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計數器由 2008.1.23 起統計
背景更換:
關東女俠
作者:石硯
(一)
月亮已經下山了,太陽還要很晚才能出來,凌晨的天黑得像墨染的一般,黑石砬子下,只有鬼子兵營鐵絲網上的電燈像鬼一樣忽閃著。夜暗中,兩個人影悄悄地從背後靠近了正打著磕睡的哨兵。
突然,那兩個人影從黑暗中躍了起來,一個從側後方搶走了鬼子手裏的三八大蓋槍,另一個則把一根繩子往鬼子脖子裏一套,背起來就走。那小鬼子兩手抓著繩子,舌頭伸得老長,兩條腿在空中漫無目標地亂踢。轉眼之間,那兩個人影又從黑暗中繞了出來,一個打開了鐵絲網上的柵欄門,另一個向黑暗中招了招手,立刻,黑暗中又冒出十幾條身影,直奔大門跑來。到了跟前,當先那個拿雙槍的黑衣人作了幾個手勢,跟過來的人便心領神會地分別撲向鐵絲網內那三處房屋,而那當頭的自己則帶著另一個黑身人和兩個摸哨的向當中的大屋走去。從背影看,這位最高領導人和他的跟班都是年輕的女人。
爆炸聲轟然響起,那是在向房間內扔手榴彈,然後是零零碎碎的槍聲,那是在消滅屋子裏沒有被炸死的鬼子。女首領正衝房門站著,把正從冒著濃煙的正屋中衝出來的鬼子一一打倒。
天放亮的時候,省城的鬼子趕來增援,兵營裏已是一片狼藉,總共一個班的鬼子兵橫七豎八地躺著,在正屋外那個鬼子班長的身上,還放著一張大紅的拜貼,寫的是:
「小鬼子聽了:
「今取走你們孝敬的步槍子彈若干,還有你們十二個狗兄弟的命。你們太摳門兒,下次多預備點兒,別惹咱生氣。」
落款是「關東女俠。」
此時,離黑石砬子二十多裏的老林子裏,發動襲擊的那十幾個人正有說有笑地走著,不過,這個時候他們的黑衣都變成了白衣,原來,他們身上穿的都是羊皮大氅,黑綢裏子,有雪的時候把有毛的那一面穿在外頭,沒雪的晚上就翻過來穿,是非常好的偽裝服。
領頭的果然是位美貌如花的年輕女子,約麼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中等個兒,不胖不瘦,彎彎的秀目,高高的鼻樑。緊閉的小嘴和微蹙的眉頭透露出一種威嚴和冷豔。緊跟在她身後的有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四、五歲,也別著雙槍,黑紅的臉膛,粗眉大眼,連鬢絡腮的胡須,一看就是個豪爽的漢子,女的是個十八、九歲,斜挎著一把盒子砲,梳著一條大辮子的姑娘,圓圓的一張小臉兒,白中透紅,十分標致。
在這兩個人的身後,則是一群長長短短,有胖有瘦的關東漢子,雖然年紀有大有小,卻一個個精神頭兒十足,他們有的背著三、五條長槍,有的扛著成槍的彈藥,一邊走,一邊高喉大嗓地說笑。
前面是個岔路口,那當頭的女子向路旁一站,招手讓後面的人過去繼續走,只把一直緊跟著她的一男一女留下來:
「二當家的,你帶著弟兄們先回山寨,我和小紅再去一趟省城,探聽探聽訊息,稍帶腳兒找找有沒有什麼新買賣。」
「行。大當家的,你可得當心哪。」那大漢的話出透著關心。
「我曉得。」
「二當家,你自己也當心。」小紅的眼睛裏也流露著一種異樣的光。
「嗯。」二當家心不在焉地答應一聲,轉身向隊伍走的方向趕去。
(二)
中午時分,大當家和小紅已是一身西式男裝,坐在得月樓最裏面的一張桌子邊慢慢吃著飯。
「王老闆,聽說了嗎?昨兒晚上,關東女俠又端了一個鬼子兵營,宰了一百多個鬼子。」旁邊桌子上的一群食客低聲聊著天。
「真的?痛快!這關東女俠可不是頭一次端鬼子窩了。」
「可不是咋的,至少乾了幾十次,少說也殺了一兩千鬼子了。」
「照這麼著,小鬼子可快完蛋了。這關東女俠什麼來路?」
「不知道,不過,自出道以來,就沒人見過她。來無蹤去無影,打得小鬼子門兒都找不著,我估摸著,是電母娘娘下凡。」
大當家兩個聽得偷偷地笑,但沒有說話,只是認真地聽。
「我琢磨著也像是神仙,你想啊,要是一般人,多不過是武藝高強,會飛簷走壁。哪還會分身術,肯定是神仙。」
「分身術,這倒沒聽說。」
「你想啊,你說關東女俠打鬼子兵營是什麼時間?」
「昨兒晚上啊。」
「這不結了,昨兒晚上,省城鬼子憲兵隊一個小隊長,說是出去玩玩兒,就沒了蹤影,今兒一早被人在城西護城河裏找著,光著屁股,連那玩意兒都沒了,身上還用血寫著字:殺人者,關東女俠是也。你想,她要是不會分身術,怎麼能同時在兩個地方下手?」
「哦!關東女俠在省城殺鬼子官兒的事我聽說有過不少次了,昨這起兒我倒沒聽說。神!真神!您說,這神仙都親自出面收拾小鬼子了,看來呀,小日本兒沒幾天蹦撻頭兒了。」
兩個女人聽到這裏,眉頭皺了起來,疑惑地相互看著,不知道這殺鬼子官兒的事兒是真是假。
看看吃得差不多了,大當家低聲對小紅說:「下午你去城東城南,我去城西城北,晚上到你姨家住,要是誰有事耽擱了到不了,明天中午咱們鐘樓底下碰頭。」
「好!您當心。」
「嗯,放心。哎,掌櫃的,結帳。」
出了酒樓,小紅往東,大當家自己往西來,一邊慢慢遛撻,一邊注意看著兩邊那些掛膏藥旗的地方,並默默記在心裏。在城西關一個小店吃過晚飯,大當家又往回走,想趕到小紅的姨家去借宿,誰知因為鬼子官兒被殺,今天晚上提前戒了嚴。大當家在小巷裏穿行,想找一家旅店投宿,卻是越急越找不著,找著找著就和鬼子巡邏隊碰上了。鬼子一喊,大當家人單勢孤,不能硬打,只好掉頭往回跑,鬼子則在後面緊追不捨,三八大蓋槍「叭勾叭勾」緊著響。
看看擺脫不掉,大當家的拔出了槍,準備幹他孃的,剛拐過一個街角,隱身在一個門洞裏,背後的門就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低聲說:「快進來。」
大當家也顧不上看後面的人是誰,便閃身進去。這是一間鄰街的小屋子,只點了一盞小煤油燈,主人反鎖住門,然後到大床前,用腳一蹬,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洞口:「快下去,不管外面出了什麼事兒也別出來。」
大當家跳下地洞,上面人把洞口重新關好。大當家兩手拿著槍,聽著外面的動靜。一會兒,就聽見鬼子嘰哩咕嚕的說話聲,爾後是一陣急促的砸門聲。
「這是誰呀,深更半夜的。」那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嗲聲嗲氣,讓人聽得十分不舒服。
「哎,快快的,開門。」
開門的聲音,然後又是那個女聲:「喲,是太君哪,怎麼有時間光顧我這兒呀?」
「哎,你的,抗日分子的?」
「抗日分子?看您說的,我一個獨身女子,能掙口飯吃就不錯,哪敢抗什麼日呀?」
「你的,閃開,皇軍的,搜查。」
「您看,我就這麼一個小屋子,哪藏得住人呀。」
然後就是人的腳步聲,有人站在了地洞的蓋上,聽說話是那個女人:「您看見了,就這兩個櫃子,您都翻了,再看看床底下,沒有人吧?」
「你的,什麼地幹活?」
