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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教授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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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tx0297

第一章 冰戀情緣

我的授業恩師胡教授,於去年仙逝,享年90高齡。

胡老生前,雖已耄耆之年,走路行動稍有不便,思維理智卻還十分清晰。

一個大天白日,我去探望於他,適值其家人都為衣食奔忙在外,老人獨居寓所頤享天年。

見我到來十分高興,茶點招待,又弈了一盤圍棋。

突然他拉住我的手,帶著期求的目光說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應允否?」

憑我和他的關係,我目前的學識及成就在很大程度上歸功於他的提攜和造就,恩師有求,縱刀山火海也當竭力完成,遂應道:「老師有事,學生定當盡力去做。」

胡教授面帶紅暈又有幾分傷感地繼續說道:「老朽已是風燭殘年,不定何時撒手人寰。近年來退休在家,寂寞之餘便會閉目沉思,憶起當年的滄桑歲月和崢嶸年華。諸多興高采烈之事無愧天地良心,然有一事使我至今耿耿於懷、內疚於心,愧對一位弱小的女子。

多少年來我一直想把這件事坦誠出來,以表示我對這位女士的懺悔,可是又難以啟齒。惟恐旁人會說:這樣一位知名的學者教授,也會做出如此荒唐不拘、無情無義的醜事,我的一世英名也就徹底地付諸東流了。

近年來網絡文學方興未艾,內容形式都不拘一格,且又是匿名的,可老朽對這些新玩意兒又是外行。所以想請你幫忙寫一寫,貼到網上去,不知行否?」

我聽了以後,十分驚訝!想不到平日裡嚴肅認真、不茍言笑的胡教授,背後還有見不得人的風流韻事。

一是出於好奇,想瞭解個究竟;二來我的女友qjnqqjnq正是冰網上某個版塊的斑竹,請她幫忙貼篇文章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這個任務對我來說易如反掌,於是滿口答應。

胡教授從書櫃裡拿出厚厚一疊古老的用毛邊紙線裝訂成的本本遞給我,說道:「這是我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一些日記,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拜託了。」

此後,每逢閒暇無事我就打開胡教授的日記,望著那工整的用毛筆直行書寫的蠅頭小楷,讀著那娓娓生動、蕩氣迴腸的『城南舊事』,為年輕時的胡老風流放蕩的行為而憨笑,更為那位可憐的女士悲苦慘痛的遭遇而歎息。

可是由於公私事務煩亂忙雜,胡老交託之事也一直沒有完成。

如今胡教授已經駕鶴西去了,為了感謝恩師對我的栽培和信任,是該幫他把遺願完成的時候了。

胡教授的原籍是我國古代盛產師爺、幕僚,近代層出名流、學者的浙江紹興。也算是個書香世家,上朔祖宗八代,也出過幾個秀才、舉人什麼的,在官場裡混跡,賺了點銀子,就在家鄉置了些房產土地,一代代傳了下來。

雖談不上家財萬貫,卻也是個殷富的地主家庭。他的父親早年也當過幾任七品芝麻官,後因時局混亂,就辭官在家休養生息。由於家庭的傳統和社會的地位,胡家歷代都是尊師重道、治家有方的,所以胡老從小在父親的督促下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眾所周知,紹興是越劇的故鄉。

上世紀三十年代正是越劇蓬勃發展向上的時期,不知因為什麼機遇,使得正在上高中的胡老迷戀上了戲劇。不但經常出入於正規的戲院,觀賞名家的演出,甚至還常在農村鄉鎮的野臺班子裡廝混。

為了這個沒有少挨父母的責罵和懲罰,卻仍癡心不改。後來聽行家介紹,說北方的京戲比南方的越劇更加博大精深、磅礡恢弘。於是高中畢業後就向家人提出要到北平去上大學,乃父對於兒子要求上進自是高興,倍加鼓勵,於是胡老隻身北上,進了北平一所大學的新聞系。

脫離了封建家庭的桎梏,投身到繁華的大都市中,年輕的胡老就像魚兒進了大海任意遨遊,鳥兒入了天空自由飛翔。

「五四」運動以後,新文化的浪潮如旭日東昇,蓬勃向上,激烈地衝擊著中國傳統的文化藝術,北方流行的各種地方戲曲如京劇、評劇、河北梆子等都在這股浪潮推動下,作出歷史性地變革和發展,湧現出了諸如「四大名旦」「四大須生」等眾多名家新秀。

許多從國外引進的藝術形式如話劇、歌舞等也頻繁出現在中國的舞臺上。作為戲迷的青年胡老生活在這一時期的北平,正是如魚得水、如鳥入林,盡力觀摩、盡情享受。

那時的大學生和我們現在的大學生活不同,有班主任、輔導員監督著,有規律的作息時間限制著,有嚴格的考勤制度約束著。

那時的大學生非常自由,不論你念不唸書、上不上課,只要考試及格,攢足了學分,就能升級、畢業。

對於像胡老這樣腦子靈活又聰明的人來說,那些教條的本本,學不學都一樣,考一百分不太容易,考個六十分及格還是手到擒來的。所以四年的大學生涯,倒有一多半的時間耗在了戲園子裡看戲和與演員的交往上。

這幾年社會實踐的結果,雖然自己的專業沒有學好,確為他後來成為中國著名的戲劇理論家奠定了堅實的實踐基礎

以上的這一段簡歷,是各種文獻上公開的對胡教授的介紹,但是在他的日記裡卻記錄著這一時期他的另一個側面。

現在我把有關的幾段摘錄在下面。有胡教授生前的授權,再匿去了他的名,也不算是揭露人家的隱私,也不會對胡老生前的威望有絲毫地詆毀吧!

就從他大學三年級說起吧:

  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日

我已經有四天沒有去上課了,前幾天是為了搞一張楊小樓和梅蘭芳《霸王別姬》的戲票,我和我的兩個同學晝夜輪流排隊去買票,我是頭一天中午去的,可是已經排在第二百多位了。

拿個小板凳坐在那裡,本想利用這段時間看一看講義,彌補一下因逃學而拉下的功課。

但是周圍老少爺們的高談闊論、紛紛吸引著我的興趣,兩年多來我看的戲也不少了,也結交了幾個唱戲的朋友,對戲劇界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於是也就參合進去,添油加醋、不負責任地窮聊一番。

一會兒說說某個戲班子裡發生的風流韻事,一會兒講講某個演員生活中的桃色新聞,到也並不寂寞。

時間消磨得很快,到了下午六點來鐘,同班的王世榮來換我回去吃飯,夜裡十二點左右另一個同學張朝剛來替換他,第二天清早我又去接班。

終於搞到了兩位京劇泰斗同臺演出的戲票,這是多麼難得的機遇,別提那個高興勁了,因為我們不但欣賞到了人間最美妙的藝術,還增添了一件讓戲迷們羨慕,值得向世人炫耀的資本。

至於今天的逃學,則是去趕一場《翠屏山》,也就是《水滸》上「楊雄殺妻」或「石秀殺嫂」的故事。

戲裡飾演潘巧雲的女戲子名不見經傳,扮相卻很好、很漂亮。

但下裝以後怎麼樣?就不得而知了。

京戲的化裝就是這樣,多麼難看的扁柿子、大麻子,貼上片子、塗脂抹粉後都會變得美若天仙,這也是我國傳統藝術的精妙之處吧。

這個女戲子不但扮相漂亮,感情也很豐富。

和海和尚通姦時的輕浮和淫蕩,被殘殺時的恐懼和無奈,都表現得惟妙惟肖。

可這些還不是我要說的,我想說的是自己激動的心情,當那把殺人的刀子架在美麗女人的脖子上時,我的內心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震盪和莫名的衝動,丹田中冒起一股灼熱的氣息,直衝那激烈跳動著的心臟,腦子裡出現了一種難以控制的追求和渴望,希望眼前的舞臺上即刻發生小說中描寫的情景。

我記得是這樣描寫的:用兩條裙帶將巧雲綁在了樹上,——割去了舌頭,讓她不能叫喊。

——一刀從胸口直剖到小肚子下,掏出了心肝五臟,掛在了樹枝上——。

可惜現實的舞臺真使人失望,只見潘巧雲在石秀的刀下鑽過來、躲過去,最後刀子在她脖項上抹了一下,就倒在了楊雄的身上,死了。

可不是嘛!現實生活中怎能將一個活生生的女人殺死在舞臺上,來滿足個別人色情的願望和私慾呢!

在我的記憶中,像這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已不是第一次了。

記得去年冬天看《武松殺嫂》時,就幻想著舞臺上的武松能真的把潘金蓮的心臟挖出來給大家看看。

今年春天看《坐樓殺惜》時,也企圖想看到宋江將閻惜姣的人頭割下來示眾。

每當這種殺女人的場面出現時,就會情不自禁地伴隨著心臟的激烈跳動、小腹的陣陣脹痛、呼吸的急促喘息和頭腦的胡思亂想。

是不是男人們都有這種表現?

我不知道。

  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三日

這日傍晚,我和我的兩個戲迷朋友王世榮與張朝剛在一座小茶館裡閒坐,暢談近日來觀戲的體會。

豈料不約而同地談到了對戲中色情、兇殺、血腥與淒美情景的愛好,大家都有同感,看來我們三人真是一丘之貉的同好也。

王世榮的家在河北省石家莊附近的一個農村裡,是一個小地主家庭出身的青年學生,言行衣著比我這個江南土財主家的崽子還要土上幾分。

他和我一樣,除了暴露自己的思想感情外別的也說不出什麼。

張朝剛則不然,他是天津人,天生具有天津人的那種粗獷熱情、幽默風趣、好管閒事、誇誇其談的性格,他的父親在一家外國洋行裡做事,自幼生活在租界裡,接觸的新事物多,知識面也就廣些。

他告訴我們:「外國人把這叫做『虐戀』,男人們喜歡欣賞美麗的女人在殘酷的刑罰下或血腥的殺戮中呈現出來的淒美表情,從而激發起性慾的衝動和情感的滿足。」

「是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出現這種情況?」我進一步問道。

「可能是吧!」看來他也是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賣弄著說:「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一樣,不過正好相反,男人喜歡淫虐女人,而女人則喜歡被男人淫虐。日本就有一種叫做sm的遊戲,男人把女人捆起來、吊起來,施以各種刑罰,女人則心甘情願地接受男人的摧殘。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雙方都得到最大的滿足,達到歡娛的高潮。」

「你是從那兒學來的這麼多奇談怪論?」王世榮羨慕著張朝剛的見多識廣,兩眼放射著期求的目光,問道。

「天津租界裡的小書報攤上就有這種雜誌賣,封面上就是五花大綁、光著屁溜的美女,還有四馬躦蹄吊起來的裸女,陰道裡插著棍棒的靚妹。裡面有照片、有圖畫、有故事。聽洋人說,還有專門供大夥玩sm的俱樂部呢!」

「有機會我一定到你的家鄉轉轉,弄幾本這種雜誌看看。要是再能到sm俱樂部裡去玩玩就更好了!」王世榮已經陶醉了。

「淫虐美女固然好看,但我更喜歡的是殺戮美女。」我發表高見:「而且最好是在刑場上的斬首、凌遲。從刑前的恐懼和無奈、到刑時的殘酷和血腥、及刑後的淒涼和悲慘,是一付多麼激動人心的情景啊!無時無處都在震撼著人的心靈。」

「你說的正是國外稱為『冰戀』的行為,據聞冰戀的愛好者把自己的思維和想像邁入到一個虛無飄渺的空想境界裡,幻想著把一個自己最鍾情的偶像美人(清雅秀美的或妖媚艷麗的、苗條輕瘦的或圓潤豐滿的)用自己最喜愛的方式殺掉(自殺、兇殺、刑場處決,槍斃、斬首、絞死、凌遲)。在虛擬的幻想中得到性慾和情慾的快意和滿足。

在冰戀者的心目中一個漂亮女人的逝去,就有一顆優雅、清白、純潔和美麗的靈魂升入了天堂,夜空中又增添了一顆閃爍的明星。在他們的眼中,死亡是完美的結局,死亡是歡樂的享受。」

張朝剛的這一番言語對我來說是前所未聞的資訊,他為我的愛好找到了理論根據,我心裡也是很高興的。不過仍有一些不滿足,於是又說道:

「可是這終究是一種虛無的想像,無法滿足人們視覺的享受。在現實生活中,除了處決真正的女死囚犯外,是不可能有這種情況出現的,而真正的女死囚犯不論是怎樣的美貌佳人,在刑場上也變得醜陋和血腥了,絕對不會讓人產生任何美的感受!只有戲劇,只有在戲劇中可以按人的愛好和想像,創造出一個個生動美麗的女囚犯,再讓她們在舞臺的刑場上以最優美動人的姿態,被人『殺死』。可惜現在還沒有哪一個劇團會演出這樣的戲。」

「也不盡其然。」張朝剛說:「天津有個名叫」三不管「的地方,這是一片中國政府不敢管,外國勢力管不著的地方,是個黑社會幫派組織統治的地區,賭場、妓院林立,充斥著流氓、暴力、色情和兇殺。據說那裡經常上演一些異樣的劇目,有機會我帶你們去逛逛,不知可有膽量?」

「我們只是去買書、看戲,又不招惹他們,有什麼可怕的。」

於是我們三人約好,寒假時一同去天津遊覽。三人都是富家子弟,經濟上沒有問題,又都是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走到那裡都招人喜歡,且又是懷才健談的智者,遇到什麼情況也不會吃虧的,就這麼決定了。

  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十日

自從我發覺自己身上有冰戀的因子後,便開始探索滿足自身慾望的方法。我翻閱了許多中外小說,在字裡行間尋覓著殺戮美女的情節。
當看到聖女貞德在火刑柱上作垂死掙扎時,我為之傷感;

讀到《三個火槍手》中,那個陷害王后的壞女人密裡狄被劊子手用斧子砍下人頭,屍身撲倒在地時,我為之激動;

想像中的法國王后瑪麗在斷頭臺上的吶喊;

小苔絲在押赴刑場時的眼淚;

《巴黎聖母院》中美麗的吉普賽姑娘愛思米拉達的屍體被吊在廣場上示眾時的悲傷,都使我久久不能平靜。

看來世界名著的作者們也不定有多少是我們的同好,是冰戀的嗜好者。

可惜在我的眼中這些金髮碧眼、豐胸肥臀、身高體健的外國娘們遠不如國人玲瓏秀美、苗條纖柔、楚楚動人的小姑娘更讓人憐香惜玉,於是我又把目光瞄向了中國的美女。

中國的古典名著中,對殘殺女人的描寫當首推《水滸傳》了,也不知施耐庵對女人有特別的仇恨還是他也是個冰戀的愛好者,在他筆下的四大淫婦(武松的嫂子潘金蓮、楊雄的妻子潘巧雲、宋江的小妾閻惜姣及盧俊義的夫人)都死得十分慘烈。正因為如此,她們的故事在各種文藝形式中都有所表現,且廣泛流傳。

其它如《三言二拍》、《包公案》、《施公案》、《彭公案》、《狄公案》等公案小說中都有處決女匪、女盜、淫女、刁婦的案例。前幾日我還在舊書攤上尋到兩本薄薄的古舊小說,一本叫《風月樓》,一本叫《清河閘》,都是描寫淫蕩婦人通同姦夫、謀殺親夫、移禍他人、逍遙法外,最後在清官的察訪下,原形畢露,落得個騎木驢遊街示眾,凌遲於市曹的結局。

用小說及故事來描寫女主角的可憐和無辜、淫蕩和卑劣、悲傷和痛苦,最大的好處就是給讀者鋪開了一片廣闊的想像空間,你可以在腦海裡把她的形象描繪成你心目中的夢中情人和偶像明星的模樣,因而在思想感情上得到完美的滿足。

但是從視覺的享受上來說就不及戲劇多矣!

可惜目前舞臺上殘殺女人的劇目少得可憐。除了《水滸》上的幾個故事外,常見的也就是《李慧娘》、《竇娥冤》及公案戲中的零星片斷而已。且戲的大部分都在演繹故事的情節,殺人的場景也就是那麼幾個固定的程式,實在是不過癮啊!

雖則如此,我還是熱衷於此道,仍在千方百計、癡心不改地一次又一次地尋覓著,觀賞著兇殺女人的戲劇。

我看得最多的是《竇娥冤》,看了三次。

第一次可是名伶程硯秋出演的,最激動人心的是刑場遊街的那一幕,竇娥刑前的淒涼悲慘、神情恍惚、萬般無奈的神態,加上曲折纏綿、優雅哀怨的歌聲,強烈地震撼著人們的心房。

可惜程老闆心腸太好,在劇情的安排上讓她當了大官的父親及時趕到,一聲「刀下留人」救了竇娥一命。於是全場鼓掌、大快人心。只是對我來說感到竇娥的存活確實是大剎了風景。

第二次也是個有名的演員主演竇娥,最後到是把她砍了頭,但施刑的場景卻是在幕後完成的,只聽得「咚、咚、鏜」鑼鼓三響,就算把人斬了,頗覺不過癮。

第三次是一個不知名的演員,而且武功很好,遊街時表演了許多翻、滾、撲、跌的動作,砍頭的場面也是匠心獨具,竇峨被反綁雙手,背插斬標,背對觀眾站立在刑臺邊緣,劊子手舉刀劈下,竇娥一個倒毛翻下,仰面平跌在地上,算是砍了腦袋,雖然沒有看到身首分離、血流滿地的慘狀,在戲劇舞臺上也算是標新立異了。

正由於我在北平的大小戲院裡看到的殺人場面都不滿意,所以更加期待著天津之行的到來,希望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第二章 探索奇跡



奇跡寒假來了,胡教授和他的兩個同學結伴到了天津。

天津是中國北方的大商埠,對外貿易進出口的港口城市。雖然離北平不過一百多公里地,但兩處的城市風貌和風土人情卻大不一樣。

胡教授和王世榮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他們又都是文人,對當地的地理環境、人文風情十分感興趣,所以開頭的幾天時間就都用來參觀市容、遊覽名勝古跡、瞭解城市的風貌和民眾的心理特徵等等。

後來三個人就分道揚鑣,各人幹各人喜歡的事情去了。

張朝剛是本地人,於是探親訪友、和家人團聚佔去了大部分時間。

王世榮則奔波於各個外國租界的大小書店和書刊報亭,尋找著sm方面的雜誌和書籍,探索著是否真的有sm俱樂部的存在。

而胡教授則一頭扎進三不管的大小戲院和野臺班子,尋覓著他所喜愛的兇殺女人的戲劇。

下面我們來看看胡教授這一時期的日記: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日

來到天津已經五、六天了,跑了許多地方,看了許多東西,接觸了許多人物,深深感到北平和天津真是不一樣。

就城市風貌來說,北平大多是四合院,天津的租界裡分佈著各國各地各式各樣風情的小洋樓,真可以開一個萬國建築博覽會了,而在老城廂的中國地界則是中國的四合院和中西合璧式的小二樓。

再說風土人情也大相逕庭,北平是三朝古都,是中國政治和文化的中心,人們都以帝王將相的後代自居,表現出一種莊嚴、古樸、清高和自負的優越感,而天津則是一個經濟發達、商業繁榮的大碼頭,這裡的人民忠奸善惡、魚龍混雜,滿清王朝覆滅後,末代皇帝溥義流亡到這裡,帶來了大量前朝的皇親國戚、遺老遺少、達官貴人。

國民政府中的總統、總理、部長們,北洋軍閥中的督軍、將軍等,下野後大多也寓居在此地,這裡潛伏著許多企圖東山再起的政客寓公、閒雲野鶴。還有在歷次政治事變中為逃避現實而隱居在此的文人墨客、遊俠技藝。還有為實業救國而投資興辦現代工業的民族資本家。

再加上八國聯軍入侵,天津開闢為商埠後逐漸增多的外國軍隊、商人和買辦。以及當地土生土長的惡霸幫會、流氓混混、雞鳴狗盜之徒。把一個好端端的繁華大都市糟蹋得污煙瘴氣,人們生活在一片忙忙碌碌、嘈嘈雜雜的氛圍之中。

這種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合璧的社會現實,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各種光怪陸離、無奇不有的社會現象,對於期求探索和獵奇的人來說,確又是一方沃土,看來我是來對了,肯定會有驚喜和豐收出現的。

今天,我正式進入了「三不管」地區,在一個小旅館的樓上暫住了下來。

「三不管」是位於日租界和中國老城廂之間的一片方圓幾公里的區域。幾條窄窄的街道店舖林立、攤販遍及、車水馬龍、人煙擁擠,更有數十條曲折拐彎的衚衕小巷,裡面暗藏著數以百計的賭場、煙館、戲院和窯子。

大街小巷裡充斥著身著皮袍馬褂的財主惡霸、西裝革履的翩翩公子、對襟長衫的僱傭打手、花枝招展的妓女窯姐、衣裳襤褸的流氓乞丐。

也有一些金髮碧眼的外國闊商和一身黑皮的巡警糾察,不過他們在這裡並不是來行使權力的,只是來銷金窟裡尋歡作樂而已。

依我看來,進入這個地區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是正人君子,包括我自己在內,不也是為了滿足私慾而來尋覓和探索的嗎!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一日

「三不管」大街上,明面有幾家小戲院,挨個看去,上演的劇目也都是常見的那幾出。只有一家貼著《全本玉堂春》的海報,在寥寥數十字的劇情介紹中寫著一句「刑場處決」。

這齣戲我看過多次,沒有殺人的場景呀?我到要看看殺的是誰?怎麼個殺法?於是買了一張票,進去坐下。

朝周圍巡視了一下,雖不如大戲院的富麗堂皇,卻也熱鬧非凡,提著籃子賣瓜子、果仁、煙卷、糖果的,托著盤子甩手巾把的,在一排排座椅中穿梭著、吆喝著,攪和得連臺上唱的什麼都聽不清了。

好在《玉堂春》的劇情已是家喻戶曉,連臺詞和唱腔大多數人都能背得出來,也就不在乎聽不聽得清楚。到了熟悉的膾炙人口的唱段如「蘇三離了洪桐縣」等時,臺上臺下起了共鳴,同聲高唱,也頗有意思。

