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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 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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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不详

翻译改写:大地

(一位女子发现家中收藏的一段绞刑旧闻后产生的幻想)

我的婶祖母6周前去世了,葬礼举办得很低调,她已经没有几个活着的亲戚了。

我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过世。

婶祖母一生未婚。

除了我们几个远亲,就只有一些邻居和朋友参加了葬礼,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我的男朋友和我几乎是唯一的送葬者。

随着主持人的悼词在空旷的教堂里低沉地回荡。

我忽然感到在世界上有一点孤独。

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作为一个在出生后,更多地被认为活不长,而非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我心中始终萦绕着某种病态的幻想,但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在葬礼过后几周,我们拿到了她公寓的钥匙,开始清理她的遗物。

大部分物品都被捐给了慈善团体,或者干脆扔掉了。

照片、一小堆饰品,衣服,以及几件家具被挑了出来,我们把它们设法弄到了当地的旧货市场,打算随便卖几个钱,这对我们的生活也算个小补。

在整理到卧室沉重的大衣柜顶部时,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硬纸盒子,里面塞满了老人感情的记忆——

信件、照片以及一些旧书。

有些照片上的人我一点也不认识,黑白的影像中,欢乐的夏天、人们微笑的脸庞跃然纸上,这又是个麻烦。

我把盒子拿回家,并非觉得有什么用,只是不忍心扔掉这些属于婶祖母的记忆,我感到如果就此抛弃它们,似乎会产生一种负疚感,也是对她一生的不敬。

然而,就在我清理到盒子底部时,一件物品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在打开它后,上面所记录的内容震住了我。

它让我的心头悸动不已,小腹一阵收缩。

我几乎是立即被迷住了,我知道,自己找到了一直占据着头脑的东西,后来导致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图书馆和档案馆寻找与之关联的事物。

我发现的是一张旧报纸,被工整地折迭着,泛黄而发脆。

日期是1927年6月12日,看起来是一张当地报纸。

当我打开它时心里充满了好奇,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会让我的婶祖母将它保留了一辈子。

是一件国家大事?

一则重大启示?

抑或是庆生消息或讣告?

一张关于某项活动的图片?

也许是我婶祖母年轻时登报的照片?

在我打开页面时,一条加粗的大标题跳入我的眼帘:

「一名本地女孩被判处绞刑!」

读着这条新闻,我的心脏急剧地跳动起来。

上面记载的是一位25岁的女孩杀死了一个男子,在他拒绝她的示爱以后。

她的名字叫丽莲•肖特豪斯。

我立即想起了小说《德伯家的苔丝》,这个这条新闻似乎和那个悲剧故事类似。

女孩想让自己一直心仪的男子娶她,当男子有了另外的爱人之后心生怨恨。

于是假装需要帮助,将他诱骗到村子附近的谷仓,对他捅了一刀,扔下他在那里流血至死。

随后她到当地的警察局自首。

在对她进行审判时,律师试图证明她有间歇性的精神病,但没有被陪审团接受。

于是,在经过专业的心理专家测试,认定她完全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之后,她的行为被认定是预谋恶意杀人,最后被判处了死刑。

我把旧报纸迭好放进自己的口袋。

在随后的几周里,我决定找到关于这个故事更多的线索。

我开始在互联网上搜索,发现了好几个网站致力于记录历史上的著名罪犯以及司法审判和处罚经过。

我在其中的女死刑犯名单中找到了丽莲•肖特豪斯的名字,她是在不列颠国家监狱里被绞刑处决的,事情发生在60年代英国废除死刑之前。

当然,在对这类事件的病态幻想的支配下,我也阅读了所有的其它案件,详细了解了那些犯下滔天大罪,并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女子们,在接受极刑处决的最后肮脏时刻。

我观看了她们接受处决的死刑室,行刑照片,以及一些作家的相关描述,它们都同样地打动了我,激发着我产生了各种胡思乱想。

我又去了本地的图书馆,在档案中搜寻其它旧报纸,试图获得这个案子的细节。

这方面的记录很少,一份1927年6月份的杂志上有4行简单的介绍,一条记载着她的处决确实被执行了,其它的都是简短地引用了本地报纸上的相关内容,没有我所渴望的刺激性信息。

然而,那段查找资料的生活真是颇为充实。

我只是在互联网上,一个网站上找到了一张丽莲的照片,这又是一张黑白图片,有些轻微的模糊。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微笑着显得十分漂亮,她拥有一头黑色的披肩长发,就像我一样,从表情上看显得快乐而单纯。

这张照片是在那场谋害了两条年轻生命的悲剧发生之前多久拍摄的?

她预见过自己的悲惨归宿吗?

在国家监狱的死牢里,少女是又是如何面对那可怕却无可避免的死亡?

我甚至很想知道,随着死期将近,在那个决定命运的清晨,她会想些什么,那一定很可怕吧。

少女怀着对上诉被接受,或是自己的处决被推迟的微小希望,紧张地等待着;

在监狱长进入她的监舍,无情地粉碎她的最后奢望,告诉她将在几天之内被处决时,少女会是什么反应?

