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計數器由 2007.11.27 起統計

背景更換:

 

《食人肉事件》                                            簡體版

一九四五年春,紫竹所屬的第一一一大隊的本部,依舊設在山東省會濟南東南大約一百一十公裏的新泰縣城從去年到今年,在新泰縣設定了訓練從日本送來的新兵的訓練隊,五月,紫竹第二次接受了教育新兵的工作。

對新兵進行短期的、集中強化訓練,徹底鍛煉身心以後,再一次入侵位於大隊本部以南的蒙陰縣和以北的萊蕪縣,在那裏進行目的在於徹底破壞八路軍的「剿共戰役」。「共」指的就是共產黨八路軍,這是日軍軍部使用的稱謂。在這次作戰當中,用毒氣彈破壞八路軍的根據地和控制地區,以分割農民和八路軍。把協助八路軍的農民一個個地抓來,除了男性青壯年之外,全都綁在樹上刺死,對保護八路軍的村落,則一如既往,放火燒光。

日軍把張家莊煤礦生產的無煙煤保護起來,大量運往日本,並且把過去由於遭到日軍蹂躪而大受打擊的、農民們拚死拚活才收獲下來的棉花和小麥以及鹵鹽都輕而易舉地弄到手中。日軍把這些「戰利品」從濟南以南五十公裏的泰安用貨車運到城陽,然後,在酷暑烈日之下強行軍一百公裏。在行軍當中到處都是八路軍為阻止日軍入侵而埋設的地雷,把日軍嚇破了膽,簡直不相信自己還活著。他們埋設成群的地雷,企圖阻擋日軍前進。那些地雷到處爆炸,彷彿要把過去因蒙受用語言難以形容的巨大的犧牲所產生的強烈仇恨以此發洩出去,使部隊不斷受到干擾,頻頻遭到傷害。

在離蒙陰縣五十公裏的莒縣的山路上,掌管大隊內務班的池田準尉踩了地雷,左腿齊膝炸斷。雖然事前準備了探測器,但是根本無用。於是,懊惱的日軍就用捕獲的數百名農民、八路軍和抗日遊擊隊俘虜充當「活人地雷探測器」。拒絕的就被殺害。三十多個俘虜就這樣炸死了。屍體被炸成碎片,飛上天去,那情形太慘了。看著被地雷炸得拖著腸子四處亂跑的毛驢,令人毛骨悚然。

後來,新兵訓練隊和駐紮高密縣的大隊主力合並了。一九四五年三月下旬,為了開展「秀嶺戰役」,藤田茂中將代替細田忠好中將就任五十九師團長,指揮山東省的全軍,將各大隊長和全體軍官召集到濟南以東五十公裏的張店。他激勵全軍,要把八路軍消滅得一個不剩,積極獎勵用軍刀、刺刀格殺。如此一來,原來各個指揮官們在作戰時暗中進行的「活人刺殺」,立刻公開化了。

「秀嶺戰役」是東京大本營阻止美軍從中國大陸進攻日本本土的對策,它具有構築對美陣地和消滅八路軍的雙重目的。那是一場動員山東省日軍全軍的名副其實的大戰役,一直繼續到七月。第一一一大隊的主力從高密縣出發,在大隊長岡本大佐的指揮之下,向東北四十多公裏的遠眺黃海的海陽縣進擊,來到一個名叫索格莊的只有四五十戶人家的村子掃蕩。步兵第一中隊長吉川命令紫竹帶領新兵對那裏的五十多名農民進行「刺殺實習」。作為指揮班長的紫竹接受這一工作,又一次受到「考驗」。

要送往日本本土的成年男子「勞工」,在押送師團本部時就逃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幼。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哭著央告紫竹:「大人,我家有體弱的老母,等我回家,你放了我吧。紫竹的頭腦裏忽然掠過在千葉左倉的自己的母親的面容,她也在期盼我平安回家。但是,他猛地又清醒過來,怎麼能聽少年的傾訴呢。

這時,期盼很久才從中尉晉升上尉的吉川興高採烈地對紫竹說:「紫竹,你等什麼?趕快刺!紫竹大聲喊道:「新兵,齊步向前――刺!」新兵瘋狂地喊著殺聲,向包括那個少年在內的三十來個人亂刺一通,直到步兵小隊長青山少尉叫停。新兵的軍服、手、臉都被血濺紅。那場景就像嗜血的猛獸,或者吃人的餓鬼肆虐,群魔亂舞。刺殺結束以後,青山小隊長立即組織「糧秣搜尋班」,讓士兵到處亂翻,尋找潛伏的庇護八路的人。有的牽馬,有的挖糧,把那裏鬧得天昏地暗。

那些猖狂的士兵們搜遍全村,奪走了農民五十公斤小麥。村子裏滿目荒涼,沒逃出去的四十來人今後更加貧困,陷入餐霞飲露的絕境了。而且,部隊的指揮官從村外四五百米的雜樹林的地窖裏找到未來得及逃走的幾個十幾歲和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強行帶回索格莊部隊本部,給軍官們作慰問品,供其蹂躪。午飯後,吉川中隊長把一個十七八的姑娘再三強暴,由於那姑娘反抗、號叫,終於惹惱他,就把她殺害了。第一小隊的分隊長時田曹長被吉川叫去,吉川默默地向他招手,然後耳語了些什麼。紫竹不知就裏,吉川打手勢,示意紫竹到外邊去。後來才知道出了什麼事。時田聽到耳語時突然一驚,瞠目結舌。但是,為了對中隊長表示忠誠、為了後日高昇,他向用犀利的目光盯著他的吉川大尉敬禮,走了出去。一會兒,時田曹長用布把切肉的菜刀裹起來,穿上雨衣、帶上膠皮手套,得意洋洋地來到大尉住處,把殺死的中國姑娘從裏屋抬到廚房。