看來看去和一般的演法也沒有大的差異,只不過蘇三和王公子的對手戲表演得十分淫蕩,惟一的亮點是最後加了一場刑場的戲,處決的是那個謀殺親夫又嫁禍給蘇三的淫婦皮氏。

飾演皮氏的演員很是風流漂亮,被五花大綁著,腦後插一根長長尖尖的斬標,斜穿著一件大紅的罪衣,半裸著露出一支雪白的胳膊和半個乳房,隱隱約約地還能瞧見一小撮從腋下呲出的腋毛。

臉孔用白粉敷得煞白,又塗了一層透明的油彩,像是個恐嚇得失魂落魄的樣子。被兩個公差押著在舞臺上來回遊走,不時地押往臺口向臺下示眾。

這時全場觀眾都沸騰了,鼓掌聲、口哨聲、歡呼聲、叫好聲響成一片。待把囚犯折騰個夠後,才將她按倒背向觀眾跪下,劊子手舉起大刀片,使勁揮下,屍體撲通倒在臺上,差人們從地上撿起個假人頭,遞給監斬官,戲也就結束了。

臺下的看客似乎意猶未盡,吼叫著,久久不忍離去。

散戲後回到旅館,茶房幫我打開房門,備好茶水,然後問我:「聽口音,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南蠻子,在北平唸書。」我回答。

「南方好啊!山清水秀。」茶房見我回答得風趣,說話也就隨便了些:「不知公子到這兒來是要幹哪一行?是嫖?是賭?還是——?」

「三不管」是個無法無天的地方,凡是到這裡來的人,不是來尋歡作樂就是來尋仇打架的,所以茶房的問話並不使我驚奇,於是回答道:「來看戲的,聽說這裡有許多別處看不到的東西?」

「不知公子喜歡什麼樣的戲?紅的?黃的?白的?還是黑的?」

「請問大哥?」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戲還分顏色,於是求教於他:「什麼叫紅的、黃的、白的、黑的?」

「公子是第一次來吧!嘻、嘻,要我給你介紹介紹嗎?」說著把手放在桌上,並伸出了兩個指頭。通過幾天的實踐,對行情有一定瞭解的我明白,這個動作表示「給兩塊大洋就告訴你」的意思。我是個揮金如土的少爺羔子,還在乎兩塊錢,於是慷慨解囊。

「紅的就是暴力兇殺,黃的就是淫蕩色情,白的就是淒涼悲慘,黑的就是刑場處決。請問公子想看哪一種?」

「我喜歡黑的。」原來還有那麼多學問,真是聞所未聞。

「那麼——那麼——」我看見茶房的手又放在了桌上,這次可是五個指頭都伸開了,整整一個巴掌。

這可是我夢寐以求、思之若渴的愛好,怎能錯過。就又給了他五塊錢。

他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一幅「三不管」街道里巷的示意圖,指著一個地方說道:「這條衚衕叫喜慶裡,這裡有吉慶、同慶、吉祥、祥瑞等幾家小戲院,他們就在這裡演。演黑戲的頭牌花旦當數於紅嬌,人長得漂亮,戲演得帥,人氣特盛。往往一天要趕好幾場,你就跟著她跑吧!她演到那裡,你就看到那裡,好在這幾家園子都是計時收費的。怎麼樣?我這條訊息值吧!」

這個資訊對我來說真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興奮極了,別說損失了幾塊大洋,就是付予千金也是願意的。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二日

今天好好睡了個懶覺,直到十一點才起床,在小店裡吃了一碗打滷麵,便悠哉遊哉地朝茶房指示的方向走去。

曲溜拐彎,再稍加打聽,並不費力就找到了喜慶裡。

一條三米寬百米長度的小衚衕,卻散佈著幾個小戲園子。可能是由於他們演出的劇目多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內容,所以都不招搖,只在門口貼個不大的戲單,寫明演出的劇名、主演、時間等。

我在吉慶戲園的戲單上找到了於紅嬌的名字,今天演出的劇目是《馬思遠》,時間是下午兩點。

我看看錶時間還早,就在各處轉了轉,買了點零食,待時間差不多了,回到戲園門口。

前一齣戲正好演完,,出來了一些觀眾,更多的人正在湧入。於紅嬌的人氣還真旺盛,吸引了眾多的觀眾。

我隨人流進入,在門口給每個人發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你進場的時間,以便出來時好計時收費。

吉慶戲園不大,是一座老式四合院改的,三間正房拆去了門窗築成了舞臺,天井中擺了一排排長凳就是看戲的地方。

不一會兒,鑼鼓響起、絲絃彈奏,開戲了。

於紅嬌一出場,就得了個碰頭彩,歡呼聲、鼓掌聲、口哨聲、叫囂聲響成一片。

仔細一看,這個於紅嬌還真不一般,水蔥似的人物,楊柳細腰、扭扭捏捏,跑個圓場、輕盈飄蕩,啟齒歌揚、似玉珠落盤、清脆響亮。端正的瓜子臉龐上塗著一層厚厚的脂粉,掩蓋了她的真實容顏,不知存有麻點或雀斑否?

這也是我喜歡戲中美人的原因,戲中人個個都是美貌絕倫的。

《馬思遠》是一出傳統京劇,只因過於淫蕩,一般劇團很少上演,劇情是這樣的:

江南某地,有一對小夫妻,丈夫馬思遠在外打工,妻子周氏在家開個小店謀生,周氏年輕漂亮,卻不守婦道,趁丈夫不在家時與一個小白臉勾搭成奸。

那一年歲末,馬思遠回家省親,突然失蹤,其妻周氏一紙訴狀告到衙門,誆稱其夫從未回過家,定是東家因故謀害了性命。後經清官審查覈實,乃周氏夥同姦夫謀死親夫,遂將周氏判處死刑,遊街示眾,凌遲處死。

演出的確是激動人心的,當於紅嬌飾演的周氏一付醉眼惺忪、淫姿浪態地和姦夫相親相擁、耳鬢廝磨、通姦鬼混時,下面的觀眾一個個心潮起伏、激動不已。

我的耳邊不斷傳來一陣陣粗促的喘息聲。我也感到自己的丹田裡衝出一股濕熱的氣息,腦子裡幻想著也把這個周氏,不,是於紅嬌,摟在懷裡猥褻一番。

因為她太淫太美了!

當周氏的那一雙清澈明亮的秋波突然變得兇光畢露、咬牙切齒地兩手緊緊掐住她親夫的脖子致他於死命時,許多人站了起來,揮舞著拳頭、嘶叫著,不知是因她為了尋求自己真正的愛情,作出謀殺親夫的勇敢行動而鼓勵和讚賞呢?

還是為她那兇狠殘忍、毫無人性的殺人舉動而憤恨和詛咒。

當看到她罪衣罪裙、五花大綁、背插斬標、在刀斧手的簇擁下,押赴刑場凌遲處死時,面無人色、兩眼垂淚、淒涼哀怨、步履蹣跚地在舞臺上遊走,那種淒慘、悲切、可憐、無奈的意境充斥了整個劇場。

憐香惜玉者發出了「嘖、嘖」的惋惜聲,信仰天命者道出幾句「該、該」的報應之語,一些惟恐劇情不夠刺激的幸災樂禍者,看到押解犯人的公差不停地用棍棒擊打著她苗條秀美的身軀,她又做出各種翻騰、扭捏、疼痛和苦楚的姿態時,不禁喊叫出來:「狠狠地打!揍死她!」

還有那些專為尋求刺激而來的男人,一聲不吭,卻睜著銅鈴般的大眼,張開吐出半截舌頭的嘴巴,一動不動的望著,從他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表情看來,他們的心裡早已是倒海翻江、心潮澎湃了。

但高潮還在後頭,我確實沒有料到,後來居然會把這個周氏剝了個精光,連兩隻大乳房和下部的陰毛都露出來了,只是因距離太遠看不清陰部的洞穴,這就已經讓我大開洋葷了。

此時的劇場真像是開了鍋的沸水,歡聲、笑語、鼓掌、口哨如電閃雷鳴。直到臺上的劊子手拔出了閃閃發光的大刀,走向囚犯,人們才安靜下來,靜觀是怎樣的結局。

接著又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奇,在周氏一片痛苦和淒慘的嘯叫聲和悲涼、哀怨的音樂聲中,劊子手真的把她的兩隻大乳房割了下來,雪白的身體上留下兩個圓圓的、紅紅的創口,卻沒有流多少血。

後來又真的把她開了膛,拽出許多紅紅綠綠的肚腸和內臟,流了一地。此時一些膽小的婦女遮目閉眼,尖叫著不忍再看。

再後就是劊子手大刀一揮,周氏慘叫一聲,身體頭外腳裡地撲倒在臺上,人頭滾落一旁,露出帶血的脖腔。

公差們從地上撿起周氏的首級,高舉著給觀眾看。

那顆腦袋睜著無神的大眼,呲著牙、裂著嘴,恐怖至極。至此戲也就結束了。

出了劇場,走在路上,我直直地納悶,怎麼演一場戲就把一個活蹦亂跳的、美麗動人的漂亮女郎給殺了呢?

當我看到不遠的吉祥戲園門口貼著晚場上演於紅嬌主演的《殺子報》時,才清醒過來,她沒有死,晚上還要接著演呢!

那不是真的,只是幻覺和魔術而已。

在衚衕口的小飯館裡匆匆吃罷了晚飯,又急忙趕到吉祥戲園,去看於紅嬌演出的晚場《殺子報》。

吉祥比之剛才的吉慶更加簡陋,在一片拆去房屋的廢墟上撮土為臺,圍席作場,因此音響效果很差,但很大一部分人是來欣賞她的形體表演的,所以觀眾仍十分踴躍。

《殺子報》也是個傳統劇目,屬於兇殺的類型,因而屢遭禁演,不想在『三不管』還能看到。

劇情是:某富商妻早亡,留下兩個孩子年幼無人照看,遂續絃後妻嚴氏,嚴氏也帶來一個拖油瓶孩子共同生活,無奈後母不仁,百般寵愛親生子而虐待前妻子,為使親子獨自繼承家產,親手毒死前妻子。

然子陰魂不散,在閻王處告狀,閻君大怒,命牛頭馬面將嚴氏捉拿至陰曹地府,每日裡施以酷刑,上刀山、下油鍋、開膛剖肚、刀劈斧剁,淒慘無比。

戲裡於紅嬌飾演那個殺子的惡毒婦人嚴氏,晚上的她和白天大不一樣。

白天她表現的是一個纖細柔弱的小家女子,因自己行為的不檢點,誤入歧途,做出喪天害理的謀殺親夫的舉動,以至遭到殘酷刑律的懲罰,還讓人產生幾分愛憐和哀歎的情感。

而晚上的於紅嬌則演的是一個兇惡、狠毒、殘忍、潑辣的刁女、蕩婦,一付吊睛白額、滿臉橫肉的母老虎形態。

當然舞臺上的女演員形象上不能讓觀眾反感,所以打扮得仍十分妖艷,加上她入木三分的表演,激勵得全場觀眾在無比憤怒的仇恨之中又夾雜著幾分難以名狀的憐愛。

和白天的戲裡一樣,也把這個惡婦剝光了,真殺真剮。整個劇場也是開了鍋般地瘋狂!

今天看的這兩出戲,故事情節動人,不但飾演女犯的演員扮相風騷、美麗。而且場面也非常刺激、逼真。這一天我算是大開了眼界。



  第三章 邂逅佳人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三日

這一夜我帶著滿足的笑意睡了一個悶頭覺,直到窗外日已遲遲方才覺醒。聽得門外人聲,茶房送洗臉水進來。

「公子這一覺睡得好香呀!」還是那個茶房:「昨天一天看得過癮吧?」

「好,好。真是不錯!」我回答。

「你那幾塊大樣沒有白搭吧!」茶房又說道:「怎麼樣,這個於紅嬌夠意思吧?」

「戲是演得不錯,可人長得怎麼樣就難說了,塗脂抹粉的,誰知不是個歪瓜爛桃呢?」

「公子差矣!要說她不漂亮,那世界上就沒有美人了。公子想見見真人嗎?」茶房又在賣關子了。

「想見又怎麼著,臺上臺下,天各一方,無緣呀!」我無奈地說,又抱著一絲希望,想聽聽他有什麼高招。

「找我呀!」我看見茶房的那隻手又放在了桌子上,還好,要價不高,只伸出三個指頭。

我把三塊大洋放在桌上,見他又用手指在桌上畫了一付街道圖,指點著說道:「這是喜慶裡,東邊大街拐角處有一個福來飯館,她們這些戲子就在這裡包飯。你到這裡轉轉,興許能見到。」

洗漱畢,穿戴整齊,我即奔福來飯館而去。

在「三不管」來說,也算是個較大的飯館了,三開間的門臉,擺著二十來張桌子,可以容納百十來個顧客,進進出出吃飯的人還真不少。

我找了一個視野較好的座位,要了幾個小菜、一壺酒,邊斟飲邊向周圍掃視著,期待神女的到來。

可是失望了,已經一點多鐘了,還沒有發現有什麼年輕漂亮的女人出現,下午的戲快要開了,她不會來了。

也許她根本就不年輕,也不漂亮,從我那隻顧搜尋美女的視線中溜過去了。

不對呀!

茶房明明白白地告訴過我她是一個使人傾心的女人呀!

但我又不幹心毫無收穫地離去,於是大膽詢問那跑堂的:「怎麼沒見於紅嬌來吃飯?」同時塞了一張十元的法幣在他手裡。

「先生也是來瞻仰嬌嬌芳容的吧?」聽他說了個「也」字,我陡地感到這個於紅嬌還真有吸引力,竟能招惹著無數善男信女的追逐和觀摩。

「先生來晚了,下午有戲的時候,她一般十點就來,吃完走了。」

我真是個外行,怎麼沒有考慮到這一點,趕了個晚集。於是趕緊問道:「晚上還來嗎?」

「晚飯已外賣帶走了,先生明日早起吧。」

我怏怏地離開了飯館,向戲園走去。

臺下不見臺上見,看看她今天演什麼?

下午在吉慶戲園演的是《雙釘記》,這是《包公案》中的故事,說的是:

民婦阿杏的丈夫突然暴死,四鄰左右均反映阿杏有外遇,和人勾搭成奸,故有謀死親夫之嫌,但苦於查無證據,仵作驗屍也找不到謀殺的痕跡。

包公命捕頭追查,限三日破案,每超過一日責打十板。

十餘日過去了,案件仍無結果,捕頭也被打得遍體鱗傷,步履艱難,捕頭妻阿娟見丈夫痛苦,問明原因後,遂建議其夫檢查一下死者頭頂,是否被鋼釘貫頂所致。

捕頭依言,開棺驗屍,果然如此,以至懸案得破。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包公對作為女流之輩的阿娟,為何能知道鋼釘貫頂的殺人方法表示懷疑,即將阿娟拘來審問,嚴刑拷打之下,阿娟招供原來她也曾用此法謀死了前夫。

於是破了一個連環案,包公名聲大震,可憐阿娟和阿杏雙雙判了死刑,騎著木驢遊街,凌遲於市。

在這個戲裡,於紅嬌飾演那個捕頭的妻子阿娟,而飾演另一個謀殺親夫的女犯阿杏的演員名叫於紅巧,看起來是一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身材瘦小,相貌卻十分漂亮,兩人的名字就差了一個字,估計是於紅嬌的師妹。

可能是因為年紀太小,對劇情的分析和人物的刻畫都欠些火候,演技也屬平平。

好在戲中她只是一個配角,引不起大家的注意。但她那帶著青春稚氣的美艷臉龐,還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晚上在吉祥戲園演的是《槍斃小老媽》,在北方這是一出很有名的時裝評劇,我在北平就看過,說的是:

某地主從鄉間買來丫鬟小玉,長大成人後出落得花容月貌,被地主收為小妾,十分寵愛,長期生活在封建地主家庭中的小玉,逐漸從一個清純善良的小姑娘演變成了一個惡毒兇狠的蕩婦,先謀害了大夫人,掌握了家庭的管理大權,繼又爛施淫威欺壓僕婦致死,被人告發後按殺人罪,判了死刑,綁赴刑場,執行槍決。

我也是破天荒第一次看到用中國古典戲曲的形式來表演時裝戲,這本是當前中國戲曲界正在研究和探討的課題,可是在『三不管』這種地方的野臺班子裡可管不了那麼多,也談不上藝術的精益求精,只要能吸引觀眾,增加票房收入,什麼戲都敢大膽地演。

當演到槍斃小老媽時,同樣把她剝光了,用繩子捆了個結實,插上一根亡命標子,被兩個大兵押著在舞臺上遊走,然後把她俯首按跪在地上,此時卻又加了一點噱頭,突然小老媽抬起頭來,向劊子手拋了幾個媚眼,嗲聲嗲氣地說道:「哥哥看奴長得美嗎?哥哥捨得殺了小奴奴嗎?」

於是那些兵丁、劊子手一個個被她逗弄得神魂顛倒,酥軟了身子,麻了手腳,連槍也舉不起來了。

這時怒惱了帶隊的大鬍子班長,拔出手槍,衝上前來,照她後腦勺開了一槍,小老媽一聲慘叫,撲地倒下,突然又掙扎著爬起來,朝前走了幾步,嚇得那些劊子手們趕緊亂槍齊發,把她的身子達打得東倒西歪、搖搖晃晃,最後一個搶背直挺挺地摔倒在舞臺上。

這個於紅嬌,真是個演戲的天才,在戲臺上不論是飾演謀殺親夫的蕩婦淫娃,或者是兇狠殘暴的刁女惡婦。都表演得入木三分,淫蕩時的風騷、殺人時的兇殘、受刑時的痛苦、處決時的失魂落魄,都演得非常逼真,使人看了又愛又恨又惜又憐。

短短的兩天看了四場戲,就把我給深深地迷住了,使我神魂顛倒、寤寐思之、茶飯無味,簡直到了不能自制的地步。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四日

我帶著尋到夢寐以求的珍寶似的滿足和造訪佳人不遇的遺憾,輾轉地度過了漫長的一夜,天明早早起來,梳妝打扮,九點多一點就到了福來飯館,仍在昨天的座位,叫了酒菜,安頓好了以後,就目不轉睛地朝門口望著。

望斷秋水,不見伊人的倩影,望穿雙眼,直到大堂的掛鐘敲響了十二點,佳人仍無期,看看又要失望而歸。於是找到昨天那個跑堂的,又花了十元法幣,問道:「怎麼於紅嬌還沒來吃飯?」

跑堂的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對不起先生,她們的戲演完了,走了!以後在哪兒演,在哪兒包飯,還不一定呢?」

我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走出了飯館。佳人未曾見到,連她的戲也沒得看了,假期還有一個多禮拜,叫我怎麼過呢?

帶著一股失落的感情回到旅館,垂頭喪氣、四肢無力地躺在床上。

正當我百無聊賴的時候,那個茶房又進來了,給我換了一壺開水,擠眉弄眼地說道:「見著了嗎?看公子爺沒精打採的模樣,是沒見著了。公子時運不佳,她們演出的合同到期了,再說老演那幾出也不成啊!也得休整休整排排新戲吧。不過公子爺快開學了,怕等不及了!」這個茶房還真是個萬事通,什麼都知道。

「那我這幾天到哪兒玩去?你給出個主意?」看著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心裡還有鬼胎,於是問道。

「公子不要著急,請問您老真想見見這位嬌嬌姑娘?」

見我點頭,他又繼續說道:「只要公子捨得花錢,憑您老這付翩翩風度、白麵郎君,我保證您如願以償!」

「錢到是不成問題。」我趕緊說道:「但如今手頭除去房錢、飯錢,也就只剩二十多萬法幣和幾十塊大洋了。」

「用不了那麼多,十萬足夠了!今天散戲以後,待到更深夜靜,您帶著錢到喜慶裡找個僻靜處等著,其他的由我來安排,我自有高招,包您馬到成功!」

心裡有了著落,精神也就舒坦起來。下午美美地睡了一個覺,晚上又到吉慶戲園看了一出《潘金蓮》。

一則我心裡惦著於紅嬌,二來臺上的演員也實在差勁,我也沒有心思去看。

散戲後,在衚衕拐角處的一個餛飩攤前坐下,邊吃邊等待著奇跡的出現。

隨著夜的逐漸深沉,街上人煙也變得寂靜起來。

忽地聽到不遠處傳來女人高喊「救命」的呼聲,路上不多的行人及攤販都跑過去遠遠地站著圍觀。

只見兩個黑衣大漢強扭著一個苗條纖柔的少女,撕扯拖拽,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罵咧咧。

在「三不管」地區,諸如此類的強搶民女、打架鬥毆、報復兇殺的事件層出不窮大家都習以為常了,也沒人出來見義勇為,伸一把援助之手。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麵書生,更不敢強人出頭、打抱不平了。

心裡正在為那個女子叫屈的時候,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正是那個茶房,在我耳邊說道:「公子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快!英雄救美啊!」說著一把就把我推了出去。

我又不會武功,又不善跟人打架,在兩個黑大漢面前只得以理服人,忐忑地說道:「二位哥們,有話好說。」

也許是我的個頭也算魁梧,又一付西裝革履的公子哥兒模樣,那兩個黑衣人也不知道我的來歷,心裡也有點發楚吧,就跟我客氣地解釋:「少爺,您給評評理,這個女人借貸不還,還要耍賴。您說該不該教訓教訓她?」

那個女人在一旁雙手掩面,不停地抽泣。我看她實在可憐,不覺起了惻隱之心,就問那黑衣人:「她欠你們多少錢?」

「不多,不多,也就十萬元。」

哦!我明白了,這就是茶房說的高招呀!既然事先有默契,我也不多說什麼,就把準備好的十萬元法幣給了他們。

那兩個黑衣人「嘿,嘿」笑道:「大少爺爽快,夠哥們,謝了!祝你好運,後會有期,拜拜!」說完向我使了個眼色,就屁顛屁顛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回過頭來,看見那一女子已停止了哭泣,正用眼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從那一雙放射著光芒的大眼中,猜想定是個美麗的女郎。

其實,事情發展到現在,我早已猜到她是誰了。

但這夥人為了騙錢而安排下的高招也太損了,看把這個柔弱的姑娘嚇的!我也是個熱血青年,損失幾個錢是小事,斷不能再乘人之危了,於是對她說道:「沒事了,妳走吧!」

「怎麼?公子就這麼讓我走了!」她發出一串詫異的銀鈴之聲:「不!公子爺,你看,黑咕嚨咚的,我好害怕呀!你送我一程好嗎?」

咦?她倒送上門來了!