在等待行刑的日子里,她能睡得着吗?

是否完全陷入了恐惧的绝望?

在听到向监舍走来的快速脚步声,看见牢门打开,带着面具的绞刑师走进来时,她会无力地瘫倒吗?

在他们过来抓住她时,她会不会进入半昏迷状态?

她是被拉着站起来,并被搀扶着走向生命的终点,还是勇敢地,拒绝了狱卒的帮助,高贵而优雅地走向绞刑室。

在绞刑师把她的双手用皮带捆绑在背后时,她还能平静地站着吗?

在最终被押进死刑室走向绞索的时候,她是转开自己的目光,还是勇敢地直面绞索,平静地准备接受自己最后的归宿?

我想象自己处在她的位置上,穿着那个时代的服装。

在我想着自己的双臂被皮带绑在背后的时候,紧张得胃部一阵阵抽搐。

(甚至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用一根布带将自己的手绑住,双腿也按绞刑的方式同样绑起来,在头上套了一只枕头套充当绞刑师给死囚戴的头套,以便加深对绞刑想象的现场感和生动性,但我没有在脖子上缠任何东西,那感觉太恐怖了)。

我想象自己走过监舍的门,离开度过了人生中最后几周的家,走进那个即将处死我的地方。

我想象当自己看见从天花板横梁上悬吊下来,在半空中晃悠的绞索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像面条一样发软;

想象空旷的足音伴着我走在死刑室的地板上,然后是走上绞刑台,一边聆听着高跟鞋踩在活门上产生的空洞回声,一边感受着自己的脚下的空间——

即将让我坠落并走向死亡的空间;

想象牧师在我身边低声做着祈祷,我站直了,心脏砰砰地跳动,手被拉到背后的合适位置交叉绑好,同时想象绞刑师的助手迅速地单膝跪在身后,用皮带紧紧地将我的脚踝束缚在一起,然后又想象双腿也被强行并拢,另一道皮带在我的大腿位置扣紧,避免我的裙子在行刑时不雅地掀起。

想象我盯着绞刑师,他从口袋里掏出白色头罩,套在我的头上,永远地遮蔽了我的视线。

想象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我呼出的热气,快速地从头罩的布料上反射回面部,产生一种憋闷的窒息感。

我的头套在布罩里,想象那天少女的呼吸是否也是那么短促而急迫——

意识到她的生命离结束只剩下几秒钟——

以至于随着她最后的几次急而浅的呼吸中,连带着头罩的布面也在前后扯动?

我试图想象绞索套着脖子在我细嫩咽喉上锁紧的感觉,想象在绞索勒紧时,头罩进一步紧紧地包裹住我的头部,使我的齐耳短发紧缠住脸部和脖颈的那种半窒息感。

最后,我幻想自己听到了绞刑师拉动扳手的吱嘎声,活门螺栓离开卡槽的喀喇声,活门在我脚下翻开的匡砰声,剎那间我坠入虚空,我的胃像坐过山车一般浮在了半空,然后无可避免地向下猛坠。

这种感觉是多么的恐怖,我真的不敢想象绞刑下坠的感觉,只有当自己修长的脖颈被绞索拧成一团,液体嘶嘶地被从鼻腔和眼眶中挤出来,脑袋怪异地歪向一边时,下坠才会停止。

我或者她,在那个瞬间,能够忍受那种在绞索的冲击下,颈骨被扭断,气管被扯开,舌头被绞得吐出来的可怕痛苦吗?

我又想象自己,或是她在绞刑台的活板下无力地摇晃,脖子被扭成麻花,脑袋歪向一边,身体完全失去意识,双腿间不受控制地流出羞耻的液体,直到绞刑师和法医走到活板下,拉开我的衬衣,将听诊器放在我冰冷的乳房上,以确认我娇弱的生命已经永久消失……

然后我或她的尸体被剥光衣裙,全身赤裸着送进监狱的停尸房。

在经过法医的清洗和深入检查之后,被装入朴素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粗陋棺木,埋葬在监狱的坟地里,墓穴上方是一块同样没有标志的墓碑……

这些奇异的幻想支配了我几个礼拜,我被它们困扰着,日夜将那位年轻的女子想象成自己,将我替换成她,或者其它遭受类似绞刑处决的女子。

后来我在婶祖母的盒子里发现一封先前没注意的信,信封上写着寄信人是阿尔伯特•琼斯。

地址是婶祖母曾经提过的准备办婚礼的地方。

但我的婶祖母没有结过婚,这让我迷惑了一阵子。

然后我才想起在婶祖母的盒子里到处可以见到阿尔伯特•琼斯这个名字。

我终于意识到,婶祖母准备结婚的爱人就是阿尔伯特•琼斯,也就是被丽莲杀死的那个男人,丽莲因此被判绞刑处死。

我这才感觉到,原来婶祖母的一生的命运都与1927年被处决的丽莲•肖特豪斯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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