「看您問的,我是乾什麼的您還看不出來?這是我的良民證。要不要我侍候侍候您,保證您舒舒服服,來呀。」
靜了半晌,聽見那鬼子的聲音:「優西!你的,良民的大大的。我的,抓抗日分子的,明天的,你的,侍候皇軍。」
「那可是我的福氣,明兒個您一定來呀。」
「我們的,一起來。」這是另一個鬼子的聲音。
「喲,我就一個人,哪接得了那麼多呀,這麼著,你們一個一個來,我都好好侍候著,怎麼樣?」
「好的,好的,開路。」
「一定來呀。」
腳步聲出了屋,聽見關門鎖門的聲音,然後是那女人的罵聲:「呸!狗日的,明兒個老孃把你們全都閹嘍。」
腳步聲慢慢走近,洞口打開了:「行了,出來吧。」
(三)
大當家從洞裏躥出來,拔腿就往外走。
「怎麼?也不說聲謝謝就走?」
「謝了。」
大當家伸手去開鎖,被那女人一把抓住了手:「等等,你去哪兒?現在正在戒嚴,出去不是找死嗎?」
大當家沒說話,也沒再動。
「喏。你先睡我這兒,明天天亮了再出去。」
大當家猶猶豫豫地移動著腳步,卻沒有上床,只是坐在一邊兒的小方凳上。
女人笑了笑,自己上了床,點上一支煙,把兩只腳翹在床頭上。從高高的旗袍開衩中,露出一條雪白的大腿。
「下賤!」大當家心裏罵道,這女人原來是個暗娼。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還是那個女人打破了僵局:
「坐在那兒不累嗎?想睡就上來。」
「不睏。」
「算了吧,我早看出來了,你是女扮男裝,都是女人,還怕我找你乾那個事兒呀。」
「我說了,不睏。」
「別他媽的裝了。」
那女人突然惱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錯,我是賣的,可我情願賣嗎?我也曾經是個讓人羨慕的正經女人,我爸爸還是這省大的教授呢。我也想過嫁個好男人,從一而終,可是,小鬼子……」說著,她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我一家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還被他們……。我想過死,可我不甘心,我要報仇,我要讓他們償命。別以為就你是抗日的,我也在抗日。」
「你?抗日?」
大當家的聽到女人的哭訴,心裏一股同情油然而生,口氣緩和了許多。
「怎麼?不信?走,跟我來。」
女人跳下床,重新把洞門踢開,然後拿起油燈,當先跳了下去。
大當家跟著下了地洞,這才發現洞子比她原來想像的要大得多,也長得多。
「這是一個老房子,房主是個孤老太太,死了以後落在她孃家姪兒的手裏。我小時候家就住這附近,經常到老太太家來玩兒,所以知道這地洞,就給租下來了。這洞子那頭從水底下能通到護城河。」
說著說著,來到了洞底,果然見旁邊有水。女人把燈放在壁龕裏,然後指著一個木箱子說:「打開看看。」
大當家疑惑地掀開箱子蓋兒,真讓她吃驚,箱子裏竟有十幾支手槍,有王八盒子,有槍牌擼子,有大鏡面,還有子彈。大當家回頭望著那女人,眼中流露出驚異的神色。
「再把那個盒子打開。」女人臉上洋溢著得意之色。
那是一個大紅木匣子,帶著銅吊扣,大當家打開一看,更是吃驚不小,裏面都是日本鬼子的肩章,有軍曹,有尉官,還有一個兩槓一星的。
「還有那個。」
大當家打開另一個木箱,裏頭裝了半下兒石灰,石灰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排黑乎乎的玩意兒,大都乾癟了,只有一個濕乎乎的,竟然都是男人的玩意兒。
「怎麼樣?信了吧?」女人得意地說。
「你就是……?」大當家明白了。
「不錯,我就是關東女俠。我呀,是賣身的不錯,可我只賣給咱中國爺們兒,小鬼子想上我的床,除非他有九條命。」
「你一個人?怎麼幹的?」大當家覺得該對這個女人另眼相看了。
「我都是到別的街上去找他們,看準哪一個放了單兒,就給勾來,先灌他喝酒,那酒裏是有料的,麻翻了,就拖到這兒來。先把他們給閹了,叫他們作了鬼也沒辦法再糟蹋女人,然後用刀子捅死,用竹竿兒順這洞捅出去,就到了護城河裏。這洞在水底下,沒人發現得了。」
大當家現在早沒有了一絲看不起,光剩下佩服了:「姐姐,你真行。不過,一個人幹太危險,以後你還是跟咱們合夥幹吧。」
「你們?妹子,你們是抗聯,還是綹子,還沒問你們的字號呢?」
「我們是綹子,人少,山寨小,沒什麼字號,不過都是專門打小鬼子的。」大當家沒說自己就是關東女俠,她可不想掃了那女人的興。
「行,只要是打鬼子的,咱就是好姐們兒,怎麼樣,要是不嫌棄姐姐是個下九流,咱就認個乾姐們兒。」
「好,咱就在這設下香案,八拜為交。我叫張素芬,二十二了。」
「我叫常玉環,二十六了。」
「那你是姐姐,姐姐在上,受小妹一拜。」
「賢妹,姐姐這裏還禮了。」
兩個在洞裏結拜已畢,出來同鑽在一床被子裏,談了一整夜。兩個商量好,玉環以後不再冒險了,山寨出本錢,讓她開個小旅店,一方面給山寨作眼線,另一方面,山上人進城,也好有個落腳之地。
天大亮時,素芬離了玉環的小屋,她知道,小紅一定等著急了。離約定會面的時間還早,素芬又去北城轉了一上午。城北火車站鬼子防範不甚嚴密,周圍的道路也通暢,進出都方便,可以作為下一個目標,便在附近多轉了幾圈,看看臨近中午,這才轉身往鐘樓走。
才走到北二街,就看到成群的鬼子端著槍把人往鐘樓趕,素芬想躲沒躲開,也給裹了進去。
「大嬸,這是乾什麼?」她問旁邊的一個女人。
「乾什麼?你不是省城的人吧?我們都習慣了,這是要殺抗日分子,把大夥都轟去看。哎,每個月都會有這麼幾起兒,可慘了。你說,就這麼殺,這抗日分子也殺不完。」
素芬心裏十分沉重:「大嬸,抗日分子是殺不完的,只要有小鬼子,就有抗日分子。」
「那倒是。這些該死的小日本兒,早晚都讓他們死絕嘍!」
(四)
素芬隨著人群一起來到鐘樓下,成群荷槍實彈的鬼子憲兵在中間圍出一塊方方整整的空地,偽警察們則在外圍推搡著擁擠的人群。
「二哥,今天殺的是什麼人哪?」
「聽說是關東女俠。」
「關東女俠?怎麼會?」
「說是她自己承認的。」
「我怎麼沒聽說呀?」
「我剛從那邊過來,聽說是十點多鐘抓住的,抓的時候她自己說是關東女俠。」
「哎,可惜了!有這關東女俠在,小鬼子就沒有好日子過,以後,還不知道誰幫咱中國人出氣呢。」
聽見說關東女俠,素芬心裏「格登」一下子:「是誰?是玉環姐,還是小紅?怎麼會被抓住呢?怎麼辦?怎麼救她呀,要是山上的兄弟們在這兒就好了。」素芬真是心亂如麻。
「來了,看哪,真是個女人。」
「還這麼年輕,造孽呀。」
素芬隨著眾人一起往正西望去,見遠處一群鬼子憲兵押著一輛拉砲的馬車慢慢走過來,馬車上立著一根「T」形木樁子,一個年輕的女人被捆著雙手吊在木樁上,欠著赤露的腳尖站在車上。那女人穿著黑色的旗袍,一路走,一路大聲地喊叫著,不是玉環,卻是誰!
素芬的心「撲通通」地跳,兩隻手心攥出了汗,怎麼辦?得救她呀!可自己人單勢孤,力不從心哪!