我寤寐思之的就是能夠面對面地一睹其芳容,有這個求之不得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於是陪伴著她到了她的住所。她又客氣地邀我進入她的房間,開了燈,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進門後,她脫去了大衣,兩隻腳前後一甩,就把兩隻高跟鞋甩到了牆角,身子往沙發上一躺,點燃了一隻香煙,噴了一口,惡狠狠地說道:「哼!又是一個冤大頭,有錢幹什麼不好,非往水裡頭扔!告訴你,像今天這種把戲,老孃演了不知幾十次了。」

聽了她的話,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一片糊塗,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呆傻地站在一旁。

「好吧,看在十萬元鈔票的份上,想幹什麼?說吧!」她又不懷好意地說道:「老孃可是朵帶刺的玫瑰,當心扎著你!」

見我沒有說話,又接著說道:「要我陪你喝酒?陪你跳舞?給你表演一段黑戲?說吧!想要什麼?快說!幹完了,給我滾!」

「我,我——我只想看一眼妳長得什麼模樣。」我終於鼓起勇氣道出了自己的追求。

「什麼?」她真的詫異了:「光看看就值十萬塊錢,老孃又沒有長三頭六臂的,有什麼好看。」

「他們,他們——都說妳美如天仙。」

「美,美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你們這些臭男人當寵物一樣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的聲調突然變得哀怨起來:「也罷!愛看就看吧,多看幾眼,別虧了十萬塊錢哪!」說完就走到我身邊,站在我的對面,我倆的四隻眼睛直直地呆呆地互相望著,相互的氣息都能吹到對方臉上。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於紅嬌,很難想像面前的這個小鳥依人、嫵媚秀麗的女人能和戲臺上那個惡婦、淫女聯繫在一起。

只見她:高高的個子,苗條的身材,清秀的瓜子臉龐,白膩細嫩的皮膚,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彎彎的柳眉,嘴巴稍大了一點,卻露出二排雪白整齊的牙齒。一付溫柔文靜、美麗動人的淑女形象。

眼睛是心靈的視窗,從她眼神的變化裡我察覺到,她對我的印象在逐漸向好的方向轉化。

終於她又說話了:「哎!你還是個孩子,怎麼也到『三不管』這種地方來鬼混。你爸爸媽媽不管嗎?姐姐是沒有辦法,上了賊船下不來呀!演這種色情兇殺的戲,幹這種騙人錢財的勾當。」稱呼也從『老孃』變成了『姐姐』,說明她在思想上已經接納我做朋友了。

「我是專門來看妳演戲的,我喜歡妳的戲。」我實話實說。

「哼!也是個小色迷。」她的語調已經變得十分和藹了,拉著我的手,讓我坐下,拿出幾樣乾鮮果點,又倒了兩杯紅葡萄酒,說:「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像你怎麼年輕英俊的小白臉,心腸又那麼好,來,陪姐姐喝兩杯,聊聊。」

原來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就在戲班子裡長大,因為人長得漂亮、風騷,為了賺錢,從十六歲開始班主就讓她專門從事色情和兇殺的表演,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通過幾年的奮鬥,早已名聲在外。

但一個柔弱的小女子,沒有黑勢力的保護,要在「三不管」這種無法無天的地方沒災沒難的安身立命,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她投靠了「三不管」裡最有名的封建惡霸把頭袁三爺,在他手下的一個團伙裡,利用自己的色相和名氣,幹著騙取錢財的勾當,那兩個黑衣人和旅館的茶房都是她的同黨。

今天發生的這一幕,就是他們事先謀劃好了來騙我這個無知的白麵書生的錢財。說到這裡,我倆都「哈,哈」大笑不止。

本來是我和他們商量著來算計她,卻變成了她和他們勾結起來欺騙我。真有意思!

從她的所作所為看來,儼然是「三不管」地方小有名氣的女流氓、女騙子,應該屬於壞女人的範疇。

可從她那帶有幾分哀怨色彩的傾訴聽來,她又是一個在封建勢力黑社會把頭壓制下可憐無助、身不由己的過河卒子和掌上玩偶。

不過此時一切都不重要了,處於情迷和幻想中的我,早已被面前這個華美艷麗的肉體及娓婉甜蜜的語音俘虜了,昏昏然不知所以,不論她的靈魂是多麼的醜惡和卑劣,那怕是個白骨精,在我的眼中都是一個清純靚麗、高大聖潔的神女。

不知不覺天已大亮,我花十萬元買來的一夜風流即將結束。

就在我帶著幾多惆悵和無比失落的情緒步出房間之際,又聽得她在我耳邊娓娓地說道:「這一夜我高興極了,你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個最單純、最善良的男人,今後你就是我最知己的弟弟了。」

說著遞給我一張她的名片:「什麼時候想我,來個電話相約。你不是喜歡看我的戲嗎?我演給你一個人看!」

看著我露出驚詫和慌亂的眼神,她又補充了一句:「姐姐雖然生活在『三不管』這個藏污納垢的地方,卻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帶壞的。」

又貼著我的耳朵,用極其微小的聲音說道:「告訴你,姐姐至今還是一個處女呢!」說完,出其不意地在我左邊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扭轉身,匆匆地關上了房門。

我撫摩著火辣辣的還留有餘香的左腮,怔了一會兒,一股興奮又熱烈的感情衝擊著我的心靈,於是蹦跳著跑出了她的住所。




  第四章 異地相戀



自那日,胡教授與於紅嬌在相互欺騙的鬧劇中邂逅之後,他又情不自盡地和她幽會了幾次,憑著他的青春無邪和她的溫柔多情,他倆很快就從相識到相知,繼相悅而相愛了。

可惜情焰剛剛點燃,胡教授的假期就結束該回去上課了。不過他們堅信「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於是灑淚而別。

回到北平的胡教授,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異地的嬌姐。

本來他的心思就不放在學校的課程上,逃學是家常的便飯,如今更是心猿意馬,所以三天兩頭抽個空子就往天津跑,住個一兩天,見上嬌嬌一面,親熱一番,又回來上課,好在也就一個多小時的火車,他又有的是錢,手頭闊綽不在乎。

到了天津也不用找旅館,就在於紅嬌客廳的沙發上將就著睡一宿。

此時他倆的感情已有了一定的火候,親密無間,就像真的姐弟一般。

於紅嬌演的戲,談不上真正的藝術,只是為了滿足市儈們變態的情感和得到性慾的刺激罷了。

為了招攬觀眾,就得不斷地更新劇目、翻新內容、創新情節。

胡教授幼時,在父親的薰陶下讀了許多古文,看過許多古典小說,有一定的文學基礎。後來又迷戀戲劇,掌握了許多戲劇的知識。所以暗地裡就成了於紅嬌的私人編劇和導演,為她的演出增添了不少文學和藝術的色彩。使舞臺上的於紅嬌出落得更美麗、更淫蕩、更淒慘、更潑辣,深深地吸引和刺激著人們的心扉。

於紅嬌的人氣陡升,兩人的感情也越加親密。

  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五日

自寒假從天津歸來,短短的一個多月光景,我已有三次偷偷潛往『三不管』去幽會我的嬌姐,雖然每次只是匆匆的一兩天時間,也算是經常見面了,但是我仍無時無刻不掛念著她。

朦朧中她的倩影頻頻出現在我的睡夢中,不久前在南柯一夢裡,我和她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忽然間,一聲驚雷,她被魔鬼掠走了,我奔走呼號,也無法將她奪回;

幾天前的又一個夢境中,我們又變成了一對惡毒的姦夫淫婦,合夥謀死了她的親夫,逃亡在外,躲躲藏藏,終究還是落入了法網;

昨天晚上,我們成了雌雄雙盜,正在刑場上等待處決,跪在我旁邊的嬌姐,反剪雙臂、背插斬標,向我投來驚恐、淒涼、可憐又無助的眼神。

一會兒是生活中的幻影,一會兒是戲臺上的情景,弄得我實在是忍耐不住了。終於在前天清晨,天一亮就跑到火車站,登上東去的列車,迎著朝陽的曙光,風馳電掣般進入了『三不管』。

敲開了嬌嬌的房門,迎面走出來睡眼惺忪、哈欠連連、披著睡袍的於紅嬌。見到是我,她突然變得完全清醒了,眼睛也睜大了,精氣神也來了,蒼白的臉上泛出了兩朵紅暈,驚喜地叫道:「咦!怎麼是你?」

「我想姐姐!忍不住就來了。」不知怎的,在她面前我從來也不會編瞎話。

「姐也想你呀!」說著就撲到了我的懷裡,我把她抱到沙發上坐下:「昨晚演了個雙出,一個是淫婦,一個是女盜,叫人給殺了兩次。又困又累,你要不來攪和,我將睡到十二點。」

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為了提神,點了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濃濃的煙圈。

我最討厭女人抽煙,因為我在電影和戲劇中見到的抽煙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好人,不是特務就是土匪。但不知怎地,面對眼前的這個女人卻絲毫沒有厭惡之感,相反還十分喜歡。

不過我還是向她提出了忠告:「吸煙有礙健康!」

「怎麼小弟弟也敢教訓起姐姐來了!」她故作生氣的說道:「其實我也知道抽煙不好,損害健康,毀壞容貌,燻黃了臉,燻黑了牙。但幹我們這一行盡過夜生活,就靠煙捲來提神,否則也唱不動了。好吧,接受弟弟的意見,我盡量少抽一點。」

正好她白天沒戲,就帶著我到法租界的大商場裡逛了逛,中午在英租界中國稀有的西餐館裡吃了頓西洋大餐。因為晚上還有戲,養精蓄銳,早早回家休息。

傍晚時分,一同到了吉慶戲園,我還是第一次在後臺看她扮戲,感到十分新鮮。

小戲園的後臺也就幾十平方米的空間,演員們擁擠在一起勾臉、勒頭、穿衣、扎靠。

人多屋小,空氣非常渾濁,一股股濃烈的煙辛味和汗臭味嗆得我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深感戲子們謀生之不易。

於紅嬌是掛頭牌的主角,待遇稍好一點,有一間幾個平米的私人化妝室,但也簡陋得很,裡面堆滿了服裝、道具、行頭,剩下的也就只有兩、三個人迴旋的餘地了。

因為她是名角,是戲班及戲園的頂樑柱和搖錢樹,所以待人接物十分神氣,吆五喝六,罵罵咧咧,大家都像三孫子似地圍著她轉。

我在一旁瞅著,忽然心裡感到一陣緊張和恐懼,因為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在戲臺上那些官差、衙役、劊子手等跑龍套的角色對於紅嬌飾演的人物會恨得如此咬牙切齒,竟心狠手辣地將她捆綁打罵、殘忍虐待,最後還把她剖腹挖心、斬首示眾,殺之而後快。原來是對她的因持才傲物而孳生的,對己趾高氣揚、對人視如敝屣的強烈報復!這我可要告戒於她,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有朝一日,當她藝窮色衰潦倒之時,倒下的身體還要被人踹上一腳,實在是我不願見到的。

這一次後臺的經歷,還使我發現了兩大秘密:

一是她的化妝間角落裡,放著幾顆女人的首級,仔細一看正是她在戲中被斬下的人頭,哦!

原來是按她的臉型事先做好的幾顆木製人頭,有的披頭散髮,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呲牙裂嘴,有的痛哭流涕。

還有一種特製的表現剖腹開膛時逼真的道具,是一件肉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和赤身露體一般,連陰部都粘了一撮黑亮的陰毛,兩隻大乳房也是粘上去的,要不割起來那麼方便。

還有一個夾層,打開來裡面裝有用紙、木等做成的腑臟肚腸之類的東西。難怪在戲臺上可以亂真。

這一發現揭開了幾個月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她又總是賣關子不肯告訴我的疑問。

另一個就是她的跟包的和化裝師,這二位在工作之餘總是擠眉弄眼地朝我訕笑,觀其言談舉止又曾似相識,卻又記不起在何處。

嬌嬌見我如墮入雲霧之傻態,抿嘴笑道:「公子爺真大方,出手就是十萬元!」我恍然大悟,哦!原來他們就是那天晚上的兩個黑衣人。

我也不禁朝著他們啞然失笑起來。

這天晚上演出的劇目恰巧就是不久前我因好奇,初學著寫的一個劇本,取名叫《西山淫尼》。

本來是和嬌姐取笑玩樂,打算由我們倆人在家裡自演自看的,由於每次相見都很短促,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進行這場遊戲,不想卻被她搬上了舞臺。

我寫的故事很簡單:

西山寺廟中一個年青美貌的女尼,耐不住清心寡慾的出家生活,身處尼庵卻春心蕩漾、終日思凡。

一日偶遇一位入廟進香的富家公子,眉來眼去、勾搭成奸,遂將其私藏在尼庵中供她淫亂取樂。

不料公子淫慾過度,一病不起,魂歸天國。

小尼懼罪,竟將屍體支解,埋藏在後花園中,但因年幼體弱,氣力不加,掩埋過淺。某日雨後就被野狗刨出,轟動了四周。

官府派捕快查訪,終於水落石出。卻誣她是利用色相勾引富家公子以圖謀財,故而害命。

作為女人又是尼姑,她羞愧難當,有口難言。終於含冤認罪,判了死刑,押赴市曹,斬首示眾。

我是一個多麼熱衷於戲劇的人,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年齡已經大了,沒有從小練就的基本功,當演員是不可能了,但還是願意在戲院裡廝混。

自從認識了嬌姐以後,我又萌發一個做編劇的念頭,專門為我心愛的嬌嬌寫劇本。

看到今天舞臺上出演的正是我寫的東西,心裡當然是十分地興奮,又有幾分忐忑,我從下場門簾的縫隙中緊緊地盯著舞臺,一陣鏗鏘有力的鑼鼓和抑揚頓挫的琴聲響起,演出開始了。

一個並不複雜的故事,由於有了樂師們委婉動聽的配樂和嬌嬌清脆響亮的歌喉及輕盈柔美的身段,真是聲情並茂,一下子就抓住了觀眾的心。

嬌嬌真是個天才的演員,她把小尼姑那種耐不住長伴青燈古佛、暮鼓晨鐘的思凡情態;

見到心愛的富家公子時春意怏然的淫蕩姿態;

支解屍體時口含水髮、眼泛兇光、恐懼而又狠毒的心態;

公堂審案時的哀怨、屈辱、想為自己申訴又難以啟齒、羞以見人的窘態以及綁赴刑場斬首示眾時的痛苦、悲傷、可憐和無助的神態,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於紅嬌演的戲我看過不下十幾出,場場演到最後都讓觀眾心情激盪、血脈賁張,掌聲、叫聲、嘯聲、哨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今天的這一出卻有點不一樣,以往她飾的多是該殺該剮的淫蕩惡婦,這一次卻演的是受到冤屈帶著悲劇色彩的人物。仍然是那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裸體小女子,可憐巴巴地在接受刑律的處置,雖然也有一些嘲笑和喧鬧聲,但更多的還是憐憫和惋惜。

這不能不歸功於嬌嬌對人物刻畫的準確和深刻,使觀眾能很好地理解到:青年女子思春之情是無可厚非的,兩情相悅的茍合偷情也是人之常情,女人自己尋求合意的郎君更是天經地義的。

公子的死亡只是偶發的事件,官府的冤屈斷案才是真正的罪惡。於是舞臺上淫蕩的女犯成為了無辜的受害者,得到了大家的同情,原本耀武揚威的官差、劊子手倒成了群眾漫罵的對象。

特別是最後一場,小尼姑引頸待刑的一剎那,我窺見有幾個小夥子站了起來,意欲奔上臺來英雄救美。可惜此時那顆木製的美人頭顱已經滾落在地,戲也演完了。

散戲以後,她又把一些主創人員,也包括那兩個黑衣人和她的小師妹於紅巧,邀請到家裡,叫來夜宵招待,並把我介紹給大家認識。

我很清楚,她的目的就是把我倆的關係公諸於眾。

在『三不管』這種地方,像於紅嬌這樣的人物,今天傍個大款,明天弄個小白臉玩玩,都是家常便飯,逢場作戲嘛,大家也都不會在意。

第二天早晨,我又馬不停蹄回到了北平。

  一九三四年七月十五日

也許這是我的初戀,又是異地相戀,雖則平津之隔不過百十公里,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但終不能日日相見、夜夜纏綿,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個痛苦的勁頭可想而知。

真是寤寐思之,茶飯乏味,衣帶漸寬,為伊憔悴。好容易捱到了暑假,期末考試一結束,我立馬趕到了『三不管』。

我到達嬌嬌的住所,看看錶還不到早晨九點。用鑰匙開了房門(為了來往方便,她早就給了我一把房間的鑰匙,讓我可以自由出入),一股濃烈的煙味和酒氣撲鼻而來,看來昨晚這裡又在逢場作戲了。

也不知她是在伺候哪位有錢有勢的大老闆,還是又騙了哪個倒霉的冤大頭的錢財。

說來奇怪,就這麼個煙鬼、酒鬼、臭戲子、女流氓、女騙子竟博得了我的歡心和愛慕。

進入房間,只見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打著輕微的鼾聲,一條毛巾被搭在肚子上,露出半裸的上身和兩條雪白的大腿,一件絲織半透明的乳罩緊緊地裹住她的兩隻豐腴的乳房,卻隱隱約約地透視出兩粒深色挺立著像葡萄般大小的乳頭。

我呆傻地望著那玉石雕琢般迷人的身體,心裡不自然地泛起一陣陣地衝動。

聽到響聲,她忽地睜開雙眼,看到一個男人站在床邊,嚇了一跳!趕緊抓過毛巾被裹住身子坐起來。

待看清是我時,才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小鬼,進來也不打聲招呼,嚇死我了!」說著跳下床來,一把抱住了我,在我臉上親了好幾下。

我皺了皺眉頭,因為我的嗅覺明顯地聞到了一股從她嘴裡發出的煙臭味。我略帶生氣地對她說:「昨天晚上又抽煙、喝酒了!妳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把嗓子弄壞了,看妳拿什麼混飯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她感到了我內心的不快和嫉妒,放開了我,走到一旁,幽幽地說道:「生活在『三不管』這種鬼地方,不左右逢圓、隨波逐流,能站得住嗎?」看到她臉上流露出一種哀怨的神色,我的心也軟了。

「等我畢業以後,一定帶妳離開這個地方!」我突發雄心壯志地說。

「口是心非,都是臭男人貫用的伎倆,騙人!」

看得出來,此時她的思想在做著激烈的鬥爭,稍稍停頓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了只有在戲臺上才能見到的風騷、嫵媚、淫蕩的表情,兩頰緋紅,情深意切地對我說道:「不管今後風雲如何變化,至少這半年來我倆是親密無間的。你也知道,姐姐目前的處境,前進的路上到處埋伏著陰謀和陷阱,四周滿佈著豺狼虎豹、鷹犬熊羆,它們無時無刻不在窺視著我的肉體,姐姐也是無時無刻不在艱難險阻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躲避著、迂迴著、抗擊著來自方方面面的騷擾和侵犯,才保持了目前的清白之身,真辛苦啊!很難預料什麼時候我會堅持不住,失去了貞節。與其被那些強盜、野獸摧殘、蹂躪,還不如把我的童貞,我的第一次給了親愛的弟弟,你能理解我,滿足我嗎?」說著,她的眼睛裡發射出一種期盼、追求和渴望的光芒。

說句老實話,從進入她的房間,看到她半裸的朦朧睡姿的那一刻起,我的心裡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像有無數只小手在抓撓著我的心房,幾次想要衝上前去,扯開她遮羞的衣物,把她生吞活剝了。只是因文明道德的理智,壓抑著自身的情慾。聽到她的言語,雖然有點突然和驚異,卻也戳穿了我虛偽的君子畫皮,不顧一切地把她撲倒在床上。不料她卻使勁把我推開,喘急地說道:「不要臉,猴急!看你一路風塵,髒兮兮的。我也沒有洗臉刷牙,臭氣燻天。快,洗乾淨了再來!」

待我倆均洗涮乾淨,回到屋裡,相對無言,默默望著,她用手慢慢地退下了我身上僅存的一條內褲,又脫去了自己的睡衣,啊!一尊漢白玉的雕像豎立在我的眼前。

不知處於風月場中的於紅嬌以前見過裸身的男人沒有,而我的確是盤古開天地第一遭目睹裸露的女人。

萬能的上帝啊!你的一雙巧手怎麼把女人塑造得如此的美麗!我再也忍耐不住了,衝上前去把她抱放在床上,身子也貼了上去。

就在我倆肌膚相親的一剎那,我心裡陡地一驚,急忙坐了起來,羞紅著臉問道:「有保險套嗎?」

「什麼?」她猶豫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說道:「我又沒和男人上過床,怎麼會有那玩意兒。」

「要是弄出孩子怎麼辦?」

「哦!你擔心這個呀!放心吧,告訴你,兩年前我到醫院檢查過身體,大夫說我從小在戲班子裡練功練的子宮三度後倒,不會生育的。就是萬一真的弄出了個孩子,也不怨你,更不會惡你。你就放心大膽地幹吧!」說著使勁把我拉倒,壓在了她的身上。

由於都是第一次,顯得那麼慌亂、那麼生疏、那麼緊張、那麼笨拙,但畢竟成功了!

難忍的處女痛使嬌嬌促緊了眉頭,低聲地呻吟著,可是很快這個成熟、艷麗的肉體就表現出神迷魂蕩、忘乎所以的巨大歡暢。

我自己更是欲醉欲仙、半狂半癲。那陰陽連接的調和作用,使我倆都感到無比的美妙,真是樂不可言。

沉醉在無限歡娛中的我們,完全忘記了眼前的於紅嬌還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我一個無所作為的學生,有能力把她從苦難的深淵中解救出來嗎?

