內血凝塊最集中的區域,取下了大腦的組織,做了連續的切片。

在顯微鏡下,我終於發現了破裂的血管。

更讓我驚喜的是,這處破裂的血管是畸形的,它的區域性是膨出的,管壁又缺乏平滑肌。

這樣的畸形血管,在醫學上稱為「動脈瘤」。

這種動脈瘤,在外力的作用下,極易破裂;在沒有外力的作用下,也會因自身的原因引起自發性的破裂。     

那麼,文耀成頭部的擊傷與顱內動脈瘤的破裂有沒有關係呢,是不是頭部輕微的外傷引起了顱內動脈瘤的破裂呢? 



(十)情婦不是殺人兇手 



我又對文耀成頭皮處的損傷及頭皮下的出血,進行了損傷時間的實驗室檢驗。

結果驗證,文耀成頭皮處的擊傷,早在他死前的三天就已經形成了。

這一檢驗結果讓我知道:雖然死者顱內動脈瘤破裂的位置,與頭皮擊傷處是一致的,但從時間的發生上來說,外傷與死亡相隔已經三天了,經過調查,死者在死亡前的三天內並沒有出現連續性頭痛以及頭昏等腦膜刺激癥狀,也沒有出現顱內壓升高的癥狀。

因此沒有理由將死前三天的頭皮外傷,與致命性的顱內出血聯繫到一起。

至於兩者在位置上的一致,僅是偶然的巧合而已。

科學檢驗驗證,文耀成不是死於外傷造成的蛛網膜下腔出血,而是死於顱內動脈瘤破裂造成的自發性蛛網膜下腔出血。

「顱內動脈瘤破裂造成的自發性蛛網膜下腔出血,這種情況發生的幾率有多大呀?能致人立即死亡嗎?」

頭兒皺著眉頭懷疑地向我發問。    

法醫學實踐證明,顱內動脈瘤破裂是引起自發性蛛網膜下腔出血的主要原因之一。

蛛網膜下腔出血可以引起顱內壓的增高,腦血管的痙攣及心律的紊亂,導致人體突然的死亡。

但是,一般情況下,蛛網膜下腔的出血還不至於使人即刻死亡。    

我的這位上司腦子只有一根筋,他把法醫這活兒總是看得太簡單太機械。

去年他的一個把兄弟被人給打死了,死因是外傷造成的蛛網膜下腔出血。

不過,那傢伙從被人打傷到死亡還活了將近10個小時,要是採取急救措施,沒準人還有救。

可那兇手真是恨透了他的這個哥們兒,硬是讓這小子的腦子留了一晚上的血,眼睜睜地看著人慢慢地死去。

也許這事兒對我的這位上司刺激太大了,以至於在他的那顆頭腦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那就是:蛛網膜下腔的出血都是外傷造成的,蛛網膜下腔的出血都是不會致人立即死亡的。

因此對我的這個鑒定結論,他是十分懷疑的,他甚至曾經懷疑過我和曹紅有什麼交易。 

我之所以認定文耀成是在其顱內動脈瘤破裂後立即死亡的,是因為在文耀成的大腦實質內,沒有出現明顯的,只有在生活狀態下才可以出現的,大腦對不良刺激的反應腦水腫。

其實,誘發顱內動脈瘤破裂導致蛛網膜下腔出血的因素很多。

凡是能夠引起血壓驟然升高的因素,都可以誘發顱內動脈瘤的破裂,尤其是患有高血壓疾病的人。     

那麼,文耀成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誘發了顱內動脈瘤的破裂而導致死亡的呢?     

經過檢驗,我發現文耀成死前曾經有過性行為。而且,我還在文耀成的屍體上發現了精液與陰道分泌液混合在一起的混合斑。

在混合斑中,除了檢驗出代表文耀成精液的血型物質外,還檢驗出了含有A型陰道液的血型物質。

這些含有A型陰道液的血型物質是誰留下的?

在對死亡現場,也就是曹紅的住宅進行搜查時,我們提取了含有曹紅唾液的物質。

經檢驗,認定曹紅的血型是A型分泌型。     

我將這些情況一點兒一點兒地都倒給了曹紅,曹紅也一點兒一點兒地把她與文耀成之間發生的那些個難以啟齒的事兒都倒給了我。

於是,綜合所有的情況,我得出瞭如下的結論:

原來,文耀成是在酒後與曹紅髮生性關係時,由於門窗緊閉,室內悶熱,加之精神緊張,恐懼和運動較為劇烈而導致了埋藏在他腦內的那顆定時炸彈顱內動脈瘤的破裂而突發死亡的。

這種死亡屬於性交中猝死。     

猝死又稱急死,性交中猝死又稱「性興奮中猝死」、「腹上死」,指的是在性交程式中的突然死亡。

據有關資料表明:大多數性交中猝死者都患有潛在性的疾病。

這些人中,以老年男性為多。

其特點是:發病突然,死亡急速,多數死者在高潮過後30秒內即迅速死亡。

經過屍檢驗證,死者一般都患有潛在性的心血管或中樞神經系統的疾病。

醫學研究證明:男性在性交時,心率及呼吸次數都有明顯的增高,特別是在性高潮時,他們的收縮壓可增加30公釐至50公釐汞柱,舒張壓可增加20公釐至25公釐汞柱,心率可增加到每分鐘140次至180次。 

由於性興奮明顯地增加了患有上述疾病的老年男性的心血管系統的生理負荷,因此有可能引發他們出現心肌梗死,心跳驟停,腦血管破裂出血等致命性的後果,這是導致性交中猝死的主要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在非夫妻間的性交中,由於這些人精神高度緊張,心理極度恐懼,這些不正常的因素對大腦皮層下中樞以及植物神經活動具有較大的不良影響,因此在性交時也易引起猝死。

文老爺子恁大歲數了,血壓本來就不低,腦子裡的血管還長了恁大的一個瘤。 

大熱的天兒,被人家關在房子裡沒命地發瘋。

您說,這老天能不要走他的那條老命嗎?

就這麼著,老爺子的死因算是讓我給搞定了。

那麼,老爺子頭上的擊傷又是怎麼形成的呢?

原來,在文耀成死亡的前三天,文耀成二兒子文武的岳母劉亞芳,一氣之下用捍麵杖給了文耀成一下子。

老太太蠻以為這下子老頭子該老實了,沒想到不出三天,還帶著頭上的傷呢,這老東西就又跑到曹紅那裡鬼混去了。

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到她的身邊。

「這小妖精,真騷。要不是她,我和老文早就把婚事給辦了。」老太太不無遺恨地說。 



(十一)陰囊上的謀殺證據 



妻子的毒手 

縊死,俗稱吊死。

是指用繩索套住人的頸部,依靠人體自身的重量,使頸部受到繩索的壓迫而引起的一種機械性窒息死亡。

但是,請您務必切記:懸掛著的屍體並不一定全都是縊死,縊死也不一定全都是自縊。

下面我給您講一個在休克狀態下,被他人用繩索套住了頸部,又被懸掛在門樑上的「吊死鬼」,差點兒變成個「冤死鬼」的故事。 

受害人名叫李良,是個下崗工人。

據李良的妻子王紅講,前天晚上倆人在家裡發生了爭吵,王紅一氣之下回了孃家。

昨兒個一整天,李良既沒露面兒又沒有一個電話打過來。

今早兒,王紅有些沉不住氣了,匆匆忙忙地往家趕。

在門外,王紅連敲帶喊的,到底兒也沒能把李良給喚出來。

於是,她自己把門鎖給打開了。

沒想到,迎面看到的卻是懸吊在裡屋門樑上的李良。

連驚帶嚇連悔帶恨,王紅當時就暈了過去。 

直到對李良的屍體進行檢驗時,王紅還緊抱著李良的屍體愣是不放,小媳婦哭得死去活來的,惹得親朋好友們個個淚眼濛濛。

可就憑眼前這個小媳婦這麼一哭,你就真上路了,你還真就以為人家老公是含恨自殺呀?

嘿,情緒受周圍環境的感染和左右,思維和判斷就必然會受到影響,這可是做法醫的一大忌呀!

我暗暗地自責和警告著自己。

對,還是趕緊瞧瞧屍體吧!

死者該不是先被人殺了,再被人把屍體懸吊在門樑上偽裝成自縊的假「吊死鬼」吧?

您還甭說,這樣的事兒我們還真沒少見。應該先看看頸部,判斷一下這人是不是活活縊死的。 

李良的頸部被繩索擠壓形成了一條很深的溝,在法醫學上,這條溝被我們稱為「縊溝」。

我發現在這條縊溝的邊緣上有明顯的表皮擦傷,縊溝處還散在著明顯的皮下出血。

毫無疑問,李良頸部的縊溝是生前形成的,縊溝處的皮下出血已經很有說服力地證明瞭這一點。

因為如果這條縊溝是死後形成的,那麼由於人體死後全身的血液循環停止了運動,即使位於皮下的血管受到了外力的擠壓發生了破裂,也不會出現皮下的出血。

根據屍體呈現出的窒息徵象,可以認定李良死於機械性窒息。

可他這個「吊死鬼」是自願報名當上的,還是在他人的導演和幫助下當上的?

對此,還需要認真地在他的屍體上搞搞「調研」。 

為了排除自縊的可能,我仔細地在屍體的其他部位尋找著暴力的痕跡。

一般來說,一個成年人被他人縊死而又無身體其他部位的損害是不大可能的。

在屍體的頭部、軀幹部及四肢上,我都沒有找到暴力損傷的痕跡,也沒有發現抵抗傷。

李良的身體素質挺棒的,如果是他縊,他決不可能束手就擒。

可現在,他的體表連點兒抵抗傷都沒有,說明他生前根本就沒有經歷過搏鬥的程式。

如果真是兇殺,兇手必須使用某種特別的方法使身強力壯的李良處於不能抵抗的狀態才可能得逞。

想到這兒,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死者的陰部。

如果排除了陰部的損傷,我準備再做個系統的毒物化驗,就宣佈結束戰鬥。

經過檢驗,我發現死者的陰囊部有兩處小小的裂傷和片狀的皮下出血。

咳,有好戲了,我心中一陣狂喜。

說具像的,如不仔細認真地尋找,這些作用在陰囊部的損傷還真是不易被發現呢。

我迫不及待地剖開了死者的陰部。

果然,在睪丸的鞘膜上我發現了膜下的出血。

毫無疑問,死者生前陰囊和睪丸曾經受到了暴力的襲擊! 

「由於睪丸富含末梢神經,因此陰囊及睪丸對於痛疼刺激極其敏感,一旦受到了損傷,不僅能使人立即出現劇烈的痛疼,還可能發生疼痛性休克和神經反射性休克,使人失去行為的能力。

因此,死者李良陰部的損傷與頸部的縊溝共同並存的現象,有足夠的理由使我們懷疑,他是在失去了抵抗能力的休克狀態下,被他人用繩索套住頸部而吊死的。」

我一字一句地向大力「兜售」著我所掌握的知識和來自於檢驗中的判斷。 

審訊中,大力沒費多少口舌,王紅就交代了犯罪的經過。

其實,那晚他們兩口子並沒有發生過爭吵。

蓄意謀殺丈夫的王紅借性交後李良熟睡之機,緊緊地揪住了丈夫的陰囊並用力地擠壓,致使李良當即痛得昏死過去。

這時,王紅用早已準備好的繩套套住了李良的頸部,將處於休克狀態的李良懸掛在了門樑上,直到看著丈夫真的斷了氣兒,才悄悄地將門鎖上,離開殺人的現場回到了她的孃家。

身為酒店女招待的王紅知道,女性在遭遇性暴力襲擊時,如果用手抓捏、拳擊掌拍、腳踢膝頂、持物擊打強姦行為人的身體下部時,即可導致其陰囊和睪丸的損傷。

陰囊和睪丸損傷後,可以使強姦行為人立即產生劇烈的疼痛,痛感可使強姦行為人立即出現疼痛性休克,處於休克狀態的人即刻就喪失了行為的能力,當然也就喪失了繼續實施性侵害行為的能力。

一時間,李良的死成了當地的談話熱點。大家都說,要不是法醫的檢驗,李良這個「吊死鬼」可就成了十足的「冤死鬼」了。 



(十二)歌星臥軌自殺之謎 



「本市著名女歌星何莉娜昨夜臥軌自殺。」市內的幾家小報同時發佈了這條訊息。 

屍體是以王大力為首的一大群男男女女送來的。

當然,王大力是執行公務,而跟隨在他身後的那一大群男男女女可都是何莉娜的崇拜者,或者說是一群追星族。

驗屍前,很多人都認為何莉娜是臥軌自殺的,更何況她的身上還留有她的遺書呢。

可王大力就是覺得不踏實。

這不,死活要把這具既漂亮又慘不忍睹的女屍送給我。

火車的車輪是從死者的軀體上奔馳而過的。 

解剖臺上,那張年輕而美麗的臉龐依然是那樣的年輕和美麗。

由於死者頭面部的血液都已經流盡了,又由於她的軀體已被鮮紅鮮紅的血液所浸染,因此那張年輕而美麗的臉龐便被襯托得潔白如雪。

加上死者特有的那副孤傲而冷峻的面孔,死神便活脫脫地把一個淒美無比的冰美人,展示在了我的解剖臺上。 

「身長1米70,體重52公斤,發育良好,營養佳……」

我邊對屍表進行著常規的檢驗,邊對著錄音機進行著錄音記錄。

「不對!」

當我將帶著膠皮手套的雙手插入死者枕後那濃密的黑髮中觸摸顱骨時,手上出現了異樣的感覺:

枕部頭皮有創口;

枕部頭皮下有出血;

枕骨有骨碎片形成。

毫無疑問,何莉娜生前不僅身軀遭遇到火車車輪的碾壓,頭部還遭遇到鈍性物體的打擊。

我趕緊將枕後的頭髮剃光了一大片。

「多好的頭髮呀,真是的,太可惜了!」我邊剃邊嘮叨著。

儘管頭髮很厚,但還是沒能阻擋住兇器對頭皮的損傷。

現在,一處被濃密的頭髮掩蓋住的頭皮破裂傷暴露在我的面前,我們法醫把它叫做「挫裂創」。

在挫裂創內,我找到了能夠反映兇器類型的石屑。不用說,兇器肯定是石頭了。 

顱骨的頂枕部有一處凹陷性骨折。

用電鋸將顱骨鋸開,再將覆蓋在腦組織外面的一層在解剖學上稱之為「硬腦膜」的硬膜剪開,就可以看到那個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一輩子都看不到也絕不願意向別人展示的腦組織了。

整個腦組織都像是參加過一場人民戰爭似的,全部反映出與正常組織不同的生活反應。

所謂的「生活反應」,就是機體對外來刺激所作出的反應,當然這個反應只有在人活著的時候才有可能發生。

腦組織對外來刺激最基本的反應是腦組織中的毛細血管擴張、充血,大量的液體從血管內滲出,形成「腦水腫」。

在硬腦膜與腦組織之間,還有一層透明而薄的膜,它的解剖學名字叫「蛛網膜」。

蛛網膜與腦組織之間的間隙稱為「蛛網膜下腔」。

在何莉娜的蛛網膜下腔中,我看到了大片的出血區,醫學上稱此現象為「蛛網膜下腔出血」。

頭部外傷,可以形成蛛網膜下腔的出血。蛛網膜下腔的出血,可以致使病人呈昏迷狀態。

蛛網膜下腔的出血,可以刺激腦組織出現生活反應。

根據腦水腫的程度,可以肯定死者在遭遇腦外傷並導致蛛網膜下腔出血後並沒有立即死去,而是存活了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受到傷害刺激的腦組織發生了一系列的病理變化。

現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大力,何莉娜的死因是火車車輪碾壓傷造成的內臟致命性損傷,但死亡方式是他殺而不是自殺。

「罪犯先用石塊重擊死者的頭枕部,致使死者顱腦受到嚴重損傷並呈昏迷狀態。繼而罪犯又將死者移至火車鐵軌上,導致死者在昏迷狀態下死於火車車輪碾壓傷。」

我滿臉嚴肅地對大力說。

「韓嵋,這個結論可太有價值了。這麼說,在火車碾死何莉娜之前,何莉娜的頭部曾受到外力的打擊。」王大力興奮的臉都有些紅了。

從腦部受傷,到火車碾過致死者死亡,這期間到底經過了多長的時間?

我知道,這個問題對作案時間的判定至關重要。

王大力眼巴巴地盯著我,好像答案就在我的臉上。臉上可找不到現成的答案! 

於是,我暫時拋棄了這具女屍,帶著從她的顱腔內取出的腦組織,一頭扎進了我的病理實驗室。

在這裡我找到了我所需要的東西。

根據頭部損傷處組織中氨基肽酶含量的減少及損傷周圍組織中氨基肽酶含量增多的比例關係,我計算出,從何莉娜頭部遭遇打擊到被火車碾死,其間生存了90分鐘。

我邊觀察著顯微鏡下的景狀,邊興奮地把這種視覺上的感受翻譯給一直站在我身邊的刑警隊長王大力。 

據調查,火車到達前的90分鐘內,與何莉娜在一起的人是她的情人,有婦之夫郝威。

原來,那天何莉娜與郝威秘密約會來到城外郊遊。

在郊外野餐中,郝威趁著酒興,不顧何莉娜鬱鬱悲悲的沉悶心境,強行欲與她發生性關係,遭到何莉娜的厲聲拒絕。

也許何莉娜言詞過於激烈,也許郝威酒後失控,總之郝威發怒了。

盛怒之下,他順手舉起身邊的一塊石頭,猛地向何莉娜頭部砸去,何莉娜動也沒動一下就昏死了過去。

郝威誤以為何莉娜已經沒救了,驚慌失措中,他將何莉娜抱到了離作案現場不遠的火車軌道上,偽造了一個臥軌自殺的現場。

是何莉娜那顆遭遇了郝威重重一擊的顱腦組織所出現的生活反應和酶反應的活化程度,揭露了郝威的罪行。 



(十三)案件知情人神秘死亡(上) 



這具帶著一肚子鮮血死去的男屍,真是太能折磨人了!

這死鬼,是三天前大力交給我的一個重要的研究物體。

「韓嵋,這可是個通天的案子呀,一定要盡快搞清楚這傢伙死亡的真實原因。」 

死者名叫蔣樂天。

他的死,直接影響到一起重大經濟案件的偵查和審判,因為他是這一案件的重要知情人。

蔣樂天一直被單獨關押在江北看守所的一個單間裡,由武警日夜看守著。 

出事那天,看守蔣樂天的武警叫趙寶山。現在,這個小武警已經被拘留審查。

據趙寶山交代,那天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蔣樂天自己就將手銬給打開了。

當他發現時,已經太遲了。蔣樂天舉起屋內的椅子向他砸來並將他打翻在地後,拔腿就往門外衝。

當蔣樂天衝出門外時,趙寶山立即對天鳴槍示警並奮力上前抓住蔣樂天的左肩將他摁倒在地,這一摁蔣樂天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蔣樂天被急送醫院,急診室的大夫一看就說人已經斷氣了。

醫院死亡證明書中死亡原因一欄,填上了兩個字:不明。 

圍繞趙寶山的社會關係,專案組進行了內查外調,發現了一個重要情況:趙寶山是這起重大經濟案件的嫌疑人之一宋京生的一個遠房親戚。趙寶山會不會受人指使,殺害了蔣樂天? 

專案組把這個問題交給了大力,大力又把蔣樂天的死因問題交給了我。三下五除二,蔣樂天的死因很快就被我給找到了。 

剛才我已經說過了,蔣樂天是帶著一肚子鮮血死去的。因此,他的死因很清楚,他死於腹腔內的大出血導致的致死性的失血性休克。

大力交給我工作,雖然完成了,但我所做的這些,並沒有解決專案組交給大力的工作。要幫助大力完成這個工作,我不僅要搞清楚蔣樂天的死因,還必須搞清楚導致蔣樂天死亡的疾病或損傷,甚至他的死亡的方式。 

想當初,剖開蔣樂天的腹腔,一看到滿腹的鮮血,我便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我蠻以為我的戰鬥會很輕鬆很從容地迅速結束呢。誰想,如今奮鬥了三天,我的身心還沒有從蔣樂天的屍體裡走出來。

憑我的經驗,當初,我蠻以為蔣樂天是個脾腫大患者,在輕微外力的作用下,他那腫大的並充滿了血液的脾臟就發生了破裂,導致腹腔內的大出血而迅速地死亡。 

之所以這樣推斷,一是根據蔣樂天死亡經過的特點,二是因為在蔣樂天的屍體上,我沒有發現體表尤其是腹部和背部皮膚及皮下組織有明顯的暴力打擊的痕跡。

可是,把人家的脾臟看了個遍,我也沒能看出半個破裂口來。

原來,我的推斷是完全錯誤的,這個死鬼有一個很正常的脾臟。於是,我又把檢驗的目標放在了肝臟上,結果,根本就不是那麼回子事兒。

嘿,這下子我可有點傻了。

腹腔內這麼大的出血量,除了肝、脾的破裂,剩下的就應該是大血管的破裂了。

可是,在這具屍體上,什麼樣的外力才能夠導致死者腹腔內的血管發生破裂呢?

盯著這具難纏的死鬼,我可真是有些暈頭轉向了。

嘿,幹嘛總想著外力呀,沒準還是動脈瘤的自發性破裂呢。

對,還是先找找破裂的血管再說吧。 

於是,我把腹腔內的東西都掏了出來,在被掏空並清洗乾淨的腹腔內,我終於發現了破裂的右髂外動脈。 

奇怪的是,當我對破裂的動脈進行顯微鏡下病理切片檢驗後,並沒有發現動脈瘤的存在。

也就是說導致蔣樂天死亡的右髂外動脈的破裂,並不是由於疾病所致,而是由於外力造成的。

這個難纏的死鬼,又把我拽回到剛才那個難題上了:

什麼樣的外力才能導致蔣樂天右髂外動脈的破裂呢?

對我來說,這簡直不可思議!     

右髂外動脈位於右骶髂關節的前方,前有腸腔、腹壁覆蓋,後有髂腰肌、髂骨覆蓋。

我再次從外向內檢驗了死者腹部及腰部的皮膚、皮下組織、肌肉以及腸腔和髂骨,再次驗證,這些部位根本就沒有遭遇外力的痕跡。

假如外力作用於右髂外動脈並導致其破裂,那麼這個力總應該有一個從外向內傳導的程式吧,在力的傳導程式中,途經的組織和器官肯定會在力的作用下,發生形態學的改變。 

這些形態學的改變,用肉眼看就是外傷。

這些肉眼可見的外傷包括皮下出血斑的形成以及肌肉的挫傷和骨折。如今這些損傷統統都不存在,說明外力肯定不是來自於腹部和腰部。

這個要了人命的右髂外動脈究竟是怎麼破裂的?

蔣樂天的死與趙寶山的行為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這些問題要是解決不了,我這個驗屍官就沒法子再在這個位置上混下去了。

眼下多少個大官在盯著這起殺人滅口的兇殺案呢,我這人就是這麼沒出息,關鍵時刻掉鏈子。

嘿,這個該死一千回的蔣樂天,怎麼好意思跟我開這麼大個玩笑,急得我真是跳樓的心都有!

記不清這是三天來的第幾次解剖了,反正我都快把蔣樂天的腹腔給看爛了,也沒能看明白這個右髂外動脈到底是怎麼破裂的。 

是大力把我從蔣樂天的屍體中「撈」了出來。 



(十四)案件知情人神秘死亡(下) 



「韓嵋,別吊死在屍體這一棵樹上了,咱是不是再瞧瞧屍體外面的東西。」於是,我和大力又搗鼓起蔣樂天死前穿的那些個衣服了。 

突然,我在蔣樂天那條深咖啡色的燈芯絨長褲的褲襠處發現了一塊乒乓球大小的暗紅色血跡,我馬上意識到謎底就要從這裡揭開了! 

果然,我在這塊已乾的血漬中間發現了一個圓圓的小洞。

天哪,我猛然想起趙寶山對天鳴槍的說法。是槍擊?!

這是我在屍檢中始終沒有想到的。 

三天來,我的思維總是定格在外力致傷,內出血死亡的框框裡,跟走迷宮似的,從一個死衚衕裡好不容易跳了出來,又走到另一個死衚衕裡繞不出去了。

哇,看來,這下子老天該把我從這個死人佈下的陰森森的迷宮裡解救出來了。 

我懷著異常激動的心情,立即檢查了蔣樂天的內褲,沒錯,同一個位置,同樣大小的暗紅色血跡,同樣大小的一個圓洞!

沒想到吧!在蔣樂天的肛門皺褶處,隱藏著一個十分隱蔽的槍彈射入口。 

原來,趙寶山說了謊,他那一槍並沒有對天而鳴,因為子彈射入了蔣樂天的肛門皺褶處。

射入肛門皺褶處的子彈,穿透了蔣樂天的臀大肌,向身體右側沿膀胱後壁,通過盆腔到達右髂區,造成了右髂外動脈的破裂。

這時,彈頭改變了方向,又沿著右腹壁內側向上、後、外方向,在11、12肋骨高度穿過了右腰背部的肌肉。

至此,這顆子彈的動能已經全部釋放完了,它已經無力再往前繼續行走了,於是它靜靜地藏在了蔣樂天右腰背部的皮膚下面長眠於此地了。 

於是這顆被肛門皺褶處遮蓋了射入口、又在蔣樂天體內旅遊的程式中耗盡了體力而未能形成射出口的子彈,把個還不算是太面的驗屍官韓嵋差點沒玩兒暈過去。 

毫無疑問,趙寶山槍擊蔣樂天的行為肯定是過失而不是故意。

當趙寶山眼見蔣樂天已逃出門外時,他右手掏槍,左手抓住蔣樂天的左肩,就在把蔣樂天摁倒在地的瞬間,握在右手的槍響了,隨著槍響,蔣樂天倒在地上起不來了。十九歲的趙寶山嚇壞了。 

其實,他並不知道這個蔣樂天會與他的一個什麼遠房親戚有什麼關係,作為武警,他只知道他所看守的這個罪犯相當的重要。

當戰友們趕來時,趙寶山不敢實話實說,他謊稱對天鳴了一槍而將槍走火的事實隱瞞了下來。

還好,一直到醫院,一直到他被拘審,也沒有人懷疑他槍殺了蔣樂天。 

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也許,那顆走了火的子彈根本就沒有射入蔣樂天的身體?