馬車越走越近,素芬聽清了玉環的喊聲:「父老鄉親們!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們!別為我難過!我是關東女俠,我殺了十三個小鬼子的軍官,還把他們都給閹了,痛快!我賺了!父老鄉親們!別怕小鬼子,只要咱們橫下一條心跟他們幹,就能把他們趕跑。我是個女人,都能殺十三個,你們也能。殺一個夠本,殺倆就賺一個,我賺了整整一打了。到那邊作了鬼,我還要求求閆王爺,讓他老人家派我個勾司人的差事,回來勾小鬼子的魂兒,讓他們一個一個都下地獄。父老鄉親們,我殺了十三個鬼子官兒,我早賺夠本兒啦,哈哈哈哈!……」
馬車進了法場,素芬的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腰間,那裏藏著兩支裝滿槽的快慢機兒。玉環突然看見了素芬,愣了一下,馬上就又恢復了常態。她似乎明白素芬想幹什麼,繼續喊著話,內容卻有了變化:「父老鄉親們,要好好活著,留著本錢好殺鬼子。別為我難過,我殺了十三個鬼子,早夠本兒了,你們自己保重,你們還能殺更多的鬼子……」素芬知道,玉環是在暗示自己,不要為了救一個再搭上一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素芬的眼睛裏含滿了淚花,在場的百姓也都流下了眼淚。
幾個鬼子過去把玉環從車上解下來,不容分說就把她的旗袍當胸扯開撕成了碎片,然後又撕爛了她的小白背心兒和花細布褲衩,剝得一絲不掛地捆了起來。雪白的肉體被繩子一勒,更顯得白的白,紅的紅,黑的黑。在那小屋裏的時候,素芬從沒發現玉環有這麼美。玉環沒有掙紮,只是直直地站著,挺著高聳的酥胸,眼睛裏微有些濕潤,嘴裏仍然繼續著她的叫喊。她被拖到空地中間,兩個鬼子想按著她跪下,玉環抵死不肯,按下去又站起來,按下去又站起來。一個鬼子軍曹拔出戰刀走過去,把刀刃衝上放在她的兩腿間:「你的,跪下!」
她揚著頭,盯著那鬼子的眼睛:「老孃上跪天,下跪地,跪父母,跪神靈,就是不跪小日本兒!不就是死嗎?老孃不怕,老孃是英雄好漢,寧可站著死,決不跪著生!」
「八格!」那鬼子氣得沒法兒:「你們的,腳的捆上,捆著跪下。」他想把她捆成跪著的姿勢。
「小鬼子,你們捆得了老孃的身,捆不了老孃的心,老孃決不會給你們下跪。」一邊說著,玉環一邊拚命地扭動著身體亂踢亂咬,四、五個鬼子都按不住她。
「你的,關東女俠?英雄的!」
旁邊過來一個二道槓的鬼子軍官,他叫那個軍曹把刀拿開,然後對玉環豎起了拇指:「我的,軍人,佩服!你的,站著地,可以。」然後,他退開幾步,向那個軍曹示意可以行刑了。那軍曹雙手握著刀,想繞到玉環身後去,玉環把眼睛一瞪:「用不著,老孃不能從背後挨刀。」
那軍曹站在她面前,握刀的手微有些顫抖,他雖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卻難以面對那雙逼人的眼睛。
玉環看著那軍曹,嘲弄地笑了笑,然後甩了甩披散的長發:「來吧,還等什麼?」
那軍曹舉起了刀,素芬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玉環卻象沒那麼回事兒似的,只是用最後的機會說道:「十三個,哈哈,馬車軋羅鍋兒--老孃值(直)了。」
軍曹的刀揮了過去,不是砍向脖子,因為她站著不好砍,所以他是斜著劈下去的。軍刀從玉環的左肩砍進去,由右腋下出來,砍斷了右臂。人群驚呼了一聲,玉環卻沒有叫,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那個赤裸裸的女人倒了下去,人頭同半邊肩膀落在離身體二尺來遠的地方,由於繩子並沒有被砍斷,所以兩半截身子也沒有離得太遠。
血,血呀!從那沒了頭的身子裏躥了出來。由於體腔內的壓力,被切去一塊的肺葉和心臟從刀口那裏被擠出來。那心火紅火紅的,還在不停地跳著。她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睜著,臉上帶著勝利者才能有的笑意,嘴唇還在動,素芬知道,她一定還在說:「十三個,賺了!」
(五)
鬼子撤了,把玉環赤條條地留在那兒,人們爭相跑了過去,把玉環圍了起來,擠不進去的紛紛議論:
「真是好樣的!不愧叫女俠,人家到死都沒眨一眨眼睛。」
「有這樣的俠客,鬼子還能睡得好覺?!唉,可惜呀,以後再也沒有關東女俠嘍。」
「有,肯定有。關東女俠是神仙,哪會這麼容易就死呢。」
「可這個?」
「這個只不過是關東女俠的法身,她能同時在兩個地方打鬼子,當然就能有兩個法身,不信,你等著瞧,關東女俠呀,還會出來和鬼子乾。」
素芬挨命擠進人堆,她要看結義的姐姐最後一眼。當她擠進去的時候,幾位大嬸兒已經哭著把玉環分在兩處的屍身拚到了一塊,並且用旁邊人捐出來的衣裳把玉環的身子蓋上了。玉環仍然睜著眼睛,臉上的笑意不變,嘴微張著,彷彿仍在說:「十三個,賺了,哈哈哈哈!」
素芬真想替玉環收屍,但她在城裏並沒有親戚,自己什麼也辦不了。摸摸身上,還有幾塊光洋,她掏出來,塞在一個大嬸兒手裏:
「嬸子,我年輕,什麼事兒也幫不上忙,我出些錢,幫著她把後事辦辦吧!」
「這位先生,用不著,這樣的女英雄,就是一分錢沒有,我們大夥也都會替她操辦的。」
「那就算我為她盡一份心意吧。」
素芬強忍著沒哭出來,硬把錢塞在大嬸兒手裏,然後站起來,急忙轉身擠出人群就往北街走。快到北二街的時候,她發現一個人總綴在後頭。素芬乾了這麼多年的綹子,警惕性很高,看看左邊有一個小巷,她走過去向裏一閃,卻沒有繼續走,而是躲在牆角後面,等那尾巴也拐進來,素芬突然一把鎖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拿槍頂在對方的腰眼兒上。
「別動!」
「別開槍,誤會,誤會。」
素芬一看,是一個年近六旬的乾瘦老頭,手裏拿著個白布幡兒,上面寫著:「張鐵口」,原來是個算命先生。素芬把他放開:
「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追蹤我?」
「我是算命的,沒有惡意。這位先生,剛才我在鐘樓下面看見你,發現你印堂發暗,怕是有禍事,特來知會一聲。」
原來如此,素芬知道,這是剛才掏錢的時候露了白,算命的慣用這種把戲,先嚇你一嚇,然後就好借禳災法兒向你要錢了。
「哦,不知是什麼禍事啊?」
「恐怕不是一般的禍事。我們看相的,不輕易斷人生死,不過,你印堂中不僅僅是發暗,而是一股死氣,不出一月,定有性命之憂哇。」
「哦,那麼,能看出我是怎麼個死法嗎?是槍打的、刀砍的、石頭砸的,還是吃得不合適噎著了。」素芬在調侃那老頭。
張鐵口有些急:「只怕是要象這個一樣,出紅差,上法場啊!」
「那麼,有什麼禳解之法麼?」素芬知道,該進入正題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先生,哦,不,是姑娘。只要你一個月內不再生殺人之心,自會有轉機,只是……,恐怕你不會迴心轉意的。」
「你是什麼人?」素芬立刻警惕起來。
「我就是個算命的,在這省城的東大街擺卦攤兒已經幾十年了,還從沒有走過眼。姑娘,要是信我的話,就找個地方躲上一個月,自然遇難呈祥,不然的話……。」
「算了老人家,你不用說了。」素芬伸手去身上掏錢,這才發現方才把錢都給了那為玉環收屍的大嬸。