當我們的歡樂達到顛峰之後,快感和慾念如海潮退卻般逐漸消失了。我用肘彎摟著她的粉頸,她用掌心撫摩我的脊樑,臉對臉地說著悄悄話。

「看不出來你這小鬼頭,平日裝做一付道貌岸然的模樣,幹起這事來一點也不含糊!把我的骨頭都弄酥了。看來那次花十萬元來救我,真是別有用心的了。」她打趣地說。

「天地良心,誰不知道妳是一支帶刺的玫瑰,我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呀!」

「我是『三不管』的母夜叉呀!你不怕我找幾個人把你給廢了!」

「妳真想謀殺親夫啊!」

「哈,哈!嘻,嘻!」

  一九三五年七月二十五日

自從上次的《西山淫尼》獲得成功以後,我信心大增,替嬌嬌寫劇本也上了癮,半年光景就寫了不下十幾個。這次我又為她帶來了幾個:

《孔雀膽》:某富家小姐,家道中落,父母臨終前,修書一封,命其攜帶信物投奔指腹為婚的夫家完婚,不料中途被丫鬟小蓮用毒藥孔雀膽害死,盜得書信、信物,冒名頂替,做了闊夫人。若干年後,被原府中家丁發現,告官糾之,將小蓮斬首。

《風雲夢》:宰相之女劉麗萍,依仗權勢,飛揚跋扈,濫施淫威,虐殺無辜,引起百姓憤怒。但朝中大小官吏或畏懼、或獻媚、或包庇,以至長期逍遙法外。後遇清官劉大人,不畏強權、秉公辦案。終將劉麗萍斬首。

《斬駝龍》:貧苦出身的姑娘阿惠,為生活所迫,遭人販子拐賣,淪為妓女。後為一江洋大盜看中,收為壓寨夫人,號稱駝龍,打家劫舍,專與官府為敵。官恨之,派大軍圍剿,後捕獲,凌遲處決。

《情仇》:女淫賊秦九娘,容貌俊美,武藝高強,卻柔情似水。一次偶然邂逅一翩翩青年,突然萌發真情,墮入熱戀之中,不能自拔。然此人正是官府為誘捕她而派出之捕快,致遭擒獲,問斬。

《壁隙有光》:財主兒媳秀姑為人奸惡、淫蕩。為霸佔家產,買通丫鬟,謀殺親夫,毒死公爹。又殺人滅口害死丫鬟。自以為做得隱秘,奈密謀時壁隙有光,被人偷聽,告官,將秀姑凌遲處死。

其實這種劇本並不難寫,因為主題很明確,就是要把一個或幾個美貌佳人殘忍地殺掉。關鍵是要找一個殺她的理由,即要編一個情節跌宕、生動刺激的故事。這對我來說並不費難,從小我就愛看古典小說,其中淫女蕩婦、女盜匪徒、浪女淫尼不乏其人,隨手粘一個來,賦予她一個惡毒淫蕩的或柔弱可憐的性格,再加上一個強壯健美的或苗條細嫩的外貌,描寫刻畫一番就成了一個劇本。我雖不是一個專業的劇作家,但憑我的聰明才智,確為嬌嬌及她的戲班子增色不少。

但是,『三不管』附近的居民以及敢於深入到這個地區來觀戲的人,多是流氓打手、煙鬼賭徒、嫖客妓女、流浪藝人、小攤小販,他們的文化水準低,對戲劇的文學性及藝術性要求不高,對故事的情節並不重視。他們是為了尋求刺激,滿足情慾而來的,往往在戲的前半段觀眾寥寥無幾,待到要殺人了,呼啦進來了一大幫。因此劇團為了增加票房的收入,每一個戲都把最後刑場的一幕作為重點和高潮來安排。可是在表現手法上卻又是總是那麼的千篇一律、軟弱無力。

雖然製作了許多亂真的道具,但每一次也不外乎是把女犯剝光了遊街,割乳、開膛、斷肢、砍頭。看第一次、第二次還有點刺激,看多了就沒有意思了。因此怎樣開發這方面的資源,就成為我和於紅嬌在這個暑假中的主要任務。

我們首選的工程是:騎木驢遊街,雖然好多劇本上都寫到:犯婦在凌遲前要騎木驢遊街,但還沒有一次在舞臺上正面出現過。為了推陳出新,有所創造,我和嬌嬌首先就選擇了這個課題進行研究。

其實,自從那天我倆初嘗禁果之後,我們每天都要作愛幾次,她曾明確地告訴我:每當在戲臺上被繩捆索綁、押解遊街、或赤裸行刑時,她的身體都會出現一種異樣的衝動,產生出渴望和期盼與男人性交的心情,並坦白地告訴我還流出了淫水。我才知道她也是一個資深的冰戀愛好者。因此我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有幾次我是把她綁起來幹的,有幾次則是在一個規定的戲劇情節中,她當然飾的是女死囚,我則分別扮著官吏、衙役、劊子手等,在處死她之前把她給「強姦」了。

每當此時,我倆的快感和慾念都會發揮到極致,達到歡樂的顛峰。

這個騎木驢的實驗,也是她主動提出來並要以身試法的。

最初,我們仿照小說書上描寫的那樣去做。

那一天,嬌嬌沒戲,清早起來,我找來工具,製造了一個木驢,其實很簡單,就是在一個方木凳上面垂直釘了一根一尺來長的圓木杵。然後把尚在睡夢中的嬌嬌從床上拖起來,由於昨夜我倆在床上的熱情奔放,以至現在她還是一個赤裸的身子,我突然發覺她的兩隻乳房最近在我的關懷和撫育下,變得豐滿和挺拔了許多,不由得一陣衝動,順手拿過一條繩子,把她捆了起來。

這種遊戲我們玩過多次,她也不反抗,我也很熟練。把繩子繞過脖子,穿過腋下,在兩隻手臂上纏了幾圈,將兩隻手腕疊在一起捆緊了,打個死結,就算完活。

看得出來她那睡眼惺忪的臉上流露出一片紅暈和微笑,我一把除去了她貼身的內褲,露出一片黑油油、蓬鬆鬆、密麻麻、濕碌碌的森林地帶。

這一部位對我來說也是熟悉得很,於紅嬌的陰毛十分茂盛,從小腹到兩片大陰唇,再到肛門周圍亂遭遭地連成一片,從不修剪,在男人的眼中這應該是很醜陋的了。但如今的嬌姐就是我心中的神女,任何的缺陷到了我眼中都是美不勝收,這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的道理。

「姐姐真是個大淫婦!」我摸了一把她的陰毛,發現已經濕透了,就笑話她說:「還沒怎麼的,就流了那麼多湯!」

「你這色鬼!昨天夜裡幹得還不夠,天亮又來折騰老孃!」她也笑著說道。

「來試試這個。」

我把她捆綁的身體押向木驢,說道:「坐上去,把那棍插進去。」

她望望那向上直立著的木杵,臉上露出一股驚恐又搖搖欲試的神態,慢慢地對準了木杵坐了下去。

突然又猛地跳了起來:「啊喲,痛死我了!你想把老孃穿刺了,拿去燒烤呀?」說完即用那捆綁結實的身子,猛地把我撞翻在地,又跨坐在我的腰上,把毛茸茸的陰戶對準了我那早已被激勵得硬梆梆的陽具坐了下去,把我的身體當做了木驢,瘋狂地上下套弄、左右扭動,做出各式各樣的淫姿浪態,嘴巴裡不停地『哼哼唧唧』道出了句句淫聲蕩語。

我沒有出聲,呆呆地望著她那在戲臺上也不曾有過的美妙表演,體驗著她給我帶來的無限歡樂與激情。

木驢的試驗失敗了,創新的想法並未結束。我去找到王世榮(順便說一下我的兩個好朋友—王世榮和張朝剛,雖未同行,卻也先後到了天津。張朝剛是天津人每逢假期必回家省親;而王世榮現今已成為一個sm的狂戀者,也是經常跑到天津的租界裡尋覓sm的生活),從他哪兒選了幾張外國女郎遭捆綁或凌辱的照片,參考畫中人的姿態,為嬌嬌設計了幾個屈辱的造型,成功地搬上了舞臺,使嬌嬌在『三不管』著實地火了一把。




  第五章 忍痛割愛



胡教授和於紅嬌的愛情發展得如火如荼,倆人又有了肌膚之親,陰陽之交,實同夫妻一般。雖然身處兩地,不能夠朝夕相處,但平津兩地近在咫尺,不過是一個多鐘頭的火車而已。

遇到假期自不必說,就是平時,也能三天兩頭的見面。何況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再度相逢,更是情深意切。

這種生活持續了一年多,直到胡教授大學畢業,離京別去。生離死別,情意綿綿,又是一番苦惱。

  一九三六年六月十日

以往我最喜愛的就是古今中外的小說和戲劇中,描寫懲治女人的悲慘故事,可惜的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卻未曾親眼見過任一個這樣的女人及類似的事件,只能用虛無的幻覺和想像把她們描繪得如何秀美、如何俏麗、如何嬌艷、如何妖媚;把她們臨刑時的形象描繪得多麼痛苦、多麼淒楚、多麼慘烈、多麼地不忍目睹。

可是,現今在我面前明明白白地擺著一位實實在在的美人於紅嬌,苗條身材、白嫩皮膚、瓜子臉龐、柳眉鳳眼。何況我對她還擁有等同於丈夫的特權,不但能用眼去盡情欣賞她那雪白柔軟的胴體,也能用手去肆意觸摸那一片黑油蓬鬆的陰毛及圓潤挺拔的乳峰,還能用我那堅實的男人所特有的器官深入到桃源仙洞中去攝取她那芬芳的精髓。

我的嬌姐又是一位善於表現的演員,她能將淫蕩女人思春時的表情,姦夫淫婦茍且調情時的醜態,謀殺親夫時的兇惡嘴臉,公堂上受盡酷刑時的痛楚,臨刑前五花大綁、赤膊露體、背插斬標、遊街示眾時喪魂落魄以及殺頭或開膛時的淒慘和恐怖表情,一一生動地表演出來。每次都使我心曠神怡、心花怒放。使我深深地感到生活的無比樂趣,好像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但是,世上無不散的筵席,終於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

我的大學生涯還有一個月就要結束了,處於十字路口的我,到底選擇哪一條道路走下去 :

到天津去謀一個差事,和嬌嬌長相廝守;

抑或把嬌嬌拉出這污穢的泥潭,帶到江南去從新開始新的生活。

可惜的是,我的父母對我選擇的這二條道路都予以斷然拒絕,理由是像我們這種在社會上有一定地位的士紳之家,決不允許讓一個戲子出身的女人做為妻子,如我執意如此,則斷絕父子關係,云云!並多次派遣親友北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規勸和遊說於我,讓我快刀斬亂麻,當機立斷,割捨舊情,邁步走向真正屬於我的康莊大道。

我在極度地苦悶、猶豫、疑惑和迷茫中苦苦地思索著取捨、判斷著優劣、分辨著對錯、權衡著利弊。

苦思冥想中腦子終於開了竅:

第一,像我這樣揮金如土的流連於娛樂圈中的少爺公子,靠初出茅廬的微薄薪金是絕對活不下去的,所以我是一定不能背叛我的封建家庭而和情人私奔的;

第二,在今後的社交場合裡,同僚們若是知道我的老婆是一個會抽煙、喝酒的女戲子、女流氓、女騙子,我的顏面往哪裡擱,必然影響到我事業的前途;

第三,於紅嬌自稱她子宮三度後倒,不能生育,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雖說我家有兄弟數人,不致絕後,但我還是希望有自己的兒孫啊!

第四,「三不管」裡黑暗勢力盤根錯節,像嬌嬌這樣的搖錢樹,能否順利地嫁給我這樣一個碌碌無為的男人,還有一番周折,弄不好雞飛蛋打,甚至把小命也丟在了「三不管」。

如此這般地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鐵定了決心,不管旁人說我是玩弄婦女的流氓惡少,嬌嬌罵我是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薄情兒男,為了自身的利益,也必須忍痛割愛,和嬌嬌說聲「拜拜」了。

主義已定,下面的任務就是要選一個恰當的時機,用一種委婉的方式,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和她攤牌。

  一九三六年七月二十三日

算來已有一個多月沒到『三不管』去了,這可是破天荒的長時間啊!以往不到十天,頂多半月,我就耐不住性子,猴急般地去和嬌嬌約會。而這一次我惶惶不敢成行的原因,就在於此一去就要和她攤牌。

一則我的決斷完全是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舉動,做出這種背信棄義的、泯滅良心的事情,確實使我羞愧難當、無以面對、難以啟齒啊!

二來她聽了以後一定會撒潑打滾地臭罵我是個忘恩負義的負心漢,是個口是心非的薄情郎,我的確是無言可對啊!

拖延到現在已是不能再拖了,畢業考試也考完了,畢業典禮也舉行過了,家裡已給我找好工作,催著我前去上班,我的行李衣物也都托運回了老家。

本想不聞不問,不言不語,一走了之,從此斷決了一切聯繫,形同陌路。但又覺得這樣實在對不起愛我、戀我、為我付出貞操的嬌姐。所以我還是於昨天早晨乘車到了天津。

我在白牌電車上圍城轉了幾圈,也沒有思量好見面後怎樣對她開言,直到售票員幾次用異樣的目光注視著我,可能把我當做神經病要去報警了,才趕緊下車,又到法租界的勸業商場裡溜了一個小時,肚子裡嘰裡咕嚕有了飢餓之感,哎!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這才帶著犯罪的心情忐忑不安地度到嬌嬌的住所。

嬌嬌見我來到,喜出望外。一如既往地緊緊摟抱住我,親了又親、吻了又吻,笑容可掬、喋喋不休地說道:「怎麼這麼長時間沒來了,把姐姐給忘了吧。畢業考試辛苦了,考得怎麼樣?為了給你補一補,我燉了三次雞湯,都沒把你等來。好了,畢業了,長大成人了,姐姐真替你高興。怎麼樣?工作找好了嗎?」

「準備回南方去!」她愈是興奮愈是柔情,我心裡愈不是滋味,只得冷冷地回答道。

「好呀!這回你可以實現你的諾言了。」她顯得格外高興地說道:「帶著我離開『三不管』這個污穢淫亂的地方了。」

「可是——可是,妳們那個黑幫頭子袁三爺能讓妳這朵帶刺的玫瑰輕易的走掉嗎?再說,妳們的班主,妳手下的跟包、龍套,妳是他們的財神奶奶、搖錢樹,是他們的金飯碗,能放妳走嗎?」

「管不了那麼多了,讓走要走,不讓走也得走,我們可以逃跑,到南方隱姓埋名。你們家也是南方一大富戶,不至於養不活我們倆個人吧?」

「可是——我們家要是不認妳,不讓妳進門呢?」

「那也不要緊,我們就學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找一個深山老林,深居簡出,過一種漁樵耕讀的生活也不錯嘛!」她想得十分天真可愛。

「要是袁三爺派打手把妳抓回來呢?」

「那就更浪漫了!我們可以真實地演一出為愛情雙雙殉難的悲劇了。」

看來她還沒有理解我此來的用意,仍沉溺在一種美麗的幻想和虛無的情景之中:「他們把我抓回來,吊打了一頓,弄得我遍體鱗傷、死去活來。最後決定第二天把我處死!」

看來她的思維又進入了戲劇的境界。

「他們把我剝得精光,綁在大樹上,要割掉我的乳房,要挖掉我的陰戶,還要把我大開膛,掏出心肝五臟。周圍站滿了觀看的人群,嘲笑我,譏諷我,指手畫腳地欣賞著我裸露的身體。我嚇得混身哆嗦,口中不停地叫著:「救命」,心中想著:「我親愛的弟弟你在哪兒?快來救我呀!」

要是在平時,我早就開口說話,和她來個故事接龍了,但此情此景叫我說什麼呢?

見我沒有出聲,她只有繼續說道:「你不能眼看著姐姐遭罪而無動於衷、置之不理吧!正當尖刀刺向我的胸膛的一剎那,弟弟出現了,你手持一把左輪手槍,『乒乒乓乓』一陣槍響,將那幾個劊子手擊斃在地,但更多的敵人圍了上來,最後你也彈盡遭擒。你說他們把我倆怎麼辦呢?」

我還是沒有說話,她只得又自言自語地說下去:「他們把我倆面對面捆在一起,嘴對著嘴,我的大奶子頂著你的胸膛,你的小弟弟插進我的小妹妹裡,就想這個樣子。」說著抱緊了我,作出一付倆人面對面捆在一起的姿勢:「你這個小色魔,死到臨頭,在鬼門關前還幹了我一頓,幹得我骨酥肉麻。哈,哈,嘻,嘻!」

在她的「哈、哈」大笑聲中,我心裡暗暗唸叨:「真是一個十足的淫蕩女人。」

好容易待她笑聲停止,我鼓起十二分勇氣向她說道:「嬌姐,咱倆分手吧!我倆在一起不合適。」

「你胡說什麼?」她驚訝的問道。

「咱倆分手吧。」我又重複了一遍,並補充道:「由於我的家庭及妳所處的社會地位等原因,我倆目前不可能在一起,與其天各一方、兩地相思,還不如分手吧!」

「怎麼,你佔有了我的身子,又要拋棄我。」

我以為她定會怒火中燒、潑辣地向我發難,誰知她只是輕描淡寫地罵了一句就背過身去暗自抽泣起來,彼此沉默了良久,才聽到她悠悠地、如怨如訴地說道:「我在污濁的泥潭裡苦苦掙扎,我在漆黑的昏暗中上下求索。為的就是盼望有朝一日能尋覓到一位憐我、愛我、敬我、助我的如意郎君,把我從這苦海深淵中拯救出來。一旦認準了,我就會把我的生命、肉體、靈魂和財富通統交付與他,和他同歡樂、共患難,那怕是窮困潦倒、浪跡天涯、鐵窗刑場都在所不惜。可惜姐姐瞎了眼,錯認了你這個薄情負心的弟弟!哎,我算看透了,天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像我這種從事淫穢兇殺戲劇的演員,又幹著詐騙錢財勾當的女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知道我的師傅筱艷秋和我的大師姐於紅蓮是怎麼死的嗎?」

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片憂愁、悲痛、傷感和哀怨的情緒,娓娓地說道:「那還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們在河北省的保定府唱戲,那時任上的縣官為了製造政績,表示清廉,達到他陞官發財的目的,標榜著弘揚正氣、整肅民風,開展了一場掃黃打黑的運動。一夜之間出動軍警把我們這些戲子、藝人、妓女抓捕了幾百個,關在監牢裡。

為了震懾民心,決定從中挑選幾個『罪大惡極』的公開處決,以儆傚尤。

我的師傅筱艷秋,人長得標緻,戲也唱得好,當時的名聲比我如今的名氣還要響得多呢!

可惜那年她已四十歲了,步入人老色衰的行列,成為當權者眼中最恰當的人選。

那時我才十二歲,是個小孩子,也被押到刑場去陪綁。

我印象很深,師傅被剝光了,只穿了一條紅褲衩,綁在木樁上,四周堆放了許多乾柴木枝,澆上了洋油。

一瞬間,火光沖天、烈焰騰騰,把師傅給吞噬了。師傅那淒厲、悲慘的哀嚎至今還在我耳邊迴響。

師傅臨死前最後一句話就是告戒我們師姐妹們:找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不要再幹這種害人又害己的事了!可是她卻不曾想到,她一輩子沒能辦到的事,我們又怎能做到呢?」

說到這裡她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擦了擦眼淚又說道:「五年前,就在這天津衛,槍斃了一個搶劫殺人的女犯,她就是我的大師姐於紅蓮。

紅蓮姐當時是我們班子的頭牌花旦,無論技藝、容貌還是人品都比我強上十倍。你看,袁三爺雖然喜歡我,卻不一定要強佔我。而師姐確把袁三爺迷得神魂顛倒,一心要納她為妾,可見我的大師姐是多麼的美麗非凡,可是她秉性剛烈,誓死不從。

一次,我們到袁府唱堂會,袁三爺藉機調戲紅蓮姐,被她狠狠打了一耳光,師姐從小練功,身強力壯,把個鴉片鬼瘦猴似的袁老三打得滿地找牙。袁老三大怒,立刻叫家丁把師姐綁了,送天津府衙治罪。

不到三天官府就出了告示,誣陷紅蓮姐犯了搶劫殺人罪,判了死刑。執行那天,為了對我們加以震懾,也把我們押到刑場觀刑。

當時的情景至今我還歷歷在目: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季,一大早我們就被軍警押往刑場,就在小王莊的鐵道邊,跪在一旁,足足跪了二個多小時,毒日當頭、汗流雨下、又饑又渴、膝蓋都磨破了流出血來。

但我師姐受的苦就更是罄竹難書了,她正在烈日下遊街示眾呢!待到日上中天才押到刑場。

我看見她被剝得赤條條的,反剪雙手,綁在馬車上的一根木柱上,雪白細嫩的肌膚上滿是條條塊塊的傷痕。

走到近前我才發現,她那一對豐碩的乳房已經變了形,左乳的奶頭叫人咬掉了,還留著齒痕,右奶頭也被割開,卻還和乳房連著一層皮,噹啷在身上甩來甩去。

口中塞滿了破布和棉絮,說是因她性格暴烈,怕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罵街、呼口號。

陰道和肛門裡都塞了東西,說是怕她槍斃時因恐嚇而控制不住大小便,以至屎尿橫流。

腦後插著一根長長的亡命招子,晃晃悠悠的。

臉色煞白,兩眼無神地垂著眼皮,只當瞥見我們這些小姐妹時才露出了點光芒。

他們把師姐按跪在鐵道路基下,一個警察用長槍對著她的後腦勺,只聽得『彭』地一聲,師姐的腦袋炸開了,我也昏死過去。待我清醒過來,軍警和人群都已散去,我們班子裡的人正在為紅蓮姐清洗屍體,周圍一片痛哭之聲。我仔細看了看,她的腦蓋骨都打飛了,原本那個千嬌百媚的臉孔已不復存在,遍地灑著紅的鮮血、白的腦漿。」

此時嬌嬌已成了一個淚人兒了,她進到洗手間,擦了把臉,從新打扮了一下,回到我身邊,瞪著兩隻大眼望著我說道:「你只看見我每天趾氣高揚、神氣活現的樣子,大家都圍著我轉,把我當神仙似的供著。你卻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有多艱難啊!我不像師傅那樣軟弱,也沒有師姐那麼剛烈,我是用圓滑迂迴、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處世方法,周旋在各種惡勢力之間,才勉強保住了自身的清白和戲班子裡百多口人的衣食著落,我容易嗎?」

說著又痛哭流涕起來:「我也知道這種景況是不會長久的,一旦待我色藝衰退之時,就會像我師傅一樣被人拋棄,一旦不慎得罪了某個權貴,就會像我師姐那樣遭人陷害,最後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我是多麼盼望著能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啊!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像我在戲裡演的那樣,被那些惡人壞蛋送上刑場死於非命嗎?」

聽著她如歌如訴如泣如怨的話語,我的心遭受了極大的震撼,猶疑再三,舉足不定。拋棄她,於心不忍;帶她走,當前又沒有這個能力。真是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是好?