可是,蔣樂天的確是在一聲槍響後大喝一聲倒地的,難道這個蔣樂天是被槍擊嚇死的?

這三天裡,趙寶山和我一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作為一名法醫,我相信趙寶山的這些口供是真實的。

再狡猾的罪犯,也不可能設計這麼隱蔽的槍擊殺人案。      

聽不懂人話的子彈頭離開了槍膛後,不可能那麼老實地受人擺佈;

人也不可能那麼精確地計算出子彈的執行旅程,從而達到既能夠立即致人於死地,又能夠不在屍體的體表暴露出射入口和射出口的完美統一。 

因此,這是一個意外的槍擊事件。

蔣樂天右髂外動脈的破裂口是一個奇特的槍擊傷。這個鑒定之所以走了彎路,是由于思維模式出了問題。

當時,我考慮問題的思路太狹窄了,翻來覆去的總想著導致右髂外動脈破裂的外力是從身體的腹背部傳人體內的。 

因此,總是把眼光盯在腹背部至右髂外動脈的皮膚、皮下組織、肌肉、骨骼、臟器上,試圖在這些部位找到外力途徑的痕跡。

當右髂外動脈破裂的謎底揭開後,我按照彈道執行的規律尋找,發現在子彈途徑的臀大肌、腰大肌淺層都有挫傷出血,右腎表面及切面也有散在的出血。

這足以證明,外界暴力作用於體內,導致組織損傷,肯定會在暴力作用傳導的途中留下相應的暴力痕跡。 

這個案件的法醫學鑒定,當時要是想到給這死鬼照張X光片,就用不著跟這個死鬼兜恁大一個圈子了。 



(十五)一滴擦試血痕 



現場就在青山區武裝部部長賈鳴山的家中,死因為槍殺。     

死者是賈鳴山的妻子,市第二醫院內科醫師江燕燕。     

「韓嵋,真是不好意思,給妳添麻煩了。」賈鳴山滿臉的烏雲和疲憊,見到我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什麼時候發現情況的?」我同情地問著賈鳴山。     

「6點多。一進臥室,我就看到床下的這一大攤血跡了。昨天我到醫院給我老岳父陪床,帶把手槍怪不方便的,就把槍放在家裡,誰知出了這種事。怪我,都怪我……」言外之意,妻子系用槍自殺身亡。    

「昨天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我問。     

「12點。我讓小張12點來接的我。」賈鳴山肯定地說。       

臥室裡,江燕燕頭高腳低左側臥位躺在雙人水床的外側。     

部隊保衛部門一位幹部模樣的人,還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就迫不及待地對我說:「死者是用手槍自殺的。」     

「自殺?」從職業習慣上,我不肯馬上作出這樣的結論。     

「您看,短槍就握在死者的手裡。您再看看槍擊的創口,一看就知道是近距離射擊。」那人自信地說。     

可是,憑一種職業敏感,我一看到江燕燕的臥姿,就覺得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     

我仔細檢查了江燕燕持槍的右手,發現了問題所在:

用右手持槍,自擊於左眉弓,需要採取右上肢跨胸,形成大弧度的持槍手勢。

而現在死者是讓左手彎曲頂在下頜處而讓右手獨自持槍射擊,違反了槍擊時兩手自然配合的動作,不大符合持槍自擊的一般規律。   

還有,子彈的射出口位於死者的頭部正中略偏左。

以江燕燕目前的體位,子彈從左眉弓射入到頭枕部正中略偏左射出,需要以75度角度的高度持槍射擊。

而槍擊後由於衝擊力的作用,加之死後屍體立即出現的鬆軟弛緩現象,應程度不同地改變槍擊前持槍的右手所處的位置,手槍的位置也應有所變動。

然而,現在的槍仍保持著射擊時的位置遺留在江燕燕的右手掌中,槍口緊貼著創口。

顯然,無論是手的位置還是槍的位置都不符合開槍自殺產生衝擊力後的位置。     

難道這槍枝的位置,這死者的體位,是人為設定的?     

如果說,槍枝的位置和死者的體位都是人為設定的,那設計者對彈道學還是有些研究的。

他一定讀過不少這方面的專業書籍,包括典型案例。

但是有一點被他忽視了,這就是:不少持槍自殺者,由於槍擊時精神處於高度應激狀態,因而屍體將出現「屍體痙攣」。而江燕燕根本沒有出現「屍體痙攣」現象。 

「韓法醫,這是在現場發現的死者遺書。」偵查員小李遞給我一張紙條。  

紙條上,幾行娟秀的字跡明白無誤地表達出江燕燕嚮往死亡的心境。

但是,從紙條上,反映不出書寫的時間。我完全有理由懷疑這紙條不是昨天江燕燕寫下的。 

很快,又一個疑點出來了!

觸摸江燕燕的屍體,我心頭不禁又是一驚,如果單從屍溫上來判斷死亡的時間,江燕燕的死亡絕不會超過一個鐘頭,因為她的屍溫與活人沒有什麼區別。

而從全身屍體的僵硬及屍斑的發展程度、角膜混濁的程度來判斷死亡的時間,江燕燕的死亡至少在8小時以上了。     

我注意到水床的電源開關處於關閉狀態,於是試探著問:「老賈,你剛才關水床的開關了嗎?」

聽到我的提問,賈鳴山分明有些驚慌,但僅一霎那,他就坦然而肯定地說:「沒有,我根本就沒有留意其他的情況。」     

這就怪了,如果江燕燕的屍溫沒有相當溫度的支援,早就應該出現屍冷現象了。  

水床的開關肯定是被人不久前才關閉的,而這個人除了老賈不大可能會是別人。         
是賈鳴山有意用水床的溫度維持屍體的屍溫,而掩蓋死亡的時間,還是忙亂中記憶上出現了錯誤?     

當我將江燕燕的頭部向上抬起,準備檢驗她的頸部時,又發現了一處致命疑點:

江燕燕右下頜處有一滴黃豆大小的擦拭血痕,這只表明一種可能:

江燕燕在熟睡時遭遇到兇手的槍擊。

兇手先是將槍口頂在她的左眉弓,扳動扳機後,子彈穿過她的顱腦使她立即斃命。

之後,兇手又將江燕燕的體位安放在合乎彈道學規律的位置上,精心佈置了一個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自殺現場。

但是,兇手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在製造這一自殺假象時,無意中把沾在自己手上的死者的血跡抹到了死者的右下頜處。       

接下來的問題,是要看看賈鳴山有沒有作案的時間了。

據調查,賈鳴山夫妻二人是昨夜7點左右在一家飯館吃的晚飯。賈鳴山離家的時間是夜裡12點。     

我剖開江燕燕的腹腔,取出胃內容物。從消化程度來看死亡時間約為食後3小時左右。如此看來,江燕燕遇害時間應為昨夜10點左右,而那時賈鳴山正在家中,他完全有可能趁江燕燕熟睡之機槍擊江燕燕。     

審訊室裡,賈鳴山交代了一切罪惡。 



(十六)河流中的浮屍 



天剛濛濛亮,我就被警車拉到了地處清明河與岷山河交匯處的湘溝。

從警車上下來後,我們又乘上了汽艇在水中穿梭。

坐在汽艇上,在當地派出所民警小李子的指點下,我看到了那具漂浮在岷山河中的屍體。 

「應該是具女屍。」看著仰臥在水面上的浮屍,我立即斷定說。     

一般而言,男性屍體在水中漂浮以俯臥位多見,女性屍體在水中漂浮以仰臥位多見。

這種現象,與男女骨盆的結構和肌肉組織在身體中的分佈不同有關。  

男性的骨盆均較小,臀部肌肉不發達,而胸廓則較寬廣,胸肌也較發達,這就使得其身體的重心偏於身軀的前方。所以,男屍在水中常呈俯臥位。

而女性的骨盆均較大,臀部也較發達,因此其身體的重心偏於身軀的後方。所以,女屍在水中常呈仰臥位。 

人的呼吸運動停止後,由於人體的比重要比水的比重大,所以屍體最先是沉入水底的。

隨著屍體腐敗的逐漸產生,體內產生了越來越多的腐敗氣體,屍體的比重逐漸輕於水後,屍體才會逐漸地浮出水面。

由於腐敗氣體先是在頭面部及有空隙的胸腹部產生,最後才發展到下肢。

所以,水中屍體浮出水面的順序都是先上體後下體。

只有當腐敗氣體充滿了整具屍體時,腳才開始逐漸上浮,最後,全屍才浮露於水面,而呈現出仰臥位或俯臥位。

因此,凡是全身都已經漂浮在水面上的屍體,體內肯定已經高度腐敗了,這時,大量的腐敗氣體充斥在屍體中。

這些腐敗的氣體把屍體「吹」成了一個人形大皮球,這個人形大皮球足以使一個身材瘦小的人變成一個大肥胖子,足以使一副五官秀美的面孔變成一副雙目怒瞪、口唇外翻、肥頭大耳、面目猙獰可怕的大「鬼」頭。 

果然,半小時後,橫陳於我們面前的是一個高度腐敗的巨人般模樣的女「鬼」。 

在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上,判斷死者死亡的時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水中浸漬的屍體,隨著時間的推移,會出現一些相應的變化,法醫可以藉此規律推測屍體在水中浸漬的大致時間。 

屍體浸入水中後,手掌及足底的皮膚會逐漸變白膨脹,指端的皮膚會發生皺縮。

對這一現像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也有所體會,如果手在水中浸泡多時,皮膚就會發生皺縮。

而對於死屍來說,皺縮的皮膚就可以從手足上輕易取下。

歷經一個月左右,皮膚和指甲就可以根本不經過外力的作用即自動脫落,這種現像在我們法醫學界稱之為「溺死手套」。 

擺在我面前的這具浮屍,手足皮膚及指、趾甲都是完整的,也就是說它們還沒有從手足上脫落下來。因此,我判斷屍體在水中浸漬的時間尚不足一個月。 

我用兩把鑷子同時捏起死者膨脹的腕部皮膚,皮膚一下就被拉扯下來了。

再結合屍體上的其他改變,我推測這具屍體在水中浸漬的時間應該是20天左右。 

接著,我需要判斷死者是生前溺死還是死後拋屍入水。 

經過仔細的檢驗,我沒有在屍體上發現死者有明顯的生前溺死的徵象。

但是,在她的呼吸道及消化道內我發現了少量的溺液。

這說明入水時死者已處於瀕死期,此時,死者還有極微弱的呼吸運動和吞嚥運動,這就使得少量的溺液進入了呼吸道及消化道。 

那麼,死者入水前,體內又有什麼致命性的損傷呢? 

當我剖開死者頸部的皮膚及肌肉後,很快就發現了骨折的舌骨大角及甲狀軟骨。 

這一情況說明,死者是被人用外力壓迫頸部致其機械性窒息後拋入水中的。 

由於死者入水時已經處於瀕臨死亡的狀態,因此不可能出現正常成人溺水時所出現的反應強烈的呼吸運動及吞嚥運動而形成的生前溺死的屍體徵象,而只表現出呼吸道及消化道內僅進入少量溺液的屍體現象。 

接著,我意外地發現,在死者的眼睛、耳朵及陰道口上均有一層薄薄的硅藻覆蓋其上。

這些水中的浮游生物封閉住了女屍的陰道口。經過查驗,發現裡面仍殘留有精液。

顯然,死者生前曾遭人強姦。 

我立即著手對吸入女屍呼吸道內的硅藻進行種屬檢驗,以確定死屍落水的地點。 

經檢驗,我發現位於岷山河上游地處雲青區東部的一段月牙形河道中的硅藻種類,與吸入女屍肺組織中的硅藻種類相一致。 

死者落水的地點找到了,死者落水的時間大致確定了。

我又根據女屍的個人特徵,通過個體辨識的方法,終於確定這具水中無名女屍叫汪彩霞。 

汪彩霞,女,20歲,身高1米60,體重58公斤,是本市衛校的學生,於20天前失蹤。 

汪彩霞的屍體找到後,公安部門列出的殺害汪彩霞的嫌疑物件足足有一個排。

最後,通過殘留在汪彩霞陰道內的精液,我們終於找到了那個殺害汪彩霞的兇手,一個道貌岸然的教師李國光。 



(十七)打屁股引出的致命傷 



跪倒在我面前的是一群從山裡走出來的小保姆。這群背井離鄉的花季少女向我哭訴著同伴王小花的不幸遭遇,讓人心生憐憫。 

7天前,王小花被女主人用捍麵杖毆打臀部,並趕出了家門。

昨天,正在另一個小保姆主人家中休養的王小花,正痛哭流涕地訴說女主人對她的粗暴和無禮,突然面色蒼白,只見她用雙手緊緊地摀住了胸口,大喊胸悶憋氣。

起初,大家還以為這只不過是王小花在極度氣憤之下所引發的一過性生理反應,沒想到一聲刺耳的尖叫之後,她就倒在地上再也沒能站起來。 

在我的主張下,王小花的僱主一家工廠的廠長李秀梅被「請」到了公安機關接受傳訊。 

根據我掌握的醫學基礎知識,我立即預料到了這是臀部遭擊後形成肺栓塞所致。 

李秀梅認錯的態度倒還真是不賴,她對用捍麵杖痛打王小花臀部的事實供認不諱。

看上去她並沒有太沉重的精神負擔,從思想上她也不可能有足夠的承擔刑事責任的心理準備。

她並不知道也絕不肯相信她已經闖下了致人死命的大禍。 

看著這位潑辣的女強人,我的心情可是一點也輕鬆不起來了。

我知道,一旦我的解剖刀開始執行,這個從工人一點點幹起來的女廠長,就該離開那個被她視為生命的工廠了。 

解剖前,大力著實為我捏了一把汗:「韓嵋,悠著點兒啊。這李秀梅是誰呀,她可是咱們市的大能人。妳看,就這麼會兒工夫,多少人來電話質問這事兒啊。我怎麼想怎麼覺著妳的判斷有問題,就屁股上那麼個巴掌大點兒的傷,至於要人命嗎?這事兒讓誰聽起來都特玄。咱可甭太感情用事了,啊。」

大力說得沒錯,王小花身上的體表損傷,大部分集中在臀部,而且損傷的範圍也不算太大。

要說損傷的程度,其實比起那些非致命性的損傷還要輕許多。

如果我愣是要說就這麼點兒體表的損傷就能把一條人命給生生地毀了,讓誰聽了都覺得是故弄玄虛。 

解剖時,站在我身旁的大力緊張得又是搖頭又是嘆氣。

看著大力那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我心中暗暗發笑,同時多少也有些感動。

到底是鐵哥們兒,設身處地為我揪著心,擔心我吃不了兜著走。 

我不慌不忙地切開了王小花臀部那青紫腫脹的皮膚,臀大肌嚴重的挫傷和出血暴露在我的眼前。

為了提供訴訟證據,我讓刑事照相專家老李,跟著我的解剖刀,把從體表損傷一直到深部組織損傷的全部層面,一張一張地全都作了拍照。

接下來,我的解剖刀毫不猶豫地直指王小花的胸部。

開胸後,我手中的剪刀順著肺動脈不停地往下走時,終於發現了致王小花突然死亡的那顆早就在我意料之中的血栓栓子。

正是這顆要命的栓子堵住了血液通往肺臟的動脈,引起了王小花的猝死。 

那麼,這顆致命的栓子是從哪裡來的? 

這顆栓子是從王小花臀部那些受到擠壓挫傷的靜脈血管壁上脫落下來的,正是那個用撖麵杖擊打小保姆臀部的李秀梅,把這個年僅17歲的小姑娘送上了不歸路。 

臀部受到的損傷為什麼竟會導致人體突然的死亡呢? 

肺動脈被栓子栓塞後,通過迷走神經,可以反射性地引起肺動脈和冠狀動脈的廣泛性痙攣,使得心臟發生麻痺,同時也可以引起周圍循環衰竭的反射,從而導致患者猝死。 

肺動脈栓塞的栓子大多來自於下肢的深靜脈。

如果身體的下肢受到了暴力反覆的打擊,被打擊部位的靜脈就會受到外力的擠挫,靜脈上的內皮細胞就有可能壞死脫落。

這樣一來,那些原本光滑平坦的靜脈管壁就會變得粗糙起來。

粗糙的「路」面增大了血液流經管道的磨擦係數,使流經受損血管處的那些血液裡的有形成分在損傷的區域性凝集起來,最後積少成多形成了血栓栓子。

血栓栓子形成以後,經過一系列的演變程式,大約一週左右,就可以從血管壁的附著處脫落下來,成為游動的栓子。 

從此以後,這些游動的栓子,就在人體血液循環系統的管腔內開始了它們對人體生命災難性的「旅遊」。 

從王小花下肢深靜脈脫落下來的這顆栓子的「要命旅程」是這樣的:

首先它順著人體血液循環的路徑通過下腔靜脈進入到王小花的右心房,再到右心室。

在這段旅程中,栓子這位特殊「遊客」的旅遊通道是越走越寬的,因此,它可以在其中暢行無阻,可是當這位「遊客」游到了右心再通過右心到達肺動脈時,它的旅行通道可就越走越窄了。

終於,在旅行的途中,它被堵在直徑比其自身的直徑還要小的肺動脈管腔中不能再動彈了。

於是,小保姆王小花這條年輕的生命就此完結。 

廠長李秀梅最終成了階下囚。她怎麼也搞不明白,王小花肺上的毛病怎麼會是她棒擊屁股所造成的後果呢?

她始終認為王小花的死與她沒有關係,她根本就不服法院的判決,至今還在不停地告狀。

但是科學的證據是不可動搖的,她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兒,也是徒勞無益的。 



(十八):未名炭化人 



位於市中心濱河大道上的海潤大廈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火災。經過數小時的艱苦奮戰,消防隊員們才總算是把熊熊的烈火給撲滅了。清理現場時,發現了一具被燒焦的屍體。 

面對著這堆炭化了的屍體,大力交給我的工作相當艱鉅。

第一,我要通過個人辨識技術,確認死者是誰;

第二,我要通過屍體所反映出的特殊徵象,判定死者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

第三,我要通過屍體內臟及骨骼的變化,找尋死者可能存在著的生前損傷及疾病。 

在屍炭的下方,我發現了一串鑰匙。經過實驗驗證,這串鑰匙中有的是開總經理室門鎖的,有的是開總經理室書櫃及辦公桌鎖的。

這一情況提示,死者很可能就是總經理室的主人,即海通廣告公司的總經理沉勇。 

我又根據炭化人殘存的生殖器官及骨盆的特徵,認定死者是一名男性。

根據炭化人的四肢長骨及脊柱的長度和顱骨縫癒合程度及牙齒磨耗程度,我推測死者的身高應該在1.75米左右,年齡應該在30歲左右。

這些特徵均與中等身材、時年為29週歲的沉勇相符合。 

根據炭化人的虎牙及種植牙的特徵,我又比對了沉勇在醫院的牙病檔案記錄,最終認定火災現場中的那個炭化人確係沉勇無疑。 

接著,我開始著手檢驗死者的呼吸道。在死者的口腔鼻腔及呼吸道內,我沒有發現黑色炭末的存在。

我又檢驗了死者血液中碳氧血紅蛋白的含量,結果為陰性反應。

這些屍體徵象足以證明,死者在大火發生時,已經喪失了呼吸的功能。 

上述檢驗可以肯定,死者在大火發生前就已經死了。 

是死後焚屍嗎? 

現在的首要工作是,在炭化人屍體上找到致命性損傷。

在屍體上我發現了許多條狀裂口。有些裂口還很深,深至屍體深層的肌肉了。

另外,在屍體腹腔的部位也有一個很大的裂口,從裂口中脫落出來的內臟已經被大火燒焦了。 

這一現象令死者的親人們理所當然地認定為他殺的證據。但我知道這些現象根本就與他殺無關,這都是當火焰作用於人體時,皮膚和肌肉由於水分蒸發乾燥收縮而致。 

死者的家人對我的這一解釋很是疑惑:「就算大火也可以把人的皮肉燒出這樣一個個的大裂口來,可兇手也照樣可以用兇器把人捅出這樣一個個的大裂口來呀。妳怎麼就能斷定這些裂口不是他人用刀捅的呢?」 

「哦,沉勇身上的這些創口與生前被人用兇器所形成的刺切創是截然不同的。生前形成的刺切創,皮膚和肌肉的創面是在同一個平面上的。而被大火焚燒所形成的創口,則由於皮膚和肌肉這兩種不同的組織在高溫下收縮的程度不同,而使得皮膚和肌肉所形成的創壁呈現出階梯狀。」 

還有一個問題是:假使沉勇是他殺,人都變成焦炭了,還能保留損傷的痕跡嗎? 

通常由於人體體積較大且含水分較多,因此除非大火延續時間很長或是在火葬等情況下,一般來說屍體還不至於從外到內全部被燒燬。 

另外,外力作用於人體,如果能夠導致人體的死亡,不僅在人體的表面會留下暴力作用的痕跡,在人體的內部也必然會留下暴力作用的痕跡。這是因為生物在長期進化的程式中,為適應生存環境的需要而逐步形成了一副十分合理的解剖結構。

這種結構之所以合理,是因為它把生命的重要器官都藏在了最不容易受到攻擊的深層組織裡了。

因此那些足以致人於死亡的外力,必須通過人體的各層組織,對位於人體深層的重要臟器進行致命性的作用,才有可能導致人體的死亡。 

這個炭化人儘管從體表來看,絕對不可能再找到暴力作用的痕跡了。

但只要他是死於外界暴力的作用,把他剖開看一看,還是有可能發現生前暴力作用在他體內的痕跡的。 

我決定先從屍體的頭部開刀。我發現死者的顱骨是完整的,因為整個顱骨沒有形成骨折。

一開顱我就發現了問題,在死者右側丘腦內我發現了一個致命性的腦內血腫。

接著,在大腦基底動脈頂端的分支處,我又發現了一個破裂的動脈瘤。 

由此證明,沉勇死於突發的腦動脈瘤破裂後的腦出血。 

原來,殺人的兇器是埋藏在沉勇腦內的定時炸彈。這樣的兇器可是什麼樣的兇犯也無法製造的。 

那麼,火災又是怎樣引起的呢? 

仔細勘驗現場後,偵查員們發現了一個金屬打火機,這個打火機就在屍體的附近。 

原來,當沉勇將打火機的開關打開準備點煙時,突發的致命性的腦內血腫瞬間奪去了他的生命。

沉勇的生命雖然終止了,但他生前所點燃的火種卻從星星之火燃燒成熊熊烈火。

於是,在這肆虐的瘋狂的大火中,一個黑色的炭化人由此形成。 



(十九):「醫療事故」 



中亞醫院兒科主任醫師董建軍,是我大學時期的同班同學。最近被一起讓媒體炒得沸沸揚揚的醫療事故所困擾。    

10個月前,年僅3歲的許向陽被父母抱到了中亞醫院的急診室。當時這孩子的癥狀是高燒伴間歇性嘔吐。值班醫生以高燒原因待查收許向陽住了院。 

住院後,許向陽的病徵越來越複雜了。先是原因不明的高燒伴嘔吐,使用藥物對癥治療後,燒也退了,吐也止了。可就在準備出院時,小男孩又一個勁兒地嚷嚷他全身的肌肉和關節疼痛得難以忍受。 

緊接著,小男孩又從大便中排出了一條似鉛筆粗的大蛔蟲。 

董建軍根據主治醫師的匯報,結合各項檢驗,對許向陽作出了腸道寄生蟲感染癥的臨床診斷。 

沒過幾天,小病人又出現了神經系統的癥狀。他突然間不省人事,整日處於朦朧與昏迷狀態之中。他的身體,每過幾分鐘就會出現輕微的震顫。 

CT檢查提示,許向陽的腦內有一個巨大的膿腫。 

為了取出這個大膿腫,醫院先後為小向陽開了三次顱,但手術都未成功。 

從此以後,小向陽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整整十個月,醫生們個個都是一籌莫展。   

10個月後,小病人許向陽永遠地離開了人間。許向陽父母以醫療事故為由向中亞醫院起訴。 

為了查清許向陽的病因,醫院病理科在他死亡之後,對他的屍體進行了病理解剖。 

解剖結果令董建軍大吃一驚,小向陽的整個大腦已經變成了一個凝膠狀的板塊,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一種畸形的大腦病癥。 

受中亞醫院的委託,我對許向陽那顆膠質樣的大腦作了病理組織學的檢驗。 

在這之前,我仔細地研究了許向陽的住院病歷及屍體解剖記錄。

很快,我就把在病歷中反映出的許向陽幾次排出蛔蟲的情況和在屍體解剖中發現許向陽的大腦組織散發出糞便味這一奇怪的現象聯繫到了一起。

我立即著手對這顆化膿的大腦進行了細菌的培養,在腦組織中,我終於發現了大量的從人體腸道內帶來的細菌。 

至此,謎底終於被我揭開了。  

許向陽是被一顆射入大腦的生物子彈殺害的。這顆生物子彈的名字就叫蛔蟲。 

蛔蟲,很容易被普通患者甚至是醫學專家小視。

其實,許向陽在病程中曾經幾次排出過蛔蟲,董建軍據此也作出了腸道寄生蟲感染癥的臨床診斷。

但是,當病人出現了神經系統的癥狀後,蛔蟲就在這混亂複雜的癥狀中被臨床專家們忽略了。 

跟絕大多數疾病相比,蛔蟲病確實是一種小病。

這種病病情比較溫和,病程一般都呈良性的程式。不過,千萬不要輕視這種小病。極少數被感染者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身體將會遭到毀滅性的災難。 

蛔蟲病感染的途徑,主要是以他人的糞便為媒介。

新鮮蔬菜如果曾被施以包括糞便在內的無機肥料,而又沒有嚴格清洗,就很容易通過糞便把蛔蟲卵送入健康人的體內。 

蛔蟲寄生於人體的小腸內,有雌雄之分,其生殖能力大得驚人。

當成蟲在體內交配後,一晝夜可產卵20萬枚。受精卵隨糞便排出體內約2至3周後,逐漸發育成感染性蟲卵。 

人如果喝了污染有蛔蟲卵的飲水,吃了有蛔蟲卵的蔬菜、瓜果,這些感染性蟲卵就會進入到人體的小腸內進行孵化,從而發育成為幼蟲。 

蛔蟲在體內成長髮育的正常程式簡言之就是:幼蟲在小腸內孵化出來之後,先是跑到了肝臟和肺臟,而後又沿著呼吸道向上蠕動到了喉管的附近,接著又返身回到了消化道裡。  

但是,有時候幼蟲在移行的程式中也會「誤入歧途」,偶爾向著遠離呼吸道和消化道的器官蠕動。

而這種錯誤對於它們賴以生存的寄生體,也就是那些養育著它們的主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如果這些小東西不幸轉移到了人的眼球,就可以引起失明;

如果它們不幸闖入了大腦,就會在大腦裡形成一個不可治癒的腦膿腫,導致不可避免的死亡。 

為什麼說幼蟲一旦闖入大腦,人就沒救了呢? 