「姑娘,您這是在罵我。您以為我追了您這麼遠是騙吃騙喝騙錢的嗎?您不信就算了,到時候自有應驗,您的錢我是一個子兒也不會要。」
素芬沒掏出錢來,臉上有些紅:「老人家,真對不起,我的錢剛才……」她作了個手勢。
「我知道,我說過同你要錢嗎,我只是想幫你,讓你早作打算。」
「老人家,別見怪。要是應驗了,我一定到閆王爺那兒替您請陽壽。」
「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想活幾年哪。姑娘記著我的話,好自為之吧。」說完,張鐵口搖著頭,竟自走了。
本來玉環的死就讓素芬心裏頭堵得慌,給張鐵口這麼一攪和,心裏更是彆氣,低著頭一直往北走,差點兒把同小紅碰頭的事兒給忘了,等想起來,急急忙忙回頭,已經過去大約一個鐘頭了。玉環的屍體已經不在鐘樓那兒了,大概是被大夥兒抬去辦後事了。還好,小紅一直等在鐘樓下沒走,看樣子就知道,剛才玉環被殺的時候小紅也在。一路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山寨。
(六)
二當家、三當家、四當家的帶著全山寨百十號人出寨相迎,談起打兵營的勝利,素芬暫時忘了玉環和算命的事兒,緊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根據在省城打探的情況,素芬把三個當家的招集在一塊,仔細商量打省城的事兒。省城裏有好幾處目標,素芬那邊最好打的是火車站,小紅呢,則看上了城東南的軍火庫。
四個人商量的結果,認為這兩處目標最好是一塊兒打,這樣鬼子就不知道增援哪裏,可光靠山寨這些人顯然不夠。
素芬說:「關東好,黃大砲,滿山紅這幾股綹子都是專門同小日本兒幹的,以前咱們也合夥幹過,不如這次就聯合他們一塊兒幹。」
「好主意,關東好和黃大砲都是大寨子,手下都有好幾百號人馬,咱們四路加起來有上千人,夠幹一票大買賣了。只是,人家是大綹子,願意聽咱的嗎?」二當家說。
「幹嘛一定要聽咱的,只要是打鬼子,誰當家不是一樣。關東好我以前見過他一面,人挺豪爽,是條漢子,心眼兒也多,叫他當頭兒比我更強,這邊由我去聯絡。三當家,黃大砲是你舅子,就請你去跑一趟怎麼樣?」
「行!」
「那,四當家的就去聯絡滿山紅,回頭咱們四座山頭的當家的都到關東好哪兒會齊。二當家,還是你留守山寨。」
「好!」
這邊素芬帶著小紅奔關東好的山寨,三當家和四當家也各走一路。聯絡進行得十分順利,很快三家就達成了協議。由關東好當總指揮,坐陣城西劉家溝,由他的二當家領手下五百人去打軍火庫,黃大砲為副總指揮,親自帶手下三百來號人去打火車站,滿山紅作總接應使,手下也有二百來號人,跟關東好在城西,隨時準備接應兩邊的人馬,關東女俠這邊人數最少,本來作為發起人,人家要她當副總指揮,但素芬並無心名利,只想打鬼子,便作副總接應使,派三當家、四當家帶七、八十弟兄先在城東五十裏的鬼子據點兒打詳攻,等把省城的鬼子吸引過去,這邊關東好他們再動手。
分派已定,素芬叫三當家、四當家拿著自己的手書回去,直接調兵奔城東,自己同小紅留在關東好的寨中為三寨各位當家的仔細介紹兩處目標鬼子的佈署情況和地形,以便把排程定得更周密一些。
四位當家的都商量好了,已經是晚上,素芬同小紅兩個在關東好寨中住了一宿,次日一早傳回山寨。幾十裏的老林子兩人走了半天,午飯前才趕到自已山寨的山下,兩個在外面放的暗哨見是大當家的回來了,便從暗中走出來打招呼。
「三當家的他們回來了嗎?」
「回來了,昨天下午回來的,馬上就點了八十人下山走了,山上只有二當家守寨。二當家知道這次沒派他去打仗,鬧了一宿脾氣,今兒個一早帶了十來個人下山撿零食,正好碰上一輛小日本兒的汽車,二當家二話沒說,把那車給打了,宰了四個小鬼子,繳了三條長槍,一支短槍,還抓回來一個日本小妞兒,這才高興了。這不是,剛剛上去也就一個時辰。」
「噢,好吧。這個二當家,一撈不上仗打就跟沒了魂兒似的。你們兩個也不用在這兒守著了,跟我們回山去吧,咱們馬上開飯,吃過飯就走,可能還能趕上三當家他們。」
「好嘞!」
四個人興高採烈地往山上走,到了寨門外,兩個綹子看見是素芬,趕快開了寨門:「大當家回來啦。」
「回來了,二當家呢?」
「早晨幹了一票小買賣,正在大屋那邊樂呢。」
「噢,小紅,你先回去,我去那邊看看,叫他們開飯。」
素芬說著便向大屋那邊走過去。
一進門,就見二當家正在當屋坐著喝茶,身邊站著幾個綹子,正興高採烈地說著什麼,見素芬來了,二當家的趕緊站起來:「大當家的,回來啦,怎麼讓老三、老四去打仗,卻留我們守寨,這不打仗,我的手就癢癢。」
素芬笑了:「別急,吃了飯咱們就去追三當家他們,這回來他一個全夥兒下山,幹一票大的。」
「太好了,嘿嘿嘿嘿!」二當家高興地搓著雙手,像個孩子似地。
素芬轉身出來打算回自己的住處,聽見隔壁發出一聲女孩子的尖叫,接著就又沒聲了。素芬覺得奇怪,便走過去撩起了門簾,一看,肺差一點氣炸了。只見大坑上躺著兩個人,都光著身子,下邊那個是女的,兩隻手拴在一起捆在炕桌上,被那男人壓在身下,男人的一隻手抓著女人胸前一隻錐形的小奶子,另一手手捂著她的嘴,大屁股一撅一撅的,正在肏她。看那女的瘦瘦的身子,也應有個十六、七歲,被插得一抖一抖的,從鼻子裏發出一陣陣沉悶的哼叫,眼睛裏滿是淚光。
「住手!你在幹什麼?」素芬轉過身,臉衝著外怒吼道。
那男人聽見喊,急忙起身穿上衣服,怯生生地說:「大當家的,是您哪,您坐。」
素芬走過床邊,見那女孩一身肉白白的,生得也還算漂亮,兩條短短的腿分開著,濃密的黑毛上滿是粘乎乎的液體,屁眼兒哪兒還有一溜殷紅的血。
「你混蛋,這是幹什麼?不知道綹子的規矩嗎?」
「大當家的,這哪能不知道規矩呢,可這小妞兒是個小日本兒。」
「小日本兒怎麼了?小日本兒的女人就不是人啦?」
「怎麼回事兒?」二當家聽見聲音,帶著那幾個綹子走了過來。
「二當家,這狗東西糟蹋女人,你知道不知道?」
「噢,這事兒呀。大當家的不知道,這是我們早晨打汽車時候順手牽羊抓來的,她爹可是個鬼子大官兒,您看,這是從她身上搜到的。」說著,二當家從懷裏掏出一張相片遞過來,素芬一看,果然是那女孩兒同她父母一起的照片,那男的一身鬼子軍服,扛著兩槓三星。
「那又怎麼樣,那就可以壞了咱綹子的規矩嗎?誰讓你幹的?」素芬怒視著那個綹子。那綹子被素芬的目光嚇壞了,用眼睛瞅著二當家。
「是我讓他們幹的。」二當家接過話頭:「我們這也是替大當家報仇,你忘了,小鬼子當年是怎樣對你的。」
「你們,你們,你們混蛋。」素芬氣得渾身哆嗦起來,二當家提起了當年,打中了素芬的痛處。
(七)
素芬的父親是城南黃花鎮的一位小學教員,他有兩個女兒,素芬是老大,老二叫素蘭,比姐姐小兩歲。這姐妹兩個從小在父親的教導下讀書識字,後來又都上了省城的中學。那一年暑假,剛剛下過一場雨,已經十八歲的素芬帶著妹妹到林子裏撿蘑菇,正玩兒的開心,一隊鬼子兵開了過來。兩姐妹貪玩兒沒有注意到惡魔的臨近,等發現自己被包圍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晚了。
兩個姑娘被三十幾個鬼子兵圍住,拉胳膊拽腿地按在了地上,她們哭叫,掙紮,但怎麼能敵得過一群如狼似虎的鬼子。素芬只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一件件撕爛剝了下去,剝得寸縷無存,兩條腿被強行分開,一隻隻粗糙的黑手攀上了自己最神聖的地方。她拚命扭動著,終於還是沒能逃過那可怕的入侵。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一個又一個鬼子爬上了自己的身子,插進了自己的下體,痛苦和恥辱使她頭痛欲裂。