慢慢地,她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起身打了個電話,誆稱有病回了晚上的戲,又叫飯店送來午飯,量很大,連晚飯都有了。整個下午和晚上我倆都很少說話,分別捲縮在兩張沙發裡。

我因決心沒有下定,無法開言,只是一個勁地歎息。她則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用滿屋子的香煙繚繞來排解心中的愁怨。天黑了,夜又深了,我們仍然相對無言地坐著。

忽然她起身打開了電燈,屋裡頓時充滿了昏黃的光明。她走到我跟前說道:「我想通了,你說得對,我要離開『三不管』確實冒著很大的風險,弄不好會給我們帶來麻煩和危險。再者,我也不願意破壞你們家庭的和睦,也不能因我的壞名聲影響了你的前途。你走吧,天一亮,你就走!」

聽了她的話,一種內疚之情油然而生,面孔有點發燒,也不知是有意的做作還是良心的發現,竟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嬌姐,我帶妳走!我們一起走,離開『三不管』!」

「不了!」她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不願成為第二個『杜十娘』!」說完扔了一個毛巾被給我,回手關上她房間的門,睡覺去了。

這一夜,我睡在一年前曾睡過的那張沙發上,卻睜著雙眼回想著往事。屋裡不時傳來嬌嬌輕微的歎息和抽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內心的矛盾和留念,更多的是痛苦和絕望。

第二天,我睜開眼已是大天白亮,嬌嬌已備好早點。對坐飲食間,我偷眼望去,只見她面色蠟黃,容顏憔悴,兩眼掛著黑圈,眼角還殘留著淚痕,肯定是一夜未眠。

草草用完了早餐,休息了一會兒,嬌嬌只說了一句:「你該走了!」就把我推出門外,關上了大門。

我久久地站在門外,不忍離去。卻聽得屋內隱隱傳來悲涼的歌聲,我聽清楚了,那是嬌姐在吟唱「杜十娘」的選段:

「月暗星稀二更後,真個地慘與天愁,想當初在院中百般賭咒,說什麼天長地久到白頭!到如今夫妻們難久守,誰知恩愛反成仇——」

「還怪我,一失足千古恨,只見其貌慕其文,未度其德審其心,有眼無珠,才錯配這無義的小人——」



  第六章 禍起蕭牆


胡教授回到南方以後,在杭州的一家報紙任副刊的編輯,因他對戲劇的愛好兼做了文藝方面的記者。

通過幾年的努力,也闖出了一點點小名氣。他也曾給於紅嬌寫過幾封信,可是都如石沉大海、渺無迴音。

他的兩個朋友都在天津工作,張朝剛在天津的警察局謀得一個差事,王世榮則在天津的一家小報館裡做了記者。

他和他們保持著經常的聯繫,通過他們能瞭解到「三不管」經歷的變遷,也或多或少知道一點於紅嬌的境況

第二年,「七。七」蘆溝橋事變爆發了,日本鬼子佔領了平津,袁三爺投靠日本人當了漢奸,日寇的勢力也就進入了「三不管」。

那裡的貧苦藝人在帝國主義及封建勢力的雙重壓迫下,更是處於民不聊生的水深火熱之中。

不久,江南各省也相繼淪陷,由於新聞及言論的不自由,胡教授對「三不管」的情況就知道的不多了。

隨著他的娶妻生子,對於紅嬌的思念也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逐漸淡忘了。

轉瞬間到了一九四一年,一天胡教授突然接到張朝剛的電報,邀他急速赴津,有要事相商。

胡教授吃了一驚!什麼要緊的事?還要到天津去商量!莫不是有關於紅嬌的事?於是趕緊買了車票,赴津而來。

  一九四一年五月十五日

我匆匆地趕到了天津,這座闊別了五年的北方重鎮,在日寇鐵蹄的踐踏下,官不修衙、客不修店,除了多出幾面紅膏藥似的太陽旗和「大東亞共榮圈」的大幅標語之外,就只剩下人們心情的緊張和恐懼、經濟的蕭條和衰頹以及市容的崎形和殘破了。

我也無心觀看四周的景物,就急急忙忙去找張朝剛,張朝剛本就是個善鑽營、喜交際的人物,現在混得很好,當上了天津警察局的局長,說白了就是漢奸的幹活。若不是我的第六感官預測到這次相商的要事可能與於紅嬌有關,憑我一顆愛國的拳拳之心,是不願意和他多接觸的。

由於事先打過招呼,故而聽差的把我直接引入他的書房,原來他和王世榮已在候我多時了。

「貴客來臨,等得我們好著急呀!」兩人齊聲說道。

「什麼事?那麼著急,莫不是於紅嬌她出事了!」

「怎麼!你都知道啦?」

「我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急切地問。

「說來話長。」張朝剛說:「於紅嬌在『三不管』做什麼營生?你最清楚了。專演黑戲的女戲子、騙人錢財的女騙子。當然日本人為了腐蝕和麻醉中國人的精神和思想,對她們這種行業並不禁止。但她們千不該、萬不該,上個月不該把一個富商騙到她的住所,開口就要一百萬,交易不成竟把人給殺了!其實在『三不管』殺個把人算不了什麼,她又有袁三爺這個後臺罩著。可是後來才知道那富商卻是個日本人,這下事就鬧大了。日本憲兵司令部不依不饒,要徹底追查,袁三爺也罩不住了,只得把她交給了日本人!」

「這事有點蹊蹺!」我焦急地說道:「她雖然幹過騙人的事,但決不會去殺人!這是陰謀,是陷阱!和她師傅、師姐一樣都是遭人陷害的結果。」說著,我又把筱艷秋、於紅蓮的往事給他兩簡單介紹了一下。

「是啊,我們大家都不相信這是真事。」王士榮插話道:「所以天津衛的許多有正義感的記者對此事展開了調查和瞭解,據說:這事可能起源於她的一個叫於紅巧的師妹。」

「對,她是有個叫於紅巧的小師妹,當年我認識她時才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我響應著他的話。

「如今可出落得一個亭亭玉立的妖媚艷麗的女人了。」王士榮接著說道:「日本鬼子佔領天津後,她居然和一個日本軍官勾搭上了,做了小鬼子的情婦。

這個於紅巧人長得也還不錯,但在技藝上比其師姐卻差得太遠了,所以雖在舞臺上摸爬滾打了多年,仍是個二路的角色。為此,她認為是師姐的存在阻礙了她的發展,自己若想出人頭地,想掛頭牌,必須擠掉於紅嬌。

於是因嫉而生恨、因恨而生仇。終於唆使她的日本情人,製造了這起冤案,又買通了憲兵司令部,要置於紅嬌於死地。瞭解了這些情況以後,天津衛的新聞媒體就在各種場合下對案件提出質疑。

可是日本鬼子一手遮天,幾張小報、幾個記者的呼聲絲毫不起作用,還不如放屁有點臭味呢!」

「問題在於這個日本富商確實是失蹤了,我們警察局派出了所有人員把天津衛挨家挨戶搜查了一遍,也沒有找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周圍人證又確實見到此人進了她的住所。於是日本人得了個『謀財害命、碎屍藏匿』的結論!」張朝剛又補充說道。

「那現在怎麼樣?」我急切地問道。

「還能怎麼樣,判了死刑唄!」張朝剛攤開雙手,無奈地說道。

「沒有一點挽回的餘地了?」我還抱有一線希望地問道。

「案子是日本憲兵司令部審的,中國人一點也插不上手,連我這個警察局長想見於紅嬌一面都辦不到。」

我自杭州到天津的這一路上,雖然預測到可能是嬌嬌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我的幫助,卻沒有想到事態是這樣的兇險。連身為警察局長的張朝剛都麻了爪,我一個小小老百姓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和嬌姐倆人遠隔千山萬水,天各一方,已有多年未通音訊,連她的形態和模樣都有點淡忘了,縱然失去了她,對我的生活和事業都不會產生什麼影響。但是我和她終究有過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的戀情。如今藕雖已斷,卻還連著千絲萬縷的情愫。何況,這分明是日本鬼子迫害中國人民的冤案,作為一個中國人,就民族氣節來說我也不能無動於衷呀!所以此時此刻的我心裡已是充斥著仇恨滿腔、悲憤難當、憐憫愛惜又無可奈何的感情。

「於紅嬌的死活跟我們沒有關係,可以不去管她。」張朝剛和她無親無故,所以說出這種無情無義的話:「但是下面這件事,就牽涉到你我的切身利益,和我們的身家性命休慼相關了。」

「還有什麼事值得大驚小怪的!」我雖不滿意張朝剛對於紅嬌生死的漠不關心,但也想知道他說的那危言聳聽的事是什麼?

「大日本皇軍中國派遣軍駐防天津的司令板垣大佐不知在哪兒聽到,若干年前北平天橋有一個特殊的劇團,專門演出劇情為處決女死囚犯人的戲劇。例如謀殺親夫凌遲處死的淫婦;謀財害命斬首示眾的女尼;謀反叛逆碎屍萬段的女盜等等。並且每次演出都在舞臺上用真刀真槍把一個真實的美貌艷麗的女人真砍真割地殺掉。

由於是真人真事,所以女犯在臨刑前的淒慘悲切、可憐無助;處決時的恐懼慌亂、痛苦無奈;刑後的殘酷血腥、恐怖淒涼都表演得十分真實,活靈活現。把觀眾刺激得如醉如癡、若顛若狂,無不得到感覺和視覺的最大享受,情慾和性慾的最大滿足!」

「簡直是天方夜譚!有哪個愚蠢的女演員會讓人把她殺死在舞臺上,死前還要受到百般的凌辱。」我不相信地說:「就是天津『三不管』的黑戲,殺人的場面看起來真實,其實也是用道具和魔術的手法來完成的。」

「是啊,起先我也不相信,後來聽板垣大佐一說,我才明白。」張朝剛繼續說道:「原來這些女演員有的是班主花大價錢從農村買來的父母養活不起的貧苦弱女;有的是人販子從各地詐騙來的女孩,再轉賣給戲班子;有的則是妓院裡那些不聽話的妓女,被鴇兒惡意懲罰而送來的;當然也有個別女人是為了尋求刺激,滿足自我的享受而主動獻身的;還有的就是監獄裡的女死囚犯。這些女人被送到戲班子裡經過短期的培訓和排練,就可以登臺演出了。這當中最優秀的當數各地送來的女死囚了,因為女子犯罪多與淫蕩有關,所以這些女人既美又淫,事先又有接受死刑的思想準備,表演起來更真實、更大方、更動人、更具觀賞性。」

「你的意思是說——」我也聽出點原委來了:「日本鬼子要於紅嬌當一回這樣的演員,在戲劇的舞臺上接受死刑的處決,被他們斬殺!」

「正是如此。」張朝剛點頭稱是:「板垣大佐說了,於紅嬌本人就是個演員,又是個漂亮的女死囚,一定會給觀眾帶來無比的享受和快樂。」

「拿人命作兒戲,真是可惡!」我恨恨地說道。

「本以為說服於紅嬌參與表演是非常困難的事。」張朝剛接著說道:「沒有料到的是,於紅嬌本人竟欣然同意了,表示願意配合!」

使張朝剛等人不可思議的事,對我來說到覺得不足為怪,因為我和嬌嬌相好的時候,她就不止一次對我說過,每當舞臺上演到綁赴刑場、執行處決的時候,她都會產生一種莫明的衝動,似乎沉醉在一種激情的享受之中。並且說過,在她結束舞臺生涯的最後一次演出中,要人們把她極度地摧殘和凌辱後再真正地活剮了。當時雖只是一種戲言,卻也是有感而發。現在既已到了生命的盡頭,採用這種死法來達到自己感情上的滿足,是絕對可能的。

「可是,她還有一個條件」張朝剛又說:「那就是:處決她的這個劇本必須由你執筆。這就是此次不遠千里請你來天津相商的主要事由!」

「胡鬧!你們願意給日本鬼子辦事,當漢奸,你們當去,可別把我拉進去。讓我為日本人殺自己的同胞,我不幹!」我一氣之下,準備離去。見我要走,兩人慌忙將我攔住,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地勸導於我。

張朝剛說:「你一到天津,就叫日本人給膘住了,走不了啦!你是非寫不可啊!你要不寫,不但日本人饒不了你,連我們也要跟著吃瓜落!」

王士榮說:「是啊,好漢不吃眼前虧,事到如今,只能來軟的,不能硬碰硬。我著摸著,由你來寫這個劇本是件好事,這樣就可以在劇中把於紅嬌的冤屈加以昭揭,把鬼子的殘暴加以抨擊。當然不能是公開的而是隱晦的,這不也是一種戰鬥的方式嗎?總比那些侮辱中國人民、歌頌大日本皇軍的漢奸文學強得多吧!」

聽了他們的話,覺得也頗有點道理,於是就決定暫時留下,考慮考慮。

  一九四一年五月十八日

因為有求於我,所以就好吃好喝地款待著我,還派了兩個黑狗子「保護」著我。生活舒適、養尊處優,卻失去了自由。看來還得失去中國人的尊嚴,為小鬼子服務一次了。

起初,我的心情十分的激動和不安,深為嬌嬌的悲慘遭遇而痛苦。繼而又為我對嬌嬌的拋棄而悔恨和內疚,若是當年我能排除一切私心雜念,向困難作勇敢地鬥爭,將她從『三不管』裡解救出來,就絕不會發生今天的一幕。

待我逐漸冷靜下來之後,理智地對待當前的處境,才發覺張、王兩人的言語也是有道理的:首先,胳膊擰不過大腿,在日本鬼子的統治下,這個劇本是寫也得寫,不寫也得寫。我不寫,別人也會寫,嬌嬌還得死,我本人也難逃罪責,不死也得掉層皮。若是讓一個愛舔日本人屁股的御用文人來寫,肯定會對嬌嬌施以難以忍受的殘酷刑罰,最後把她凌遲碎剮了。那麼嬌嬌臨死前還將承受多少磨難和痛苦啊!由我來寫,則不但在劇中可以將嬌嬌的冤屈告之於眾,還可以讓她少受許多痛苦。其次,旁人不知道,我卻最瞭解,這種死法是嬌嬌一貫追求和盼望的事情。那麼這個劇本就算作我送給嬌嬌姐姐最後的禮物吧!

於是決定應承了這個任務,但也提出了一個條件,即是讓作者和主演見一次面,交流一下劇情的安排。

我的原委是想藉機和嬌姐敘敘別後之情,聽聽還有什麼臨終遺言。可是卻遭到日本鬼子的拒絕,認為:對一死囚,任憑殺剮,無須交流。但也同意可以書面通達一次。

我即刻提筆給嬌嬌寫了一封信,除了敘述了一些別後的思念之情外,就是把我的上面那些想法告訴她,期求她的認可。

隔了一天,嬌嬌的回信送來了。想不到送信的人竟然是師妹於紅巧。

這個於紅巧果然已不是當年的那個瘦弱的小丫頭片子,長成為一個妖艷狐媚、圓潤豐滿的騷娘們了。

圓圓的蘋果臉上透露著淫蕩,舉手投足間扭捏做作,言談笑語中甜意婆娑,缺少點定力的男人,在這種形象的女人誘惑下,必然會成為她石榴裙下的死鬼冤魂。

可是對我來說,由於有過嬌嬌的先入,對於巧巧就不感興趣了。同時又有了王世榮對她現在是日本人的情婦,又是陷害嬌嬌的罪魁禍首的預告,心裡自然有了警惕。

看來於家的幾個師姐妹都是表演的天才,這個巧巧一見我面就裝模作樣地放聲大哭、悲痛欲絕,表現出對師姐的一片情誼、友善、同情和懷念。接著才道出了此來的目的,原來她已徵得日本人同意,劇中活著的於紅嬌由她來扮演,直到行刑時才換上真正的於紅嬌,來個真殺真剮。

我聽明白了,原來是於紅巧要用師姐的死亡來做為自己出名的墊腳石,要我為她量體度身的寫劇本。

好啊!在劇本構思中,我正想為減輕嬌嬌臨死前的痛苦,給她找一個墊背的替身,不想巧巧自己送上門來了,真是遂我心願,就欣然答應了她。

送走於紅巧,我趕緊打開嬌嬌給我的信。可能是藝術的相通,一個出色的演員對琴棋書畫總是無師自通的,於紅嬌沒念過多少書,卻寫得一手娟秀的好字。可能是監獄裡的條件所限,這封信很簡短,字跡也很潦草,但確實是我熟悉的嬌姐的手筆:

「親愛的弟弟:

分別數年,雖千里關山阻隔,姐姐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弟弟!

弟弟不要悲傷,今天的結果是姐姐早已預料之中的事。在戲劇演出的陶醉感中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姐姐久有的期望和幻想。現在馬上就要得以實現,弟弟應該為我高興、為我祝福。何況是死在弟弟筆下,我感到無比的幸福!

我知道弟弟最愛看刑場處決女犯的戲劇,那就讓我來為弟弟做最後的一次演出,弟弟想看什麼就在劇本中寫什麼:砍頭示眾、凌遲碎剮、割乳挖陰、開膛剖肚、掏心摘肝都可以,只要弟弟得到滿足,我的一身臭皮囊任由弟弟處置。

再見了,弟弟,祝你幸福,願下一世我們能成為真正的伴侶。 嬌姐」

雖然寥寥數語,卻道出了嬌姐對我的一片深情,也使得我的心裡泛起了難以抑制的懺悔和內疚。

回想往事,我的忍痛割愛,完全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她的離我而去卻是為瞭解決我的尷尬處境和激勵我的向上奮進。看來我這個堂堂大學畢業的新聞記者遠不如『三不管』裡的一個風塵小女子來得虛懷若谷、光明磊落。

於是我決定,在這最後的關頭,絕不能再讓嬌嬌的心靈及肉體遭受更大的痛苦,好在如今又出現了一個於紅巧,就讓巧巧這身臭肉騷骨來代替嬌嬌承受一些酷刑和苦難吧。


  第七章 日寇暴行


  一九四一年六月五日

寫這種劇本,對我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手到擒來。在中國古典小說或戲曲中,這類故事比比皆是、不勝枚舉,隨手沾一段來稍加修飾,就是一個劇本。當然為了喻古諷今,必須選一段弱女蒙冤受難的故事。

於是,我就編造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兩江地區常州府臺山縣的一個偏僻農村,近年來由於天乾地旱,農業歉收,在地主老財的剝削壓迫和統治階級的強征暴斂下,人民生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村中有一戶於姓人家,夫婦兩人養得一個千嬌百媚、花枝招展又溫良恭順的女兒,由於家境貧困,生活艱難,欲將女兒找一富裕人家出嫁,以解困境。

恰巧城中有一富商姓任名子石,前不久剛死了妻子,正欲娶一美貌賢惠的女子續絃。經媒妁之言,男方有錢,女方有色,故一拍即合,成其好事。

婚後生活美滿,夫妻恩愛,男主外,生意經營得紅紅火火,女主內,家裡管理得井井有條,這本是一段美滿的姻緣。可是前妻的兄長張三郎,本是個不學無術、不務正業,專幹坑蒙拐騙的邪惡之徒,早就窺視著任子石的萬貫家財。於是設計害死了妹夫,反嫁禍給於女,誣她因孃家清貧,遂起謀財之心,害死親夫。

前面的故事編完了,後面就更簡單了,套用公式化的老一套程式,將於女拘捕入獄。又以郎舅之名掌管了任家的財產,用千金買通了官府,將於女嚴刑拷打、屈打成招,經臺山縣初審,常州府複審,最終定案,判了死罪,赤裸遊街後,押赴刑場,斬首示眾。

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古典小說和戲曲中常見的故事,正因為它太普通了,我捉摸著雖然諷刺了官府的昏聵,估計也能在小鬼子眼皮底下矇混過關的。

全劇分為兩天演出。

第一天是舞臺劇,從于氏女待嫁閨中開始,演到屈打成招下入死牢為止。

主演於紅巧,由於我恨她陷害嬌嬌的私心雜念及對她投敵的憤怒,在劇本中著實重重地給她施行了幾種非刑的拷打。

第二天是廣場劇,也就是真正的刑場處決女囚的場面,那個死囚當然是於紅嬌了。也是由於我的私心雜念及對她的愛戀,在施刑的過程中給予了百般照顧,本來按中國古代傳統律法,謀殺親夫者應該騎木驢遊街後,凌遲處死。

但我知道嬌嬌最怕騎木驢了,以前我倆做過試驗,她受不了那木杵插入陰道的痛苦,所以我在劇本中把木驢改為了木籠囚車。要是真的把嬌嬌一刀刀地剮割了,必定痛在她身苦於我心,這是絕對不行的,乾脆來個一刀兩段,讓她痛痛快快地死去吧!