這是因為,人的大腦是一個絕對無菌的環境,它對細菌的抵抗力尤其是對腸道細菌的抵抗力極低。

幼蟲身上攜有從大腸帶來的大量細菌,大腦對這些外來入侵者的應激反應就是在這些細菌的周圍形成一個膿腫,將入侵者緊緊地包圍起來並試圖將其消滅。

但是,由於機體的免疫系統並不可能有效地擊敗這些進入大腦的肆虐而又瘋狂的病菌。

因此,在大腦內形成的腦膿腫非但不可能縮小消失,反而會變本加厲地越長越大,最終造成致命性的後果。 

科學的檢驗證明,對許向陽那個膠質樣的大腦,沒有任何一種抗菌藥物可能治療成功。

事實上,這孩子在第一次就診時就已經註定是不可救藥的了。 

於是,許向陽的父母撤回了對中亞醫院的起訴。 



(二十)破獲20年前的槍殺案 



秦江南是W合金試制工作的主要承擔者。導致秦江南喪命的子彈恰好含有W合金成分,而合金技術卻神秘地消失了。

這就不能不令人懷疑,秦江南被害案的後面還隱藏著複雜的背景:

有人私藏甚至竊取了這一重大技術機密! 

在冶金專家李成的引導下,警車把我帶到了荒郊野外的這片廢墟上。

這裡曾經埋葬了一批文革武鬥中遭遇死亡的殉難者。歷經20多年的風雨滄桑,如今,我們所看到的,只能是一堆又一堆的白骨了。     
「韓法醫,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準確地辨別出我愛人的屍骨呢?」李成小心地問。     

「應該可以。」我自信地從地上撿起一根人骨頭,邊測量邊說道:「人體解剖學理論和法醫學實踐證明,人體上各種類型的骨頭,例如:大腿的股骨,小腿的脛、腓骨,上臂的肱骨等,其長度都分別與本人身高之間有著嚴格的比例關係。我們已經掌握了您妻子生前的有關資料,再結合性別、體型等修正因素,把她的遺骨從這堆白骨中篩選出來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     

回到工作間,我一塊又一塊地拼接著從墓地帶回來的白骨,工作臺上逐漸出現了一具人體骨骼的整體輪廓。 

「這個女法醫從墓地裡帶回來的這副屍骨真是江南的嗎?她會不會搞錯呀?」我知道,李成雖然沒有開口,但心裡對我這個法醫還是沒什麼底兒。 

「別急,我肯定會拿出一個令您心服口服的證據來。」     

當李成按約來到我的工作間時,一架栩栩如生的頭顱模型令他驚訝不已:「江南,是妳,真的是妳你嗎?韓法醫,這,這簡直就跟20多年前的秦江南一模一樣呀!」 

我解釋說:「這是我們給您的妻子進行顱面復容手術的結果。當然,復容之前,為了慎重起見,我們還採用了顱像重合技術。我們把可疑顱骨和您愛人生前的相片,在相同角度與距離下拍成同一大小的底片,而後將這兩個底片疊印成顱像重合照片,經過顱像重合技術,我們驗證了這個顱骨確實為您妻子所屬。為了把個人辨識工作做得更紮實一些,我們又根據顱面骨具有形態結構穩定性這一特點,套用面部20多處軟組織厚度的數據,將粘性物質粘附在她的顱面骨上,從而恢復她生前的容貌。」 

李成面對愛妻的骨髏,流露出既感神秘又感驚訝,既感悲傷又感驚喜的複雜神情。 

「李教授,我不得不鄭重地向您報告:您的妻子並非死於車禍。」我收起了滿臉的笑容,鄭重其事地說:「她是被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頭部後才被人移屍到火車軌道上的。」     

就像一根鋼針紮在了李成的臀部,老頭子猛地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什麼?江南是被人害死的?天吶!」     

「我們可以運用『中子活化分析』的方法,從子彈穿過死者顱骨時在顱骨上遺留下的擦劃痕跡上,偵測子彈的化學組成,從而確定子彈的生產廠家,進而發現子彈的持有者。」我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 

運用中子活化分析法,對死者遺骨上彈孔周邊的痕量沉積物進行微量測定,我們發現擊中秦江南頭部的那顆子彈,使用的是一種國際上稱為W合金的特殊鋼材。若干年前,科學家們就是通過對拿破侖的頭髮進行活化分析,發現他很可能死於砷中毒。      

由於W合金具有高度的耐腐蝕、高強度、易加工等一系列優越的效能,20多年前,國家曾將試制這種新產品的工作單獨下達給秦江南所在的東楓鋼鐵廠,秦江南是試制工作的主要承擔者。

但是據李成回憶,直到他被迫與秦江南離婚含冤離廠的那一天,試制工作仍然處於探索階段。     

這顆擊中秦江南頭部的子彈,無疑證明後來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並且已經產生了實用價值。     

然而,耐人尋味的是,W合金卻從此在「東鋼」神秘地失蹤了。在偵破組的協助下,廠裡的檔案人員翻遍了全部技術檔案,也沒有發現任何有關的文字記錄。     

這就不能不令人懷疑,秦江南被害案的後面還隱藏著複雜的背景:有人私藏甚至竊取了這一重大技術機密! 

一個星期後,殺害秦江南的兇手落網了。     

文革期間,東楓鋼鐵廠現任業務副廠長蔣輝是造反派頭頭武鬥司令劉青山的私人秘書。

這個蔣輝在運動中永遠不拋頭露面,但卻給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劉青山出了不少的壞主意。

他先是讓劉青山把當時進行W合金試制工作的秦江南關進「封閉式學習班」後,繼續研製W合金。

他告訴劉青山,一旦W合金研製成功,就可以用這種材料製造出一種殺傷力特別強的子彈。

當時的劉青山一心想擴充實力獨霸一方,因此為秦江南的研製工作提供了最好的但又是最封閉的工作條件。

W合金研製成功後,蔣輝又提醒劉青山,不能讓秦江南活著出去,並設計圈套,故意讓秦江南知道她的女兒患了急性肺炎的訊息,還製造機會放她逃跑。

然後又安排殺手在半路上將秦江南槍殺後再移屍鐵軌,製造了車禍的假相。     

20年後,蔣輝登上了「東鋼」業務副廠長的寶座。

他早已把W合金的樣品和全部研究資料都佔為己有。這幾年,他利用職權在暗中一面加緊辦理出國移民手續,一面與國外的廠家私下合作製造W合金。     

法醫鑒定將蔣輝的出國夢和發財夢擊得粉碎! 



(二十一)被誤解的曖昧關係



女教師李蕓與腹中胎兒一起喪生於一場大火之中。 

姜副局長委婉地詢問起我與李蕓的丈夫秦登峰的關係。

怎麼,我被疑為與當事人有曖昧關係? 

看來,組織上已經把我列為作偽證的嫌疑物件了。 

不對,大夥兒一個個兒都怪怪的,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是與我有關的不大正常的事情。 

果然,那天下午,主管刑偵的姜副局長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說是有件事兒要跟我談談。 

真還不是件省心的事,這事兒足足把我給折騰了半年才算是緩過勁兒來。 

起因是一場火災。 

10年前一個寒冷的夜晚,市衛校教師李蕓的單人宿舍由電爐引起了一場火災,李蕓及腹中即將出世的胎兒一起喪生於大火之中。 

姜副局長讓我把當時進行法醫學檢驗的情況整理一個材料交給組織,並委婉地詢問起我與李蕓的丈夫秦登峰的關係。 

秦登峰是醫學院的病理生理學教授,李蕓死亡之前我與他並不相識。

通過對李蕓的屍體及腹中的胎兒進行檢驗鑒定,我認識了當時還是醫學院講師的秦登峰。

後來,由於學術上的一些聯繫,我們有了一些接觸,但來往並不密切。

在我的印象裡,這人總是有點怪怪的。   

當我到檔案室調閱10年前對李蕓進行法醫學檢驗鑒定的原始材料時,檔案室的小芳悄悄地告訴我:三天前,上頭派的法醫學專家也曾經調閱過這些材料。 

看來,組織上已經把我列為作偽證的嫌疑物件了,我內心一片茫然和慌亂。 

面對我所經手的屍體,我絕不敢有非分之想。

在長期的工作實踐中,在特殊的工作環境中,我與這些屍體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心靈感應,我總覺得我的這些「顧客」們是有靈魂的,他們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能夠洞悉我的心靈,倘若我的心眼長偏了,倘若我惹怒了他們,那可是會遭到報應的。 

但是,對於檢驗鑒定中的有關技術性問題會不會出什麼差錯,我可不敢口出狂言。

為此,我時常會感到不安和恐慌。

夜深人靜時,也許突然會想起某一個沒有搞定的案件而徹夜不眠。 

我迫不及待地翻閱著10年前我所製作的那份檢驗鑒定文書。 

屍體外表檢驗的文字記載是:李蕓的屍體上有大面積的三四度生前燒傷,手上有明顯的生前燒傷水泡。

面容及頸部已經部分炭化,隆起的腹部已經被燒裂,身上及床上的衣物也已被燒燼。 

值得一提的是,死者有「外眼角皮膚燒傷徵象」。   

「外眼角皮膚燒傷徵象」,是由於活人在受到大火的焚燒時,雙眼出於保護性的反射作用而必將緊閉所產生的結果。

因此在對生前燒死的屍體進行屍表檢驗時,可以發現死者眼角的皮膚雖然被大火燒焦了,但皮膚皺褶之間卻仍然保持完好的現象。這個徵象,是生前燒死者所特有的徵象。 

解剖檢驗的文字記載是:發現死者口、鼻、呼吸道,直至呼吸道深部的管腔內均有黑色炭末。

毒化檢驗的結果是:

血液中碳氧血紅蛋白的含量明顯增高。這足以證明,死者在燒傷的程式中,肯定還存在著呼吸的功能。因為在大火中,只有通過劇烈的呼吸運動,才能將空氣中的黑色炭末吸入到機體的呼吸道深部;

也只有通過呼吸運動,才能將空氣中高濃度的二氧化碳吸入肺泡並進入人體的血液循環系統,形成血液中高濃度的碳氧血紅蛋白。 

對李蕓腹中的胎兒進行解剖檢驗的文字記載是:

發現胎兒全身佈滿富含蛋白質滲出物的水泡。這是胎兒生前燒傷的明顯特徵。 

除了文字記載外,我還將能夠證明李蕓系生前燒傷的肉眼及顯微鏡下所見的證據用照片及組織切片的形式固定和保全了下來。 

謝天謝地,如果沒有這些證據,那些對我有疑心的人肯定會說我在文字上做了手腳。 

我在鑒定書的結論部分對李蕓的死因作出了肯定性的結論:

死者李蕓繫在生活狀態下燒死。 

看完關於李蕓死因鑒定的法醫學鑒定書後,我那顆被拽到嗓子眼裡的心一下子就放到肚子裡了。 

從法醫學鑒定書中我沒有發現鑒定中存在什麼失誤和差錯。 

要命的是,刑警們根據我的鑒定結論,一致認為李蕓死於意外火災。

更要命的是,10年後李蕓的丈夫秦登峰自殺了。

從秦登峰留下的遺書中,刑警們得知李蕓並不是死於火災事故,而是死於秦登峰的魔爪。

原來,10年前秦登峰先將妻子李蕓扼死後,又縱火焚屍偽造了一個火災的現場。 

秦登峰在臨終前的遺言中自述:

10年來,他一直生活在痛苦自責的深淵裡,他想死又不敢死。

早在10年前他就特別嚮往死亡,但他實在是沒有勇氣自己結束生命,於是他就殺害了自己的妻子,還偽造了火災的現場。

他以為法醫很快就能識破他的陰謀,他也就可以痛痛快快地離開這個世界。 

可出乎他的意料,公安局的法醫居然說李蕓是生前燒死的。

事實上,他明明是將妻子扼死之後才焚燒了屍體的,她怎麼會是生前燒死的呢? 

「難道是那個女法醫愛上了我?」10年來秦登峰這個可笑而又可怕的猜測真把我給害慘了,怪不得同事們會用那樣的眼光看著我! 

唉,這個可憐的抑鬱性精神病患者! 



(二十二)樹葉上的血痕 



那年暑假,我沒有回家。恰恰這時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的好友陳英墜樓身亡。     

顯然,陳英在摔死之前,已經遭遇到了暴力的襲擊。因此,陳英的死絕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被害身亡。     

這件事發生在我的母校。

當時,我正在法醫系讀碩士學位。

那年暑假,我沒有回家。恰恰這時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的好友陳英墜樓身亡。     

陳英是頭衝下摔在地上的,右側太陽穴部位先著地,損傷主要分佈在右面部和身體的右側。

陳英往日那美麗端莊的模樣已被口鼻歪斜的面容所代替。    

看著陳英那張扭曲的臉,我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

同學八年,其中有五年為同班,我們可以說是朝夕相處,親如姐妹。後來的三年研究生生活,雖然我們分別在不同的專業學習,沒有更多的機會同吃同住了,但我還是少不了常常去擾亂她的生活。

衣服上的扣子掉了,找陳英;裙子上的拉鏈壞了,找陳英;

外文資料譯不出來了,找陳英;

氣不順,火沒處發了,找陳英……           

從現場勘察的情況來看,陳英像是在擦玻璃的時候,一不留神踩空了掉到樓下摔死的。

那塊擦窗戶的抹布就在屍體的右側,光亮如鏡的窗戶玻璃上留有陳英的指紋,窗臺上留有陳英的腳踏痕跡。

陳英的拖鞋,一隻被甩在樓下,一隻留在了窗臺上。     

陳英是個太愛乾淨的女孩,什麼東西到了她的手裡都會變得一塵不染。

我總說她是生活的奴隸。

「總有一天妳會活活地累死!」這是我常常對她說的話。

難道她真的死在了對生活的過分講究上?     

突然,我發現樓下那棵伸到三層樓窗前的梧桐樹的一片樹葉上有血痕! 

很快,這塊可疑斑跡被驗明正身:人血;出血部位是鼻腔;血型與陳英的完全相同。     

從屍檢的情況來看,鼻部血管的破裂,不像是外力直接作用於鼻部所致。  

還有什麼原因能夠導致鼻腔出血呢?     

對了,當外力在短時內作用於頸部,致使位於頸部淺層的頸靜脈受壓,而位於頸部深層的頸動脈仍然暢通時,可以導致頭面部毛細血管內的壓力驟然間增高,毛細血管高度擴張充血,鼻腔就會有出血現象。 

我立馬用學到的知識,對上述血痕進行了陳舊度的測定,驗證它們離開體內的時間不超過24小時。

現在,一切都很清楚了,陳英在從樓上墜落地面之前,已經身負內傷。

顯然,陳英在摔死之前,已經遭遇到了暴力的襲擊。

因此,陳英的死絕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被害身亡。     

經過檢驗,我們發現陳英死前曾與一名血型為A2型的男子發生過性關係。  

從屍檢的情況來看,陳英是在完全自願的情況下與那名男子發生性關係的。 

不用說,肯定是那個照相的,叫什麼馮良。     

自打陳英交了這個馮良,我沒少跟她吵過架。

這個馮良,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長了一雙極不安分的眼睛不說,還居然敢當著外人的面,動不動就跟陳英翻臉。

陳英也是,在馮良面前,整個一個受氣包、出氣筒。我就不明白,一個堂堂的碩士生,幹嘛要和這個照相的要好!     

解剖發現,陳英生前頸部受到暴力壓迫。

看來兇手還是挺狡猾的,他一定是害怕在陳英的體表留下痕跡,於是在扼頸時,襯墊上了柔軟的物品。 

很快,在陳英屍體頭部的左頂枕部,我又發現了一處頭皮下的出血。

很明顯,這處損傷不是高墜傷。     

根據損傷的特徵,我們認定陳英左頂枕部的損傷符合較大的鈍性平面作用於陳英的頭部而形成的撞擊傷。

頭部撞擊陳英宿舍的牆壁,可以形成陳英頭部的這處撞擊傷。 

經過檢驗,認定在陳英墜樓之前,與陳英發生性關係的那個男人,正是馮良。 

審訊連夜突擊進行。馮良交代了以下罪行。     

原來,這個馮良在國外還有個妻子。

本來他是準備和這個妻子分手的。可是等到妻子從國外回來,他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那個略顯土氣的妻子現在一下子變得高貴得像個公主。

更讓他心動的是,人家還從國外給他帶回來了一筆很可觀的資金。     

他知道陳英愛他愛得要死要活,他也知道陳英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按照兩人原定計畫,再有一個多月,陳英的碩士學位一拿到手,他倆就可以完婚了。

但是,現在他卻改變了主意,他要斷絕與陳英的關係,與他的妻子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那天,他煩躁透頂,帶著滿腔的怒氣,欲與陳英做最後的一搏。     

陳英正在窗臺上擦玻璃,一見到馮良便激動地跳下了窗臺。

這時,擦窗的抹布從陳英的手中墜入樓下。     

觸景生情,馮良腦中立刻閃出了一個罪惡的念頭。     

馮良趁勢假心假意地將陳英擁入懷裡,接著,兩人上了床。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此時,陳英已經完全沉浸在愛的海洋之中。

突然,馮良順手抓起身邊那件柔軟的內衣,襯墊在陳英潔白如雪頸部,用罪惡的雙手用力扼住陳英的喉頭,接著又將陳英頭部猛力向牆上撞去。     

陳英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就被馮良扔出了窗外。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滴躺在樹葉上的血痕要了他的命。 



(二十三)兇手死在謀殺物件的手上 



小青年以前根本就不認識這個陌生的殺手。昨天晚上在香河賓館游泳池,他們初次相識。 

倆人越聊越近乎,最後,小青年跟隨著陌生人住到了陌生人包住的豪華房間裡。

夜半三更,睡夢中的小青年突然頭部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小青年實在不解:陌生人為什麼要殺死他? 

那天是個星期日。

還在睡夢中,我就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

我極不情願地拿起話筒:「誰呀,這麼早?」 

「韓嵋,不好意思,打擾了。能不能馬上過來一趟?」大力的聲音近乎討好。 

與以往總是與死屍打交道不同,這回除了一個死人以外,等待我的還有一個渾身是血到處是傷的大活人。 

不用說,這是一起鬥毆事件,最後的結果是造成了一死一傷。   

我認真地傾聽了這個渾身是血到處是傷的小青年陳述的打鬥歷程。 

離奇的是,小青年以前根本就不認識這個陌生的殺手。昨天晚上在香河賓館游泳池,他們初次相識。 

當時,小青年穿著泳褲躺在泳池邊的躺椅上稍作休息,陌生人身披毛巾被,上前與小青年搭話。 

倆人越聊越近乎,最後的結果是,小青年跟隨著陌生人住到了陌生人包住的豪華房間裡。 

夜半三更,睡夢中的小青年突然頭部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當他極為困難地將雙眼睜大時,發現陌生人正手持一把斧頭,呆立在他的身邊,那樣子看起來像是瘋了! 

出於生存本能的自衛反應,小青年立馬從床上跳了起來,與陌生人展開了殊死的搏鬥。

最終的結果是,小青年頭上、身上、手上、胳膊上到處都是砍傷。

陌生人身上的傷倒是不多,但在這不多的損傷中有一處是絕對致命的嚴重顱腦損傷。 

陌生人為什麼要殺死小青年?

小青年莫名其妙,十分的委屈和不解。 

我站在一邊,冷眼旁觀著小青年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找死呀,糊里糊塗地就敢跟著一個永遠不認識的陌生人走,還住在一起,不是同性戀才怪呢! 

哼,就為了這麼不到一夜的「好事」,就被人家摧殘成這副模樣!

這還算輕的呢,後面指不定還有多少倒霉的事等著呢!

受審、賠償,沒準還得蹲大獄呢! 

可陌生人為什麼要將自己剛剛結識的同性戀物件殺死呢? 

這,我可搞不清了。 

精神分裂癥患者?

妄想狂?

性虐待狂?

變態殺人狂? 

我再次走進解剖室,這次,我要按常規對屍體進行系統的解剖檢驗了。

前面,我的工作程式是先認真傾聽傷者陳述的事件經過;

再仔細對傷者進行活體損傷的檢驗;

最後再對死者的屍體進行生前損傷的檢驗。

其主要目的是驗證活者口供是否真實。也就是說對屍體的首次屍檢只是單純地檢驗屍體上存在著的外傷情況,而沒有對屍體進行系統的全面的解剖檢驗。

所以,我把走出迷宮的希望寄託在與死者這次全面的「會晤」上。 

在進行屍表檢驗時,我按部就班地從上到下邊觀察邊對著錄音機作錄音記錄:

「……右下肢腹股溝下一公分處有一5×6公分的紫色痣……」

唸到這裡,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裡,足足有十秒鐘。 

「嗨,有了!」我一下子衝出瞭解剖室。 

「哎,小夥子,快把褲子脫下來,讓我看看你的大腿根!」我肆無忌憚地衝著小青年喊道。 

「韓嵋,悠著點,別把人家孩子給嚇壞了!」大力有些不解地提醒著我。 

「嗨,怎麼還傻愣著?快點,脫褲子!」我根本就沒有耐心作任何的解釋,只想盡快地驗證一下我的判斷。 

「哇塞,這可真是一個意外的巧合,要不怎麼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呢!」

看著小青年大腿根上的那塊與死者色彩大小幾乎完全相同的色痣,我覺得自己已經從迷宮裡走了出來。 

果然,當天在公安部發出的通緝令中得知,死者是吉林某公司的一名攜帶1000萬人民幣潛逃的大貪污犯。 

現在,一切都應該明瞭了。

這個貪污了1000萬的公司財務主管,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在全國範圍內被通緝。

另外,他還知道,長在大腿上的那塊特殊色痣一定會被警方作為個體辨識的特徵,而在他的檔案資料中記載。

所以,當他偶然發現或者可以說是刻意去尋找到了一個與他同樣在大腿上長有一個色痣的青年時,他就精心地策劃了一個圈套。 

他企圖將這個初識之交幹掉,砍去他的雙手和腦袋,使法醫難以對死者進行完整的屍體鑒定。

他想像著,公安機關對這具屍體的指認,就只剩下了一般的描述和一個留在大腿上的特殊色痣。
這往往足以使人們相信他本人已經被人暗殺了,1000萬元也被殺手攜走了。從此以後,他就可以改名換姓,另找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去過他那花天酒地的舒心日子了。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死在了他的謀殺物件的手上。 



(二十四)夫妻間的肉搏 



我小學的同學,外號「鼻涕王」,大名李亮,那天開著奔馳320,油頭粉面,西裝革履地闖進了我們刑科所。 

原來,李亮的妹妹李芳突然失蹤了。據李亮猜測,李芳很可能被丈夫王亞軍殺害了。     

我立即給大力的BP機上發了短訊息。     

四個小時以後,大力給我送來了李芳的屍體,並將現場法醫的驗屍報告交給了我。     

在現場為死者做屍表檢驗的肖法醫在勘驗報告中的「結論」一欄裡,清清楚楚地填上了「他殺致死」。     

「韓法醫,您看,這兇手也夠殘忍的了。光頭部就用利器砍了18刀。」肖法醫指著屍體上的纍纍傷痕對我說。 

我睜大了眼睛,仔細盯著死者頭部的那18處刀傷,隨後慢慢地將頭搖了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哎,怎麼了,韓嵋,發什麼愣呀?有什麼想法,您倒是說話呀!」大力一看我這副樣子,有些急了。     

「不對,大力,肯定不對!」我十分肯定地說:「你們看,頭部的這18處刀傷位置多集中呀,全都在頭頂和前額這極小的範圍內。這說明,造成這些損傷的時候,死者的頭部根本就沒有移動過。一個大活人怎麼能夠老老實實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讓兇手一個勁兒地用刀砍呢?」     

接著,我讓肖法醫和大力為屍體翻了個身,死者背面居然連一個刀傷都沒有!     

如果順著大力的思路,蓄意謀害妻子的王亞軍在李芳熟睡之後,揮刀對妻子下了毒手。那麼意識清楚的李芳在捱了第一刀之後就應立即下床奔逃,這是人類生存本能所決定的應激反應。

如果這時王亞軍緊追不捨,那麼一個奔逃在前,一個揮刀在後,落在奔逃者身上的損傷應該具備兩個條件:

第一,損傷的部位應該很分散;

第二,損傷的部位應更多地分佈在死者的背後而不是胸前。     

再仔細檢查,我發現李芳身上的刀傷一類為瀕死期的損傷,一類為死後傷。 

經過開顱、剖胸、破腹三道工序後,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終於,李芳的死因被我找到了。
     
李芳的主動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長了個挺大的瘤,這東西就像顆定時炸彈,平時不被任何人所察覺,一旦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李芳死於主動脈瘤破裂。       

觸發李芳主動脈瘤破裂的原因是什麼呢,是王亞軍揮刀行兇所致還是另有原因?     