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接著是乒乒乓乓的槍響,素芬發現已經沒有人再按著自己,而那個正在強暴自己的鬼子也軟軟地趴在自己身上不動了。
馬蹄聲來到近前停了下來。素芬推開壓在身上的鬼子站起來,看見十幾匹高頭大馬,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個拿槍的大漢,他們都穿著羊皮大氅,靜靜地看著她。
她看見地上躺了一地的死人,那些鬼子都見了閆王。妹妹素蘭光著身子躺在不遠處的一塊大青石上,兩隻眼睛直直地看著天空,分開的兩腿間滿是腥紅的血,她已經死了有一會兒了。
「給,穿上。」
為首的大漢脫下身上的大氅扔過來。
素芬不哭了,她的淚已經流乾了,她現在心中滿是仇恨。她已經不在乎赤身露體的羞恥,把那大氅給大漢扔回去:「你們是綹子嗎?」
「嗯。」
「要女的嗎?」
「嗯。」
「帶上我。」
素芬找到那個鬼子官兒,把他的衣裳剝了穿在自己身上,又拿了他的手槍學著綹子們的樣兒別在腰裏,然後走到那大漢跟前,伸出了手。大漢拉住她一拎,就把她拎上馬來,一夥人打馬急馳而去。
那大漢的名號是關東紅,過去是劫富濟貧的好漢,鬼子來了就專打鬼子。素芬跟著關東紅,學騎馬、學武功、學打槍,跟著關東紅摸哨、劫車、打兵營。她勇敢無畏,又是上過學堂的,打仗肯動腦子,所以全寨的人都信服她。沒多久,關東紅下山的時候與鬼子遭遇中了槍,臨死的時候,當著全寨弟兄們的面,叫素芬接替他坐了大當家的交椅。
素芬是被鬼子糟蹋過的,所以,二當家一提起來,素芬就是一陣心痛:
「你們混蛋,小鬼子不是人,你們也不是人嗎。她爹有罪,她一個孩子有什麼罪?我是個女人,她也是女人,想想自己,再想想別人,你們怎麼能……」素芬難過地哭了起來。
「大當家,我們有罪,您罰我們吧。」
「我是要罰你們,你們犯了咱綹子最大的忌諱,你們知道要受什麼處罰嗎?」在綹子中,犯了色戒是要用拉彎的小樹插著屁眼兒甩到天上摔死的。
「知道,大當家的。我是二當家,這事兒是我答應的,要罰罰我,不關弟兄們的事。」
「大當家的,我們都有罪,二當家是受了我們的挑唆才答應的,壞事兒是我們乾的,不能連累二當家的。」
「你們都別說了,過一會兒在聚義廳議事,我自有處置。你們都出去吧。」
素芬把那女孩兒的繩子解開,讓她穿回自己的衣服。素芬過去上過中學,會日本話,好言安慰了那個不停哭泣的女孩兒,然後說:「起來,我送你下山。」
「姐姐!」那女孩哭著,一把抱住素芬:「你是好人。」
「我們都是好人,我們都不願意殺人,是你爸爸他們跑到我們中國來殺人放火,我們不得不起來保護自己,你懂嗎?」
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素芬起身,親自把女孩送到山下的公路上。
聚義廳裏,剩下的二十來個綹子們都聚在這裏,一個個心情沉重。
「二當家的。」
「大當家,我在。」
「你知罪嗎?」
「我知罪。您懲罰我吧。」
「本來,是應該罰辦壞事兒的,念在他們都是打日本的好漢,這次就饒過他們這一回。可你是二當家的,明知道犯了規矩,還同意他們這麼乾,就不能輕饒了,你服嗎?」
「服!」
「大當家,看在二當家為山寨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的份上,就饒他一死吧。」眾綹子知道,這淫罪在綹子中是最重的罪之一,是要死人的,都跪下來為他求情,小紅更是哭得像個淚人兒
「二當家的,你怎麼說?」
「大當家,我犯了規矩,壞了山寨的名聲,我是罪有應得。不過,我死以前,有一事相求。」
「說。」
「能不能讓我先打完了這一仗,把這命拚在小鬼子手裏。男子漢大丈夫,沒死在戰場上,這心裏,不甘哪。」二當家懊悔地低下了頭。
素芬坐在那裏,半晌沒說話。的確,當年關東紅在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二當家,別看今年才三十五歲,卻已經當了二十年的綹子,大小戰陣經曆無數,在他槍下送命的小鬼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為保護關東紅,他曾捨生忘死三入敵陣,身上受了七處傷,這樣一個大英雄,她怎麼忍心!可是,她是大當家,是全寨人的主心骨兒,山寨的規矩不能由她而廢。
「二當家,你是條漢子,是個英雄,這,全山寨的人都知道。可是,咱們綹子的規矩不能壞,山寨的大旗不能倒哇。念在你跟關東紅大哥多年的份上,念在你是條好漢,我親自送你,讓你死個痛快。」二當家剛想說話,素芬揮手攔住了他:「還有,我知道,這麼多年以來,你就對我有心,我不是個木頭人,這心裏,也一直盼著嫁給你,可又一想,我已是殘花敗柳,配不上你。小紅是個好姑娘,也對你有意思,本想搓和你們兩個成一雙,誰知你……。二當家,今天晚上,當著弟兄們的面,我和你拜堂成親,今晚入過洞房,明天一早再送你走,萬一能留下個種兒,你劉家也好有人接續香煙。你想多殺鬼子,就讓我替你去完成心願吧。」
「大當家!我對不起你!」二當家撲通跪在地上,眼淚譁啦啦淌了下來。
(八)
陰沉沉的夜,沒有月亮,比平時黑了許多,聚義廳裏,二十多個綹子還在推杯換盞地喝著酒。雖然滿山寨到處披紅掛彩,但誰也笑不起來,綹子們大碗大碗地往肚子裏倒著酒,就想著醉死算了,免得明天去面對那讓人心碎的場面。
小紅把新人送進洞房,就一個人跑回隔壁自己的房裏,矇著頭偷偷地哭。
洞房內,二當家十字披紅站在當屋,素芬穿著大紅吉服,矇著蓋頭坐在炕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十分沉悶。良久,還是素芬打破了僵局。
「當家的,怎麼不來揭蓋頭?」
二當家象被繩牽著似地慢慢走過去,掀了蓋頭,露出那一張美麗的臉龐。
人都說,燈下看美人。素芬本來就俊,開了臉更顯得乾淨,加上晃忽的紅燭一照,益發顯得美如天仙,如果換個時間,面對這樣一張臉,二當家早就撲上去了。
「站著乾什麼,坐下。」素芬指著自己身邊,二當家木偶似地坐下去,眼觀鼻,鼻觀口,兩只大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力搓著。
素芬站起來,拿腳盆打些涼水放在炕邊,又拎過一隻大鐵壺,把盆裏的水兌熱:「當家的,我幫你燙燙腳。」說著,伸手去抓二當家的腳。
「不用,腳臭,我自己來。」二當家急忙想躲,一隻腳已被素芬抓住:「就讓為妻侍候侍候你吧,以後沒機會了。」素芬給二當家脫了鞋襪,把腳按在盆裏,熱熱的水讓二當家「嘶」地抽了一口涼氣,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當家的,你恨我嗎?」
「不恨!」
「真的?」
「真的!」
「你為什麼不恨我?」素芬突然哭了起來:「你該恨我!今晚在這屋裏,我就是你的老婆了,恨我,你就打我吧!」
「我真的不恨你!」
「可我恨我自己!」說著,素芬忘情地撲在二當家的懷裏,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此時,她才像個真正的女人。