再說,木驢是什麼樣子?誰也沒見過。凌遲怎麼實行?也沒有人會做。這些理由也可以在小鬼子面前搪塞過去了。

舞臺劇的對白、唱腔、音樂等就從其它現成的劇目中套用過來,反正大同小異,湊合著用吧。

廣場劇裡,不可能叫臨刑前的嬌嬌在刑場上抒發自己的感情,唱出委婉動聽的歌聲來,那也太不盡人情,太殘酷了!於是就採用了外國歌劇中常用的背景音樂及幕後伴唱的形式,草草編了幾句順口溜算是唱詞,配上中國戲曲的板式,再選幾首幽雅、淒涼、悲慘的中國古曲、廣東音樂和瞎子阿炳、劉天華的曲子作為背景。

就這樣亂七八糟、七拼八湊、中西混雜、剪剪貼貼,花了三天功夫,一臺四不像的大戲出籠了。由張朝剛送交板垣審閱,我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靜等著審查的結果。

過了兩天,迴音來了,不想我的那個污七八糟、胡亂堆砌出來的劇本,居然還得到板垣大佐的讚賞。也許是他對中國五千年悠久歷史文化認知的淺薄,也許是隻知道殘酷的殺戮和血腥的鎮壓,而對文學、藝術、戲劇知識的一竅不通,竟說出了:「中國古代故事大大的美,劇本寫的大大的好!」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劇本審查通過了,下面就該開始排練了。

舞臺劇由我負責,在我的建議下,邀來了嬌嬌原來的戲班子參與出演。

五年前,由於我和嬌嬌的親密關係,早就認識了他們,還為他們寫過劇本,設計過許多舞臺的造型,為戲班演出的火暴盡過綿薄之力。
他們大多是貧苦的民間藝人,家境貧寒,卻極講義氣,我的揮金如土、仗義疏財的性格,大大小小、多多少少也資助過不少人,因此在他們中間也結交了幾個密友。

最讓他們感動地,卻是我自己認為最羞愧和內疚的事,即沒有把嬌嬌帶出『三不管』,沒有斷了他們的財路,給他們留下了一個吃飯的金飯碗,把我看成是重友輕色的俠義之士。

這次天災人禍,於紅嬌無辜被拘還判了死罪,金飯碗徹底地打碎了,沒了於紅嬌這個臺柱子,整個戲班也就垮臺了,樹倒猢猻散,從演員到打雜的何去何從,前途渺茫得很。

正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被我邀約來演出這場震驚中外的活報戲劇,不但得到一筆日本人給的豐厚的演出費用,解了生活上的燃眉之急,還大大地提升了戲班子的名氣和威望,給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貼了一層光燦燦的金箔,身價陡地長高了一截,在今後謀生的路上,加了一塊重重的砝碼。於是對我更是尊敬得五體投地,感恩得淋漓盡致。所以在整個排練過程中,大家十分配合,言聽計從。

而我對於這場鬧劇的惟一目的,就是藉機好好地懲治一下這個忘恩負義、賣友求榮、小鬼子的情婦、中國人中的敗類、漢奸、婊子於紅巧。

而戲班子裡的朋友也對這個陷害嬌嬌,斷了他們財路的巧巧恨之入骨。我們一拍即合,日本鬼子不是喜歡看殘酷和血腥的場面嗎?

那麼我們就來個最最殘酷和血腥的表演。只是可憐了巧巧,將要遭受一場難以忍受的摧殘和凌辱了。

至於廣場戲,由張朝剛率領警察局的警探們負責,不用排練,就按正常處決罪犯的程式來做就可以,警察局有行刑隊,殺個把罪犯對他們簡直是家常便飯,無非根據劇情的需要事先準備一些佈景和道具就行了。

張朝剛也是個戲迷,對於如何能最大限度地滿足觀眾的欣賞需求,是十分在行的。

本來這齣戲就是從過去演出的老劇目中選擇一些情節拼湊出來的,對專業戲班子來說是輕車熟路,並不困難,不用兩天就排練成熟。

單等那邊的刑場佈置就緒,就要敲鑼打鼓,登臺演出了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一日

今天是大戲開場的日子。還是日本人有面子,竟租用了全國聞名的「中國大戲院」。

戲劇界有一俗語:「唱在北平、紅在天津」,紅就紅在這個「中國大戲院」。

整個劇場建築得雄偉高大,外觀金碧輝煌,內修富麗堂皇,座位舒適怡然,上下三層可容納一千多個觀眾,還有冷暖設備、冬暖夏涼,管理也很嚴格,杜絕了賣茶水的、丟手巾把的、各種做小買賣的肆意騷擾。這種現代化的大劇院實非『三不管』裡的野臺班子所能比擬的。

戲班子裡的人,在『三不管』混跡了一生,演了一輩子戲,還是第一次登上這麼大的舞臺。所以一個個精神振奮、興高采烈,精氣神特盛,幹起活來也麻利,我在後臺指揮著,不一會兒就把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單等著下午兩點鐘開鑼。

一點剛過,觀眾開始陸續進入劇場,很快就差不多坐滿了,我從大幕後面偷眼向下望去,大廳前排坐了許多日本軍官和漢奸政客,後面也滿佈著西裝革履、長袍馬褂的士紳商賈,還有不少塗脂摸粉打扮得妖艷風騷的太太、小姐。

據說門票賣到一萬元一張,可見今天來捧場的人,不是有權有勢、就是有錢有財的人了。

這些社會賢達、名流權貴當然自認為是正人君子,平時是不會公開到『三不管』去看這種黑戲的,但並不表示他們不愛這玩意兒,心裡沒有冰戀的情結,要不他們也不會處心積慮地策劃這樣一場殘酷的演出,更不會花那麼高的價錢來承受這種血腥的刺激。

從他們每一個人望眼欲穿、期待盼望的眼神,半張半合、欲言又止的口型,左顧右盼、隱秘偷覷的身影,都說明瞭貌似端莊鎮靜的他們卻有著一顆醜陋和邪惡的靈魂。

跟著,後臺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是今天的主演於紅巧姍姍來到,這個巧巧帶著自以為從今以後將成為天津衛掛頭牌的名演員的憧憬,一臉笑嫣如花、飄飄然地飛了進來,學著當年師姐嬌嬌的模樣,指手畫腳、趾氣高揚,可惜吹捧者寥寥。沒有那麼大的威望,裝模作樣也是沒有用的。

她走過我面前時到客氣地說了幾句感謝的話,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鼻子裡哼了一聲:「哼!好戲在後頭,到時有妳哭的!」

一會兒王世榮帶著幾個新聞記者來了,他們報社獨家買斷了這次演出的報導權,一時間劇場上下出現了一片閃光的光芒和陣陣「卡嚓!卡嚓!」的快門聲響。

這個王世榮雖然還不是個死心踏地為鬼子賣命的漢奸走狗,但為了報社的興旺發達,為小日本做一些鼓吹中日親善、粉飾王道樂土的宣傳也是必然的。何況,他本人還是一個對這種活動饒有興趣的sm的熱戀者呢!

演出開始前十多分鐘,張朝剛指揮著大批軍警,荷槍實彈,把劇場的臺上臺下、走道大門都佈滿了崗哨。這才浩浩蕩蕩進來一哨人馬,為首的就是大日本皇軍中國派遣軍駐防天津的司令長官板垣大佐,眾人皆都起立鼓掌歡呼。

我冷眼望去,不覺心頭竊笑,這個堂堂的皇軍司令竟然是個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矮胖冬瓜,猶如鍋底般的黑臉膛上鑲著兩隻耗子小眼,兩片彎彎的人丹鬍子下面張著血盆大口,呲出幾個大黃齙牙,活脫脫一個無需化妝的武大郎模樣。

只見他似笑非笑地頻頻向觀眾招手致意,以征服者的姿態大搖大擺地走向前排坐下。即刻那些漢奸走狗們遞煙、端茶、上手巾把,一通忙忽。

臺下還有那不要臉的人居然帶頭呼起歌頌皇軍、讚美大東亞共榮圈的口號。人群中又隱隱約約傳來片斷的噓聲。待這一陣風潮過去,鑼鼓音樂響起,戲也就開始了。

戲的前半段,風平浪靜地演過去了。本來這一段內容表演的是于氏女待字閨中的悠閒及婚後的美滿生活,用以表現她的美麗、溫柔、善良和賢淑。可是這個於紅巧空長著一個時髦的軀殼,卻是木瓜般的腦子,完全不理解劇情的內涵和人物的性格,只知道在舞臺上賣弄風騷,把個溫良恭順的小姑娘演成了放蕩不拘的淫婦。

好在觀眾中也沒有幾個真正懂得藝術的人物,他們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求刺激和滿足慾望。所以對於紅巧的放浪形骸還是給予了一些掌聲。

高潮的出現是在臺山縣公堂上審問于氏女的一折,于氏女對殺夫的誣告抵死不認,老爺吩咐用刑時。只見幾個衙役如狼似虎地將巧巧的雙肩壓住,拽著頭髮,面向觀眾跪下,雙手十指間套上拶子,一聲令下,拶子一收,巧巧立即做出呲牙裂嘴的痛苦狀並慘叫了幾聲。

其實,我們也沒有見過真正的刑具拶子是嘛模樣?所以使用的仍是戲臺上的道具,巧巧痛苦的表情也是裝出來的,完全還是在演戲。

第二件刑法是重責四十大板,這下可是來真個的了,戲臺上打板子是五下一數,四十大板也就只有八下。

那飾演施刑的衙役可真鐵了心,他們把巧巧的褲子扒了,露出了個白白嫩嫩、肥肥胖胖的肉屁股,高高舉起漆著紅黑兩色的水火棍,重重地落下。

第一個「一五」下去,巧巧的白臀肉上出現了一道紫紅色的疤痕,還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

待「一十」落下,白屁股腫高了二寸。

「十五」皮開,「二十」肉綻。

到了「二五」「三十」時就血花飛濺了,巧巧口中的呼聲也從瘋狂的吼叫變成淒慘的哀鳴了。

待打到「三五」「四十」的時候,屁股上已沒有好肉了。

「衙役」們就將板子往上挪了挪,照著她的腰幹打去。

我忽地心裡一驚,慌忙輕聲叫道:「輕點!別把腰打折了,戲就沒法演了!」算是救了巧巧一命,否則不死也得落個殘廢。

等到四十大板打完,把巧巧架起來一看,化了妝的頭面首飾都已散亂,塗抹著脂粉的俏臉糊滿了眼淚、鼻涕,一個年輕漂亮的粉面到成了個三花臉。

我又偷眼往臺下望去,包括板垣在內的觀眾們對這種殘酷的表演非但不反感,反覺得津津有味,一個個交頭接耳,面帶微笑,有的還在張著大嘴「呵呵」傻笑呢。

是啊!在我們中國人看來,懲治漢奸、叛徒,大快人心,當然高興。在他們日本人看來,反正打的是中國人,也用不著心痛。

此時此刻的於紅巧倒成了個裡外不是人的東西,等著承受更殘酷的凌辱和摧殘吧。

按照劇本的描述,下一步就要對于氏女施行婦刑了,我根據王世榮提供的sm照片,替她選擇了一個最刺激、最性感的造型。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巧巧的上下衣物全剝了個精光,露出一身潔白、細嫩如同奶酪般的肌膚。

這個於紅巧,本來就生得美麗、風流,天生一付粉面、冰肌、媚骨、騷肉,頓時把後臺的一干人等都看得呆傻了,忘記了前臺還等著他們把女犯推出去審問呢!

直到前臺執事的跑進來催促,才清醒過來,可是那執事的反倒張嘴結舌望著巧巧發了呆。

此時的於紅巧,經受了剛才的毒刑拷打,還處於緊張的驚嚇狀態,思維和反映仍十分遲鈍,也不知道掙扎和反抗,只是任人擺佈。

衙役們捏開她的嘴巴,在口和後腦間用繩子勒了好幾圈,把那張翹翹的櫻桃小口撐得大大的,再用繩子套過脖項、穿過腋下、繞過雙臂,把兩手擰到身後,雙腕交疊,捆紮結實。

再用另一條繩子在她的乳房上下捆了幾圈,把一對原本就豐滿肥大的雙乳緊縛得更加挺拔突出。

接著又把她的兩隻腳心對齊了捆好,再把小腿和大腿捆在一起。

巧巧的兩條下肢就自然地分開了,露出了女人最隱秘的私處,於紅巧的恥毛生得乾枯稀疏,正好把她的仙人洞府清楚明白地呈現在大眾面前。

兩片肥厚的大陰唇中間留著一道縫隙,隱隱地透露著放出晶亮光芒的鮮紅嫩肉。

前臺的鑼鼓催得緊,大家也來不及細細觀賞,那邊推過一個預先制好的有點像西方絞架似的木製刑架。趕緊把她捆綁好的身體吊了上去,稍微調整了一下,覺得差不多了,就連人帶刑架推到了前臺。

鑼鼓的調門突然長高,懂戲的人都知道,重要人物要登場了。

但所有的觀眾都沒有料到,出來的竟是這樣一個裸體的、漂亮的、作著如此屈辱和性感姿勢的尤物。

當那具吊著赤裸女犯的刑架推到九龍口,鑼鼓剎住,臺上的演員集體來了個亮相,大家都看清楚了。

剎時間整個劇場爆炸了,哄鬧聲、嘲笑聲、歡呼聲、鼓掌聲、嘯叫聲、口哨聲,閃光燈亮、快門聲響,恰似雷鳴電閃、驚濤駭浪,像要把整個劇場掀翻了、撐破了、炸碎了、攪爛了一般,久久不能平靜。

就在這一片喧鬧聲中,臺上的婦刑也開始了,只見衙役們拽起她的長髮,栓在了吊繩上,迫使她昂脖抬頭,以便讓觀眾看清她的面部表情。

又在她的兩個乳頭上栓上小鈴鐺,撥動一下發出「叮噹」的聲響。這才拿出一根二尺來長的圓木棒,插進她的陰道,並在千餘觀眾的注視下抽插起來。

我的雙眼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試圖探索一下是否會出現真如一些sm小說中描寫的那種激動人心的情景。

果然,於紅巧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由起初是促眉切齒、痛苦不堪的緊張狀態,慢慢演變成舒坦、恬美,歡悅、享受的過程。

一顆嬌首像撥浪鼓似地左右搖晃,一方被繩索勒開的櫻口,不斷發出「咿呀!咿呀!」的淫蕩之聲,配合著乳頭上清脆悅耳的鈴鐺聲,真是催人心神激盪、淫慾陡生。

不一會兒,隨著木棒的抽出,陰道裡噴射出一股騷臭的黏液,也不知是尿水還是淫液?

此景一出,臺上臺下更是一片嘩然,鬨笑漫罵之聲不絕於耳。

忽然!臺下那個武大郎模樣的板垣大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揮舞著日本軍刀「咿哩哇啦」喊叫著。

即刻,觀戲的日本軍人紛紛站起,向臺上湧來。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劇場陡然安靜了下來,張朝剛指揮的那些中國警察都舉起了槍,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心也在「突、突」地狂跳著,壞了!難道是劇本出了問題?惹惱了日本太君。

不可能呀?板垣不是也誇獎「劇本大大的好」嗎?哦!對了,巧巧是日本人的情婦,定是她那個野老公看到我們恣意淫虐他的馬子,上來跟我們算帳了!

那幾個衙役可要倒霉了。

正當我在作著各種猜測的時候,那些日本兵已經衝到臺上,把幾個施刑的衙役推向一旁,紛紛解衣脫褲,掏出一桿桿挺得筆直的肉棒,取得先機的就把它插進了巧巧的陰道和肛門,使勁地抽插,後進者就在巧巧那具細皮嫩肉的雪白身體上蹭來蹭去,然後再輪換,一撥玩完又上來一撥。

這時,我才明白,原來是日本鬼子在淫刑的刺激下,也按捺不住,紛紛上來輪姦巧巧啊!

臺上的演員,臺下的觀眾,也都看清楚了。頓時都放下心來,掌聲、笑聲、叫聲、哨聲又一哄而起,響徹了整個劇場。

直到此時,我才深刻理解、完全體會了為什麼對我編的這個亂七八糟的戲,板垣大佐會說出:「中國古代故事大大的美,劇本寫的大大的好!」的褒獎,原來他的潛臺詞是「中國姑娘大大的美,劇本中的sm情節大大的好!」

這時有人告訴我,巧巧的那個日本情夫正在強姦她。

我瞥了一眼,沒好氣地輕聲罵道:「哼!看著自己的情人被人強姦,自己還參與,真是禽獸不如!」

忽然我打了個冷顫,腦子裡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我不是也在幫助敵人做殺害自己情人嬌嬌的事嗎!我和禽獸也沒有兩樣。」頓時我身上的那股被淫虐現場激勵起來的興奮和激動情緒徹底地降到了零點。反正戲是演不下去了,找個地方清醒清醒去吧!

我轉身正要離開,忽然背後傳來一陣陣炸雷般的吶喊、瘋狂的咆哮、恐懼的呼喚、驚嚇的尖嘯,還夾雜著巧巧悲慘的哀鳴。

我趕緊回過頭來想看個究竟,原來此時於紅巧已被他們用原來的姿勢頭下腳上地倒吊了起來,正在用一根三尺來長的鐵管從她的陰道裡一點一點向下插去,直到鐵管全部沒入了陰道,只剩下一點點端頭露在兩片大陰唇之間,肯定戳破了子宮,搗爛了內臟。

可憐的巧巧忍受著巨大的疼痛,不斷呻吟著,鼻孔和嘴角都流出了鮮血,看來今天是不能活著回去了。

接著日本鬼子又在鐵管中灌入了汽油,估計足有二、三加侖之多,巧巧的肚子裡一定裝滿了汽油。

用火柴點燃,她的陰道口上噴射出一蓬蘭色的火焰和陣陣刺鼻的青煙。

不久一股焦糊和噴香的燒烤氣息傳感到人們的嗅覺之中。

在一片哄鬧聲中,巧巧雪白的肉體正在做著垂死的掙扎和瘋狂的扭動。

我不忍再看下去,趕快離開了那裡,在後臺找了一個隱秘之處密了起來。



  第八章 血濺馬場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二日

這一夜,我在床上輾轉翻騰不能成寐,一閉上眼,腦子裡就出現舞臺上那殘酷的淫虐場面和血腥的殺戮情景,一個青春靚麗、活潑動人的大姑娘頃刻之間就變成了焦糊的燒烤。

日本鬼子兵兇殘的獰笑,巧巧淒慘的哀號,還有各色觀眾的歡呼雀躍、冷漠無情、膽戰心驚、幸災樂禍的相聲,一幕幕回映在我的眼簾。

於紅巧雖然是個小鬼子的情婦,陷害師姐嬌嬌的罪人,是個賣友求榮的漢奸、走狗,也是個死不足惜、死有餘辜的娼妓、淫婦,但我們的初衷也只想利用演出的機會給她一點懲戒,不想卻斷送了她的青春,落得個可悲的下場。

我又想到了明天的於紅嬌,天亮以後就要走向刑場了。雖然我在劇本中給予了她百般的照顧,但焉知今天的事故不會再度在明天重演?
我內心充滿著彷徨、焦急、恐懼和無奈。說來奇怪,我是一個熱衷於觀賞在刑場上處決女性罪犯的冰戀愛好者,長期以來我無時不在抱怨戲劇中屠殺的場面不夠火暴、不太過癮,盼望著有朝一日能親身經歷一次真實的殺艷場景。

今天這個機遇來了,而我卻變得如此的悲天憫人、躊躇不前、驚慌失措。看來我也是個「葉公好龍」式的人物,真是可笑、可歎、可悲又可憐也!

直到東方發白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覺醒來已是上午十點多鐘,張朝剛派人送來了今天演出的入場券。

雖然戲劇的進程是按我的劇本進行的,但由於今天是真實的刑場處決囚犯,所以現場除了警察局的警探和日本憲兵外,其他人是不得入內的,所以我倒成了局外的看客和觀眾了。

沒有了演出成敗的壓力,心情當然應該是輕鬆和舒坦的,可是今天戲中處決的女犯卻是我以前的情人於紅嬌,又使我的精神變得沉重而緊張起來。

收拾完畢,就到外面小店裡,早飯、中飯作一頓吃了,叫了一輛黃包車,向劇場也就是刑場駛去。

今天的演出地點選在英租界的跑馬場,這是英國人在天津衛修築的一個大運動場,經常舉行一些顯示西方文明及國富民強的賽馬、足球、橄欖球等比賽和向中國人民示威的軍事表演。

由於大多數國人對洋遊戲的不認可,以及票價的不菲,這種場所一般的中國老百姓是很少涉及的,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來到這裡,到覺得十分新鮮。

今天天氣陰沉,厚厚的昏暗的雲朵,低低地壓在人們的頭頂上,憋得透不過氣來,雨滴極力欲圖穿透積雲撒向人間,卻又無能為力,整個天空呈現一幅欲哭無淚的景象。

懷著複雜的心情我步入了跑馬場,對號找到了座位,才發現我的坐處還是貴賓席,就在緊挨著主席臺的右側,是全場視角最好的部位。

當然了,我是編劇嘛!應該有我的一席之地。

坐定後,我便環視四周瞭解情況,對一些重點地方還用事先準備好的望遠鏡仔細觀察。

這是一塊萬平米大的長方形場地,外面圍著一條橢圓形的跑道,周圍築著一圈水泥的看臺,足可以容納兩萬多的觀眾。

如今的場地上,佈置著五臺不同場景的佈景,都製作得非常精良美觀。

主席臺前面是常州府的公堂,公案、禁牌、各式刑具一應俱全。

對面跑道上是一條古代街市的模型,酒樓、茶肆、當鋪、客棧一字排開。

東邊是常州府的監獄,一片紅牆上開著二扇鑲滿金黃銅釘的硃色拱門,後面是碗口粗的木欄柵圍著一排陰暗的牢房。

西邊是臺山縣縣衙的大門,飛簷斗拱下門戶緊閉。

場地中央則佈置著肅穆、森嚴的刑場,此時場地上安安靜靜、空無一人。只有王世榮和他的一幫記者同事,在那裡比比劃劃,選擇著最佳的攝影位置。而四周的看臺上卻已坐了九成的觀眾。

正面幾個主要看臺上,正襟端坐著許多身穿黃軍裝、頭戴龜頭帽、全付武裝的小日本鬼子兵,兩側則是各式各樣、色彩各異、散兵遊勇般的中國平民老百姓。

雖然都在嘈雜的議論著和高聲的喊叫著,卻因場地的寬闊和空曠,並不感覺十分喧鬧。

再看我周圍的貴賓們,有身著西裝革履的日本官員政要、長袍馬褂的中國名流富賈、還有許多金髮碧眼、高鼻闊嘴的外國買辦,也不乏許多豐胸肥臀的外國老孃們和苗條秀麗的中國大姑娘。