我和肖法醫一起對王亞軍進行了活體檢驗,發現王亞軍的手上、臂膀上有好幾處擦傷和烏青的皮下出血斑塊。         

經過與那把在李芳身上砍了幾十下的屠刀進行比對,我發現王亞軍身上那一道道的傷痕都是被那把屠刀的刀口劃破的。 

王亞軍在此後的補充審訊中終於供出了事實的真相。     

妻子李芳最近在外邊有了情人,越發地看不起他。那天居然手拿屠刀衝向樓上兒子明明的房間,叫嚷著王亞軍再不答應與她離婚,她就殺死他們的兒子明明。     

王亞軍知道墜入情網中的李芳幹得出這種爛腸子的事兒來,於是不顧一切地拚命與李芳爭奪屠刀。

二人展開了激烈的搏鬥,終於屠刀被王亞軍奪下,但同時精疲力竭的李芳也倒地身亡。     

嚇昏了頭的王亞軍根本就不知道妻子是怎麼死的,他只知道妻子是在二人相互廝打中氣絕身亡的。     

當時,王亞軍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把屍體藏起來。     

可這麼長的屍體塞到哪兒呀?

昏頭昏腦之中,王亞軍將妻子的屍體拖到床上,重新拾起丟在地上的屠刀,開始幹一件對他來說十分棘手的事把妻子的屍體肢解成可以盛在一個容器裡的碎塊。 

王亞軍的手可以用來熟練地繪製建築藍圖,但要用來肢解屍體,卻不免顯得太笨拙。

折騰了半天,只剁下一小節拇指。他焦躁萬分,於是開始揮刀在屍體上亂砍亂斬亂剁。

他砍頭、斬手、剁手臂……

越來越多的血四處飛濺,卻什麼也沒有砍下。

他絕望了,乾脆抬起屍體,掙扎著把她背到了地下室,再把屍體放在地下儲藏室的一口箱子裡,然後把箱蓋緊緊地蓋上。 

於是,李亮的妹妹李芳從此失蹤了,直到警察把她的屍體從箱子裡拖了出來。     

案子雖然了結了,李芳的死因也有個說法了,但「鼻涕王」李亮卻因此大病了一場。

據說躺在醫院的病房裡,他一連大罵了三句:「他媽的,臭法醫韓嵋!」    

嘿,這個「鼻涕王」,整個兒一個沒文化!

也不好好琢磨琢磨,你妹主動脈上長了恁大一個瘤,不好好在家歇著,還那麼玩兒命地去找死。就這,你能怨得著我嗎? 



(二十五)護士的「特別關照」 



也許李宏偉對這一切真的一無所知,也許鄭曉敏只想憑自己的技能做一件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事情。她只是迫不及待地要和心愛的人早日成婚,因為她已經有了身孕。     

那天下午臨近下班時,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韓嵋,妳可能不記得我了吧?」聽聲音,對方像是個上了歲數的男人。  

「我是李宏偉。」 

這個李宏偉是我的戰友,那時我們都還只是十幾歲的孩子,因為文革沒有書讀,於是我們這幫在部隊長大的孩子小小年齡就都跑到解放軍這所大熔爐裡鍛鍊去了。    

「哦,有事嗎?老李。」 

「啊,對,有點事兒。這事兒我還真不好意思開口求妳吶,是丁紅讓我打電話給妳的。是這樣,我愛人昨天去世了,是惡性淋巴瘤,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還算不錯,醫院盡全力治療,又維持了一年。我愛人生前特別愛打扮,人長得也還算漂亮。這不,過兩天人就要火化了,親朋好友們都希望與遺體告別時,能把她打扮得漂亮些。今天大家商量這事兒時,丁紅就想到了妳,她說妳肯定會幫這個忙。」李宏偉吞吞吐吐地說完了這段話。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趕到了中亞醫院的太平間。誰想,這一去,可把事情給弄大了。 

一看到屍體,憑一種職業敏感,我就覺得哪有些不對勁。我用疑惑的目光掃視著站在死人旁邊的那些人。 

果然,我發現了一雙驚慌的大眼,我的目光與這雙驚慌的大眼對視良久。 

「韓嵋,這是鄭護士,她對我愛人特別的關照。」李宏偉有些不自在地向我介紹著這個有些失態的女人。 

丁紅在我的身後悄悄地捅了我兩下,不滿地對我說:「幹麻呀妳,這眼神多不禮貌呀!」 

我只好將疑惑的目光又轉向了那個等著我「打扮」的死人。 

一個拖了一年之久的晚期惡性淋巴瘤患者,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可能隨時發生死亡,誰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我這個驗屍官往這個死人面前這麼一站,立馬就看出了問題。  

我伸出雙手,在死者略顯不對稱的左右顏面部位仔細地觸摸起來……

肯定有問題!

因為我的左手與右手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

來自左手的觸覺告訴我,在死者略微腫脹的左顏面部的皮膚下面,肯定藏著一些外來的氣體。

這些異常的氣體是從哪裡來的,它們與患者的死亡有什麼內在的關係? 

根據大力他們的調查,死者是前天凌晨2時死亡的。

當時,死者的丈夫李宏偉正在病房的陪床上熟睡,陪伴在死者床前的正是那位鄭護士。 

護士靜脈點滴注射空氣致人死亡?我腦海中不斷地閃現出一個又一個的鏡頭。解剖時,我手拿放大鏡,仔細地檢查著死者右上肢的肘彎處。在相當於貴要靜脈處,我發現了一個與其他注射針眼相比,最為新鮮的針眼。我毫不猶豫地用解剖刀剖開了此處的皮膚。 

死者右側靜脈一旦暴露出來,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原來,死者右側靜脈內充滿了串珠樣的氣泡! 

醫學知識告訴我,氣體進入右側靜脈後,首先在靜脈管道內產生了大量的空氣栓子,這些空氣栓子順著靜脈血管的血流方向,通過右側腋靜脈,右側鎖骨下靜脈,右側無名靜脈,上腔靜脈而入右心房。

當大量的空氣隨血流進入右心後,由於心臟的收縮,一方面,空氣受到了心臟收縮力的衝擊,形成了無數的小氣泡,妨礙了靜脈血液向心臟的迴流和向肺動脈的輸入,造成了嚴重的循環阻塞,加之還有一部分氣體進入了肺動脈,造成肺動脈的空氣栓塞,致使患者出現呼吸困難、紫紺,最終造成人體突然死亡;

另一方面,那些沒有進入右心房的氣體在心臟收縮力的作用下,順著上腔靜脈被擠向左側的無名靜脈,左側的頸內靜脈及左側的面總靜脈,最終氣體出現在左顏面部下的血管內。

死者正是利用這些氣體對面部形成的特殊的形態學改變,將她所走過的這段不同尋常的死亡之旅默默地告訴了我。 

至此,死者生前被人注入大量空氣而亡的死因鑒定,已經確定無疑。 

這時,一個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鄭曉敏,就是那個鄭護士上吊自殺了! 

在未婚的鄭曉敏子宮內發現了一個不滿兩個月的胎兒。經親子鑒定,李宏偉是這胎兒的父親。 

自從李宏偉的夫人住進了這所醫院後,鄭曉敏沒少給他們夫婦倆幫忙。

鄭曉敏被李宏偉對妻子的那份真摯的愛所感動,這個近30歲的老姑娘不知不覺地就投入到了對病人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中,不知不覺地投入到了李宏偉的懷抱裡。 

在李宏偉的細心照料和大筆人民幣的投入下,妻子的生命一天天地延續了下來。

可鄭曉敏對他的愛也一天天地愈演愈烈,終於,有一天,二人的關係發生了質的變化。 

李宏偉說,他根本就不知道鄭曉敏懷孕了,更不知道鄭曉敏居然會用這麼惡毒的手段殺害了他的愛妻。 

也許李宏偉對這一切真的一無所知,也許鄭曉敏只想悄悄地憑自己掌握的技能做一件一輩子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壞良心的事兒。

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心愛的人承受良心的責備,但她又迫不及待地要和心愛的人早日成婚,因為她已經有了身孕,這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 



(二十六)一具身首異處的屍體(1) 



市委組織部下派幹部勾根雲的屍身與屍首,分別被人在兩地發現。   

勾根雲,36歲,是個有家室的男人。據說在永清縣和幾個女孩子關係曖昧,那片苗圃幼林地沒準是他偷情的地方?   

1998年8月13日,市委組織部下派幹部勾根雲失蹤了。     

三天後,勾根雲的屍身與屍首,分別被人在兩地發現。     

屍身在距縣城不遠的一片苗圃幼林地裡;     

屍首在遠離屍身的一條乾枯的水溝裡。     

永清縣公安局立即派員趕赴現場。

經現場勘查及屍體檢驗,認定此案系他殺無疑。     

殺害勾根雲的兇手是誰? 

近一年來,勾根雲在永清縣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一時間,縣委大院裡幾乎每個人都成了殺害勾根雲的嫌疑物件了。     

經過公安人員對眾多的嫌疑人進行分類排隊,最後將縣委副書記江瑞洲以及江瑞洲的表弟江大勇、江瑞洲的司機吳寶銀捉拿歸案。     

在拘留審查期間,三犯供認:

是江大勇在江瑞洲家的酒桌上將喝醉了酒的勾根雲勒死後,再由吳寶銀手持匕首,割掉了勾根雲的頭。

當然,整個事件的主謀是江瑞洲。以江瑞洲為首的殺人團伙,殺人後一直等到午夜,趁著天黑人靜,開著車將勾根雲的屍體拉出了犯罪的現場。

他們先將屍身扔到了苗圃的幼林地上,然後又將人頭扔到了遠離屍身的一條乾枯了的水溝裡。

公安機關將此案移送到檢察機關後,檢察機關在對文證資料進行審查時發現此案有許多的疑點,不僅案犯的口供很不穩定,供詞中的矛盾也很多。

據此,檢察機關認為此案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要求公安機關補充偵查。

於是,永清縣公安局請求我們市局對勾根雲的屍體進行法醫學覆核鑒定。     

此案的初檢鑒定人,永清縣公安局的黃石法醫向我介紹了初檢鑒定的情況後說:「韓法醫,依我看這個案子定他殺致死絕對沒有問題。您看,」黃石指著鑒定書附本的照片對我說:「死者仰臥於地面上,屍身已經腐敗,頭顱從頸部與屍身完全分離。

您再看這張,肛門在相當於表盤12點處還有一處刀傷呢。哦,您看這張,這個頭顱是在距屍身一公里處的干溝裡發現的。

根據現場沒有發現血泊和噴濺的血跡,屍體周圍的幼苗枝條完好,地面上也沒有發現掙扎搏鬥的痕跡,我們認為拋屍和拋顱的現場都不是殺人的第一現場;

根據勾根雲身材高大,一人難以制服,我們分析罪犯系多人作案;

根據死者身上的錢物仍在,我們分析作案動機不是圖財害命。這些分析都與罪犯的交代相吻合。」 

「嗯,聽起來還是蠻有道理的。不過,咱們還是先看看屍體再說吧。」

憑感覺,我認為這事兒並不像黃石說得那麼簡單。 

果然,我發現死者頸部及頭部斷面的邊緣並不整齊,斷端沒有切割傷的特徵。

再仔細檢驗離斷的頭頸部骨骼,經過肉眼及藉助於儀器觀察都沒有發現頸椎骨上有銳器留下的刃痕。 

「這一檢驗結論強有力地說明,死者的頭顱不是被人割掉的。」我肯定地說。     
「韓法醫,這個結論下得是不是太絕對了,連兇手都承認人頭是吳寶銀用匕首割掉的。再說不是被人割掉的,又是被誰割掉的呢。死者的頭頸分離是客觀事實,對這一現象,總該有個說法吧。」黃石有些急了。     

我把黃石帶到我的標本室裡,那裡並排掛著一男一女兩副完整的人體骨架。     

我讓黃石仔細觀察人體脊椎正常的骨性結構,婉轉地對他說:「看到了吧,黃石。人體各頸椎之間骨性結構的連線是非常非常緊密的,上下頸椎是相互鑲嵌在一起的。這樣的結構即使是熟悉解剖學的人,包括我們法醫自己,在解剖時要想分解頭頸,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傷及頸椎的骨質。如果硬要說這顆人頭是人割的,那這割頭的人可就成仙了!」     

黃石撫摸著那具男性骨架的頸椎,深有感觸地說:「還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別說勾根雲的頸椎還裹著一層厚厚的肉了,就是隻剩下一堆白骨,也沒法不在頸椎骨上留下任何的損傷,就用刃器把頭顱從頸椎上給割下來。」     

我又指指人體骨架的下頜骨,示意黃石注意觀察:「人的頸椎總共有7個,從上到下第1、2、3頸椎的前面都有下頜骨掩護;

第4、5頸椎的前面有甲狀軟骨掩護。因此,在正常體位下,如果砍切第1至第3頸椎,肯定會傷及到下頜骨;

如果砍切第4、第5頸椎,則難免要損傷到甲狀軟骨。黃石,我不是說你,當時你發現勾根雲的下頜骨及甲狀軟骨都是完好無損的,就應該能夠想到這個問題,如果想到了這個問題,你就會仔細地檢驗頸椎骨上有沒有刃器的痕跡,還會注意觀察頭、頸斷面的邊緣是否有整齊的刀切平面。

如果你真這樣做了,你就會從科學的角度上對嫌疑人的口供提出質疑,而不會輕易地被口供所左右了。」     

黃石面帶慚容:「哎,大意啦、大意啦。當時我一看到現場上躺了這麼個斷頭的屍體,腐敗得也挺嚴重,臭氣熏天的,加上天氣那麼熱,就沒有太仔細的檢驗。怪我,怪我,全怪我。」

那麼,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使得勾根雲的頭頸在死後分離兩地呢? 



(二十七)一具身首異處的屍體(2) 



我發現死者頸部及頭部斷面的邊緣並不整齊,斷端沒有切割傷的特徵。 

那麼,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使得勾根雲的頭頸在死後分離兩地的呢? 

經過仔細的檢驗,我們在死者的左耳邊緣上發現了像是犬類啃咬造成的缺損。我心中暗暗竊喜。

為了進一步搜尋證據,我們又認真檢查了死者的衣著,我特別留意觀察其衣褲破損的情況。

終於,我們在死者的衣領及褲筒下邊發現了一些類圓形的破口。

這些類圓形的破口相互之間具有一定的間距,經過測量及比對,我們認定這些類圓形的破口是犬齒的咬痕。

此外,我們還在勾根雲的衣服上發現了犬爪的痕跡。 

原來,勾根雲的頭頸分離是大犬咬食腐屍的結果。     

沒聽說過吧?     

記得上學時一位老法醫曾對我們講起過這樣的一件往事:

在一次去山村出現場的途中,一隻滿身滿臉都是鮮血的大狗用嘴叼著一個斷端鮮血模糊的馬頭,迎面衝著他奔跑而過。

這事兒引起了他的關注,經調查瞭解,驗證這馬頭是那條大狗從附近村子裡淺埋著的一匹病死的馬身上咬下來的。     

你想,狗可以咬下那麼巨大的馬頭,更何況本案的人頭? 

看來,的確不應低估犬的驚人力量。 

另外,從犯罪的一般規律和罪犯的心理角度來分析考慮問題,殺人者要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及精力去肢解死者的頭顱應該有十分明確的目的。

一般情況下其目的顯然是分屍滅跡,罪犯應該將好不容易才割下的人頭毀掉或者深埋於地下,造成無頭碎屍案,以阻止人們對屍體進行辨認。

而本案中的頭顱與屍身幾乎是同時被人發現的,從頭面部的容貌及屍身的衣著上,均看不出有人為破壞從而達到毀屍滅跡的跡象。

單從此點來看,這事兒也不像是有腦子的人幹的!     

那麼,怎麼解釋死者肛門處的刀傷呢?     

從現場的照片上,我注意觀察到死者的衣著是比較整齊的。

我又再次檢驗了死者的衣著,尤其是其褲襠部。

在褲襠部我並沒有見到由刀傷形成的破口,看來肛門處的「傷」不好用「他傷」來解釋了。

當我們再檢驗肛門時,發現肛門處的「刀傷」已經遠遠不止一處了。

位於肛門內外成群的蠅蛆們又在肛門內外形成了好幾處的損傷。

顯而易見,這些損傷是蠅蛆咬食軟組織的結果。     

黃石吐了吐舌頭說道:「乖乖,什麼時候又添了這麼多的損傷。當時損傷就一處,屍體上也沒見到有那麼多的蠅蛆,所以我就根本沒敢往蠅蛆咬食腐屍上想。」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工作就是搜尋勾根雲的死因。 

儘管屍體已經高度腐敗,但我還是決定對屍體進行全面系統的解剖檢驗。

這種情況下,屍體是最好的物證,作為一名法醫,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就絕不應放棄對這一特殊物證的檢驗。     

剖開胸腹腔後,勾根雲肥大的心臟讓我興奮了好一陣子。 

勾根雲的心臟已經遠遠地大於他的右拳,其重量為600克,是正常成人的兩倍。

此外,他的左心室異常的肥厚,而左心腔又異常的狹窄。     

根據進一步的檢驗,勾根雲心臟所呈現的病理變化,完全符合肥厚性心肌病的病理診斷。 

肥厚性心肌病的病變特點是左心室異常的肥厚和左心腔的狹窄。

其發病原因目前還在學術探討之中,有人認為與病毒感染有關,也有人認為與自體免疫程式有關。

由於該病家族性發病率較高,因此被認為是一種遺傳性疾病。     

部分肥厚性心肌病的病人生前可以不表現出任何心臟疾病的癥狀,其心臟病變是在體內潛隱地進行及發展的。

這類病人可以在一些外界因素的影響下,突然誘發致死性的心電紊亂,導致心室纖顫而即刻死亡。 

根據調查,勾根雲的爺爺、大伯及兩個堂兄都是在正當英年時突發猝死。如果當時有條件或有機會做一下屍體解剖,大概應該發現肥大的心臟吧。 

那麼是什麼原因誘發勾根雲突發心臟病而死呢?

勾根雲獨自一人到苗圃幼林地裡又去做什麼呢? 

勾根雲,36歲,是個有家室的男人。

據說在永清縣和幾個女孩子關係曖昧,那片苗圃幼林地沒準是他偷情的地方? 

一年後,真相大白。     

縣劇團演員白慧兩個月前生下了一個男嬰。孩子生下後不久,丈夫江大勇就和她沒完沒了地吵鬧。     

原來,江大勇根據分娩日期推算受精日期,驗證在白慧受精期間夫妻二人根本就沒有同過床。

為了進一步驗證他的推算,他又通過血型的判定,最終否定了白慧生下的這個男嬰和他的親子關係。     

那麼,孩子到底是誰的呢? 

原來,這個男嬰是勾根雲的。 

既然醜聞已經大白於天下,還有什麼事情不能說呢?

於是,誘發勾根雲死亡的因素也找到了。 

勾根雲是在苗圃幼林地裡與白慧發生不正當的兩性關係時,突發心臟病而亡的。 

證據呢? 

還好,白慧保留了勾根雲寫給她的所有情書、便條,包括那晚與她約會的「預約單」。 



(二十八)拿死亡開玩笑的人(1)   



偽裝成自殺的兇殺,人們已經聽到的太多了。可是偽裝成兇殺的自殺您聽到過嗎?

我就碰到過。 

幹法醫這行,見過的事可以說無奇不有。這個拿死亡開玩笑的人,結結實實地把活人給涮了一通。   

偽裝成自殺的兇殺,人們已經聽到的太多了。

可是偽裝成兇殺的自殺您聽到過嗎?

我就碰到過。 

這是一個轟動全市的大案,只因為受害者是身為市建設銀行行長的龔起帆。 

那天,接我到現場的車都比以往進階許多。

到了現場才發現,停在那裡的車全都是上檔次的。 

身著白衣頭戴警帽手提現場勘察箱的我,從車上一走下來,立刻成為眾人矚目的人物。

儘管這種場景對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但今天還是多少有點兒令我心動。

因為在這片給我以關注目光的人群中,有許多是那種已經習慣於讓別人仰視自己的大人物。 

就要到達死亡現場時,突然,我被一個女人攔住。 

「妳就是他們說的那個韓法醫?我是陸醫生,還記得我嗎?我是給妳瞧病的陸醫生呀!」 

「陸醫生?噢,您好,陸醫生。怎麼,有什麼事嗎?」 

「韓法醫,我愛人讓人給害死了!您快去看看吧,他死得好慘,慘極了。韓法醫,您幫幫我,幫幫我吧。我要知道是誰這麼兇狠這麼殘暴,我一定要知道是誰殺了我愛人!韓法醫,我知道您能幫我找到兇手。拜託您了,我求您了!」

「撲通」一聲,中亞醫院婦產科的權威人物陸珀石居然出人意料地跪倒在我的面前。 

這下子我可亂了方寸。我真沒想到,那個從來都是對病人端著一副專家架子的陸主任,竟會跪倒在我的面前。 

死亡現場位於一座即將完工的大型建築物中,屍體是在大樓頂端的平臺上發現的。 

死者龔起帆仰臥在平臺上的東牆邊。他的臉被一層濃密的水泥粉所遮蓋;

他的嘴被一團白布塞住;

他的手臂被一根繩子綑了起來,繩端又繞頸一圈後打了個結。 

位於死者臀部的地板上有一小堆水泥粉,他的腳旁有一把剃刀,剃刀上沾滿了血跡和水泥粉。  

其實,整個死亡現場最讓人觸目驚心的還不是屍體,而是屍體旁的那一大攤血跡。

天哪,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儘管我是一名法醫,我應該知道人體究竟有多少血,也曾不止一次地見過流盡血液的人。

可一見到眼前有這麼多的血,我還是有些吃驚。 

我仔細觀察著現場,發現靠近屍體頸部位置的血液呈暗紅色,很濃稠,有些已經形成了血凝塊,由此向外擴散的血液,濃度越來越稀,最後是向瓷磚邊縫擴散的血清。

這些情況說明,頸部是血液流出的中心位置,而且死者生前出血的時間比較長,或者說龔起帆從頸部受傷到死亡有相當長的一段存活期。

如果是兇殺現場,死者應該拚命地掙扎抵抗。

但從血跡的範圍和流向來看,血流是從頸部順著屍體的體位自然流向屍體周圍的,血跡分佈既不雜亂,又無沾染,說明死者從頸部外傷到死亡,一直都是很平靜的。 

此外,屍體頭頸部位置的牆角上,也有密集的霧狀噴血點,這些霧狀噴血點的位置較低,高度都沒有超過60釐米,看來死者是坐位致傷的。 

整個現場,從屍體躺臥的地面,地面下的水泥粉,地面及牆壁上的血跡分佈,到屍體的衣著及體表,均沒有發現搏鬥的痕跡,也沒有他人遺留的痕跡。

如果是兇殺,那殺手也太厲害了。難道是自殺?

這話可千萬別從我的嘴裡蹦出來,拿不出真憑實據來,那個陸珀石還不得把我給撕成碎片! 

從表面上看,死者似乎先是被人投撒了水泥粉迷住了雙眼,然後遭到堵嘴、綑綁,最後被人切頸致流血過多而亡。

但這僅僅是表面現象,還是讓我們透過表面現象來看看死亡程式的真實再現吧。 

我讓大力將屍體從嘈雜的現場運到了我的解剖室。在解剖室裡,我可以靜下心來,仔細地勘察屍體。 

「奇怪,這滿臉的水泥不像是別人投撒的呀。」我用鑷子把死者的上、下眼瞼翻開,發現死者的眼球光亮潔淨,球結膜和瞼結膜都沒有沾染上水泥粉。 

可以肯定,死者是生前閉著眼睛將水泥抹到臉上去的。要不然為什麼他滿臉都遍佈水泥,而眼球和結合膜卻是幹幹靜靜的無粉區呢? 

還是讓我先來看看屍體的雙手吧。 

果然,我在這雙手上找到了答案。 



(二十九)拿死亡開玩笑的人(2) 



龔起帆右手掌面粘滿了水泥粉,而左手掌面卻挺乾淨,兩隻手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現在再看看被堵住的嘴,我用鑷子將塞進龔起帆嘴裡的那塊白布慢慢地從他的口腔里拉了出來,發現這是半塊白色的小浴巾。

在浴巾上,我沒有發現血跡。

接著,我又仔細檢驗了死者口腔的各個部位,口腔粘膜和牙齦的狀態都很正常,既沒有破損也沒有出血。

看得出,這毛巾是在暢通無阻的狀態下進入死者口腔內的。 

我發現被撕開的那半塊浴巾,斷端是新近形成的,於是下意識地將手伸進了龔起帆的褲兜。  

浴巾的另一半竟然就在他的褲兜裡。 

除非有一種情況,即死者的雙臂讓兇手給綑綁住了,死者已經失去了搏鬥能力,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受兇手威逼,不得已而為之的。那麼看看死者是怎麼被綑綁起來的。 

我仔細地研究了死者兩上臂綁紮麻繩的情況,發現死者兩條胳膊的上方,經過胸背部紮了兩道麻繩,繩端再繞頸一圈,拴成了一個活結繫在了頸部。

由於麻繩的綑綁靠近腋窩,所以雙臂尚能自由運動。圍在頸部的繩圈也很寬鬆,對頸部並不形成壓力,我試了試可以伸進三個指頭。

最後我讓助手高劍找來了一條麻繩,模仿著死者身上的綑綁程式,跟著死人學了一招兒。 

首先,我把對折成雙的麻繩端打成一個活結圈,拴成活結,套入右上臂。然後在一定距離打成第二個結圈,繩子繞胸背部橫過,拉到左上臂,在左上臂繞一圈,繩端再套入第二個結圈收緊。其餘的繩端再自左腋後抽出,向上經左肩到頸部,繞頸一圈,再拴成活結。 

這下子,我心裡就更有底了。

第一,自綁可以形成龔起帆身上的綑綁;

第二,由於這種近腋窩處的綑綁並不影響左右兩手臂的自由活動,因此綑綁後仍能進行一系列的偽裝和自殘活動。 

為了排除死者是在昏迷狀態下被殺的情況,我重點檢驗了死者全身的損傷情況,除致命性的頸部刀割傷外,沒有在死者的身上發現其他致昏性暴力痕跡,毒物化驗也沒有檢出體內有致昏性藥物。 

死者的致命傷,是頸部兩側的切創。

死者左側的頸動脈及頸靜脈全都被割斷了,右側僅頸部的淺靜脈被割斷,大量的血液就是從這幾根斷裂的血管裡流出來的。 

死者衣服胸前位的血跡流向是自上而下的,褲子大腿前側也有大量的滴血跡,而小腿位的褲管和兩個足背都沒有看到滴血,兩足掌亦無血跡;

現場屍體仰臥的地板上,靠近頭部的牆角上噴血區距地面高度在60釐米範圍之內。

這些現象告訴我,這是一個靜態的低位的噴血現場。

因此,可以斷定死者是坐著致傷而後倒地呈仰臥位直至死亡的。 

死者頸部兩側都有一處開口較大的紡錘形裂創和好幾道方向一致的淺創伴行,在每一個紡錘形裂創的上創角處,都可以看到「鼠尾狀」的皮瓣,這是重複切割時造成的。

我知道在致命性的紡錘形深切創形成之前,死者的頸部已經捱了好幾刀「試切創」了,這就是與深切創相伴行的淺切創和「鼠尾狀皮瓣」。 

「試切創」的存在,是刎頸自殺的有力證據。

如果是他殺,兇手一刀下去就得了,還用得著先在脖子上試上幾刀嗎? 