時田開始動手切死人的大腿和臀部的肉。那時正值部隊糧食匱乏,士兵們已經兩三個星期沒吃過肉了。吉川為此坦然地讓時田乾了人神共忌的暴行。時田用水衝洗了廚房,秘密地處理完屍體,若無其事地用油炒熟那些肉片,保管在廚房裏,幾小時後叫來會心的炊事班配膳員水谷一等兵,在中隊晚飯時,分配每人兩片吃了下去。

幾天以後,中隊裏流傳開「好像給我們吃了中國姑娘的人肉」的訊息,給隊裏帶來了恐慌。中隊長下達「有惡意造謠者,一律嚴懲」的命令後,才平息下去。雖然後來仍有影響,但是,一直真相不明,永遠也弄不清楚了。

幾天以後,另一個女俘虜咬斷舌根死了。五月,紫竹就是在連續發生這一類悲慘的事件當中,度過了他在山東省的最後一個春天的。

大隊在海陽縣一帶,以索格莊為立腳點,向小紀、留格莊、鳳城等方圓十公裏的地帶,展開的每一場「掃蕩戰」,都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況。本來應該下地春耕的農民們,只要聽到一點日軍入侵的風聲,立刻就帶著馬、豬、雞、糧食、種子和農具,迅速離村。那就是八路軍領導的「空室清野」運動,他們決心不給日軍留一粒糧食。

這一陣子,日軍走到哪裏也找不到人影兒,面對農民們如此這般的神出鬼沒的狀態,軍官們再也掩飾不住失望的情緒了。在沒有春耕的大片土地上,亂糟糟地開滿了菜花,一望無際的燦爛的金黃色,彷彿在謳歌春天。紫花地丁和紫雲英沐浴著明媚的春光,競相開放,繁忙的小蜜蜂興高採烈地飛來飛去,粉紅色多層花瓣很像日本的桐谷櫻似的美麗的大波斯菊花,露出孤寂的笑臉,望著行軍的士兵。在紫竹眼前彷彿又出現了他少年時跟父親去鐮倉看桐谷櫻花盛開時的場景。山間還有幾種天生麗質的淡雅的蘭花,它們好像珍惜稍縱即逝的春光似的及時開放,使紫竹的心暫時得到一些安慰。

然而,與那陽光燦爛的令人心曠神怡的場景相反,成群結隊的大多數日軍官兵,卻不解那般風情,只顧鹵莽地走過。充滿新生命力的繁茂的小草,更加蔥蘢碧綠,雖然曾經飽受砲火之災,現在又令人欽佩地遍地萌生了。風從那裏刮過,它在鄙視和嘲笑所有愚蠢而又卑賤的人。

紫竹畢竟未能在那美好的山東的春天裏被她擁抱,對她親近,以至於與這個春天告別之後,留下了久遠的悔恨。六月下旬,岡本大隊長命令大隊開拔到別的村去。五六個被監禁的索格莊的年輕女人被吉川中隊長下令一個接一個地砍死。紫竹也被吉川命令協助時田曹長,指示新兵挖坑,就地掩埋屍體。紫竹在完成上述「秀嶺戰役」當中晉升曹長,終於爬到了再進一步就當上軍官的職位。

今天,紫竹來到山東已經四年,他用武力濫殺無辜的中國農民,曾幾何時,已經變成一個戴著人面的鬼了。他得意忘形,所到之處只知道憑槍桿子說話,他已經墮落為一個在日常行動中集統治者和征服者的快感和優越感於一身的人了。也就是說,他已經成為戰爭罪犯的一員而昏昏然不知所以。紫竹對他以前所犯的種種罪行,從來不曾有過良心的譴責或者產生過疑懼,因為已經麻痺了的紫竹,根本沒有那種心思了。紫竹的一切行動都是溫馴地遵照上級的命令和指揮的,他忠實於上級的命令就是天皇的命令的「絕對真理」。

戰爭就是殺敵或者被敵人所殺,二者必居其一,戰場把人拖進無限的悖理之中而不能擺脫。雖然紫竹剛來山東時,確實意識到過自己的罪惡,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過羞恥,對自己的行為惶惑過,反感過,甚至還有過一點兒惻隱之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就把形形色色的醜惡行為當作在戰爭環境中心安理得的事情了。他甚至認為,非人的行為融化在不合理的戰爭熔爐裏,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人的行為了。

然而,在海陽縣索格莊用俘虜的三十名農民進行「刺殺實習」,是紫竹親自指揮的。把遭到軍官們的凌辱,最後被砍殺的年輕婦女們丟進坑裏,也是紫竹指揮的。這些終生難忘的事實,早已銘刻在紫竹的記憶裏了。

毫無疑問,這些事實給他又增加了新的罪行,盡管他可以以戰爭的不合理為前提,但是,由於那是紫竹親手造成的,所以他要向眾多的中國人謝罪,依然是沒有休止的。回想難忘的六月十二日那天,鮮紅的大陸的太陽,亮堂堂地照耀著臉色蒼白的日本新兵,也照耀著中國人浸透鮮血的衣衫和死後還瞪大著的炯炯發光的眼睛。那一輪因其雄偉而令紫竹為之驚訝、為之瞠目的大陸的太陽,把蔚藍的蒼穹染得通紅。

但是,大地之下,被紫竹殺害的太多的農民,不會讓紫竹在死去之前得到安寧的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