二當家用手撫摸著素芬的頭,悔恨交加,眼淚在眼眶裏轉了轉,強忍下去。他知道,雖然明天要死去的是他自己,可最難過的,卻是素芬,都怪自己一時糊塗。現在,自己是丈夫,是妻子的保護者,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晚上了,他得盡男人的責任。
「素芬,別哭了,今天是洞房花燭,咱們該高興才是。」他捧起她的臉,用袖子給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看看,挺俊的姑娘,一哭就醜了。來,笑一笑,笑一笑」素芬笑了笑,可比哭還難看。
二當家把素芬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把她的頭摟在自己胸前,耐心地哄著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收住了抽嚥。他給她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怎麼偷隔壁二太爺家的果子;怎麼堵村西王財主家的水溝;怎麼光著屁股下河洗澡,結果來了一小股大水,好不容易遊上岸來,卻發現衣服讓水衝走了,只得在河邊的小樹叢裏躲著,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讓老爹臭揍了一頓;還有……。素芬笑了,這次是真的,一點兒不摻假地笑了。二當家的發現,這個平時令人敬畏的女人,笑起來竟是那麼燦爛,他忘了明天,忘了周圍的一切,一股男人真正的衝動湧上心頭,一把捧起素芬的臉,把自己的大嘴同她那張紅潤的小嘴緊緊地壓在了一起。
素芬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呼吸也開始沉重而急促,她忘情地摟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緊緊地擠在他寬闊的胸膛前。
二當家感覺到了胸中的燥熱,他解開自己的領扣,又摸索著解開了素芬的扣子,然後把她的紅夾襖脫下去,只留下紅綢肚兜兒,然後,他忽輕忽重地撫摸著她那光滑的脊樑,最後輕輕地拉動了她背後細帶的活結。她嬌羞地哼了一聲,把頭更深地埋在他的懷裏。
他又脫了她的鞋襪,露出兩只白嫩的腳丫兒,解開她的紅色百褶裙,然後松開了她的褲帶。
他把素芬平放在炕上,然後回身取來了一盞燈,他要利用這唯一的機會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的新娘。
二當家上山之前娶過一個老婆,那也是左近百裏挑一的俊姑娘,當年他還小,雖然也曾想過這樣欣賞媳婦兒的光身子,卻一直沒好意思。後來鎮裏的老財看上了自己的老婆,便派人拿著五十塊大洋來,讓二當家的把老婆讓給他,二當家不乾,那老財竟趁他不在家的時候硬闖進家來,糟蹋了她。二當家回到家中,老婆已經上了吊。當晚,二當家拿了把斧頭摸近老財家,一氣兒把老財一家人殺了七、八口,然後上山當了綹子。
現在他又有老婆了,還是一個百裏挑一的美人兒,可惜他沒有多少時間同她一起了,他要把她的一切都裝在腦袋裏帶走。素芬也知道他想看自己的身子,雖然感到很害羞,卻沒有反對,她不願掃他的興。
二當家坐在素芬身邊,一手舉著燈,另一隻手在她那赤裸的身上撫摸著。她的身材中等,胖瘦適中,一身肌膚雪一樣白,羊脂一樣細。她的上身窄窄的,腰肢細細的,髖部曲線圓滑豐滿。兩只乳房呈圓錐形,乳暈有銅錢大小,粉紅色,中間是尖尖的乳頭,像兩顆新鮮的枸杞子。她的小腹扁平,肚臍圓圓的,在肚皮上形成一個幽深的圓窩兒。兩條腿修長筆直,不粗不細,小腹下腹股溝的交匯處,有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圓丘,上面整齊地生長著一叢濃黑的陰毛,在燈光的照射下,越發襯出肌膚的白嫩。
二當家用手在素芬的腰下輕輕一托,素芬心領神會地翻了一下身,讓自己背朝他側倒過去,把自己的美臀呈現在二當家眼前。她的髖部不寬不窄,經常鍛練的臀部渾圓挺翹,在腰部兩側形成兩個深深的菱形窩兒。二當家衝動地把手放在那兩塊彈性十足的臀肉上,大把地抓握揉捏著,並把燈移近些,以便照亮她那淺褐色的菊門。
二當家終於決定要檢視她那最神秘的地方了,他把她重新扳成仰躺的姿勢,分開她的兩條腿,然後跪在她的兩腿之間。在那塊標志性的黑毛後面,露出兩片厚厚的肉唇,緊緊夾著,只留著中間一條極細的縫隙,二當家把她們打開,裏面是兩片深褐色的肉片,肉片之間,露出嫩嫩的紅色,那裏已經十分濕潤了,少量的液體還流下來,匯集在大陰唇的後聯合處,幾乎要淌下去了。
二當家感到自己本來已經硬挺的下身更加膨脹,胸口有些透不過氣來。他衝動地把手伸進去,慢慢地刮動她的下體,她早已被熔化了,隨著他手的動作開始搖動自己的臀部,兩手不住抓握著空氣,嘴裏也發出了小貓兒一樣的呻吟。
二當家把燈放下,隨手拉過一個枕頭,另一手用整個小臂兜著膝彎兒把素芬的屁股抬起來,把那枕頭墊在下面,讓那兩條白生生的腿呈「M」形分開著,然後脫了自己的衣服,跪在她的兩腿之間,用手扶著自己那粗壯的玉柱,深深地頂進那溫暖的洞穴,接著便把自己往那個潔白的肉體上整個蓋了上去。
素芬感到了那令人心醉的壓力,感到了男人的衝動,也感到了脹滿與充實,他是個真正的男人。她完全被他征服了,忘掉了自己,忘掉了一切,有的只是他的強壯、巨大和勇猛。
(九)
小紅尖利的喊叫聲驚醒了相擁而眠的一對戀人,素芬睜開眼睛,發現松明火把把屋子照得通明,炕邊站滿了人,連自己身邊的大炕上也有好幾個人。從那雪亮的刺刀和屁簾兒帽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和他幾乎同時伸手去枕頭下面摸槍,卻發現槍已經不在了。
一個鬼子軍曹走過來,看著炕上的兩個人:「你們的,起來的開路。」
素芬扭頭看著二當家,二當家也發現了自己的處境,滿不在乎地一笑:「大當家的,天可憐見,這回我不用受咱自己人的處罰了。」
「是啊,沒什麼說的,拉幾個墊背的吧。
「行,一人一個。」
「好!」
鬼子軍曹沒聽明白:「你們的,說什麼?快快地開路。」
素芬盤算了一下,然後故意用眼睛看著炕邊自己的衣服說:「得先讓我們穿上衣服。」
那鬼子軍曹聽了,明白被窩裏頭兩個人的狀況,淫笑起來:「優西,大大的好。」他向炕上的幾個鬼子說了幾句日本話,那意思是讓他們把被窩掀開,把這女人光著捆起來。那幾個鬼子聽了十分興奮,把手裏的槍往炕下的同夥手裏一遞,便來掀被窩兒。
兩個人等的就是這個時候,被窩剛一掀開,素芬便飛起一腳踢向一個剛想彎腰來抓她的鬼子的鼻子。那小子挺靈活,硬是向後仰了一下身子躲過這一腳,卻沒注意到素芬的另一隻腳已經用盡平生之力踢向了他的下身,就像石頭砸在雞蛋上,那鬼子爆裂了,哀叫一聲,倒在炕上,翻了兩個滾兒便不動了,而素芬自己也被另外幾個撲上來的鬼子壓在了床上。
幾乎是同時,二當家則撲向了炕下一個端槍的鬼子,他是自己往刺刀尖上撞過去的,刺刀連槍一起從他的肚子上刺進去,直透後腰,那鬼子顯然沒有想到他來這一出兒,一下子傻了,而二當家的則一把抱住那鬼子的頭,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嚨。那鬼子一聲驚叫只喊出來半截兒,就被壓在地上,他痛苦地用雙手鎚打著二當家的後腦,兩條腿在地上亂蹬,其他鬼子發現了危險,急忙撲上去,有的想把二當家拉開,有的用刺刀在二當家後背亂戳。二當家終於被兩個鬼子抓著胳膊拖了起來,不過他滿是鮮血的嘴裏卻叼著兩寸來長的一截皮肉,那小鬼子躺在地上,脖子上一個大窟窿,血沫子「撲哧撲哧」地向外噴,原來,二當家硬是把他的整個喉結連著一段氣管給咬下來了。二當家臉上洋溢著笑容,望著正被按趴在炕上捆綁的,同樣笑著的素芬:「孩子他娘,我那筆帳收完了。」