死者的雙手,尤其是背部有多量的噴濺血跡,這是雙手接近正在噴血的傷口時被噴染的證據,也是自刎的證據。 

龔起帆這傢伙,把我們當傻子玩兒吶,以為我們都弱智,一看到他的雙手被綑綁,我們就該迷失方向了。他也不好好想想,哪個法醫敢不檢查死者的雙手呀。我們要是都蠢得跟他一樣,早就被公安局給開了。 

根據龔起帆頸部傷痕的特徵,比對現場遺留下的那把剃刀,我認定這把剃刀完全能夠形成這位老兄頸部的那些傷痕。

經提取檢驗刀上的血跡,我們發現其上的血型與死者的血型完全一樣。

刀上的指紋,全是死者一個人留下的。

再比較一下死者身上的傷痕,都呈現出左重右輕的特點,這些特點反映出右利手者一般的自殺規律。 

出現在龔起帆身上的種種現象,無情地揭示了一個結論:「龔起帆系自殺身亡。」 

但是龔起帆為什麼這麼殘忍地殺害了自己?

為什麼要把自殺偽裝成他殺呢?

這可就不是我要研究的問題了。 

不過,從心理學研究方面,作為一名法醫是不是應當對此類自殺現象更多一些關注呢? 



(三十)闊佬的離奇之死(1) 



年輕的杜維那雙美麗的鳳眼,一遇上我的目光就慌亂地四下躲避,後來乾脆低下頭來,盯著自己的一隻腳在地面上劃來劃去。 

一絲疑慮閃過我的腦海,這些不經意的小動作是否意味著什麼?

是杜維靦腆內向的性格使然,還是內心隱匿著什麼巨大的不安?   

「這肥佬,皮下脂肪可真夠厚的!」 

解剖臺上的這具死屍,又矮又胖又老又醜,剖開他那肥大的啤酒肚後,我深深地喘了一口粗氣,再次用複雜的眼神打量著站在解剖臺邊的家屬代表,死者的妻子杜維。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比喻,用在這對夫妻身上絕對不過分。 

年輕的杜維那雙美麗的鳳眼,一遇上我的目光就慌亂地四下躲避,後來乾脆低下頭來,盯著自己的一隻腳在地面上劃來劃去。 

一絲疑慮閃過我的腦海,這些不經意的小動作會不會意味著什麼?

是杜維靦腆內向的性格使然,還是內心隱匿著什麼巨大的不安? 

死者謝有財,56歲,房地產開發商。一個月前,當他從小轎車上下車時,突然感到下肢無力,當即摔倒在地,從此下肢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經詢問中亞醫院神經內科醫師,在此之前,謝有財曾經發燒一天,且四肢疼痛。

經臨床診斷,專家們確診他患橫貫性脊髓病,當時就收他住了院。

入院以來,謝有財除雙下肢截癱外,全身各系統均無異常發現,也未出現感染等併發癥。

然而,昨夜他卻突然死在了獨居的高幹病房。

事情的經過大致是這樣的:

凌晨1時,陪伴在謝有財身邊的杜維向值班護士報告,說她老公臉色不好,可等到護士趕到病房時,病人已經斷氣了。 

一般來說,橫貫性脊髓病患者,除下肢癱瘓外,在沒有其他系統的疾病或併發癥出現的情況下,是不會突然死亡的。

因此此例病人,屬死因不明之病例。

加之橫貫性脊髓病只是一種對癥的診斷,意思是支配肢體運動的脊髓在一個橫斷面上出了毛病。

到底有哪些原因能夠引起脊髓發生病變,至今學說很多,有外傷,有腫瘤,有炎癥等等。

謝有財發病十分突然,住院一個月來,雖然已經做了大量的檢查、化驗,但卻始終未能查出明確的病因。

為此,中亞醫院神經內科的專家們也特別想通過屍體解剖,把謝有財的病因搞個水落石出。這具屍體就給拉到我這兒來了。 

站在解剖臺前,我有一種感覺:

儘管這「癩蛤蟆」似的糟老頭有錢又有勢。但「癩蛤蟆」畢竟是癩蛤蟆,吃到嘴的「白天鵝」未必就真的那麼好消化。他一定死得很冤! 

然而,初檢的結果並沒有獲得令人興奮的異常發現。

屍表檢查,從頭到腳沒有任何損傷和暴力的痕跡。

剖開胸腔、腹腔、顱腔也都沒有發現能夠造成死亡的病理變化。 

據死者的經治醫師介紹:

昨天深夜,夜班護士查夜時,死者曾意識清醒地要求查夜護士關閉病房外過道的大燈。

前後不過才一個小時,又是這位夜班護士被杜維喚到了死者的床前,發現病人已經死亡。 

作為一名與死亡打交道的法醫,我知道在這一個小時中能夠讓一位意識清醒的人突然死亡的疾病,應該是心血管及中樞神經系統的病變,如冠心病、肺動脈栓塞、腦出血等。

這些疾病,通過我對屍體的解剖檢驗,已經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而由暴力性外力導致人體在一個小時之內死亡的可能,如各種外傷、扼死、勒死、電傷等徵象通過屍檢也沒有發現;

餘下的可能就是投毒了,這種可能性必須經過實驗室檢查才能確定。 

一個月前離奇的癱瘓和一個月後神秘的死亡,同時發生在一個人的身上,這其中有什麼因素可以把兩個事件聯繫在一起呢? 

如果是外來物質導致謝有財下肢截癱,那麼病變應在胸段脊髓;

如果是外來物質導致其死亡,病變應在脊髓的上端。

脊髓的上端連線著的是……

想到這兒,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伸出一雙略微發顫的雙手重新拿起已被我放進標本缸裡的腦組織。 

乍一看,這對大腦半球與正常腦組織沒有什麼兩樣。

沒有腦挫傷,沒有腦出血,甚至連死於腦組織完全正常的人都會有的輕微的腦水腫的痕跡都極不明顯。

這說明死者從機體遭遇致命性一擊到死亡的時間是極為短暫的。

在這極為短暫的時間裡,腦組織還沒來得及出現缺氧反應,生命就終結了。 

帶著疑問再次檢查死者的腦子時,我終於發現了問題。

死者小腦底部有一小片蛛網膜,色彩略微發灰,與周圍組織相比失去了正常的光澤。 

再接著檢查,我又有一個驚人的發現。 



(三十一):針灸 



多麼陰險毒辣而又隱蔽的殺人手段呀,可兇手卻是那個看似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小女人杜維。

杜維嫁給謝有財將近10年了。

10年畸形的夫妻生活把這個愛慕虛榮的小女孩磨煉成了一個陰險毒辣的女殺手。   

經檢查,死者小腦底部的這塊發灰白的組織是酸性物質腐蝕的結果,酸性物質進入的途徑應該是通過體外向顱內的注射,而注射的位置只能在頸部那個在中醫學上稱之為啞門穴的部位。

對了!只有由此處進針才可能通過枕骨大孔到達西醫所說的小腦延髓池,而該池前面緊靠著的就是人體生命的中樞延髓! 

這可太離奇了!

就眼前這麼個花瓶似的小女人,能夠做得出這麼驚人的「壯舉」?

對了,應該盡快瞭解一下這小女子是否有過從事醫務工作的經歷或經驗。 

我立即將屍體翻了個身,切開背部的皮膚後,我拿起放大鏡,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區域性細微的變化。

我發現第一頸椎旁的肌肉的色彩與眾不同,是紅褐色的,失去了正常的光澤。

這一細微的差異令我十分興奮,接下來的工作是尋找注射針孔。

不幸得很,瞎忙活了半天,一無所得。 

噢,對了!如果導致小腦底部發生蛋白質凝固的腐蝕性物質是由體外向顱內注射的,那麼在注射的程式中,很可能有腐蝕性物質滴落在死者衣著上。 

快,再次檢查死者的內衣! 

果然,死者貼身穿著的內衣領子上分明有5個滴狀的米粒大小的斑塊,斑塊處的纖維不僅變成了灰色,而且質地也變脆了,稍加觸動即可取下,顯然這是被強酸腐蝕的痕跡。

打開死者的脊髓我發現在第三至第四胸椎水平斷面以下的脊髓有明顯的液化壞死,有些地方幾乎完全溶成粥狀,脊椎骨呈灶狀脫鈣並軟化。

一看就知道,這些病變不是疾病所致而是強酸作用的結果。 

我立刻將死者第一頸椎旁的那塊有異常發現的肌肉、死者小腦底部發灰的組織還有病變脊髓一併送到了病理實驗室和毒化分析室。 

檢驗結果驗證了我的推斷:

所有檢材,包括死者第一頸椎旁的肌肉,死者的小腦組織,死者的脊髓,經過病理組織切片檢查證明,全都呈現出蛋白質凝固性壞死的病理改變。     

到此為止,您也該明白了吧:

謝有財離奇癱瘓的病因找到了,是酸性物質由胸椎間進入脊椎管腐蝕了脊髓橫斷面而導致的必然結果;

謝有財神秘死亡的死因也找到了,是酸性物質由啞門穴通過枕骨大孔進入人體生命中樞而導致的必然結果。 

多麼陰險毒辣而又隱蔽的殺人手段呀,可兇手卻是那個看似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小女人杜維。 

據調查,杜維十年前畢業於市護士學校。這是一個功課不大好,但動手能力卻極強的女孩子。

護校畢業後,她沒有向絕大多數同學那樣到各大醫院當護士,而是到了市內一家最大的酒店做了按摩女。

不到一年,她就名正言順地做了謝夫人,結束了自食其力的工作生涯。 

據謝的親朋好友們介紹,謝杜二人夫妻關係極佳,

是少有的一對模範老夫少妻,謝常常向人炫耀妻子的按摩推拿技藝。

哦,對了,還有熟練的針灸技術。 

哼,老頭子做夢都想不到,正是「愛妻」這熟練的針灸技術,送他上了西天。 

中醫所說的啞門穴,正是西醫做小腦延髓池進針的部位,該池前面緊靠人的生命中樞延髓。

因此,人們歷來認為在此處穿刺非常危險,稍有不慎即可傷及延髓使人立即死亡,有禁區之稱。
所以,一般西醫很少做此穿刺。 

文革期間,東北某部隊的一個衛生員敢想敢幹,首創了針刺啞門穴治療聾啞病人的記錄。

這舉動一時間轟動了全國,被某些人認為是「突破禁區的偉大創舉」,各大報紙也爭相追蹤報導這一「奇蹟」。

隨著「四人幫」的垮臺,這一在當年轟動全國、震驚全世界的創舉也同文革時其他的一些奇蹟一樣自然地消亡了。 

杜維充分運用了這一歷史產物,首創啞門穴殺人之先河。 

因為此案殺人手段比較特殊,我受命參加了對兇手杜維的審訊。 

杜維嫁給謝有財將近10年了。10年畸形的夫妻生活把這個愛慕虛榮的小女孩磨煉成了一個陰險毒辣的女殺手。 

「我一邊尋找著致他於死地的機會,一邊愈加努力地博得他的歡心。我每天為他推拿按摩,陪他做亂七八糟令人作嘔的性遊戲。最終,我發現可以利用為他針灸的機會,將他置於死地。」 

「為了實施我的計畫,這幾年,我看了許多法醫方面的書。我不敢在家裡看,都是趁老謝不在家時,一個人悄悄到圖書大廈看的。我發現法醫病理解剖一般是不檢驗脊髓的,如果毒物沒有進入全身的血液循環系統,法醫就查不出來了。因此我先選用了腐蝕區域性的硫酸從胸椎注入,造成謝有財癱瘓的事實。接著,我又在啞門穴直接向人體生命中樞注入硫酸而致謝有財於死地。」 

「殺死謝有財,我一點也不後悔,反正我已經生活在地獄裡了,我還怕什麼呢?」 



(三十二)可可奶裡的毒物(1) 



可可奶裡的毒物 

「依我看,在整個治療的程式中,找不到中亞醫院醫務人員有任何失職的地方。所以病人的死只能歸結為送治不及時、病人體質差和醫療水平所限,根本談不上醫療事故。」     

「不對吧!」我忍不住發表自己的看法。 

「患者安苗,女,25歲。死亡前三天的晚上十時許由家人攙扶來到我院急診室就診。病人自述,當晚進餐正常,兩小時前喝過橙汁和摻了可可的牛奶。一小時前出現頻繁的嘔吐、腹痛、腹潟,水潟中還混合帶血的粘液。當班主治醫師初步診斷為『菌痢』,由於病情較重,當即收病人住院治療。」     

「以後的三天中,病人的腸胃道癥狀始終存在,並且伴有發燒、咽痛、氣別等癥狀,長時間地處於昏迷狀態。隨著病情的不斷加重,致使病人水電解質平衡與酸堿平衡紊亂。經實施各種搶救措施,終因病人病情嚴重及自身體質虛弱而死亡。」     

「患者的死亡診斷為『急性中毒型菌痢』。按照當前的醫療水平,這種病還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地治癒,不乏在救治中死亡的病例。」 

中亞醫院醫務室主任羅大明,戴著高度近視的眼鏡,一字一句地念著手中的講稿,恭恭敬敬地向在座的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的委員們匯報著這起「醫療事故」案例。 

作為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的委員,我覺得自己坐在這兒責任還是挺大的,因為我是唯一的一名圈外人。 

這些年,醫療糾紛多了起來。其中確實有一些是很嚴重的醫療事故,但多數糾紛是由於病人或其家屬的偏見和對醫學的無知所引發的。     

這次,「被告」是本市的一流醫院,主治醫師又是一位資深的醫師,而且「菌痢」這種病又不是什麼疑難病癥,不大可能在醫療上出什麼問題。

因此,起先我是抱著學習的態度來聆聽各位醫學專家們高談闊論的,我琢磨著這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可能又要讓我白賺一堂不交學費的臨床專業課了。    

「急性中毒型痢疾最怕送治太晚。救治不及時,死亡率還是蠻高的呢!」 

「是的、是的,病人的體質再差一些就更不好辦了。」     

「依我看,在整個治療的程式中,醫護人員已經在病人身上傾注了很大的精力了。儘管病人死了,但我們找不到中亞醫院醫務人員有任何失職的地方。所以病人的死只能歸結為送治不及時,病人體質差和醫療水平所限,根本談不上醫療事故。」     

「不對吧!」我不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也許是職業病,我這人,有時挺招人煩的。總愛在一些關鍵的地方,用一種極端挑剔和批判的眼光對待別人的意見。     

「僅僅用送治較晚和病人體質虛弱來解釋這位菌痢病人的死亡似乎有些太牽強。病人不是發病後一個多小時就送到醫院了嗎,這不能算送治太晚吧。再說,從病人的發育營養狀況來看,病人發病前的身體素質不能算太差吧。就中亞醫院的醫療條件和裝置,怎麼就救治不了一個菌痢病人呢?」     

還有,安苗生前的癥狀與典型的「中毒型菌痢」有很大出入。     

首先,「中毒型菌痢」的癥狀一般都出現得較慢,因為從口腔進入體內的菌痢毒素被人體吸收需要一個程式。經過這段程式後,人體才會出現中樞性嘔吐的癥狀。

而安苗的癥狀來得比較快,如果從喝過飲料和可可奶算起,大約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了癥狀,先是頻繁的嘔吐並伴有腹痛,接著是腹潟。      

其次,「中毒型菌痢」多發生於夏、秋季節。而現在正值隆冬,這種病在這個季節是不多見的。

更重要的一點是,經過對病人的大便培養,並未發現痢疾桿菌。     

如此看來,臨床診斷為「急性中毒型菌痢」,缺乏科學依據。因此,對於安苗到底死於什麼疾病,只有通過對死者進行屍體解剖和病理檢驗。   

想不到,我的意見居然立馬就得到了大多數臨床專家的重視。 

所謂的屍體解剖和病理檢驗,用通俗的語言來講,就是把被人體軀殼所保護著的臟器,通過解剖刀或更精密的武器的運作而暴露出來。使得專家們能夠用肉眼或藉助於儀器直接看到這些臟器的狀態。

這樣,那些有病變的臟器就很難在病理學專家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只要有病變,不管它有多麼小,甚至小到細胞內的病變,病理專家都有能力把毛病給挑出來!     

所以說病理專家的病理診斷要比臨床專家的臨床診斷準確率高得多。

一個是直接看,手裡拿著一塊臟器,想看哪,切開就看了,一目瞭然;

一個是隔著體表看,憑著病人的主訴、癥狀、體征和各項實驗室手段來診斷,如果哪一個環節有了毛病,就有可能造成臨床醫生對病人疾病的誤診。 

於是,死者安苗的屍體很快就被搬到了我的解剖臺上。 



(三十三)可可奶裡的毒物(2) 



一個偶然的機會,蘇林與在銀行工作的安苗相識,為了騙取到銀行的貸款,蘇林沒幾天就和姑娘搞得熱火朝天。

在騙取了兩筆銀行貸款後,蘇林知道他從這個小貸款員的身上再也搾不出什麼來了,於是決定幹掉她,自己攜款外逃。 

經過屍體解剖和病理切片檢驗,果然發現了問題。     

死者安苗的每一個臟器都呈現出程度不同的瀰漫性血管內凝血,她的腎小管已經壞死了,胃腸粘膜也出現了毒物刺激的病變。

我知道這些病變不符合「中毒型菌痢」的病理特徵,只有在毒物的作用下,才有可能出現這樣的結果。     

會是什麼毒物導致死者中毒死亡呢?     

為了證明毒物的類別,我提取了死者的膽汁、心血、胃腸容物、肝、腎、腦等臟器。我把它們送到了毒物化驗室,要求檢驗員作系統的毒物分析。 

可是,化驗結果為「常見毒物陰性」,結論是「屍體內未檢出毒物」。   

中毒致死,體內卻檢不出毒物,會不會是由於毒物在體內已經發生了代謝的結果?    

毒物進入人體後,在細胞內某種酶的作用下,將發生化學變化,使得一種物質變成了另外一種物質,這就是毒物在機體內的代謝。     
不同的毒物,代謝的程度和方式也不同。

有些毒物代謝程式很快,當毒物在體內發生作用導致人體中毒後,毒物即刻迅速代謝,又很快排泄到體外。這樣,在中毒致死的屍體中就很難找出毒物來。     

使安苗中毒的毒物很可能具有這樣的特徵。     

我進一步在「生物堿」這個範疇中選擇相近的目標。     

含有生物堿的毒物種類繁多,像烏頭屬、鉤吻、曼陀羅、馬錢子、發芽的馬鈴薯……

都是,到底哪一種更接近目標呢?     

我在這些毒物中逐一篩選,範圍漸漸地縮小,目標最終瞄向了「秋水仙堿」。     

有資料記載:「秋水仙堿」存在於秋水仙花內,是天然生物堿,含量約為0.1%,為有效的細胞有絲分裂抑制劑,毒性極強,口服6毫克即可死亡。

「秋水仙堿」在人體內由於水解作用代謝很快,排泄也很快,達到最高濃度後絕大部分代謝並從尿中迅速排出,中毒後在人體內含量極微。  

「秋水仙堿」對中樞神經系統的作用很強。中毒癥狀有噁心、嘔吐、腹潟、發燒、精神失常、血尿、腎小管壞死,最後因嚴重循環衰竭而死亡。       

再次化驗,目標直指「秋水仙堿」,方法是微量分析法。化驗結束時,一切都明白了:

屍體的血液中確實含有「秋水仙堿」,只是含量極微,每升中才5微克。     

法醫鑒定書很快擬出,結論是:安苗,死於「秋水仙堿」中毒。     

當安苗的死因被確定後,最緊張的要算安苗的上司市建行某分行信貸科的夏科長了。     

經過一上午的緊張工作,很快就發現經安苗貸出的兩筆款子有嚴重的問題。這兩筆款項共是55萬元。     

貸款物件是三利公司,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皮包公司,根本沒有償還能力。     

很快市檢察院就接到了銀行的舉報。同時檢察院也瞭解到公安局已經開始對安苗的死因進行調查,於是他們就將有關材料移交到公安局,委託我們進一步查清安苗的死因。 

錄音機裡傳來夏科長報案時的錄音。    

「安苗,今年25歲,尚未結婚。她18歲就進了銀行,五年前幹起了信貸員。」    

「這姑娘相貌一般,性格內向,人很穩重,工作踏實認真,業務也很熟練。我對她很放心,一般的信貸業務都讓她獨立完成,過去從來也沒出過什麼差錯。」 

「聽說最近她交了一個男朋友,具體情況安苗沒有向大家說,大家也不好問。」     

大力關上了錄音機,指示偵查員小李盡快查清三利公司老闆與安苗的關係。     

大力的推測沒有錯,三利公司老闆蘇林正是安苗交的那個男朋友。     

蘇林,30歲,原是本市藥物研究所的工人。近期內莫名失蹤。 

從各種跡象看,蘇林肯定是攜款潛逃了。     

另外,從銀行方面瞭解到,近期銀行要對信貸業務進行大清查,一旦清查工作展開,安苗的問題必將暴露無遺。         

向蘇林所在的藥物研究所瞭解到,一個星期前,蘇林向同宿舍的沈非要了一小瓶「秋水仙堿」,說是有個親戚得了骨癌,醫生給開了個偏方,裡面有「秋水仙堿」這味藥。 

我仔細觀察和琢磨了一下藥物研究所裡的毒品,真是多種多樣!蘇林之所以選擇「秋水仙堿」,就是看中了它在人體中吸收快、代謝快、排泄也快的特點。     

大力向各地發出了通緝令。

三天後,投毒殺人攜款潛逃的嫌疑人蘇林被公安機關在祖國西南邊陲的一個小鎮上抓獲。

蘇林承認了他所幹的一切。     

一個偶然的機會,蘇林與在銀行工作的安苗相識,為了騙取到銀行的貸款,蘇林不顧姑娘相貌平平,沒幾天就和姑娘搞得熱火朝天。

在騙取了兩筆銀行貸款後,蘇林知道他從這個小貸款員的身上再也搾不出什麼來了,於是決定幹掉她,自己攜款外逃。 



(三十四)「特殊疫苗」 



為了證明自己還有想像力,還有天才的頭腦,也為了把自己從精神病人的包圍之中解救出來,陸星決定用胰島素來做一次截然不同的極其刺激的實驗。實驗的物件就是他的妻子韓青青。 

精神病院的醫生 

陸星是我大學時的同班同學,因為他爸是省內精神衛生界的權威,所以醫科大學醫療系一畢業,他就被分配到了省裡最有名氣的精神病醫院做了精神病科的醫師。     

不知您聽說過沒有,精神病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都有些神經兮兮的。

反正對此說法我倒是真的有點感覺。     

上學那會兒,還看不出陸星有什麼不正常,只是覺得他太孤傲,對誰都是一副漠視的態度。

那天清晨,我正在院外的馬路上晨練,一輛警車停在了我的身邊。市局的張法醫向我一揮手,就把我招上了車。     

上車後才知道,公安局剛剛接到陸星的報案,說他的妻子韓青青死在了浴缸裡。     

陸星沾他老爸的光,兩口子住了一套大三居。衛生間的潔具全是外國貨,浴缸特別大。     

韓青青是市歌舞團的舞蹈演員,這兩年不大走俏了。

我們上學那陣子,她可火了,滿世界地跑,出盡了風頭。     

現在,美麗漂亮的韓青青,一絲不掛地躺在白色的大浴缸裡。

她側著身子,雙手彎曲放在胸前,彷彿安詳熟睡中的嬰兒。     

因為陸星是我的同學,也曾與市局的張法醫打過交道。

所以,警方與當事人的對話顯得十分客氣。     

陸星有些漫不經心地向我們訴說著事情的經過。     

陸星與韓青青分住在兩個不同的臥室。早上五點多,陸星起床後發現浴室裡亮著燈,走進浴室時,發現韓青青已經死在浴缸裡了。     

「起初,我想把她抱出去。但她身子太沉,我又有些驚慌失措,怎麼也抱不動。

於是,我就拔下浴缸的塞子把水放乾了,給她做人工呼吸,但已經太晚了,她已經死了。」陸星迴憶說。     

順著陸星的描述,我腦海裡出現了一幕幕的模擬現場。

當我的目光掃過陸星時,忽然發現,陸星居然仍穿著睡衣,睡衣很乾,沒有到浴缸救人而被弄濕的痕跡。     

「陸星,你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穿著這件衣服嗎?」我出其不意地問道。  

「是呀。」陸星迷惑不解地答道。     

「這傢伙,準沒說實話。」我心裡暗想。     

我把想法告訴了張法醫。張法醫決定對屍體進行解剖檢驗。

可是一連解剖了三次,也沒有找到韓青青的死因。     

那天,我的導師魏振東教授把我招回了學校。

原來,市局又把韓青青的屍體拉到了我們法醫系。     

解剖由吳明英教授主刀,我給她當助手。     

終於,我們在一個高倍放大鏡的幫助下,發現韓青青的左臀部有一個點狀的針孔痕跡。     

我們極其小心地切下了帶針孔的皮膚組織。製成切片後,我們檢視了針孔部位的脂肪和肌肉組織,發現上面有輕微的炎癥改變。

病理切片檢驗驗證,這個針孔是死者死前一小時之內打針時留下的。     

最後,我們要從切下的這塊組織中,檢驗出注射物來。     

這個組織塊實在是太小了,如果選擇了錯誤的毒化檢驗方向,必然會導致所有努力前功盡棄。 

在吳教授的指導下,我們作出結論,韓青青死前左臀部注射的藥物為胰島素的可能性最大。這是因為:

第一,陸星精通胰島素的藥理作用且易於獲得這種藥物;

第二,死者韓青青屍體上雖然沒有出現特徵性的致死性病變及損傷,但這並不能排除低血糖休克死亡的可能性。

因為死於低血糖休克的人,不會在屍體上留下特殊的形態學改變。如果韓青青死前確實注射了胰島素。

那麼,人為作用致低血糖休克死亡的死因就可以確定無疑了。當然,殺人兇手也就不難找到了。 

於是,我們對這塊組織進行了胰島素含量的檢驗,找到了84個單位的胰島素。     

接著,我們又對韓青青死後的眼玻璃體液的糖含量進行了測定,發現其含量明顯低於正常值。

韓青青的死因找到了,是注射胰島素致低血糖休剋死亡。     

在對陸星執行死刑之前,我去看過他好幾次。 

陸星是個偏愛文學的男孩,可是做精神病醫生的父親逼著他子承父業。 

到了精神病院,他突然感覺到好像整個世界都被精神病人包圍了。

無數的精神病人從各個角落湧向他的醫院,來到他的面前,向他露出他們醜陋的身體,讓他注射那種叫做胰島素的液體。

面對著這些精神扭曲的病人,陸星的心情越來越糟。

他覺得精神病人扼殺了他的天才,他幾乎快要悶死了。 

為了證明自己還有想像力,還有天才的頭腦,也為了把自己從精神病人的包圍之中解救出來,陸星決定用胰島素來做一次截然不同的極其刺激的實驗。實驗的物件就是他的妻子韓青青。

韓青青在聽了丈夫對她描述的本市正在流行一場流感的訊息後,十分順從地讓丈夫為自己注射了一隻「特殊疫苗」。 



(三十五)死在婚禮上的新娘 



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婚禮剛剛開始,新娘就突然倒地身亡。

兇手不是鄭亞萍,又能是誰?      