主席臺左邊的貴賓席主要坐的是樂隊和合唱團。據張朝剛事先告知,這個樂隊是由各國旅津人士中的善演好奏者所組成,伴唱者則是法國教堂裡黑衣修女組成的唱詩班。

好呀!又是一個「八國聯軍」的陣容。只有那主席臺上還是空著的,只是稀稀拉拉、無精打採的坐著幾個端茶倒水的服務人員。

下午兩點不到,以板垣大佐為首的,還是昨天的那一撥日本軍人和政客出現在主席臺上,除了對面看臺上的日本兵整齊地立正舉手行禮外,四周也響起了些零星的寥寥掌聲。

沒有辦法,誰讓他們選擇瞭如此遼闊寬大的場地,要想達到劇場的轟動效果是不可能的。

待主席臺上的人物坐定以後,即宣佈演出開始啦。

首先,樂隊演奏了一曲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頓時,場地上空飄蕩起咿咿嗚嗚、淒切哀怨,悲痛欲絕的裊裊之音。幾分鐘後

又響起了伴唱的歌聲:

「窈窕于氏姬,嫁為富人妻,無辜蒙冤屈,身陷苦牢獄。

誣奴姦夫通,謀財害親翁,酷刑拷打中,無奈屈招供。」

伴隨著樂曲和歌唱,「臺山縣衙」的大門打開了,一隊身著皂衣、頭戴官帽、腰佩彎刀的衙役魚貫而出,在兩廂排列站好後,本場演出的女主角,死囚於紅嬌在兩個身高力壯、膀大腰圓,穿著大紅長袍,公差模樣的人物押解下,緩緩邁步走了出來。

於紅嬌是天津衛唱黑戲的頭牌花旦,名聲早就在外,但『三不管』那個地方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敢去的,所以今天的在座者見過於紅嬌真身的並不多。

她的一亮相,場內即時安靜了下來,人人都迫不及待地瞪大了雙眼、伸長了脖子朝她望去。

我雖然對嬌嬌十分熟悉,卻也是五年前的事了,今天的她到底變成了個什麼樣子,我也想仔細看看。於是急急刻刻地拿起望遠鏡,調好了焦距,一個罪衣罪裙、披枷帶鎖的於紅嬌,清晰地出現在我的眼簾。

現今的於紅嬌,和五年前我親愛的嬌姐並無多大差別。算來她現年應該是二十七歲,正是女人最成熟、最性感的年齡。所以今天的她看起來比從前更豐滿、更嫵媚了一些。

可是使她難受的是脖子上套著一面大約一米見方、十公分厚、少說也有五、六十斤重的木枷,兩手用麻繩捆縛著還帶著手銬再夾在木枷上,腳踝上也帶著一副幾十斤重的鐐銬,長長的鎖鏈拖在地上。

看來她纖弱的體格很難負擔這麼大的重量,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只得叉開雙腿、搖搖晃晃、邁著蹣跚的步伐,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步一趨地前進。

我後悔沒有在劇本中明確規定木枷的尺寸和重量,以至被他們制了個如此又大又重的道具,給嬌嬌增添了許多苦難。

跟著那邊推過一輛囚車,眾衙役七手八腳把嬌嬌塞進囚車,跪在裡面。這囚車倒很寬闊,裝個人還有很大的富餘,只是那具木枷太大太笨重,佔去了大量空間,嬌嬌倒很聰明,把木枷的一端頂在囚車的圍攔上,卸去了一部分加在身上的重量,再把身子倚在上面,保持住身體的平衡。

一切安排好了,眾人推著囚車,沿著主席臺前的跑道,往場地對面的「常州府監獄」而來。

跑馬場上空飄起了中國古曲《陽關三疊》的樂聲,那純樸而富有激情,略帶淡淡愁緒的曲調,表達了對友人離別的情意及對壯士遠行的關懷:前途關隘重疊,你要保重了!。

同時伴隨著悠揚的歌聲:

「提調常州城,複審定罪證,盼有忠良臣,還我清白身。」

囚車緩慢地在跑道上前進,每到一處,看臺上的觀眾就彎腰伸脖、爭相擁擠著向囚車裡的女犯望去。

此時可以明顯地看出,不同人種、不同地位、不同立場、不同傾向的人們有著各異的表情。

他們有的舉拳揮臂、高呼口號,有的嬉笑嘲諷、吹著口哨,有的眼界大開、歡喜雀躍,有的悲憤欲絕、暗自哀歎。

就連原本端端正正、一派道貌岸然地坐在主席臺上的權貴們也沒有例外,一個個張嘴結舌、鼓起雙睛像吃錯了藥似的癡呆著怔怔地望著囚車裡的漂亮女犯。

按照常規,一個臨刑前即將身首異處的女死囚,縱然有千嬌百媚、花容月貌的姿容,到了此時也早已嚇得驚慌失措、面無人色、容顏憔悴,變得醜陋不堪了。

可能是由於這個長期生活在風月場中、久經風霜、歷盡艱險的女騙子、女流氓於紅嬌,對今天這種結局是早有預料的,並且對死亡也早有準備,甚至是她的一種嚮往和追求,那麼今天的刑場處決也就等同於平時舞臺上的逢場作戲而已。

所以,遠遠望去,雖然處於囹圄之中,卻仍然表現得十分鎮靜、瀟灑、嬌媚和美麗。

囚車推得離我愈來愈近,我趕緊把望遠鏡的聚焦調好,把過去的情人現今的死囚在最近的距離內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透。

她確實沒有一般死囚臨刑前那種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的狼狽形象,也不像某些人估計的會作出舞臺上那種種淫蕩無比、撩人心扉的動作表情,當然更沒有出現我曾熟悉的那種女人在熱戀中特有的帶有幾分羞澀的甜蜜微笑。

但這終究是殺人的刑場,肅殺的氣氛,死亡的威脅和刑具的桎梏,透過她面部有些呆滯的表情,仍然能看出內心的恐慌和痛苦。

囚車在我面前緩緩地通過,嬌嬌的被大木枷遮擋住的身軀從側後方暴露出來了。這才看清楚,原來她的上身只繫了一塊紅色的肚兜,勉強遮住了兩隻豐碩的乳房,而整個後背脊樑都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下身穿著一條寬鬆的紅綢大褲衩子,由於破爛得如同布絮一般,隨風飄揚,很難保證那女人神秘的私處不會忽隱忽現地透露在大庭廣眾的目光之下。

難怪囚車所到之處能吸引得看臺上的觀眾如此湧躍地爭相觀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人浪。

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離我而去,我的心裡也是百感交集。

是喜?是悲?是酸?是憂?

喜的是闊別多年、終又相見,雖然是那麼慘烈!

悲的是今日一見、就當永別,而且是身受極刑!

酸的是披枷帶鎖、痛苦異常,承受著多少苦難!

憂的是那個武大郎似的板垣,不知又會鬧出什麼折磨人的花樣!

終於囚車推進了「常州府監獄」,將嬌嬌從囚車中拽出,關進了牢房。

在以後的很長時間裡,樂隊不停地反覆演奏著《雙聲恨》、《連環扣》、《昭君怨》等廣東音樂,這幾首曲子,都是色彩暗淡,哀怨纏綿,如泣如訴,深沉悱惻,淒愴悲苦的旋律,似在抒發死囚內心的悲哀和無奈,傾訴著滿腹的冤屈和仇恨。製造出了一種愁人面對月當頭,綿綿此恨何日休的意境。

與此同時,唱詩班的修女配合著劇情的介紹,憂傷地唱道:

「公堂遭毒創,伸冤已無望,天明綁法場,思念夜茫茫。」

做為佈景的牢房,面積狹小,披著又重又笨的木枷、戴著又粗又長的鎖鏈,嬌嬌周轉不開身子,只得似坐似跪地窩在裡面。

此時離死亡也只有最後的一點點時間了,在這萬千名觀眾之中,恐怕也只有我一人能從她貌似平靜的臉上透視出內心的激動和不安。

她一定正在回憶著童年的苦難,思想著幼時練功的艱辛,懷念著逝去的師傅的師姐,今天她將和她們一樣,步她們的後塵,被兇殘的豺狼虎豹所吞噬,在刑場上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瞧!她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想必是看見了師傅筱艷秋和師姐於紅蓮正在鬼門關前、奈何橋畔向她招手,還有那昨天剛剛死去的師妹於紅巧,帶著羞愧和懊喪的表情向她懺悔。

看!她嫵媚的面頰上泛起了片片紅暈,哦!一定是想起了她和我短短的、只持續了一年半的甜蜜又美好的愛情,不知在她心中留下的是愛?是戀?是怨?還是恨?

正當我沉溺在想入非非之中,又聽得修女們的歌聲在空中蕩起:

「獄中人喧嚷,催奴赴刑場,刑具加身上,頃刻奴命亡。」

一隊全付武裝的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到「常州府監獄」大門前,列隊站好。

在一個滿清官員打扮的人指揮下,幾個衙役打開了牢門,將於紅嬌提出監來,在兵士們的護衛下押往主席臺前的「常州府公堂」。

可能是由於長期監禁身體的虛弱,枷鎖的沉重,還是剛才跪坐得雙腿發了麻的緣故,嬌嬌勉勉強強、搖搖晃晃、艱難地走了幾步,就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刑具的重負使她掙紮了幾次也沒有爬起來。

這時那些押解的衙役們發怒了,先是大聲吼叫著、威脅著,看看沒有成效,繼而拳打腳踢、棍棒加身。

此景恰如一匹深陷泥潭中負重的瘦馬,在馭手暴力的抽打下,奮力掙扎,剛欲站起,又跌跪下去。

這時的於紅嬌在枷鎖沉重的壓迫下,在棍棒殘酷的擊打中,再也不能保持先前那種故作鎮靜、面無表情的平和姿態,苦悶、怨恨、痛苦和憤怒似乎一下子全迸發出來。

那一張嬌媚、秀麗的粉臉漲得彤紅,額頭上冒出了滴滴汗珠,瞪圓了一雙翻滾著晶瑩淚珠的明眸,張開了一方乾裂著紅唇的大口,呲露著反射出閃閃光芒的白牙,一忽兒呼爹喊娘地哀號,一忽兒歇斯底里地怒罵。

雖然聽不清她具體說的什麼?但從其身形姿態及我對她語言的熟悉和瞭解,大概是說:「哎喲!媽呀!痛死我了!你們這些烏龜王八旦,小鬼子的走狗、漢奸,把老孃打壞了!老孃死了,做鬼也饒不了你們!」

堅持了五、六分鐘,看來她確實是扛不動那付木枷的重量,還是那兩個穿紅袍的公差,不得已伸了一把援助之手,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走了不到十幾步,腳一軟又跌了下去,又是一頓鞭打、一番痛苦。

就這樣摔摔跌跌、打打罵罵,受盡了煎熬和折磨,一百來米的距離倒走了半個鐘頭。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常州府公堂」。於紅嬌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只得彎下身子,把一付沉重的木枷支撐在地上,才算勉強站穩了腳跟。

可是已經累得青絲散亂、淚眼瀅瀅、嬌喘噓噓,雪白的肌膚上塗滿了一層油光光的汗漬。就在她稍稍喘息的空隙,又聽得歌聲響起:

「愁容淚滿面,披枷帶鎖練,俯首聽調遣,委屈實可憐。」

觀眾的目光都轉向了公堂,只見公案上端坐著常州府尹,搖頭晃腦,神氣活現,一會兒嘴裡粗暴地吆喝著,一會兒用驚堂木猛擊著公案。

兩邊整齊地排列著二十幾個手執水火棍棒的衙役、公差,裝模作樣,煞有其事,倒也顯得一派威嚴神態。

差官向內報告,一聲令下,眾衙役連抬帶拽,在一片「威—武」聲中把嬌嬌拖進了公堂,站立中央,只見她好奇地上下左右掃視了片刻。

所見之處正是:

「公堂殺氣重,黑幕霧朦朧,死囚心驚恐,府尹怒滿容。」

是啊!於紅嬌一生在舞臺上不知上過多少次公堂,可是今天卻是她的最後一次演出,又是一次特殊的、不平凡的、激動人心的、攝人魂魄的演出,從她那深情和留念的目光中,可以察覺她內心是多麼地不安和傷感。

人生本就是一個大舞臺,現在就是於紅嬌在這個大舞臺上演出的最後一幕,怎能不叫她蒼然而涕下。

我在望遠鏡中清楚的看到,她的兩眼飽含著痛苦的淚水,眨了一眨,兩行清淚破眶而出順著臉頰流下。

進入公堂後的演出,就在歌聲的伴唱下一樁樁、一件件的完成著:

「開枷去刑具,撕破紅罪衣,赤裸奴身軀,驗明無疑義。」

進得公堂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付沉重的木枷打開,從她身上卸了下來。這也是在場所有觀眾的呼聲和希望,因為大家都看清楚了,當前帶給女犯最大的苦難就是這一付木枷。

嬌嬌的一副苗條修長的身軀,是根本承受不了這樣一付木枷的負重,站也站不住,跪又跪不下,連爬在地上都做不到。

於是,一些稍有良心的愛國志士看到日本鬼子如此折磨中國婦女,當然會產生憤慨和不滿的情緒;

一些自認為是憐香惜玉者自然地發出了惻隱之心,希望「官府」的老爺們能慈悲為懷、發點善心,把這付枷鎖去了,以減輕一點美女的艱難和困苦;

另外一些來這裡尋求刺激和發洩淫慾的烏龜王八旦們,則覺得枷鎖帶給女犯的痛苦磨難已經看夠了,只有把木枷去除才能施行更新奇、更有趣的淫虐和凌辱。所以衙役們順應民心的舉動,立即博得觀眾的陣陣歡呼和掌聲。

除卻了木枷的嬌嬌,頓時感到一身的輕鬆和舒坦,用帶著手銬的雙手理了理散亂的長髮,輕輕地撫摩著被木枷壓得紅腫了的雙肩和脖項,嘴角不斷地向下撕裂著,看來是觸摸到傷痛處而作出的反應。

但是,這種輕鬆和舒坦沒有持續到二分鐘,突然一個衙役竄過來,伸手一把將她的那層薄薄的遮羞的紅肚兜扯了下來。

後面又有人在她膝蓋彎處踹了一腳,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她未加提防,「撲通」一下就跪跌在地上。發出了一聲「嘔」的怪叫。

待她雙手扶地努力地直起身子來的時候,失去了肚兜的胸前,一對豐碩、白嫩、圓潤、挺立的乳房已經毫無顧忌地袒露在全體觀眾面前。

這一變故對嬌嬌來說算不了什麼,只是臉色稍有變化後很快就平靜了。因為像這種袒露雙乳的情景,在以往的舞臺上,她早已司空做慣了,哪一齣戲最後她不是都要赤膊著遊街、受刑。

這一對豪乳對我來說也不新鮮,五年前那是我眼中的常客、手中的玩物。可是對於場中萬千的觀眾來說,就是難得一見的西洋鏡了。

頓時,全場一片嘩然,有徵服者勝利的喧囂,有淫虐者滿足的嬉笑,有好事者無賴的哄鬧,有憐惜者無奈的哀號,也有愛國者憤怒的吼叫,久久不能平靜。

這時公堂上似在進行著問答對話,看來正在進行刑前的驗明正身吧。

片刻之後,又見一個衙役手捧一碗湯藥逼她喝下,看來久居『三不管』的女流氓嬌嬌是深知這碗中之物的厲害,所以竭盡全力地掙扎著身子、搖晃著腦袋,極力躲避著強灌來的湯藥,竟把那隻盛湯的藥碗碰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灑了一地湯水。

這可惱怒了旁邊的那個紅袍公差,奔向前來左右開弓給了她幾記耳光,下手之重,立即把她打懵了。

跟著又上來了幾個人,一人拽著頭髮,上仰了她的頭面,兩人拉著胳膊、壓住肩頭,嬌嬌雖然從小練功也抵不住三個大漢的強制。

紅袍公差接過重新遞來的湯藥,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一手將藥碗送到嘴邊,嬌嬌閉住了呼吸,用不了幾秒鐘,不得已只能張開了大嘴喘息,於是連嗆帶咳地把那碗湯藥灌進肚去。

觀眾都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伴唱的音樂作了最好的解釋:

「淫藥灌入肚,陰門塞異物,羞臊又痛楚,奴命何其苦。」

當我聽到伴唱的歌詞中唱道:「灌淫藥,塞陰門」時,忽然想起這幾句只不過是我當時根據一些小說中描述的,為使女犯淫亂的醜態更具觀賞性,為防止行刑時因驚嚇而屎尿橫流等原因,作者肆意杜撰的情節而隨意寫的。

何況我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淫藥!我也沒見過真正處決女囚時有沒有塞陰道的做法!可是在現實的場景中他們卻真的這樣做了,我也是後悔莫及。

可能是淫藥灌進了氣管,嬌嬌伏在地上乾咳了許久。

冷不防上來兩個身著橙黃色長袍的衙役,一個用手按住嬌嬌匍匐在地的身體,另一個則撕開了她本已破爛不堪的大紅褲衩,把手伸向暴露出來的兩半個雪白、肥嫩的屁股中間的肉縫裡,用中指勾住肛門眼,用力往上一提,嬌嬌立即變成了一個雙膝和腦袋三點著地,屁股翹得高高的跪伏姿態。

接著兩人又掰開了她的兩片臀肉,把兩根約有二尺來長的木棒分別插進了嬌嬌的陰道和肛門,足足塞進去一半,留在外面的一半就像長出兩條尾巴似地垂掛在襠下,再用細繩把木棒拴在大腿兩側,使其不能脫落。

這個罪可不好受啊!記得當年我和嬌姐作騎木驢的試驗時,那木杵也不及這樣的長度,她都難以忍受,何況今日乎!

果然,塞陰的結果痛得於紅嬌連聲慘呼,「咿哩哇啦」的怪叫,身子不停地扭動,一陣陣地顫慄。

待到完活後抬起頭來一看,可了不得!嬌嬌的花容月貌已被汗滴、淚珠、鼻涕、口涎浸濕了原先化裝的脂粉,變成了一道道污跡,塗在臉上,倒像是一個架子花臉的尊容。又引起四周的一陣嘲諷和哄鬧。

於紅嬌本是個思想感情極其豐富的年輕漂亮的女子,又是個善於表達自己內心情感的演員,要不怎能在戲臺上把角色演得如此逼真和生動。可是今天在這個既是戲劇的舞臺更是人生的大舞臺上,她的表演比任何一次演出都更加真實、更加純粹。

以往在戲臺上的演出,講究的是藝術的美,那怕在極端殘酷的嚴刑拷打下,口中發出的仍是帶著韻律的呼喚,身上做出的還是瀟灑飄逸的身段。

而今天則大不相同,痛入肺腑的折磨使她早已失去了那種表演的閒情雅趣,變得如同一頭待宰的牲畜臨死前的模樣,發出悲慘又歇斯底里的嘯叫和瘋狂得張牙舞爪的掙扎。絲毫沒有了我們一貫追求的淒美、哀憐、痛惜、感傷的情調,倒是充滿著殘忍、恐怖、厭惡、血腥的感覺。

似這等殺風景、傷脾胃的「藝術」,奉勸諸位,不看也罷!

「衙役似虎狼,法繩粗又長,搭肩繞乳房,五花緊捆綁。」

聽歌聲就知道,下面要把嬌嬌上綁了。

還是這兩個黃袍衙役,拿出幾根拇指粗的麻繩,先把她的手銬摘了,把雙手扭到背後,將兩隻手腕捆在一起,再在肩膀上搭上一條繩子,繞過脖項,穿過腋下,又在兩條臂膀上各繞了幾圈,在雙腕處捆緊。

再把剩餘的繩頭和勒住脖子的繩子連在一起,使勁一收,嬌嬌的兩隻手腕被高高地吊在後背的上方。這種捆法是中國典型的五花大綁,以前我和嬌姐就經常用這種綁法相互戲弄,所以我很熟悉。

接著又拿起另外一條麻繩,套在她的脖子上,在胸前打了個十叉,從乳房下面穿過,把兩隻豐乳托起,乳頭也向上蹺了起來,又在乳房的上下各繞了幾圈,並和剛才的五花綁鉸接在一起,用力收緊後,嬌嬌原本圓潤、半球形的一對乳房就被擠壓成兩片扁平的橘子瓣狀。

這是一種日式捆法,我在王世榮收集的sm照片中也見到過。看來這兩個黃袍衙役是專司捆綁犯人的專業戶,捆得既快速又結實,既美觀又使犯人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只見麻繩已深深地陷入嬌嬌的肌肉之中,牽一根而痛全身。勒得她促眉、擠眼、裂嘴、呲牙,「嘔嘔」怪叫,可憐至極!

最後,又替她換了一付腳鐐,這付新鐐只有短短的一尺來長的鐵練,迫使她邁不開大步,以防她逃跑之故。

其實經過了近一個時辰的殘酷折磨,可憐的女犯人早已是身心疲憊、體力耗盡,就是眼前放著陽關大道,讓她毫無拘束的自由行走,她也走不出幾步,何須如此小題大做呢!無非是給廣大觀眾以更大的刺激和更佳的觀賞罷了。

「老天不長眼,不分忠和姦,孤苦無助間,有誰來可憐。」

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這一身綁縛將伴隨著她走向生命的終結。

望著嬌嬌那悲涼、淒慘、可憐、無助的身影,我的心裡也激起了十二萬分的悲傷和哀歎。

此時,我的耳中卻又隱隱地傳來一陣陣哀傷的抽泣和無奈的歎息,我即刻向四周掃視了一下,確有不少人在俯首垂淚,還有人哭紅了眼圈,更多的人雖然無動於衷的張望著,但從他們茫然無措的眼神看出,內心也是極度的痛苦和憂傷的。

看來國人中有良知者還大有人在,我的心情似乎又振奮了起來,只可惜在荷槍實彈、兇狠殘暴的日寇軍警面前,敢於表達自己真實感情的人終究是少數,縱有那愛國的仁人志士,也是敢怒而不敢言,更不敢聚眾起來鬧事。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於紅嬌這個孤苦無助的漂亮小女子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腦後插斬標,又聽吏聲嚎,即日死期到,要奴命一條。」

於紅嬌被綁縛停當後,那位常州府尹又耀武揚威、指手畫腳的折騰了一陣,然後拔出一支令牌交與下人,似是在發出「推出斬首」的命令。

同時間,五個不同裝束打扮的人先後走近嬌嬌那被捆綁得緊緊的跪伏在地的身體。

前面兩個長著連鬢的虯髯,身著黑褲長靴,赤膊著胸膛,露出一身體毛,身高體壯,膀大腰圓,鐵塔般的人物,每人懷中捧著一把三尺多長、五寸來寬、厚厚的、泛著閃亮青光的大砍刀。

一人手中高舉著府尹剛剛發下的令牌,另一人拿著一根長長尖尖的亡命斬標,上面清晰地寫著「斬女犯於紅嬌一名」

「斬」字上畫了一個紅圈,於紅嬌的名字上還打了個大紅的十叉。

哦!這一對兇神惡煞就是今天殺人的劊子手,也是嬌嬌勾命的無常啊!