「當家的,我那筆也收了。」
二當家笑著,一股股鮮血從嘴裏噴出來,然後頭猛地垂了下去。
五花大綁起來的素芬被兩個鬼子架著從屋裏走出來,看見小紅也從她自己的房裏出來。小紅才十八歲,跟了素芬兩年了,平時打鬼子,她像頭瘋虎,回到山寨,則像一只乖巧的小貓兒不言不語。現在她也被捆著,身上只穿了一件紅兜兜兒,露著雪白的大腿和黑茸茸的三角地帶。她緊夾著兩腿,看見素芬,喊了一聲大當家,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
素芬知道,像自己和小紅這樣年輕美貌的女人落在鬼子手裏會是什麼樣,所以,她非常理解小紅此時的感受:「小紅,別哭,挺起來,不能在鬼子面前流淚。」
「嗯!」小紅用力點點頭,真的不哭了。
素芬看到滿山寨都是火把,影影綽綽地到處都是鬼子,估計得有上千人。來到聚義廳前,素芬看見了一個鬼子上校,身邊站著的是那個白天被素芬送下山的日本女孩兒,那鬼子官兒素芬見過,就是女孩兒照片上那一個。素芬什麼都明白了,她沒有後悔,也沒有怨恨,只是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她。
「是她嗎?」鬼子官兒一指素芬。
女孩兒怯怯地點點頭,然後用日語補充了一句,素芬聽出她說的是:「她們兩個是好人。」
「你的,關東女俠?」
「是又怎麼樣?」
鬼子官兒向部下打了個手勢,嘰哩咕嚕說了幾句,素芬聽懂了,知道最擔心的事要來了。
她們被架著往聚義廳走,那日本女孩兒在後面哭叫著:「爸爸不要,她們都是好人。」
「八嗄!」鬼子官罵著,一把抓住想衝過來的女孩兒。
素芬聽見那女孩兒在背後絕望地叫著:「姐姐,姐姐……」
聚義廳裏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死人,血的腥味直衝頭頂。綹子們心情不好,借酒澆愁都喝醉了,所以糊裏糊塗就被鬼子用刺刀挑死在聚義廳裏。素芬看著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們的屍體,難過地扭過頭去。
鬼子們把昨晚喜宴用的長桌搬了兩張到屋子中間,素芬知道他們要乾什麼,對屋子裏那個指揮的鬼子中隊長說:「她還是個孩子,我是她們的頭兒,有什麼事兒衝我一個人來。」
「哈哈哈哈!」那傢伙狂笑著:「花姑娘的,皇軍的,通通地享受。」
小紅看著排成兩隊在脫褲的鬼子兵,知道要發生的事,尖叫著拚命反抗,又上去兩個鬼子,一把扯去她的紅兜兜兒,把她徹底剝光,然後每人抓住她的一條腿,同架著她上身兒的兩個一塊把她抬上了桌子,將兩條大腿強行分開,露出了處子的羞處。
「你們不是人!」素芬用日語罵道,然後又用中文說:「小紅,堅強些,這事很快就會過去的,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是個好姑娘,不要哭,不要讓小鬼子看笑話。」
那鬼子中隊長聽到素芬用日語罵他,愣了一下,然後繼續淫笑著,叫兩個鬼子幫著把她也抬上桌子分開腿,然後自己脫了褲子,來到素芬跟前。素芬又用世上最惡毒的話罵了一句,眼睛望著屋頂便不再說話。
聚義廳裏鬼了們嗚吼喊天地狂笑著,醜陋的身軀碾壓著兩個美女裸露的玉體,瘋狂地淫褻著她們的生殖器。院子裏日本女孩滿眼淚水,不停地叫著「姐姐,……」
黑暗中,一條人影躲過搜寨的鬼子悄悄地溜下山去。
(十)
早晨,關東好正在劉家溝等著鬼子大隊的訊息,一個綹子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大當家的,不好了,我家的山寨被鬼子踹了,大當家、二當家,還有二十多個弟兄……」說著,他嗚嗚地哭起來。
「快說,怎麼回事?」
原來,這是被安排放暗哨的綹子,晚上天太黑,鬼子摸上來的時候他沒有及時發現,等發現問題急忙回山報信兒的時候,卻發現另一撥兒鬼子早已從山寨的另一條路摸了進去。他聽見鬼子在聚義廳中用刺刀捅人的慘叫聲,看見素芬和小紅被架進聚義廳,便急忙溜下山來求援。
「大當家的,我下山的時候,我們大當家和小紅姑娘還沒被殺死,您快去救她們吧。」
關東好聽了,坐在那愣了半天,然後艱難地搖了搖頭說:「晚了。她們也許不會在山上被殺,但她們也活不過今天中午。我說昨天晚上鬼子大隊人馬怎麼不去城東,反而往城西開,原來是去找那個被你們抓住的日本狗崽子。」
「大當家的,怎麼辦呢,您趕緊拿個主意吧。」
「你先歇著,我派人再去打聽打聽。」
派出去的人很快回來了,說鬼子大隊坐著汽車回來了,在岔道的地方,多一半兒的鬼子奔了城東,剩下的回了城,回城的車上果然押著素芬和小紅姑娘。
「他們一定會在今天處死張大當家的和小紅姑娘。」
「大當家,你可得救她們哪。」素芬寨中那個綹子哭著說。
「我是想救她們,可這裏鬼子防範很嚴,除非鬼子把她們暫時關起來不殺,否則我們根本救不了她們。」
「那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
「張大當家的是個女中之龍,我很佩服她的為人,她死了,我們都會難過的,但我們不能胡拚,否則,張大當家的地下有知,一定會不高興的。」
「那怎麼辦?」
「我們只有按原來商定的繼續幹下去,多殺鬼子替張大當家的報仇。」
咬著牙惡狠狠地說著,關東好把自己身邊負責傳令的兩個綹子叫過來:「你們兩個,分別去二當家那兒,還有黃大當家的那邊,告訴他們張大當家的事,跟他們說:馬上準備動手,以鐘樓前面的砲聲或者槍聲為號,下手要狠,見到小鬼子,有一個宰一個,不準留下一個喘氣兒的。還有,完了事兒,留下帖子,用關東女俠的旗號。從今往後,只要關東好打鬼子,都要算張大當家一份兒,替她留旗號。噢,還有,叫他們打完了,快點撤出來,甩開鬼子去城東侯家窩鋪聚齊,我和滿山紅大當家的在那兒等著,咱們乾脆再把聽著訊息傳回來的鬼子大隊幹他一傢伙,替張大當家的報仇。」
兩個傳令的走了。關東紅又說:「我估摸著,鬼子今兒個一定會在鐘樓前處死張大當家的和小紅姑娘,哪位去給張大當家的傳個話,讓她們知道,咱們今兒個要大幹一場給她們報仇。還有,趁機在鐘樓前面放上幾砲,一是當信號讓南北兩邊動手。再者,萬一鬼子一亂,可能會暫時放棄殺張大當家的打算,咱們以後就有機會救人。」
「我去!」素芬寨中那個綹子立刻站了出來。
「你知道這是個什麼差事嗎?」關東好問,因為這個差事是在大群鬼子眼皮子底下幹,又不可能帶槍進去,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知道!我是關東女俠的手下,這事我當仁不讓。」
「好!是漢子!那,你怎麼進去?」
「我扮成奔喪的,咱們這兒出殯都要放引路砲,鬼子不會懷疑的。」
「哪有一個人放砲出殯的?」
「我們也去!」幾個關東好的手下站了出來。
「嗯!是我關東好的好兄弟!去吧!」
(十一)
素芬和小紅是被用汽車押回省城的,為了要當眾處死她們,輪奸進行了不多久就匆匆結束了。鬼子把她們赤裸裸地用被子裹起來,用繩子捆了幾道,然後綁在卡車車廂前面的欄桿上拉回了城裏。到了兵營,並沒有把她們從車上弄下來,鬼子們馬上就開始佈置殺人的事兒。因為他們知道,這一仗雖然抓住了關東女俠,但被消滅的只是山寨中的一少部分,而且,關東女俠是大當家的,綹子們不會不設法救她,夜長夢多,不如趕快殺了。