新娘的親屬揪住新郎就是一頓痛打,而新郎則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新娘的伴娘,那位死磨硬纏了他整整三年的公關部主任鄭亞萍。 

死在婚禮上的新娘 

一支特殊的送屍車隊,載著一具身著盛裝的女屍和一群特殊的送屍人,在一輛警車的率領下,匆匆地向市公安局刑科所技術大樓駛來。 

死者郝潔,二十四周歲。 

死者是在婚禮進行曲中,突然倒地死亡的。 

郝潔的親屬揪住新郎就是一頓痛打,而新郎則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新娘的伴娘,那位死磨硬纏了他整整三年的公關部主任鄭亞萍。 

是的,他跟鄭亞萍有過那種關係,但那絕不等於他愛著鄭亞萍。

相反,對鄭亞萍這種有心計的女人,他簡直厭惡極了。

儘管他是公司老總,儘管在這個民辦公司,他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他就是擺不平她,以至於他與這女人在一起總有種被強姦的感覺。 

人不同於動物,對動物而言性慾宣洩的程式是純生理性的。

而人是有感情有思想的,越是有品味越是有思想的男人,對身邊的女人要求就越高。

對他們而言,只有與心愛的女人,精神接近的女人在一起時,才能得到性的滿足。

這是因為,對人而言性慾宣洩的程式是一個從心理到生理的整體程式。

在這個程式中,心理和生理必須保持平衡達到同步,才能完成真正的宣洩程式。

如果身邊的女人是個自己所厭惡的女人,那麼僅僅由於性本能的驅使,生理上的性慾宣洩程式是完成了,但心理上的宣洩程式卻由於厭噁心理而受到了加倍的抑制。

這樣,就會使得那些個熱愛生活身心正常的男人們心理更加的壓抑、痛苦、沮喪、煩躁,通過大腦反射到軀體的反應,就是極度的疲憊。 

許多人,反過神來,會產生一種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強姦的厭惡感。對於一個熱愛生活的男人來說,這是一件很殘酷的事。 

其實,這種無形的力量正是男人們的軟弱,面對性本能衝動的軟弱。

除了怪那些個勾引了他們的壞女人外,更應該責怪的就是他們自己。 

據新郎講,為了擺脫鄭亞萍帶給他無窮無盡的煩惱和痛苦,他費盡心機,終於如願以償娶了自己心愛的人。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段日子鄭亞萍沒有採取過任何手段來阻擋他的娶妻計畫,也沒有再去糾纏他。
相反,鄭亞萍居然很快與郝潔混得熟透,一下子親如姐妹。 

為此,新郎曾惶惶不可終日。

他擔心鄭亞萍這個有心計的女人會利用他們之間骯髒的性關係對純潔如雪的郝潔施加影響,他知道他在郝潔心目中的形象是多麼的高大,他更知道郝潔那孱弱的身體,脆弱的神經根本就經不住這沉沉的一擊。

然而,直到喜日來臨,人家姐妹倆仍然相好如初,他與鄭亞萍也仍然相安無事。 

昨天一整天,鄭亞萍始終在郝潔身邊,新郎離開時多少有些不放心,可新娘一意孤行,非要鄭亞萍陪伴在自己的身邊,非要鄭亞萍做自己的伴娘不可。

對此,新郎又能多說些什麼? 

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婚禮剛剛開始,新娘就突然倒地身亡。

兇手不是鄭亞萍,又能是誰? 

對法醫而言,死亡無非就是暴力性死亡和非暴力性死亡兩大類。

暴力性死亡分為他殺、自殺和意外;

非暴力性死亡分為病死和衰老死。

然而,無論是暴力性死亡還是非暴力性死亡,都會或長或短經過一系列複雜的病理生理程式,會或多或少在屍體上留下一段特殊軌跡。

這一系列複雜的病理生理程式,對法醫來說都是極有價值的訊息。

這些訊息都將在病理解剖刀的執行下,不斷地向法醫傳遞。 

奇怪的是,無論是在她的體表還是在她的內臟都沒有發現暴力作用的痕跡,她的體內也沒有致死性的毒物。

這下子,新娘的親屬們不再對新郎又踢又咬了,新郎也將放射著熊熊怒火的雙眼從鄭亞萍的臉上收了回來。 

最後,經過解剖發現,死者右心室壁出現了可怕的脂肪浸潤。

也就是說在她的右心,脂肪組織幾乎代替了正常的心肌組織。

也就是說,死者生前患有一種潛在性的心肌疾病心臟脂肪浸潤,又稱脂肪心。 

由於人體的心臟具有很大的代償能力,因此患有脂肪心的病人,在日常生活中常無明顯的不適癥狀。
有時,即使稍有不適,也不為本人和家人所發覺和重視。 

然而,這種潛在的心臟病病人,一旦由於體力消耗過大或情緒過於激動而使心臟負擔突然增加時,就會使心臟失去代償能力而突發急性心力衰竭甚至突然死亡。 

那麼,這位患有潛在性心臟病的新娘,在婚禮進行曲中猝然倒下致死的原因是不是很清楚了呢? 

當然了,新娘嘛,婚前過度操勞肯定是在所難免的;

正在走進婚禮的新娘,當然會情緒過於激動啦。

但是還有沒有別的足以刺激新娘心臟負擔突然增加的因素呢? 

這,恐怕就只有鄭亞萍和上帝才會知道! 



(三十六)槍殺還是溺斃(1) 



根據調查,這支殺人的兇器是死者在事發前一個月,從當地駐軍偷來的。

另外,死者生前曾多次揚言,出獄後要幹掉老A。

因為,在死者蹲大獄期間,老A玩弄了他的妻子。 

槍殺還是溺斃 

在我們這座法醫病理大樓地下室的停屍間裡,除了有100個供死屍休息的冷凍屜外,還有一個超大號的大冰櫃,裡面放置著嬰兒的屍體,還有那些不能在正常的冷凍屜中伸胳膊伸腿體重超常的大胖子。

另外還放著許多彼此互不相屬的胳膊、大腿或腦袋等殘肢。我和大力把這座特殊的公寓稱為「娃娃之家」。 

這天,「娃娃之家」又新添了一顆人頭。這顆人頭是一位環衛工人從垃圾箱裡拾到的。 

這是一顆死亡只有一兩天的人頭,男性,四十來歲。

死因應該是中彈身亡。

因為,光這顆腦袋就中了兩顆子彈,第一顆從左眼射入,第二顆從耳後射入。 

「大力,你和兇手的關係肯定不一般,我看這兇手對你也太關照了。這不,人家怕把你給累著了,證據都給你留在這顆人頭裡了!」

當我發現這顆人頭上只有三個彈孔時,知道還有一發子彈留在了腦子裡,玩笑似地對大力說。 

在解剖室裡,對死者並非無禮的玩笑比比皆是。

在那裡,工作人員之間的對話常常是很奇特的,充滿了消愁解悶式的陰森和幽默,有些場景足以使圈外的人感到恐懼和噁心。

千萬不要由此而認為法醫學家們都是些冷酷無情的人,其實這只能說明他們對職業上淒淒慘慘的表面現象所持有的超然態度;

這只能證明他們有著足夠堅強的神經從而保持理智的思維。 

這裡,我給你講一則我所經歷的解剖中的笑話。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我和大力在保險公司幾位職員的陪同下,在一所燒光的房子裡仔細地尋找著一具懷疑被燒死在這間房子裡的屍體。 

在徹底燒焦的瓦礫堆裡搜索人體殘骸時,我突然發現了一隻人體前臂樣的東西,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紙板箱裡,在警車的護送下,鄭重地把它「接」到了我的解剖室。 

在解剖室裡,我拿起解剖刀,擺出一副戰鬥的架式,滿臉的嚴肅和深沉。

我認真地做了一個橫切,以便一刀就能切到骨骼,向大家證明它是人體的前臂。

燒焦的焦痂在我的小刀下一點點剝落…… 

突然,我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因為在解剖臺上切開的,居然是一條長麵包! 

直到今天,我一端起咖啡杯,就可能會有人問:「嗨,韓嵋,要不要切一片烤麵包?」 

對了,還是說說那顆人頭吧! 

經過X光照相,我在腦子裡找到了那發子彈,開顱取出之後,我把它交給了大力。 

這顆人頭是被兇手粗暴地切割下來的,顯然切割工具不是斧子而是鋸子。

從傷口的色彩來判斷,人頭是死後不久即刻就被人給鋸下來的。 

我把這顆人頭送回「娃娃之家」之前,從中取下了足夠的檢材,這些檢材被送到化驗室,由化驗員對這個腦袋的血型和酶型進行分析。 

兩天以後,大力又送來了兩條手臂,這兩條手臂也是環衛工人在垃圾箱中發現的。 

通過血型和酶型的分析,兩條手臂與那顆人頭同屬一人。 

一星期後,大力通過指紋找到了死者一個刑滿釋放犯。 

很快,兇手落網了,是個黑社會成員,人稱老A。 

據老A交代,死者持槍企圖對他進行槍擊,在生死關頭老A為保全生命,才不得不與死者進行拚搏。

在拚搏中,他從死者手中奪下了武器,並向死者頭部連擊兩槍,致死者當即死亡。 

正當防衛?

防衛過當?

誰能驗證老A的交代屬實? 

老A交出了殺人的兇器,經與存留在死者腦部的那發子彈比對,大力作出了同一認定。 

根據調查,這支殺人的兇器是死者在事發前一個月,從當地駐軍偷來的。

另外,死者生前曾多次揚言,出獄後要幹掉老A。

因為,在死者蹲大獄期間,老A玩弄了他的妻子。 

槍的確是死者的,幹掉老A的確也是死者生前的願望。 

可是,老A的口供可信嗎? 

一天上午,我百無聊賴,順手給大力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這是意料之中的,刑警隊隊長幾乎沒有坐辦公室的機會,他們實在是太忙。 



(三十七)槍殺還是溺斃(2) 



老A在死者的家中將死者摁壓在澡盆中企圖將其溺死,由於死者死前出於生存本能垂死地掙扎,使得老A惱羞成怒,於是用死者從軍營偷來的手槍擊斃了他。 

於是,我又撥通了鄰市法醫李曉明辦公室的電話,電話那端響起曉明興奮的聲音:「嗨,韓嵋,好久沒見了,忙什麼呢?」 

「嘿,瞎忙,你忙什麼呢?」 

「別提了,正解剖一具無名女屍呢,是個大卸十塊的。真邪了。我們這兒最近連著發生了好幾起死後分屍的案子。可把我給累壞了!」 

「是嗎?是不是一個人幹的?會不會是系列殺人狂啊?」我饒有興趣地問。 

「嗯,有幾具很像是同一個人幹的,刑警隊正在並案偵查。不過,上個月我們這接到一個斷頭斷臂的傢伙,和這幾個案子特徵上的一致性很少,沒有被並進去。」曉明說。 

「什麼?斷頭斷臂?是男的還是女的?」聯想到我和大力手頭的那個案子,我急切地問道。 

「男的,四十來歲吧!」李曉明肯定地答道。 

「斷端有什麼特點嗎?節肢工具是什麼?」我激動得心怦怦亂跳。 

「嗯,斷端具有切割的特點,節肢工具應該是鋸子。」李曉明不緊不慢地說道。 

「死因確定了嗎?那傢伙是怎麼死的?」我在電話裡連聲問。 

「死因到是挺清楚的,溺死。」曉明非常肯定地答道。 

「什麼?溺死,敢肯定嗎?」儘管曉明說得那樣肯定,我還是希望他的判斷有錯誤。 

「沒問題,板上釘釘的事,死者的肺泡不僅充滿了液體,而且液體中還含有氯離子。」 

得,沒戲了,空歡喜一場吧!

曉明說的那個缺頭少臂的傢伙肯定和我的那顆頭不是一回事。因為我的那位「顧客」是槍殺的而曉明的那個傢伙是溺斃的,而且還是在澡盆中溺斃的。

因為在屍體的肺泡裡,那些被吸入的溺液內,含有自來水中的氯離子,而不含生長在湖泊海洋中的硅藻類物質。 

中午,隨便吃了點飯,便百無聊賴地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打瞌睡。

也怪了,其實,我本來還有很多的事應該做,但就是無心做任何事。 

突然,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給曉明打電話。

原來朦朧中,我夢見一個男人用雙手按住我的頭,使勁地往澡盆裡按,我被憋得喘不過氣來,但就是老也死不了。

突然,那個男人拿起手槍,照著我的頭就要開槍……

這時我一下子驚醒了。

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快給曉明打電話,讓他把那個斷頭斷臂的傢伙的血型和酶型給我認真地查一下。 

也真巧,我剛要撥電話,曉明也給我打來了電話:「韓嵋,妳需不需要那個傢伙的血型和酶型啊,我給妳查到了。」 

「李曉明,你可真是太偉大了,你怎麼知道我急著要這些資料呢?」我驚喜地問。 

「嗨,中午我仔細一琢磨妳上午的那些問話,就琢磨出問題來啦。怎麼樣?對妳,我是瞭如指掌了吧!」李曉明得意著呢! 

結果怎麼樣,不僅血型一致,所有的酶型完全一致。 

果不其然,李曉明那個斷頭斷臂的傢伙和我經手的這個傢伙是同一個人。 

在大力的努力下,老A終於交代了殺人的全程式,並供出了同夥老B。 

老A得知死者欲對他進行報復,於是夥同老B對死者進行伏擊。

兩人順利地制服了死者,奪下了他那支別在腰間的手槍。 

老A在死者的家中將死者摁壓在澡盆中企圖將其溺死,由於死者死前出於生存本能垂死地掙扎,使得老A惱羞成怒,於是用死者從軍營偷來的手槍擊斃了他。 

由於死者生前被摁壓在澡盆中,大量的含有氯離子的液體通過呼吸道被吸入肺臟,使得肺泡內充滿了含有氯離子的液體。

因此,在死者斷頭斷臂的屍體上判斷死因,只能作出溺死的判定。

然而,遠離軀幹的腦袋及兩條手臂卻反映不出液體被吸入體內的特徵。

因此,根據腦袋上的槍擊傷,只能作出槍擊斃命的死因判定。 

這件事,使我深刻地認識到:對於殘缺不全的屍體,千萬不要輕易地斷定死因!
 



(三十八)小女生的謊言(1) 



居住在晏秋艷樓下的一對夫婦反映,昨天半夜他們被樓上的一聲悶響驚醒。 

但是,那對夫婦的女兒,一個漂亮可愛的高中生卻十分肯定地說,今天早上5點多一點,她親眼看到樓上的晏阿姨離家上班去了。 

小女生的謊言 

晏秋艷死了。 

晏秋艷是市廣播電臺的一名播音員,她主持的節目很受中青年聽眾的喜愛。

我和她有過一面之交,挺不錯的一個女孩,人長得算不上漂亮,但很甜,聲音很甜,笑容也很甜。 

屍體是在離她每天上班的必經之路不到20米遠的小樹林裡,被晨練的老人們發現的。 

她的丈夫,本市一位小有名氣的青年詩人艾文宇,是被鄰居們砸玻璃敲門,大呼小嚷地從睡夢中驚醒的。

一看到愛妻的屍體,他就哭了。他說他怎麼都不能夠相信,剛剛才與他吻別的妻子,這會兒怎麼睡在這兒? 

據艾文宇講,今晨大約5點左右,妻子同往常一樣,梳洗完畢就趕往臺裡上班去了。

平時,艾文宇是要陪同妻子走出小區這段林陰小道後,目送著妻子乘上的士,才離開妻子而歸的。

而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昨夜他在酒店喝多了酒,今晨頭痛體乏。

妻子起床時,他原本想硬撐著起來的,妻子卻溫柔地將他按倒在床上,深情地與他吻別後匆匆離去。 

對晏秋艷的死因判定,可以用「一目瞭然」來形容。 

當我的視覺一觸到這具女屍時,我立即被這張完全變形的又腫又紫的面孔所震懾。

我的目光長久地定格在這張奇異的臉上,憑經驗馬上作出機械性窒息的結論。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上前用手將那張面孔略微上仰,仔細地檢查著面部和頸部的皮膚。 

不用說,晏秋艷在死前經歷了一個太痛苦太漫長的程式。並且拼盡了全身的氣力,來延緩這痛苦而漫長的死亡之路。 

其實,晏秋艷所走過的那段死亡之路,也就是相當於一根煙、一杯咖啡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出於生存的本能,她極力地試圖掙脫壓迫在頸部的暴力。

由於她的掙扎,也由於兇手壓迫在頸部的暴力時緊時鬆,使得位於頸部深層的頸總動脈不能完全閉塞。

因此,來自於主動脈的血液可以經頸總動脈湧入頭面部,而位於頸部淺層的頸靜脈卻被兇手死死地壓住,使得進入頭面部的血液不可能再傳回體循環。

這樣一來,只進不出,就使得面部腫脹、青紫,時間愈長癥狀愈甚。 

「很明顯,死者頸部皮膚上留下了被手指及指甲強力壓迫,形成的類似手指掌面形態和指甲前緣形態的損傷。這種損傷,我們法醫的術語叫做扼傷。也就是掐死的主要屍體徵象。」

我邊記錄著損傷的形態,邊習慣性地對站在我身邊的市廣播電臺辦公室主任趙文天說。 

「韓法醫,小晏脖子上這麼多的傷,您能不能給我指指哪些是手指掌面形成的,哪些是指甲前緣形成的?」看來,趙文天的膽兒還挺大的。 

「嗯,這脖子上的傷是夠零亂的了。不過,從分佈上來說,還是有一定規律的。你看,從扼傷的分佈規律來看,兇手應該位於被害者的前方。因為,位於被害者的前方,伸出的手容易形成這樣斜向上的弧突。」

我剛說到這兒,趙文天就把自己的右手伸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對了,如果兇手站在被害者的後面,弧突就應該是斜向下的,對嗎?」 

「對,兇手是從前面將晏秋艷扼死的。」我肯定地說。 

「哎,韓法醫,您看,這樣,」趙文天快成半個法醫了:「如果自己用手壓迫自己的頸部,是不是也可以形成同樣的損傷,這種情況該怎麼排除呢?」 

「噢,你說的是自扼吧。自扼的情況是有的,但自扼致死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中樞神經系統尤其是腦的神經細胞對於缺氧是非常敏感的。當人體呼吸道遭受到外力的壓迫,導致機體氧氣供應不足時,大腦最先出現病理反應。此時,人的意識即刻喪失,人體不再出現有意識的活動。緊接著,四肢肌肉也很快地鬆弛了下來,人體不可能再繼續有意識地壓迫頸部了,直至壓在呼吸道上的壓力解除,缺氧癥狀緩解。因此,扼死絕對沒有自殺只有他殺和災害事故。」我極有耐心地向趙文天解釋著。 

現在的工作是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 

據晏秋艷丈夫艾文宇講,晏秋艷是早晨5點左右離開房間的,一對老年夫妻在離晏秋艷住處僅200米遠的小樹林裡發現晏秋艷的屍體是5點一刻左右。 

可是,居住在晏秋艷樓下的一對夫婦反應,昨天半夜他們夫婦二人被樓上的一聲悶響驚醒,當時恰巧鬧鐘敲了兩下,他們感覺那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從高處掉落到地板上發出的。

今早,一聽說樓上的女主人被人殺了,他們立刻就聯想到了發生在樓上的那聲半夜悶響。 

但是,那對夫婦的女兒,一個漂亮可愛的高中生卻十分肯定地說,今天早上5點多一點,她親眼看到樓上的晏阿姨離家上班去了。 



(三十九)小女生的謊言(2) 



詩人說,他是在朦朧狀態下扼死妻子的,他沒想到他這雙拿筆的手怎麼會有力量去殺一個人,一個他深愛著的人…… 

晏秋艷到底是凌晨2點死的,還是5點死的?

現在主要由我來斷定。 

「要將死亡的準確時間限定在3小時的誤差之內,通過屍體現象可真是沒有把握!」

我無奈地對大力說:「你看啊,先說說屍斑吧。一般來說,屍斑出現於死後2至4個小時,從墜積期發展到擴散期需要8至10小時。」 

「現在晏秋艷的屍體上已經有屍斑形成了。」

我將屍體翻了個身,用手指輕輕地壓了一下位於屍體背部的淡紫紅色小片狀斑痕,

「看到了吧,指壓屍斑,色彩即可消褪,去壓後色彩又即刻顯現。這說明屍斑僅僅處於墜積期。可這說明不了問題呀,一般來說,屍斑僅僅處於墜積期,而沒有發展到擴散期,說明死亡時間沒有超過10個小時。可是現在,你所需要的不是晏秋艷是不是10個小時以前死的,而是5個小時以前或是2個小時以前死的。而我只能告訴你,死者的屍斑還處於墜積期,對於確切的死亡時間可真是沒有把握。」我對大力說。 

「那就再測測屍溫吧。」大力幫助我從解剖箱裡取出了專門用來測量死者直腸溫度的特製溫度計。 

5分鐘後,我把溫度計取出:「33℃。今天凌晨室外氣溫大概也就是16℃至18℃。在這個溫度下,屍體冷卻的速度應該是每小時下降1℃左右。假定晏秋艷死於凌晨2時,現在是7時,那麼她死亡時的體溫應該在38℃左右。嗯,這有可能。因為在窒息的程式中,體內可以產生大量的熱量,導致體溫上升達38℃。」 

「如果說晏秋艷是早晨5點鐘死亡的,那麼,她死時的體溫應該只有35℃,這麼低的體溫不大會出現在這麼一位充滿活力而又死於窒息的女青年身上。」我懷疑地對大力說。 

「這麼說,晏秋艷的詩人丈夫說了假話,我是不是可以把他拘起來了?」大力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說。 

「別讓我犯錯誤啊!單憑屍冷這一項指標,可定不了死亡時間!」我說。 

「那怎麼辦啊,現在必須盡快搞清楚詩人和那個小姑娘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大力問。 

「是真是假,看看胃內容物再說吧!你不是說,已經調查清楚了,晏秋艷昨天晚上和臺裡的幾個小青年一起在勁松歌廳吃夜宵來著。是凌晨1點吧?行,有準確時間就行。」我對大力說。 

「看看胃內容物?可那得等多長時間呀?」大力著急地問。 

「起碼死亡24小時後才能對屍體進行解剖,這是有明文規定的,咱可別做違反規矩的事,犯不著!"我說。 

「可那詩人咋辦?這一天一夜的時間,他要是跑了可就把我給坑慘了!」大力真的著急了! 

「那是你的事,我真的是幫不了你,大力。」我把雙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就看到大力那兩隻佈滿血絲的大眼,我知道他又是熬了一天一宿,心裡不禁有些隱隱作痛:「嗨,幹啥都不易呀!」 

我單刀直入,一上解剖臺就給晏秋艷剖腹破膛。

不一會兒的功夫,胃、十二指腸、小腸、大腸全都暴露在我的面前,用剪刀剪開胃壁後,一切都明白了。 

毫無疑問,晏秋艷死於餐後不久。

仍然停留在胃內的沒有被消化的糕點、瓜果,清晰可辨的瓜子仁、杏仁、葡萄乾等食物明白無誤地告訴我,晏秋艷絕不可能活到凌晨5時。

因為,在正常情況下,這些食物絕不可能在長達4小時的時間裡消化程度如此之差,而且在胃裡一待就是4小時之久。

根據人體胃內容物排空規律,在長達4小時的程式中,這些食物怎麼也應該有相當一部分離開胃而通過十二指腸進入小腸、大腸了。

然而,現在這些食物大部分集中在胃裡,僅有一小部分進入了十二指腸,而小腸、大腸根本就沒有這些食物的進入! 