看著他兩的這一付尊容,嚇得周圍良善的觀眾無不膽戰心驚、魂飛魄散。

後面走來的是那兩個黃袍衙役,接過那根亡命招子,一人扶住嬌嬌的身軀,另一人把招子使勁地插入她的後背,可能是捆綁得太緊,斬標又粗,嬌嬌的肌膚又太細嫩,竟在她的後脊樑上刮出一道紫紅的血印,同時嬌嬌也疼痛得發出一聲悲慘淒厲的哀嚎。

這一切完成以後,就按住嬌嬌的雙肩,揪住她的頭髮,仰面抬起了她漂亮的嬌首,讓她規規矩矩地跪好。

這才從中間又走出一個身穿滿清朝服,頭著頂戴花翎的官員,打開一紙告示,做著高聲朗讀的姿態,表示對嬌嬌的宣判。

這時,背景音樂和伴唱歌聲都停止了,全場一片寂靜,這位官員的嗓音很衝,底氣很足,至少使主席臺附近的觀眾基本上聽清了他宣判的語音:

「查常州府臺山縣女子於紅嬌,圖謀本地鄉紳任子石之財產,遂將其害死。經查證,罪行確鑿。經刑部審議,於犯紅嬌不合謀財害命,犯大清律令第七十三條,按律當處極刑。文到之日,著常州府衙即日將案犯驗明正身,押赴刑場,斬首示眾。」

宣判完畢,原先的那兩個紅袍公差又走上來,一人抄起嬌嬌的一支胳膊,把她從地上拽起來,押出了「公堂」。

後面則緊緊地跟隨著那兩個持刀的鐵塔劊子手,以資護衛。

也許是精力的不支和體力的消耗怠盡,也許是腳帶短練的鐵鐐行走不便,嬌嬌根本邁不動步伐,只能任由那兩個紅袍公差連拖帶拉,足不離地地前行,實實地可憐又可悲。

與此同時,音樂和歌聲又在跑馬場的上空響起:

「押奴出公堂,淒慘又悲涼,于氏女冤枉。何處來伸張。」

這一回,背景音樂演奏的是古曲《十面埋伏》,一時間,楚漢兩軍決戰時的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辟易聲,聲動天地,繼而淒壯之項王悲歌慷慨聲、別姬聲、追騎聲、項王自刎聲、餘騎蹂踐聲,致使在場的觀眾聞聽得始而奮,既而恐,終而涕泣。自覺得有怨而難明,有志而無從也。

且不談背景音樂演奏的如何,因為大多數觀眾不會像我這個編劇那樣深刻地理解音樂的內涵,只要能造成現場悲壯和淒涼的氣氛就行了。但伴唱的歌聲確是和現實相吻合的:

「挾起兩臂膀,強把囚車裝,遊街露春光,於女心發慌。」

在兩排皂衣兵丁的護衛下,推過來一輛囚車,這輛囚車和一般小說上描述的一樣,上面是一面木枷,下面是一個囚籠。

於紅嬌的身形在女人中算是偏高的,但仍屬於苗條纖細的類型,體重不會超過一百斤。所以衙役們打開木枷後,兩個紅袍公差一人一手掐住她的腋窩,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放進了囚籠,用木枷套住脖子鎖好。

最缺德的是這個囚車的設計者,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碰巧了,做了個不高不矮的尺寸,囚車的高度限制著她不能站立起來,枷口套著脖子又使她跪坐不下去,到成了一個半蹲半站的姿勢。

縱然嬌嬌幼時在戲班子裡練過矮子功,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等待著她的只有更大的痛苦和折磨。

一切準備停當,一聲令下,開始了遊街示眾,即是繞著跑道轉了一圈。

跑馬場的跑道被馬蹄踐踏得坑坑窪窪的,木輪的囚車走在上面搖搖晃晃、顛顛簸簸,囚禁中的嬌嬌除了脖頸被木枷固定住了不能動彈外,手又被捆綁在背後,整個身體無依無靠,難以保持平衡,隨著囚車的晃動,跌過來、撞過去,那勢態似乎不必等到開刀問斬,她那纖細的脖梗就要被扭斷了。

更使她難以忍受的是陰道和肛門裡插著的兩根木棒,不時地撞擊著囚車的底版,刺痛著身體內部的器官,又疼痛、又麻癢。

遊街了不到十公尺,就已經臉色蒼白、汗如雨下、口斜鼻歪、痛哭流涕了。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除了對她的遭遇加以憐惜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解除她的痛苦。

嬌嬌在囚籠裡受著煎熬,四周看臺上的人卻正在掀起陣陣狂潮,人浪峰谷起伏,一浪高似一浪,每個人的眼睛中都像發出了兩道電光,直直地射向囚籠中的嬌嬌。

先前從「臺山縣」到「常州府」的遊行中,她身上還掛著一片薄薄的遮羞布,如今可是赤裸著上身,兩隻被綁繩擠壓得扁平了的豐碩乳房已經完全徹底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下身的紅褲衩早已被撕破成了幾片碎布,成了實實在在的超短型的罪裙。

微風輕輕拂過,就翻轉飄揚,暴露出一幀幀陰私隱秘的春光,就連濃密、漆黑、蓬鬆的陰毛叢中插著的兩根木棒都歷歷在目地呈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這樣的良辰美景怎不叫眾多的色郎淫姑激動得流出了口涎和鼻血,一個個揉捏著自己的陽具和陰蒂,噴出了精液和淫水。

伴唱的歌聲仍在不停地唱著:

「淫藥威力強,逗得春心漾,觀眾皆歡暢,罵奴真淫蕩。」

遊街了不到五十米,忽然嬌嬌的神色大變!

可能是木棒對陰道的刺激,抑或是淫藥發生了效力。原先蒼白的面容泛起了朵朵紅暈,迷茫的雙眼流露出柔情的光彩,鼻翼煽忽著粗促的喘息,紅唇白齒間吐納著淫糜的哼唧,捆綁得結實的苗條身軀在不停地掙扎和扭動,不一會毛茸茸的陰戶裡就滲出了淫液,順著插在陰道中的木棒點點滴下。

嬌嬌的這種表現,在場的二萬多名觀眾中,恐怕只有我一人曾經目睹和經歷過。那就是五年前我倆作愛時,嬌姐騎在我身上,用陰戶套弄我的陽具時的情景。

我瞭解,嬌嬌本來就是個性慾強盛的女人,在『三不管』那個特殊的環境裡,為了保住自身的清白,故意勉力壓制著自己的慾念。只有在我這個弟弟面前才會表露出本來固有的淫蕩,這也是當年我的專利。

今天在這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刻,大概她也意識到,目前她的所有隱秘和私藏都已經暴露得乾淨徹底,一切的驕矜和做作都變得絲毫沒了意義,於是就施展出演員所具有的渾身解數,毫無顧忌地放縱著自己的淫慾,作出瞭如此這般的淫蕩舉動,給予所有在場的觀眾一次痛快的滿足和真實的刺激。

於紅嬌的精彩表演,立即博得了全場觀眾的熱烈反響,頓時整個跑馬場開了鍋、爆了棚,有那淫徒惡少看見漂亮女囚裸體示眾的淫蕩表情,而發出的戲謔和嘲弄的笑聲;

有那尚存民族氣節的愛國者,目睹日本侵略者肆意殘害中國婦女,而發出的憤怒吼叫聲;

有那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日本徵服者,看到中國人的自相殘殺,為他們霸權的勝利而產生的得意歡笑聲;

有那稍有俠義心腸的仁人志士,眼見在日本鬼子的指使下,中國人正在侮辱自己的同胞,而周圍的中國人卻還在興高采烈地觀賞,從而發出傷感的哀歎和惋惜聲;

還有一些說不清是何觀點立場的單純看熱鬧者、惟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等等,毫無目的地叫囂和哄鬧聲;

還有幾個標榜女權解放和憐香惜玉者,對任意作弄和淫虐婦女而表示不滿的噓噓聲。

一時間,笑聲、鬧聲、罵聲、叫聲、哭聲、歎聲交織在一起,響徹在跑馬場的上空。

繞場才半周,嬌嬌已被激發得高潮數次,卻仍處於精神亢奮的狀態,囚車的底板上已沉積了厚厚的一層淫液,看來那碗淫藥的功效還真不一般。

囚車慢慢地推到主席臺對面裝飾著佈景的「古代街市」裡,忽地一下街面上湧出了許多老百姓前來圍觀遊街的女犯,他們大多數都穿著明代的服飾,這時我才意識到出了差錯,這齣戲裡官吏及公差都拖著長辮子是清朝的打扮,而士兵們又都是明朝的裝束,看來都是從各個戲班子裡七拼八湊借來的行頭。

反正這齣戲本來就是日本鬼子為了尋求刺激的鬧劇,誰還會去考慮藝術的嚴謹。

再說這些湧向街頭的老百姓們,指手畫腳、大模大樣、高談闊論,嘴裡「咿哩哇啦、八格牙魯」的怪叫,有幾個膽大的竟向前攔住了囚車的去路。

而那些護衛的士兵、衙役、劊子手們見了這群胡鬧的老百姓,好似突然矮了三分,非但不加以彈壓,反而膽怯地龜縮在一旁,任由他們肆意玩鬧。

可不得了啦!原來這些老百姓是小日本鬼子化裝的!我的心突然地緊張起來,是不是昨天的慘劇今天又要在嬌嬌身上重演!

只見這些老百姓在囚車四周跳著、鬧著、欣賞著嬌嬌美麗的裸體,繼而有人開始動手動腳,摸摸她的臉蛋、捏捏她的鼻子,用樹枝伸進囚籠逗弄她的乳房,捅她的陰戶。

上帝保佑!事態沒有進一步擴大。折騰了十來分鐘,也就散開了。

囚車繼續前進,嬌嬌仍處在淫迷的高潮中,在四周觀眾的哄鬧聲中,表演著各種淫姿浪態,在跑道上遊街示眾。

「上身裸乳房,下陰流淫湯,醜陋抵刑場,羞愧實難當。」

用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終於繞場一週,算是游完了街,來到了場地中央的「刑場」。

一座木製的兩米來高的刑臺,一根高高的旗桿上懸掛著一面三角形的杏黃旗,上面畫了一個日本國旗上的紅膏藥,中間寫著一個大大的中國「斬」字,旁邊立著一座關帝廟。

廟前即是監斬官的席篷,「刑場」上早已整齊地排列好二行雄赳赳、氣昂昂,手執刀槍的士兵,監斬的府尹也已端坐在公案的前面,倒也顯得一派森嚴和肅穆的氣氛。

兩個紅袍公差打開木枷,把嬌嬌拎了出來,放在地上。

此時的於紅嬌似乎已從剛才的淫迷狀態中清醒了過來,一付滿面羞慚,無地自容的可憐模樣。

本來劇本是這樣寫的,伴唱也是這麼唱的:

「兵勇兩廂立,踹奴跪伏地,府尹舉硃筆,筆落命歸西。」

原本想讓於紅嬌含冤而不屈,下得囚車後立而不跪,被衙役踹了一腳才「撲通」跪倒。

可是由於遊街的折磨,精神的頹廢及體力的耗盡,她已再沒有氣力穩定地站立,不待衙役的推搡和腳踹就已經自然而然地跪伏於地。唱詞和實際情況有了一點小小的誤差。

回頭再看看那架囚車,底板上已積累了大灘的水漬,這中間包含著嬌嬌的汗滴、淚珠、口涎、尿水和淫液,可見這一路上她是多麼的辛勞和艱苦啊!

嬌嬌伏在地上靜靜地休息了幾分鐘,這是她生命中最後得以寧靜和清閒的幾分鐘,不知道此時的嬌姐是什麼樣的心情?

可我的心裡卻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似有什麼事情等待著我去做,卻又什麼也想不起來。

此時耳中傳來《聽宋》的音律,這是瞎子阿炳的樂曲,通過松濤借物詠懷,讚頌了民族英雄岳飛,歌頌了中國人民青松般高潔的民族氣節和戰勝敵人的英雄氣概。

聽著,聽著,心情似乎又舒坦了許多。

「砰——叭!」空中響起了三聲鑽天兩響爆竹的聲響以及一片「行刑時間到」的吶喊。

教堂的修女們目睹了本不應該讓她們看到的淫糜和醜陋的情景後,也是心神激盪,難以自制,連唱歌的音調都帶著發抖的顫音:

「刑場響號炮,高叫時辰到,腿軟身軀倒,魂飛魄已消。」

只見高坐在上的監斬官常州府尹用硃筆在令牌上畫了個勾,扔將下來,那兩個鐵塔般持刀的劊子手拾起令牌,大步流星地登上刑臺。

在士兵們的吆喝聲中,那兩個紅袍公差一人挾著嬌嬌的一條臂膀,將她從地上拽起來,拖向刑臺。

要說於紅嬌被綁赴刑場少說也有幾百次了。但那都是在演戲,在做遊戲,是一種帶著情感的有刺激的娛樂和享受。

雖然她也一再表示自願在戲劇中接受死刑的處決,也只是一時感情衝動而發出的豪言壯語。

真正到了臨刑的時刻,任何人都會經受不起這種致命的恐嚇而變得心驚膽戰、魂飛魄散的。

果然,於紅嬌在紅袍公差的押解下,走不了幾步,精神就崩潰了,腰一鬆、腿一軟,癱倒在地。同時小便也失禁了,射出一泡尿水,順著插在陰道中的木棒匯成一股細流滴下。

兩個公差害怕尿液浸濕了自己的衣服,於是相互交換了個位置,將昏厥了的嬌嬌仰面朝天倒拖著上了刑臺。

躺在刑臺上的嬌嬌仍似麵條般軟綿綿地昏迷不醒。

臺上的這些衙役、劊子手本是警察局行刑隊化裝的,對於死囚的昏厥也是司空見慣,也有對付的辦法。

一瓢冷水當頭澆下,嬌嬌甦醒過來。

拽起來,讓她重新跪好,並在身前放了一個盛放斬下首級的瓦盆。行刑即將開始。

剎時間,原本喧鬧的馬場突然沉靜了下來。

光臨此地的人們都抱著同一個目的,就是能夠親眼目睹這個天津衛鼎鼎大名的淫蕩色情明星於紅嬌的慘痛結局。

於是人人翹首注目,等待著最後的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

「青絲拽向前,鋼刀頸上懸,霹靂一瞬間,奴命繫一線。」

只見鐵塔劊子手中的一個,走到嬌嬌身前,伸手拔去了插在她腦後的斬標,扔在地上。

接過一大碗燒酒,含了滿滿一口,噴在嬌嬌臉上,嬌嬌打了個激靈,清醒了許多,睜開了滿含淚水的大眼,左右尋覓了一下,似是對人間萬物作著最後的告別,就閉上了雙眼、低下了頭。

紅袍公差中的一個走上前來,雙手揪住她的長髮,使勁向前拽著,嬌嬌那雪白、細嫩的脖項被拉得直挺挺地伸展開來。

待到劊子手將那碗燒酒「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把那破碗朝後一甩,落地摔了個粉碎,這才高高舉起他的那把殺人的大砍刀,對準了嬌嬌頎長的脖子,在歌聲的伴唱中,用力向下劈去!

「鋼刀破風走,粉頸涼颼颼,淒厲一聲吼,屎尿縱橫流。」

就在全場觀眾都睜大眼睛,拭目以待,等著人頭落地的時候。

我卻閉上了雙眼,因為我不願意看到我所愛戀過的嬌姐身首分離、血肉模糊的慘狀。

可是,就在我閉目的一剎那,場上突然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我趕緊睜開雙睛,看個究竟。

啊!

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呈現在眼前。

當前世界上標榜著文明和先進的國家,都認為槍斃才是最人道的殺人方式。而斬首則是古老和落後的行刑方法,已經很少採用了。所以劊子手們也缺乏這方面的訓練,故而技巧不高。

這個鐵塔般的劊子手一刀劈下,正中嬌嬌的脖頸,卻沒有將其砍斷,刀片卡在了她的頸椎骨上,切也切不斷,拔又拔不出,劊子手本人也慌了神,來回晃動了幾下還是沒有拔出。只得又上來幾個人,手按住她的背脊,腳蹬著她的屁股,一齊用力才把這把大砍刀拔了出來。

這可苦了嬌嬌,多受了許多苦難。只見她脖子上砍開的切口中噴著絲絲鮮血,腦袋歪掛在一邊,眼耳口鼻都痛得離開了原來的位置,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在不停地顫抖著,不斷發出野獸般嘶裂的慘叫。

這可是我編劇時始料不及的事故,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結果,不如當時選一個近代的故事,採用槍斃來得痛快。

看到嬌嬌痛苦的模樣,我的心裡也在難受的自責。刑臺上趕緊換了另一個鐵塔劊子手,舉起大砍刀,吸取剛才失誤的教訓,用盡平生之力,補砍了一刀。

「刀劈脖項間,嬌首落臺前,熱血衝上天,重演竇娥冤。」

這一刀砍下去,於紅嬌的一顆美麗、漂亮的人頭,伴隨著一聲悠長而淒厲的慘叫,離開了苗條、性感的身軀飛滾了出去。

這一刀用力也太猛了,嬌嬌的首級沒有落到事先準備好的瓦盆裡,而是重重地摔落在刑臺的木板上,旋轉著滾了幾圈,才仰面朝天地停留在刑臺的邊緣。

微睜著雙眼,半張著嘴巴,倒是一派安詳、休閒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先前曾經受過的折磨和苦難。

再說嬌嬌的頭顱脫離身體飛滾出去的同時,無頭的屍身突地向上抬起,砍斷了的脖腔裡向外噴射著鮮血,足有二、三尺高,過了五、六秒鐘才無力地向左前方倒下,側臥在刑臺上,兩隻乳房中間的胸口仍在微弱地起伏跳動,兩條修長的大腿不斷抽搐著,不時還蹬踢幾下,慢慢地才安靜了下來。身後留下了一灘水漬,小便又失禁了。

女死囚的人頭砍下來了,觀眾的慾望也得到了滿足,人們逐漸向場外退去。

我寫的劇本到這裡也結束了,心裡感到一片輕鬆又陣陣沉重,輕鬆的是一份艱難困苦的任務終於完成了,沉重的是嬌姐的逝去將使我終生背負著償還不清的孽債。

我也沒有心思去注意「戲劇」是怎樣收場的?嬌嬌的屍體是怎樣處理的?只是默默地沉思著。

偶然發覺周圍人的視線都朝主席臺射去,我趕緊跟隨望去,原來是於紅嬌的首級被放在一個托盤上,正在主席臺上傳閱,供權貴們查驗、鑒賞。

我的座位離主席臺很近,就把望遠鏡對準那托盤上的人頭,調好了焦距,一個特寫的鏡頭出現在我的眼前。

只見嬌姐的頭顱側放在托盤上,依然是那麼嬌媚、艷麗,和五年前在我耳鬢廝磨、投懷送抱時的容顏沒有兩樣。

只不過粉白的肌膚上滴濺了點點血珠,脖項上斷裂的創口中透露著白的頸骨和紅的血管,切斷的表皮向外翻捲著起了許多折皺,雙眼微睜,眉頭緊鎖,半張著有些乾裂的嘴唇,露出半排被血染紅了的皓齒,似在向人們訴說著自己悲苦的經歷和冤屈的遭遇。

我不由自主地和著修女們的曲調吟誦出四句:

「紅血襯白臉,淒慘淚漣鏈,啟齒鳴屈冤,含恨歎青天。」

我隨著擁擠的人群慢慢地步出了跑馬場,就在大門左側紅牆的屋簷下,高高懸掛著一個有欄柵的木盒,裡面靜靜地躺著於紅嬌那顆美麗的頭顱,四周圍觀著眾多的觀眾,旁邊還貼著一張告示:「現有臺山縣犯婦於紅嬌一名,圖財害命,天理不容,今已奉刑部之命,將其斬首,並傳於犯之首級於各縣示眾,以儆傚尤。」

我驚異地想道:「怎麼『戲』還沒有結束,又演到場外來了!」好罷!那我就再給你們編幾句,算是讓這齣戲有一個完整的結局吧:

「嬌嬌於女首,示眾懸街頭,不平恨悠悠,何時方能休?」



後來的事:第二天胡教授通過張朝剛向當局提出,希望替於紅嬌收屍埋葬,可是沒有成功。因為屍體已被日本憲兵隊送往醫學院,投入了福爾馬林池中,準備解剖後作成人體標本回到南方後,胡教授的興趣大變。

通過觀賞了這一場真實的殺人戲劇以後,原本熱衷於冰戀的他,從此再也不涉足這種嗜好。專心一意地研究起中國的古典戲曲來,終於成為了我國著名的戲曲理論家。

從胡教授後來的日記中可以看出,他對於紅嬌一直充滿著愛戀、懷念、內疚和負罪的情感。

這也是為什麼他臨終前囑咐我把它公諸於眾的原因吧!

現在的事:當我還在閱讀胡教授日記的階段,曾把其中精彩、有趣的片段發給qjnqqjnq共享,她也很感興趣,希望我能盡快地把它整理出來

在我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能幹的qjnqqjnq姑娘以她網站斑竹和記者所特有的敏銳眼光和超凡的交際能力,居然在茫茫人海中,訪到了一位朋友m1234567,這位朋友竟珍藏有若干張當年胡教授的好友王世榮在處決於紅嬌的跑馬場上拍攝的「劇照」,並用《一個中國古代的故事》為題先期在冰網上發表了

俗話說:「先入為主」,那麼我的這篇文章就作為這套圖片的補充、說明、註解或附件吧我代表胡教授謝謝qjnqqjnq妹妹,m1234567先生,還有我tx0297。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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