素芬兩個被從被子卷中放出來的時候日頭已經老高了,鬼子先在她們的每隻奶頭上拴了一隻小銅鈴,又把兩塊亡命招牌給她們插在背後的繩子裏面,然後兩人架一個讓她們光著身子站在汽車前面,從兵營中開出來,慢慢往鐘樓方向開去。她看到,街兩邊早已站滿了被鬼子趕來的人,都用悲傷的眼光看著她們。人群中有人在議論著:
「這是誰呀?」
「沒看那牌子?是關東女俠。」
「關東女俠?前兩天不是剛殺了一個關東女俠嗎?哪一個是真的?」
「誰知道呢?應該是這個吧。」
素芬想起了玉環,想起了玉環那天喊的話,便也喊起來:
「父老鄉親們!我是關東女俠,但關東女俠不是我。關東女俠到處都是,是殺不完的。我們姐妹都是專打東洋鬼子的,死在我們手下的小鬼子有好幾十了,我們還有成千上萬的姐妹,都殺鬼子,小鬼子就快完蛋了。鄉親們,都起來殺鬼子吧,一個人殺一個,就足夠把鬼子殺光了。」
小紅聽了,也跟著喊起來:「對!鄉親們,別為我們難過,應該為我們高興,我們早就賺夠本兒了。鄉親們,都上山當綹子吧,拿起槍殺鬼子,男的都是關東大俠,女的都是關東女俠,看他們怎麼殺得過來。」
下面的人聽見,紛紛點頭,悲傷的目光變成了敬佩的目光。
「關東女俠,好樣的!」人群中有人在喊,接著就有十個,二十個,上百人在喊,兩旁維持秩序的鬼子臉上見了汗。
汽車在人群形成的夾道中穿行,素芬平靜地看著人群中那一張張關切的臉,用無畏的目光同他們一一告別。沿途大小飯鋪酒肆的夥計們紛紛拿著大碗爬上汽車給兩人遞酒,兩個女人一一謝過,就著他們手裏把酒喝了。綹子們都是好酒量,這個時候更是能喝,一路上每人灌了足有二、三十碗,仍然沒有絲毫醉意。
忽然,素芬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張鐵口,他在人羣后面站著,同她目光一對,老人愣了一下,顯然也認出了她,然後他的眼中湧出了淚水。素芬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本想安慰安慰他,但又怕給他招來災禍,只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知這究竟是不是天意。
車到鐘樓前,素芬從四個穿孝服的人中發現了自己山寨中的人:「怎麼?關東好派人來劫法場了嗎?」素芬擔起心來:「這可不行啊!我們兩條命能值多少,不能為了我們白白送命啊!」她想告訴他們,可是又不敢說,生怕反而把他們給暴露出來。
那個綹子突然喊了起來:「關東女俠,好樣的!放心去吧,一會兒城南城北一塊兒放砲,為你引道兒呢。」
素芬明白了,臉上露出了笑容,扭頭看看小紅:「小紅,聽見了嗎?城南城北一塊兒放砲。」
「聽見了,這回到了那邊,咱們不會悶得慌了。」小紅也笑了。
鐘樓前面的空地上埋了兩根粗木樁,還用砲彈箱拼成了一個大臺子,素芬知道那是殺人的道具,她輕蔑地撇了撇嘴,看鬼子能玩兒出什麼花樣?!
正這時候,素芬山寨的綹子喊道:「關東女俠,我們這裏放砲給你送行了。」然後是鬼子的喊聲:「你們的,什麼的乾活?」
「給鬼魂引道兒的。」
「不許點火?」
「不點火怎麼放砲哇。」
「滅掉的,不然,死了死了的。」
「晚了,點著啦。」
然後是一聲沉悶的爆響,接著另一聲脆響在半空響起,那是雙響砲的聲音,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這邊砲響了十幾聲,遠處突然響起了爆豆一樣的槍聲和分不出個兒的爆炸聲,然後那幾個綹子喊起來:「不好啦,關東女俠殺進城來啦,別給小日本兒當擋箭牌,快跑哇。」人群立刻轟地一下子亂了,大喊大叫,到處亂跑。
聽到那槍聲和爆炸聲,素芬和小紅的心裏充滿了欣慰,昂首大笑起來。
見現場一亂,鬼子兵大都慌了,一個個嚇得小臉兒傻白,端槍的手哆嗦著,大汗珠子滴滴嗒嗒順脖子往下流。在場指揮的鬼子官拔出指揮刀,扯著脖子喊了半天也不管用,便命令鬼子兵朝天開槍,這才把人群鎮住,然後他衝著卡車上的鬼子用日語喊:「快快動手。」
小紅先被架下了車,鬼子把她頭朝下倒吊在那兩根木樁上,小紅的臉因為充血而脹得通紅,但她仍然大笑著,沒有一絲恐懼。素芬也被架了下來,四個鬼子把她面朝天按倒在那些木箱上,兩腿被分開到極限。
素芬感到自己的陰唇被扒開,一股涼意從陰戶傳來。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生殖器已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甚至連陰道都已被敞開在人前。她雖然早已不是處女,但卻仍然保留著一顆貞節的心,一想到被人們看到自己陰戶周圍濕漉漉的男人的汙跡,她還是羞恥地脹紅了臉。
素芬知道,鬼子又要用他們慣常殺女人的辦法對付自己了,他們要把小紅從腿襠裏劈成兩半,要把自己用刺刀從陰戶捅進來挑死。她沒有恐懼,只是大笑,心裏說:「小鬼子們,殺我一個,你們得用十條命來換。」
她咬緊牙關,作好了忍受疼痛的準備,然後扭頭看著一把指揮刀把小紅的生殖器整個剜出來,又一刀從兩腿之間直劈到脖子。他們把她的陰戶套在她自己的一隻大腳趾上。小紅渾身的肌肉抖了好一陣兒,但她沒有喊叫,臨死前,她扭頭看了看素芬,臉上依然帶著勝利者的笑容。
素芬感到冰涼的金屬碰到了自己女人的洞口兒,她的身子不由得動了動,但並沒有掙紮,只是咬緊了牙關,等待著那痛苦而恥辱的一刀。
一陣刺痛從女人的地方突然直透小腹深處,她知道刀捅進來了。那刀又反復抽出去捅進來幾次,每一次都帶來一陣強烈的劇痛,接著那冰涼銳利的金屬物向上挑到了她的心窩兒。什麼東西從肚皮上和兩腿間流過去,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內臟。她感到自己的肚子被人用手扒開,腸子被人拖出去。
接著她感到一根手指插進了肛門,然後又是一陣劇痛,刀從大腿根刀過,她知道,鬼子也在剮割她的生殖器。果然,一隻手套在肛門中,把已經豁成兩半的陰部舉在她的眼前讓她自己看。然後,她感到他們把一堆軟軟的東西套在了她的一隻大腳趾上,她明白那就是自己的生殖器,而她自己的腳趾便插在自己的肛門中。
她始終咬緊牙關,握緊拳頭,繃緊全身的肌肉,強忍著不讓自己哼出來。她讓笑容始終掛在嘴角,美麗的眼睛用力睜著,望著天上的雲彩,它們飛去哪裏?那裏有大山嗎?有小河嗎?有鮮花嗎?有小草嗎?
疼痛慢慢減弱了,消失了,雲彩裏走出了一個男人,黑紅的臉膛,強壯的身體,對她笑著:「孩子他娘,這回咱們都不孤單了。」她笑著,忘情地向他的懷中撲了過去。
酒樓裏的客人們仍然像往常一樣低聲議論,內容依然是關東女俠。這是第一次鬼子殺完人還不讓收屍,任那兩個年輕美貌的姑娘光著身子,暴露著女人的一切秘密在鐘樓前示眾三天。兩個姑娘的腦袋都被割下來,掛在鐘樓的牆上。那個被劈成兩半的姑娘倒吊著,腸子肚子直拖下來,而被開了膛的姑娘就那麼大叉著兩腿躺著,心肝五臟被掏出來擺了一地。但兩人卻都面帶笑容,真是英雄。
然而人們議論更多的是:這關東女俠到底是誰?為什麼殺了一個出來兩個,殺了兩個出來一群。為什麼這邊要殺的關東女俠還站在卡車上,那邊關東女俠就又殺了鬼子百十號人。誰也說不清楚誰是關東女俠,不過大家都相信,只要小鬼子還在這裏,關東女俠就永遠是他們的一塊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