「抓人吧!」我對大力說。 

把底牌一亮,沒費大力多少口舌,詩人很快就交代了殺妻程式。 

昨晚,詩人心情不好,喝了點悶酒。

妻子回來後,他不顧妻子是否願意,強行與妻子做愛。

妻子拒絕了他,他惱羞成怒,用雙手死死地扼住了妻子的脖子。

在此程式中,不知道是妻子還是他將放在床頭櫃的一個銅質工藝品打翻在地,發出了一聲悶響。 

詩人說,他是在朦朧狀態下扼死妻子的,他沒想到他這雙拿筆的手怎麼會有力量去殺一個人,一個他深愛著的人……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他怎麼會有膽量去偽造一個兇殺現場,而且,他居然能背動一具既沉重又陰森的死屍! 

那麼,那個漂亮可愛的高中生呢,為什麼她要瞎編一套謊言來欺騙警察呢? 

原來,她一直被詩人叔叔的氣質和才華所吸引,她暗戀著他:「為了他,我可以去死!」她不顧一切地當著眾人的面哭著對爸爸媽媽說。 

詩人上刑場的那天,這個女孩子失蹤了。 



(四十)拼圖「遊戲」(1) 



讓我給你們講一個通過對身軀體的「拼圖遊戲」,我為一個死去女人找到了她的兇手丈夫的故事。 

拼圖「遊戲」 

從小,我就對拼圖遊戲有著十分濃厚的興趣。 

現在,我仍然有機會充分地享受這種遊戲帶給我的那份興奮、那份驚喜、那份自豪、那份滿足。 

「大力,看,就是這顆腦袋。」我興奮地衝著大力喊道。 

「不會搞錯吧,韓嵋?」大概是王大力覺得我這活兒做得有些太輕鬆,不大放心地問。 

「哪能呀!這種拼圖『遊戲』,整個一個小兒科,都快讓我給玩爛了!放心吧大力,沒錯。這顆腦袋絕對和這個軀幹配套!噢,對了,你看,這是上個月西山派出所老李送來的那條大腿,」

我一邊將存放在冷凍屜內的一條大腿拼接到解剖臺上的軀幹上,一邊對大力說:「你看,我的這個『拼圖遊戲』玩得怎麼樣?」 

看到這兒,您準會覺得這場「遊戲」實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是呀,這個世界中,黑暗和殘酷的那一面,我們看到的的確太多太多。我們必須以某種特殊的心態來從事種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活動,我們必須以某種特殊的微笑讓自己從那種令人窒息和壓抑的氛圍中瀟灑地走出。 

其實,無論什麼事,只要把它看透了,也就是那麼回事了。

對我而言,無論是面對降臨人間的生命,還是面對走入死亡的靈魂。感覺,都是一樣的。 

記得當年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產科實習的時候,當我親手接下第一個新生兒時,我和那位產婦一起激動地哭了起來,引得醫院那幫小護士們大笑不止,現在想來自己也覺得挺可笑的。

可每當一個新的生命經我的手誕生時,我還是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總是抑制不住的興奮、驚喜、自豪和滿足。 

現在,面對著解剖臺上那一幅幅並不美好的畫面,我總想盡心盡力地將它們繪製成一幅幅寧靜的藍圖。

從某種程度來說,我有些自命不凡,認為自己做的事偉大而神聖!

我把自己想像成手拿鋼刀身披白衣的勇士,讓我的那些「顧客」們在我親手為他們繪制的藍圖中安詳地休息。

我幻想著他們在藍圖中將遠離冤屈,煩惱,牽掛和遺憾。

因為他們的冤已申,他們的仇已報,他們的血債已經得到了血的償還。

他們再也不會變成荒原中的冤魂和孤鬼了,他們的靈魂從此得到了慰藉。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每當一幅「作品」經我的手完成時,我都會萌生出與接生時非常相似的感覺和情懷。 

噢,對了。說到「拼圖遊戲」,讓我給你講一個通過對軀體的「拼圖遊戲」,我為一個死去的女人找到了家,找到了她的兇手丈夫的故事。 

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季節,大力給我送來了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是當天早上一對晨練的老人在一片小樹林中發現的。 

吃完簡單的午餐,我快步走進解剖室的停屍間。掀開遮蓋屍體的打蠟帆布罩單,一個沒頭沒手的女人暴露在我的面前。 

這女人赤身裸體。我發現她的皮膚很白,彈性很好,她的乳房和臀部顯然經過了手術美容,顯得性感十足。 

頭顱是從頸部被砍斷的,兩隻手是從腕部被剁下的。

一看那刀工就知道,這活兒不是一個有人體解剖學常識的人幹的。

人體手腕中的八塊小骨頭,有好幾塊都明顯地被這個沒有解剖學常識的傢伙給劈碎了,還有一塊小骨頭完整地掛在了前臂上。 

我稱了稱屍體的重量,差不多51公斤。

她的雙手重量應該在230克左右,頭的重量大約是3公斤。

這樣,我估算出她的體重是54公斤或55公斤,身高大約是1米70。 

接著,我在她的腳底塗上了墨水,再把一張紙粘在瓶子上,然後把瓶子放在她的腳底滾過。這樣,我就將她的腳紋取了下來。 

為什麼要取腳紋呢? 

這是因為,如果這個女人的體貌特徵和某一個失蹤的婦女相符的話,刑警隊的偵查員們就會到失蹤者的家中,搜尋所謂「潛在的痕跡」。

這種潛在的痕跡,通常是留在洗澡間或廁所瓷磚上的光腳印。

當然,這種以腳紋來鑑定身份的方法不如手指紋可靠,但也不失為具有特徵性的標識。

如果您生過孩子,就會知道醫院在接下每一個新生兒時,都要取下新生兒的腳紋,以防您偶爾錯拿了別人的孩子。 

前面您已經知道了,我的這位顧客既沒了臉又沒了手,當然也就沒有了指紋。

顯然,兇手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沒準是個雞?」我的直覺告訴我。 

「是雞就好!」因為我知道,我們這座城市對所有曾乾過賣淫勾當的女人都存有指紋檔案。

「大力,只要發現手,馬上給我送來!」 

過了三個月,大力終於給我送來了一隻手。 



(四十一)拼圖「遊戲」(2) 



三個月以後,他決定把這雙手也扔到那個枯井中。

然而,老天有眼。那天深夜,當他走過那片荒涼的空地時,一聲雷鳴伴著閃電突然向他襲來,他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丟失了一隻手。 

這隻手得來全不費功夫。

那天,郊區派出所的片警小趙,看見幾個孩子在玩一個塑料袋,孩子們一驚一乍地怪叫,引起了他的警覺。

他快步上前檢視,袋子裏居然「躺」著一隻人手。 

這是一隻左手,新鮮而富於彈性,皮膚很細膩,也很白嫩。一看便知,這是一隻年輕女子的手。

我立即取下了指紋。兩個小時後,我從實驗室回來,立刻嗅到一種奇怪的帶酸性的氣味,我馬上意識到這隻手曾在冰箱裏儲藏過。 

我從停屍間冷凍屜內取出三個月前收到的那具斷頭斷手的女屍。它已經脫水了,屍體也因此而收縮。

我把這隻手和軀體的左腕部相拼接,肌肉的斷痕並不吻合,但這種拼接效果不會令我失去信心,因為我知道這並不意味著拼圖「遊戲」的失敗,而是一種在法醫學上完全可以解釋的正常現象。 

每當這時,拼圖「遊戲」就需要藉助於一些儀器的幫助了。

X光照相顯示這隻手上缺少了一小塊長2釐米寬1釐米的骨頭,而這塊缺少的骨頭又實實在在地出現在屍體的左手腕上。因此,毫無疑問,這隻手和這具女屍相匹配。 

這隻手在遠離屍體三個月的時間內,一直被放在冰箱裏冷藏。兇手一定錯誤地認為,現在可以扔掉這隻手了。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隻手居然會在那麼多人的幫助下,找到了它自己的「家」。   

一個星期之後,在大力的配合下,我們又幫助這個女人找到了她自己的家。 

這女人24歲,體重54公斤,身高1米69,一年前嫁了人,婚前曾因賣淫被勞教,公安局指紋庫裏存有她的指紋記錄。 

她生前住在郊區的一套小公寓裏,大力找到那裏時,有個男人出來開了門,這男人正是那個女人的丈夫。 

這個丈夫告訴大力,他的妻子已經離家出走三個月了。

大力問他,妻子失蹤為什麼不向公安局報案,他回答說,妻子有著極不光彩的歷史,現在又與人私奔,而他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願到公安局去丟人現眼。 

大力告訴他,公安局已經發現了他妻子的屍體。對此,他毫無表示。 

大力堅信殺人兇手正是這個丈夫,然而始終找不到不利於這個丈夫的任何證據。大力很著急,我也很著急! 

站在解剖臺上,我再一次注意到屍體的切割很不在行。

由於兇手用鈍刀作為砍屍的工具,因此手腕處的骨頭全都碎裂了。 

「對了!現在手腕處斷端的骨頭上缺少了好幾塊碎骨片,如果犯罪現場就在死者住的公寓裏,那麼只要在公寓內找到這些碎片,那個丈夫就有口難辯了!」 

大力還沒等我把話全部講完,人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下午,我正在病理實驗室看一組切片,大力推門衝了進來:「韓嵋,送妳一件禮物,希望妳能喜歡!」

他從現場勘察箱裏取出一個短頸大口玻璃瓶,瓶中有一個「U」形金屬管。

「這是洗澡盆排水管的存水彎,好好拿它消遣消遣吧!」

大力盡量顯得輕鬆幽默,但我知道他心裏緊張得一塌糊塗。

這是最後一張王牌了!我倆心裏都很清楚。 

在存水彎中,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都有,刮鬍刀的斷端、避孕套的碎片等等。

我沒功夫欣賞也沒功夫研究這個家庭的隱私,我只對那幾塊小骨頭如獲至寶。

在這些小骨頭中,最大的一塊也不過3公釐長2公釐寬,數一數一共是9塊。

我花了三個小時才使這場拼搭七巧板的「遊戲」一點點地趨於完成。

也巧了,居然有5塊骨頭都與左腕上的腕骨斷痕完全配套,還有4塊一定是頭骨和右手腕上的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終於證明這個年輕的女人是在家中被殺的了! 

那個丈夫承認了一切:他在暴怒的激情下勒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後驚慌失措地用廚刀剁下了她的手和頭。

他趁著夜深無人把屍體的軀乾扔到了一處小樹林裏,又把腦袋拋入了一口枯井中。

然後,他把雙手放在一個塑料袋中,又把袋子放在冰箱的冷凍層內藏了起來。

三個月以後,他決定把這雙手也扔到那個枯井中。

然而,老天有眼。那天深夜,當他走過那片荒涼的空地時,一聲雷鳴伴著閃電突然向他襲來,驚心動魄之中,他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丟失了一隻手。 

正是這隻丟失的手,幫助他的妻子找到了家,也幫助警察找到了他! 



(四十二)隱形殺手(1) 



據調查,29歲的陳大龍雖然是個有婦之夫,但平時對漂亮女孩很動心思,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可疑的是,李薇的屍體就是陳大龍發現並報案的。 

隱形殺手 

記得那天是個假日,下午快吃飯的時候,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突然變了臉。一時間天空烏雲密佈,窗外傳來的隆隆雷聲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     

正在這時,我接到了通知,市第六醫院手術室的一名護士突然死在了手術室裏。我受命立即趕到了現場,工作是查明死者的死亡原因。     

死者名叫李薇,19歲的生日還沒過,是事發當年才從市護校畢業分配到第六醫院手術室工作的一名新手。     

李薇仰臥位躺在手術室器械清洗間靠近清洗池的地面上。儘管潔白的工作服還沒有完全從她的身上褪去,但可以明顯地看出,她的衣著曾被人強行扒開,就連胸罩也被人扯開了。

我首先檢驗了李薇的會陰部,發現李薇的處女膜是完整的。

我又對屍體的體表,尤其是乳房、大腿根與腹下部的皮膚仔細地進行檢驗,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和損傷。

這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排除李薇生前有過性交行為或遭遇過性暴力的襲擊。

可是沒等我把這個結論說出來,就從李薇的口腔裏檢驗出了男性的唾液。     

經檢驗驗證,李薇口腔中的男性唾液來自於市第六醫院外科主治醫師陳大龍。     

據調查,29歲的陳大龍雖然是個有婦之夫,但平時對漂亮女孩很動心思,是六院有名的花花公子。

可疑的是,李薇的屍體就是陳大龍發現並報案的。    

看得出陳大龍是個挺風趣的男人,在醫院的小會議室裏他用十分生動的語言,向我們講述了令他終身難忘的經歷:    

「我今天在外科值班。下午四點來鐘,我為一個右下肢外傷的病人做了清創手術。手術室的值班護士是李薇,她在臺下作巡迴。」     

「手術是5點10分結束的。手術一結束,我就離開了手術室,回到外科病房的醫生辦公室整理和書寫病人的病曆和手術記錄。」     

「李薇沒有離開手術室,按照手術室的工作制度,她應該立即將手術器械及時清洗乾淨,整理打包後送供應室消毒。」     

「將病人的病曆和手術記錄整理完畢後,我感到有些疲勞。今天下午天氣又悶又熱,汗流浹背的我,決定到手術室去衝個澡。」     

「手術室在三樓,裏面一個小套間裏有兩個淋浴龍頭。按規定,不是手術前後,醫生是不可以來這裏衝澡的。不過到了星期天,往往就是例外。只要與值班護士說上幾句俏皮話,準能達到目的。」

「到了手術室的門口,我發現裏面靜悄悄的,過道上空無一人。我知道此時手術室裏就只剩下值班護士李薇一人了。」     

「那會兒,由於天氣突變,整座大樓都暗了下來。別的科室已是燈火通明,可手術室裏卻仍然沒有開燈。室內除了黑暗,還有閃電不時地透過窗玻璃,幽暗的光亮明明滅滅挺嚇人的。」 

「我猜想小李一定是太累了,這會兒正躺在護士值班室的床上休息吶。」 

「我也是昏了頭,不知怎麼地忽然萌發出一種奇怪的念頭:悄悄摸進護士值班室,和這小丫頭開個玩笑,嚇唬她一下。」     

「於是,我輕輕地推開了門,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借著閃電的光亮,我看見護士值班室的門大開著,不僅床上空無一人,連整個房間也空無一人。我連喊了幾聲『小李』,都沒有迴音。當時,我還為沒能逗逗小李覺著掃興。後來,我摸著黑拉開了燈,準備進更衣室裏去沖澡。」     

「就在開燈的同時,突然一聲驚雷,震得大地微微發顫。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將頭側向一邊,猛然間發現斜對過的器械清洗間的地上躺著一個人。這一發現,著實嚇了我一大跳。那人身穿白色工作服,一動不動,從身材上看,像是李薇。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連忙衝了過去,喊道:『這是誰,怎麼了?』那人的面部依然朝向地面,毫無反應。我感到不妙,連忙彎下腰,將此人的臉翻了過來,頓時大吃一驚:果然是李薇!」     

「只見李薇雙目緊閉,面色灰白。憑著當了十來年醫生的經驗,我很快就判斷出她的呼吸和心跳已經停止了。也就是說她已經進入了臨床死亡期。」    

「此時,我心中突然一沉。緊張、慌亂、不知所措。」     

「作為一個天天和病魔打交道的外科醫生,對於屍體和死亡這些常人感到害怕的事情我並不畏懼。但今天的事情來得的確是太突然了,況且面對的又是一位自己十分熟悉的小護士,抱著她的屍體,我不禁也覺得毛骨悚然。不過,憑著醫生的職業習慣,很快,我就鎮定下來了。我覺得這會兒應該立即對李薇實行搶救。我知道對臨床死亡期的屍體進行及時而有效的搶救,沒準還有死而復生的可能。」

「時間就是生命,必須爭分奪秒!我顧不上給其他的值班醫生打電話,立即對李薇就地進行搶救,實行復蘇術。我扯開了她的衣服,在胸前連著捶擊了三拳,然後交替給她做人工呼吸和體外心臟按摩。我先是採用雙手壓胸式人工呼吸法,大約有一分鐘,我看沒有見效,就採用了更為有效的口對口的人工呼吸法。我俯下身子,捏住她的鼻孔向她的嘴裏吹氣。但是,過了兩分鐘,奇蹟並沒有出現。」 



(四十三)隱形殺手(2) 



李薇的死,不太像是他殺。至於自殺,也不像。據調查,這姑娘雖然人長得很漂亮,但永遠不在外招蜂引蝶。 

說具像的,如果李薇的死因搞不清楚,陳大龍這輩子怕是不得安寧了。誰讓他平時就不大檢點呢。 

「我一邊搶救,腦子裏一邊在飛快地盤旋:李薇的死因是什麼呢?她剛才還好好的,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她便猝然死亡。會不會是自殺,或是他殺? 」 

「一想到『他殺』兩個字,我馬上聯想到兇手說不定就在手術室內,可能就在器械清洗間的門外,甚至就在自己的身後……這樣想著,我似乎聽到有人在我的身後喘著粗氣,壯著膽子回過頭一看,室內仍然空無一人。」     

「我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但轉念一想,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可不能由著自己一個人瞎折騰。於是我衝向護士值班室,拿起電話向院總值班室報告了手術室裏發生的情況。」     

聽完陳大龍講的這個故事後,我和偵查員們一起對現場進行了勘察。     

在死亡的現場上,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搏鬥的痕跡。手術室的門窗沒有被破壞,手術的器械沒有短少,手術刀剪上的血痕,經過我們的檢驗,認定都是下午手術的那個病人留下來的。

由於手術室的地面都是水磨石和瓷磚鋪的,而且清潔工們每天都要對地面進行清洗,因此地面上如果有腳印是很容易被我們發現的。

我們在器械清洗間的地面上反覆地尋找,除了發現李薇的腳印外,只有陳大龍的。這說明案發時除了陳大龍外,沒有其他的人進入死亡現場。     

李薇死時身穿工作服,屍體外表沒有發現任何傷痕。從現場情況綜合分析,她是在清洗手術器械的程式中突然死亡的。     

李薇的死,不太像是他殺。至於自殺,也不像。

據調查,李薇在護校表現一直很好。畢業後,學習和工作都很努力。

這姑娘雖然人長得很漂亮,但永遠不在外招蜂引蝶。

從臨死前的表現來看,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跡象。     

不管怎麼說,這具屍體肯定是要被我剖開看看的了。     

說具像的,如果李薇的死因搞不清楚,陳大龍這輩子怕是不得安寧了。

醫院內外,風言風語自然是少不了的,誰讓他平時就不大檢點呢。

這不,工作上也受到了影響。

本來週二有他一個手術,現在主任也不讓他上了。

也別說,就他目前的這種精神狀態,還真是不能讓他再在活人的身上動刀子了。     

解剖那天,他找到了我,求我一定要找出李薇死亡的真正原因:「李薇到底是怎麼死的,現在我就是長上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我想李薇的體內一定潛在著什麼迅速致命的疾病,否則她不會死得那麼突然。手術時,她做巡迴護士,和我配合得特別好。下手術臺時,她是唱著歌把器械車推走的。韓法醫,求您了,您一定要想辦法把導致李薇猝死的疾病找出來,否則我真要背一輩子的黑鍋了。」

陳大龍跟我說這話時,急得都快要哭了。瞧他那副模樣,與初次見面真是判若兩人。 

接著他又跟我說了一大堆不著邊際的話:什麼有關他與李薇有不正當關係的謠言一夜間傳遍了全院;什麼他現在走到哪都有人在他的背後指指戳戳;咳,整個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語言嘛,真是讓人有些同情。 

「先甭急,剖開看看再說吧。」我心裏暗暗地對陳大龍,同時也對我自己說。

說具像的,陳大龍驚慌失措、失魂落魄的神態真有些令我心酸。

這個1米83的大老爺們,平日裏也許挺張狂,但這會兒可真夠孫子的了。

咳,說起來也算是同行呢,都是醫學院畢業的,但願能盡快把問題搞清楚,幫人家一把。 

不幸得很。看來,屍體解剖在確定死因方面也並不是萬能的。

無論我怎麼折騰,在李薇的屍體內,就是找不到致死性的損傷和致死性的疾病。

這種現象就是法醫學上所說的陰性解剖。 

這下子,陳大龍算是碰上邪的了!     

一般來說,法醫對死亡的思維方式是,先外因再內因,先兇殺再自殺,先損傷再疾病。也就是說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我們都要提高警惕,絕不能放掉殺人的壞蛋。 

在李薇的死因上,我首先考慮的是外因、兇殺和損傷,只有在排除了這些外來的因素之後,才可以往死者自己的身上找招兒。 

在形態學上找不到致死性的損傷,但的確又是由於來自於外界的因素引起了死亡的死因可能有哪些呢?

我冷靜地思索著……     

我想到了抑制死。     

所謂的抑制死是指一種強度不足以造成一般人死亡的輕微刺激或外傷,通過抑制反射,使人在數秒鐘或一兩分鐘內心跳停止,屍體解剖找不到明確死因的死亡。這種死亡又稱立即性生理性死亡。

我記得本市警察學校有一名學生,在和同學踢足球時被足球擊中了腹部,這可憐的孩子只叫了一聲「啊」,就立即倒地死亡了。這是我遇到的最典型的一例抑制死病案。 



(四十四)隱形殺手(3) 



看來,李薇的確是那種對青黴素的高度敏感者。 

這孩子,選擇了一個對她來說十分危險的職業! 

我突然想到一種情形,極度驚嚇也會引起抑制死。

曾有一個17歲的小姑娘,在超市偷拿了一塊小絲巾,當她看到一名持有警棍的保安人員向她走來時,突然驚叫一聲,數秒後即倒地身亡。

屍解時,除了各臟器有充血等急死的改變外,也是沒有發現任何致命性的損傷和疾病。這就是由於精神刺激而引起的抑制死。 

想到這裏,我不由對陳大龍產生了懷疑。

他會不會在李薇清洗器械時,悄悄地潛入手術室的器械清洗間,趁著小姑娘專心致志地清洗器械之時,突然從小姑娘的背後惡作劇,使得這個小姑娘由於受到了出其不意的驚嚇而突然死亡呢?

還有,這個陳大龍會不會出於某種邪惡的目的,突然從背後摟住了李薇的頸部,刺激了頸動脈竇,或者摟住了李薇的腰腹部,刺激了腹部迷走神經,導致李薇突然死亡呢? 

但是,根據對現場情況的分析,李薇應該是在清洗器械的程式中突然死亡的。

在這期間手術室裏的那部電話,沒有撥出去的信號,只有一個打進來的信號,從5點50分至5點53分一直在撥打,但這個打進來的信號卻始終沒有人接。

經過調查得知:李薇的男友在6點鐘左右往手術室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始終沒有人接。

因此,可以推斷李薇在5點50分以前就已經死了。

而這段時間,陳大龍正在外科病房醫生辦公室整理病曆和手術記錄,也就是說他沒有作案時間,或者說當他離開外科病房時,李薇的死亡已經發生了。     

根據現場勘察的情況驗證,死亡現場除陳大龍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進入。看來,通過抑制反射導致李薇死亡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她死亡時周圍空無一人,刺激和外傷從何而來? 

唉,還是找找這丫頭自身的問題吧!     

我突然想到了過敏性休克。

對!過敏性休克死亡者,屍檢缺少形態學的改變。過敏性休克是一種變態反應性疾病,一般呈閃電式發生,病人在接觸過敏源的30秒內即可出現癥狀。

主要表現出循環衰竭的癥狀,如出冷汗,面色蒼白,血壓下降,最終死於休克。     

如果李薇真是死於過敏性休克,那麼過敏源一定就在死亡現場!     

我們迅速傳回現場,有目的地進行搜尋,終於在器械清洗間牆角的汙物筒旁的地面上發現了一個沒有標簽的玻璃小瓶,小瓶的底部有個破口。從外表看,這小瓶與青黴素瓶完全一樣。     

我立即派人將這小瓶還有李薇手部的沾染物一同送去做藥檢。 

藥檢的結果很快出來了:

「送檢的瓶內有大量殘留的青黴素鈉。」

「死者李薇手上的沾染物含有大量的青黴素鈉。」 

經過調查與分析推理,這場悲劇的發生大概是這樣的    

那位急診手術的病人,褲袋裏裝有一瓶在單位衛生所沒有用上的青黴素。

在轉送醫院的途中,這小瓶上的瓶簽掉了。

手術中,這瓶子又滑落在了手術床上的白布治療單上。

手術結束後,這個小瓶又與治療單一起和待清洗的手術器械混放在了清洗池裏。

在與器械混放時,金屬器械碰破了這個瓶子。

由於這個青黴素小瓶上沒有了瓶簽,和其他的藥瓶難以區別,因此這個致命的小瓶,沒有引起李薇的注意。

當李薇在器械中發現了這個小瓶時,即隨手一扔,想把它扔到牆角的汙物桶內,誰想這時瓶中的青黴素粉飛揚起來,已經脫去口罩的李薇一下子吸入了許多的青黴素粉,這些無形的物質很快就進入了李薇全身的血液,導致李薇猝然死亡。     

但是,李薇是否對青黴素過敏,還需要進行進一步的調查和檢驗。     

據護校同學及老師們驗證,李薇在護校讀書時,一次學做青黴素試驗,一不小心被針頭刺破了手指,當時這孩子就臉色蒼白胸悶氣短說不出話來。幸虧那個教員有經驗,立即給她注射了一針腎上腺素,才使她慢慢地緩過勁兒來。 

據外科的幾位醫生回憶,李薇曾經有過兩次中途下手術臺的經歷。原因都是在術中突然出現了頭昏眼花的癥狀,無法繼續與手術醫生配合。

當時大家都以為她是「暈臺」,現在查明,這兩次的手術病人都是在術前用了大劑量青黴素的病人,這些病人血液中的青黴素濃度都比較高,難免會對過敏性體質的人產生影響。 

看來,李薇的確是那種對青黴素的易致敏者。

這孩子,選擇了一個對她來說十分危險的職業! 

最後,我又將李薇的心血送到化驗室進行檢驗。

經檢驗,發現李薇血清反應素性抗體LgE含量明顯升高。

此外,脫顆粒試驗,結果為陽性。

這些對過敏性休克有著診斷意義的實驗室檢驗,驗證李薇的確死於青黴素過敏性休克。 

殺害李薇的兇手,原來是個隱形殺手! 



(四十五)小保姆之死 



本來,小保姆被髮現死在自己的家裏,自己又被迫做了體檢,陳教授內心很是驚慌。因為只有他才最清楚昨夜他對小保姆都做了些什麼。 

可是,在拘留室裏情況就大不一樣了。當預審員讓陳景華交代強姦殺人的程式時,老頭子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是奸後殺人嗎 

「這小丫頭還不到17歲呢,就被這條老色狼給糟蹋了。還教授呢,簡直是禽獸!」

確認了死者周豔芳死前曾與工業大學教授陳景華有過性行為後,我憤憤不平地對大力說。 

「明顯的奸後殺人,這老東西算是死到臨頭了!」大力立即安排手下拘留了陳景華。 

誰知,事情並不那麼簡單。 

本來,小保姆被髮現死在自己的家裏,自己又被迫做了體檢,陳教授內心很是驚慌。

因為只有他才最清楚昨夜他對小保姆都做了些什麼。

因此,當我們接到報案,趕到現場為死者做屍體外表檢驗並為他做體檢時,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可是,在拘留室裏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當預審員讓陳景華交代強姦殺人的程式時,老頭子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大聲地抗議說,他只是和小保姆發生了不正當的兩性關係,但人絕對不是他殺的。

他歇斯底里地喊著:「冤枉啊,我冤枉啊。你們公安局的法醫都是些白癡,你們完完全全搞錯了。我和小芳幹完那事兒後,我是親眼看著她喝了一杯飲料才從她的房間離開的。早上一起床,我就過去看她,可那時她已經死了。這期間我根本就沒有再動過她一個指頭,你們怎麼能說人是我殺的呢?現在科技水平都高精尖了,你們怎麼還這麼主觀武斷!」 

看到審訊陳景華的訊問筆錄後,我心裏真是有些慌亂。

「把周豔芳的屍體剖開看看,再辦拘留手續就好了。」我不無遺憾地對大力說。 

「周豔芳死於機械性窒息的結論不會搞錯吧?」聽了我的話,大力也有些緊張了。 

「從屍表檢驗的情況來看,屍體體表的徵象完全符合機械性窒息的特徵,只是沒有在死者的頸部發現扼壓的痕跡。看來,要亮出這張底牌,只有耐著性子等著解剖了。」說這話時,我真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馬就剖開周豔芳的屍體看一看。 

我再次來到周豔芳的屍體旁,仔細地觀察著屍體的外表徵象。 

經過屍表檢驗,我推測周豔芳的死亡時間是今晨5時左右。根據屍體解剖的有關規定,死亡24小時之內的屍體是不許解剖的。因此,要對周豔芳的死因作出準確而科學的判斷,必需要耐心地等到明天上午做了解剖後才能作出肯定的結論。 

看著周豔芳那張青紫的面孔,那紫紺的口唇,那些發紫的手指甲床、足趾甲床,那一個個散在於眼結膜下的針尖樣大小的出血點,還有出現早而明顯的呈紫紅色並伴有出血點的屍斑以及大小便失禁的現象,我心裏不禁升騰起對那位道貌岸然的老色狼的憎惡和鄙視。 

「老東西,還敢跟我叫板!你以為你做得巧妙,以為你在周豔芳的頸部沒有留下扼壓的痕跡,我就治不了你了。哼,等著瞧吧,明天一早頸部的皮膚一剖開,我就把你作案時留下的證據全部抖給你!」 

第二天早上一上解剖臺,我就迫不及待地剖開了周豔芳頸部的皮膚、皮下脂肪、頸部的淺肌層、頸部的深肌層。

糟糕,越往深裏剖,我的心裏就越是沒了底。

奇怪,一層又一層的頸部組織暴露在我的眼前,可一直剖到了甲狀軟骨和舌骨,我還是沒有發現作用於頸部的暴力痕跡。 

我重新拿起了解剖刀,剖開了周豔芳的胸腔。我發現死者肺臟及心臟都出現了由於極度缺氧而導致心肺表面血管過度擴張破裂所產生的瘀血點。 

既然不能證明周豔芳死於機械性窒息,而在她的屍體上又呈現出明顯的缺氧徵象,我不由把賭注下在了心臟的疾病上。然而解剖證明,這是一顆很健康的心臟。 

是不是毒物致死?

我將胃壁剪開後取出了其中的胃內容物留待化驗。

突然,在位於回腸上段約8公分處的腸腔內,我發現了一條蠕動著的將近20公分長的大蛔蟲。

這下子,我可算是從迷宮中走出來了,我迫不及待地從喉頭處剪開了氣管,在氣管分岔處,我發現了一條又肥又大的大蛔蟲! 

與腸腔內不同的是,在氣管內的這條蛔蟲早已不再蠕動了,它已經死了,是憋死的。 

這條原本寄生在周豔芳腸道內的大蛔蟲,從腸道內逆行向上,經過了喉頭又向下進入了氣管,最後堵塞了呼吸道而導致主人周豔芳窒息死亡。 

其實,這也難怪,蛔蟲本性就是喜好鑽孔。當人體不適時,生長在腸道內的蛔蟲就會到處亂竄。

當蛔蟲沿著消化道向上竄行時,就可能經過喉頭進入氣管。

進入氣管後的蛔蟲,最終只能是死路一條!

而它賴以寄生的機體也就不可避免地被窒息而死。 

如果不順著氣管往下追查,那個糟蹋了小保姆的老東西這輩子也逃脫不掉殺人滅口的嫌疑。 



(四十六)第二次死亡 



警察死死地抓住了這個一絲不掛的人,心想這準是從精神病科逃出來的病人。 

這個倒楣鬼卻拚命地掙扎喊叫:「我可不是瘋子!我是一個死過的人!」 

第二次死亡 

解剖臺上,停放著一具中年男性的屍體。因為心臟停止跳動,他死在了中亞醫院的急診室裏。

由於他身上帶有一個心臟起搏器,所以需要對他的屍體進行解剖,以便查明是否因儀器失靈而導致死亡。 

檢查心臟起搏器是否正常執行,確實事關重大。

如果就是因為儀器的失靈而導致了病人的死亡,死者的家屬將會理所當然地對製造商提起訴訟,我們也會將儀器製造中的缺陷,迅速地向製造商和醫院進行通報,使那些可能受到威脅的生命倖免於儀器故障發生之前。 

突然,解剖室內電話鈴聲一陣緊似一陣,我極不情願地放下了手中的解剖刀。 

「我是韓嵋,有什麼事兒請您快講,我正在工作!」我衝著電話極不耐煩地說。 

「韓法醫,別,千萬別。下刀之前,千萬要鬧明白他是不是真死了,妳……他……嗨,我怎麼跟妳說呀!」電話的那端語氣居然比我還急。 

「你是哪位呀?」我莫名其妙地問。 

「噢,我是中亞醫院太平間的老謝呀。」 

「噢,謝師傅呀。有什麼事?您慢慢說。」我立馬換了一副腔調,趕緊客氣地說。 

各大醫院太平間的人,我都挺熟的,在工作中,他們給我提供了不少的幫助,我從內心深處也十分地感激和敬重他們。 

「啊,韓法醫,這樣吧,電話裏也說不清楚。我們醫院送去的那個病人,妳可千萬先別下刀啊。我這就去妳那兒,妳等著!」只聽「啪」的一聲,老謝掛上了電話。 

難道躺在解剖臺上的這位顧客是一名活著的「死人」? 

自古以來,人們就惟恐把一息尚存的親人,誤作死者而埋入黃土。所以在中世紀的法國,埋死人之前,人們都要先咬一咬死人的大腳趾,看他是否還有反應。

在十六世紀的英國,富豪之家曾有這樣的習俗:在棺蓋上系一隻小鈴,用細繩連到棺內,繩的一端就繫在死者的手上。萬一死者甦醒了,他只消動動手,那小鈴就會大響起來,即刻就會擁上來一群人將他從棺內解救出來。 

現在,面對著這位被老謝警告過的「顧客」,我是不是也應該採取些措施,看看他是否還有反應呢? 

首先,我可以切開他的一根動脈,驗證一下他的血液是否還在循環,如果血液湧上來了,證明他還活著。我也可以在他的心口處插上一根細長的針灸針,只要針在動,就說明他還沒有死。 

此外,還可以在皮下給他注射乙醚,假如乙醚注射後又立刻冒了出來,說明他已經死了。

相反,如果乙醚仍然留在他的體內,就證明他還活著。 

最後,還有個誰都會的「訣竅」:用一根火柴或打火機燒一下他的手指尖或前臂的某一處,如果火燒之處起了個小水泡,就證明他還活著,如果皮膚一下子變黑了,就證明他已經死了。 

正琢磨著用哪一種方法更簡單更安全更可靠時,老謝和中亞醫院太平間的幾位師傅氣喘籲籲地闖進了我的解剖室。 

原來,這位病人已經是第二次被確定為死亡了。老謝向我敘述了兩年前發生在這位「顧客」身上的傳奇故事。 

那天,這人在地鐵裏心臟病突然發作了,當時,他就被幾個好心人送進了中亞醫院進行急救。

醫院檢查的結果是:病人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脈搏和呼吸也都沒有了。據此,醫生當即宣佈了他的死亡。 

在等待家屬前來認領屍體的這段時間裏,他被脫光了衣服,送進了停屍間的冷凍屜內。 

大約兩個小時後,太平間的老張走過冷凍屜前,聽到裏面似有響聲。

他很奇怪,於是拉開了冷凍屜。霎那間,裏面的「死屍」像個魔鬼似的跳了起來,狂奔出太平間,跑出醫院,赤條條地出現在西大街的大道上。 

警察死死地抓住了這個一絲不掛的人,心想這準是從中亞醫院精神病科逃出來的病人,於是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就往中亞醫院走,邊走邊喊:「誰來幫一把,把這個精神病人給我送回去!」 

這個倒霉鬼卻拚命地掙扎喊叫:「我可不是瘋子!我是一個死過的人!」 

結果,他越是這麼瘋喊,警察和圍觀群眾就越發地深信不疑:這人真是個地地道道的瘋子! 

到了中亞醫院,好不容易才把這人折騰到精神病科,可人家病房的醫生和護士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這麼個病人吶。再說,也沒發現病房丟失了一位病人呀! 

他們又被打發到急診室,急診室裏那位曾給他簽發死亡證明書的醫生大吃一驚:「這人,這人剛才確實是死了呀!」 

於是,這人被轉到心血管病房接受住院治療。根據他的病情,醫生們給他安了個心臟起搏器。過了十五天,他精神抖擻地出了院。 

事隔兩年,他又被送到了醫院,第二次死在了急診室裏。 

現在,他正躺在我的解剖臺上! 

在以後的二十四小時裏,我時不時地走進停屍間聽一聽,他是不是在敲冷凍屜? 



(四十七)半截軀體 



刑警隊長王大力真招人嫌!大年初三,就他一個電話,硬是把我從溫暖的家宴上拽到了冰涼的解剖臺前。躺在解剖臺上的只不過是半截軀體而已。 

這具被人從河裏打撈起的半截軀體是從臍部被截斷的。腦袋沒了,右上肢沒了,左臂倖存,左手丟失,腹腔的臟器當然已不復存在,而且胸腔的臟器心臟和肺葉,也被人為地掏空了。 

軀體的前身看起來白且透明,說明一直泡在水裏,而後背的皮膚則又黑又乾燥,說明暴露在水面。 

據我分析,這截軀體泡在河裏已有6至8個星期了。 

屍體被劈得十分粗糙,骨頭已有多處被劈壞,不難看出,行為人下手十分笨拙,並非行家裏手所為。 

約摸十來分鐘後,我摸清了這位「顧客」的大概情況:男性,50歲左右,身高1·75米,體重68到69公斤,胸圍3尺。 

特想知道我是怎麼根據這半截軀體得出這個結論的吧? 

首先,我量了他的胸圍:92.5釐米,再加上被掏空了的心臟和肺臟近似值7.5釐米,就得出了100釐米的數字。 

然後,再量從第七頸椎到左手腕的距離:不多不少整70釐米。70釐米再加上一個成年男性手的正常長度17.5釐米,這樣,從脊背中央到手指末梢總長度應該是87.5釐米。最後,用87.5釐米乘以2,就求出了死者的身長:1.75米。 

其實,我們都有這樣一個常識:將您的左右手臂向身體的兩側平伸,量一下兩端距離的長度,這個長度就是您的身高,誤差不過1釐米左右。 

胸圍和身高這兩個數據確定後,我把這半截軀體過了秤,根據人體各器官組織之間的比例關係,我算出了這具屍體其他部位的重量。

這截軀體已知的重量,加上五臟六腑的重量,加上一隻胳膊、兩隻手以及雙下肢的重量,再加上2.5到3公斤腦袋的重量,我估計出死者的體重為68到69公斤。 

當然,在確定胸圍及身高以前,我已經根據軀乾及骨骼的特徵準確無誤地判斷出死者是一名男性。現在,我再給屍體照一張  

X光片,發現他的腰椎前側有一處明顯的變形。這種變形是一種自然的生理性的退行性病變,每個人都會發生,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斷地發展。

這種自然的、生理性的、退行性病變一般發生在35歲左右。根據死者此處病變的發展,我估計出他已經有50歲了。 

X光片上沒有照出任何骨折的痕跡。於是我颳去屍體上的汙垢和淤泥,努力尋找特殊的標記,比如身上的刺花、文身、皮膚病等,結果一無所獲。 

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等到照完X光片,並且在確認了軀體沒有發生骨折的情況下,才去處理屍體上的汙垢和淤泥嗎? 

因為我擔心一不留神,勁兒使大了,造成人為的肋骨骨折。所以,在對屍體進行處理之前,應當首先確定一下是否存在暴力。這是幹我們這行的,人所皆知的規矩。 

大力很快就在兩個月前失蹤的50歲左右男性市民中發現了一名與我所描述的特徵相吻合的人。 

恰巧,這人在幾個月前曾做過一次全面的體格檢查,我要求大力立即把醫院為他照的胸部X光片送到我的工作間。 

我把屍體放在解剖臺上,不停地擺佈他,目的是想把他放置在和他活著時照X光片同樣的角度上。 

每到這種時候,我總會欣慰地感受到我的「顧客」的可愛和慈祥!他們真是太寬容我,太給我面子了。不管我怎麼折騰他們,他們永遠不曾給我一點點臉色看,有時,即使我跟他們大喊大叫,他們也默默無語。細想起來,在我的生活圈子裏,我的「顧客」應該是最聽從指揮而又毫無怨言的了。 

折騰了半天,終於算是把他擺弄到位了。 

現在,該照一張X光片了。最後一項工作就是重合生前和死後這兩張X光片。 

結果差不多是一模一樣! 

知道嗎?

每一個人都長得各不相同,誰也不會與另外一個人有完全一樣的肋骨。

所以,這一鑑定絕對靠得住! 

大力興奮地對我說:「嗨,韓嵋,妳真神!就憑著這堆爛肉,硬是讓妳猜出了他的外貌特徵,還一點都不差呢!」 

「沒文化了吧,大力。什麼叫猜呀,這叫科學!」

我美滋滋地逗著大力,自豪感油然而生。 

是呀,我只用了24個小時,就使得這半截屍體變得有名有姓了,如果需要的話,我還可能讓他有鼻子有眼呢。這會兒,當然用不著跟這個刑警隊長玩謙虛了。 



(四十八)一具被錯認的屍體 



大力窩了一肚子的怨氣,他百思不得其解,這一死一活的兩位姑娘從相貌上來看其實並不很像嘛。可當父母的愣是把一具屍體錯認成自己女兒了,這個天大的錯誤又能怪得了誰呢! 

「韓嵋,還記得那具吸毒賣淫死在東方賓館的女屍嗎?」

大力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紮啤,鬱鬱不樂地問。   

「你說的是那個被人掐死的女孩子嗎?」我對這具女屍還是有印象的。   

「對,就是那個女孩,22歲,身高1·65 米,體重52公斤, A 型血,皮膚白淨,頭髮偏黃。」大力像背誦課文似的說出了那具無名女屍的個人特徵。   

「怎麼,這個案子出了問題?」         

果然不出所料,這具無名女屍給大力添了不少的亂,說起來很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兩年前的一天,刑警隊長王大力將這具無名女屍親手交給了我。在這具屍體上我完成了一個法醫所能夠做到的一切,最終將一份法醫學鑑定書鄭重地交給了大力。 

大力根據我所出具的法醫學鑑定書,很快就在本市失蹤的年輕女孩當中發現了一位與死者特徵十分相似的女大學生。於是,大力很快就與這位失蹤女生的學校及其父母取得了聯繫。 

這位失蹤女生名叫朱亞莉,是本市某藝術學院的在校生。朱亞莉失蹤後,校方立即在公安局辦理了登記手續,並通知朱亞莉的父母配合校方一同尋找。 

據調查,朱亞莉在校期間長期違犯校規,經常夜不歸宿,行為十分不軌。學校已經發現這個少女有吸毒的嫌疑,其父母對此也有所察覺。 

那天,大力請來了朱亞莉的父母前往停屍間認屍。停屍間的工作人員把那具女屍從冷凍屜裏搬了出來,放在一副擔架上。

朱亞莉的母親一見到屍體,「哇」的一聲驚叫就暈過去了,而那位父親則淚流滿面,雙目緊盯著女屍的臉,呆呆地看了許久。 

看完屍體後,朱亞莉的父親在無名屍體認領表上沉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這就意味著他已經確認這具無名女屍,就是他女兒朱亞莉。 

葬禮結束之後,朱亞莉的父母一直深陷在失去獨女的悲哀之中不能自拔。直到兩年後的一天,當面帶微笑的朱亞莉突然出現在母親的面前時,那位母親又是「哇」的一聲驚叫就暈過去了。 

從那以後,大力算是被這個家庭給纏住了。

朱亞莉的父親三天兩頭不停地給大力打電話。

他只提一個問題:「該由誰來償還我在葬禮中用去的那5 萬元?」對這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葬禮,老頭子怨氣可大了。 

大力也窩了一肚子的怨氣,他百思不得其解,這一死一活的兩位姑娘從相貌上來看其實並不很像嘛。
可當父母的愣是把一具屍體錯認成自己女兒了,這個天大的錯誤又能怪得了誰呢! 

「上百人曾絡繹不絕地在屍體前致哀,居然就沒有一個人提出疑問來,這真是咄咄怪事。」大力沮喪地對我說。 

「大力,儘管這件事兒聽起來有些荒唐,但這種情況的發生並非絕無僅有。不幸的是,這事兒讓你給碰上了,更不幸的是,還讓你碰上了這麼個不願承擔責任的認屍者。得,你只有耐著性子給老爺子講講科學道理做做解釋工作了。」我不無同情地對大力說。 

導致死者親友錯誤認領無名屍體的原因,主要有兩方面:

一方面,在面對屍體時,由於情緒激動和對死屍的懼怕心理加上先入為主的意識,使得認屍者對屍體的辨認能力受到了影響。

另一方面,人死後,面部肌肉隨之會發生一系列的變化。這些變化使得死人與死人之間,除了臉形、五官有所差異之外,其他能夠反應容貌的因素則變得完全一樣。這都是因為死後屍體發生的變化所導致的結果。

生前,面部所以有喜怒哀樂的表情,主要是面部肌群收縮的結果。

當人死後,全身肌肉即刻失去了神經的支配,因而立即由收縮狀態鬆弛了下來,死者也就失去了生前所具有的表情和麵貌。

由於死後肌肉鬆弛和屍僵現象的出現,使得一般人很難從一具毫無表情且又僵又硬的屍體上辨認出自己以往熟悉的那個充滿生機的人來。 

在這件錯認屍體的事件中,朱亞莉的親友,一方面先入為主地相信死去的那個女孩子,毫無疑問就是她本人,因此大家根本就沒有經過認真仔細地判斷和辨認,就糊裏糊塗「接納」了這具事實上並不是朱亞莉的女屍;

另一方面人們印象中千篇一律的既冷漠又僵硬的屍體容貌,使得人們錯誤地認為生前那個充滿靈氣和邪氣的小女孩朱亞莉,死後就應該是這副與生前完全不同的模樣:冷漠、呆板、寧靜、安詳。 

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告訴您:活人對死屍的懼怕心理和天然的陌生感,以及死人那固有的冷漠而僵硬的屍體容貌,有可能導致人們在辨認屍體時作出錯誤的判斷。 



(四十九)政法委書記(1) 



紅極一時的市政法委書記江濤,突然被懷疑十年前殺害了原配夫人王一清狀告人是江濤十年前的小姨子王一深。 

十年來,王一深一直對姐姐王一清的突然死亡持有極大的懷疑。

可當時自己勢單力薄,根本無力與江濤抗衡。

三年前她帶著自己公司的高科技項目去了歐洲,不久前從海外載譽歸國,據說如今在市裏很有些影響,是個通天的人物。 

省裏的領導在上訪材料上批示,要求公安機關對王一清死亡的原因進行復查。 

我受命擔任了此案的首席法醫學鑑定人。     

十年前,江濤在華縣任公安局局長,夫人王一清是縣裏的一個公社婦女主任。

當年對王一清屍體進行檢驗的初檢法醫崔信哲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現在已經當上了華縣公安局的副局長。     

這個案子讓崔副局長很難堪。 

據崔信哲介紹,當時公安局根本就沒有對王一清的死亡進行立案偵查,作為法醫除了象徵性地對現場進行勘察,對屍體外表進行檢驗之外,根本就沒有再做進一步的檢驗了。

「如果當時我提出要對王一清的屍體進行解剖,那所有的人都會認為我瘋了,」

信哲無奈地對我說:「韓嵋,就是換了妳,妳也未必會堅持對王一清的屍體進行解剖檢驗。」 

事實確實如此,因為無論從案情上還是從現場勘察及屍體外表檢驗上,都沒有發現江濤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而死者王一清死於煤氣中毒的結論幾乎是無懈可擊的。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那是一個寒冷的早晨,江濤的司機毛擁軍6點不到就前往江濤家,準備接他到省城參加一個會議。

江濤住的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平房,他的妻子王一清平時由於工作忙不常回縣裏。

因此,在人們的印象中,江局長常常是單身一人住在這所獨門獨戶的小平房中。      

在小平房的門外,毛擁軍發現了處於昏迷狀態的江濤。江濤被急送醫院,醫生很快就作出了煤氣中毒的診斷。

經過及時的搶救,江濤終於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了。 

在對江濤進行搶救的程式中,局裏安排毛擁軍前去公社接王一清回來。

到了公社毛擁軍才知道,王一清一個星期前就去省城參加一個學習班的學習去了。

待毛擁軍急急忙忙趕到省城後,才知道王一清昨天就已經結束了學習傳回縣城了。 

毛擁軍的電話還沒有打過來,由於煤氣中毒而使得大腦嚴重缺氧反應遲鈍的江濤,卻終於想起自己的妻子來:

糟糕!妻子王一清昨天從省城回到縣裏,現在肯定還在家中…… 

這時,已是晚上8點了。 

情況可想而知。 

王一清仍然靜靜地躺在小平房的那張雙人床上。屋內門窗緊閉,一隻煤爐放在屋角,爐子裏的三塊蜂窩煤燃燒已燼。 

經過現場勘察,發現通往窗外的煙囪被人用報紙堵住了。

這下子,所有的警力都被調動到偵破這起妄圖毒殺公安局長的大案中了。 

即使這樣,法醫崔信哲也沒有忘記對王一清進行屍體外表的常規檢驗。

根據屍表檢驗記錄及屍檢照片,我們可以看到:王一清全身體表未見暴力痕跡,尤其是未見機械性窒息的屍表徵象。

我特別地注意到,崔信哲已經有意識地充分利用自己所能掌握的屍表檢驗的權力,對有可能反應出機械性窒息的屍表特徵進行了認真仔細地檢驗。 

我認為,在當時的情況和條件下,崔信哲已經做到了一個縣公安局法醫所能做到的一切。

他抽取了王一清的靜脈血,經過一氧化碳定性試驗,驗證血液中有一氧化碳的存在。

他發現從雙人床的外側到房門之間有一道拖拉痕跡,這是江濤從床上掉到床下並爬到房門前的證據。

他注意到房門有自動關閉的裝置,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江濤爬出門外後,房門又自動關閉的原因。

事情很明顯:犯罪分子堵死了公安局長江濤家的煙囪導致室內一氧化碳的聚集,江濤在發現煤氣中毒時掙扎著翻身下床爬到門口,打開房門後爬出了門外。

這時由於房門的自動關閉裝置導致房門被緊緊關住,於是江濤得救了而王一清卻不可避免地死於煤氣中毒。    

「別擔心,信哲。我看呀,這個王一深純粹是感情用事。她拿著金錢做賭注,可什麼證據也沒有哇。你就讓她告吧,告到天王老爺那兒也沒戲。」我在心裏暗暗地為江濤打抱不平。 



(五十)政法委書記(2) 



10年前,江濤殺害了王一清,起因是肖天天。 

10年後,江濤又敗在了肖天天的手下,起因是江濤背叛了肖天天,在外邊亂搞女人。出於對江濤的報復,肖天天與王一深聯手將江濤送入了地獄。 

對王一清的死因進行復核,最關鍵的一步是要對她的屍體進行重新檢驗。雖然王一清當時沒有被火化,但10年了,說屍體檢驗已經不大準確了,應該說是屍骨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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