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于是,黄老疙瘩带着这些人,用马车把白雪梅三人的尸体送到省城。
那个王凤山的亲信早就先行一步进城联络过,黄老疙瘩刚到城门外,就大喊起来:“我们是过山风胡大当家派来给汤司令送信的。为了表明归顺政府的诚意,我们大当家的亲手把与党国为敌的女匪白雪梅给处置了,派我们送来作见面礼。”
汤德海一听说过山风要接受改编,半信半疑,因为前几天的消息还说他想投八路呢。
王凤山在旁边说道:“司令,我的人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事决不会错的。胡老玉宰了白雪梅,就没有了退路,不投靠咱们不行啊!我看,您还是亲自出去抚慰一下,最好再带上几个记者一块儿去,这事要是在报上一宣传,那对收编其他小股杆子可是大大有利呀!”
于是,汤德海听了王凤山的话,跟着他一齐奔城门而来。
到了城门口,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记者。
黄老疙瘩把信交给汤德海,然后说:“报告司令长官,我奉胡大当家之命,前来向政府投诚。这便是腊月梅的大当家白雪梅的尸体,请你过目。”
听说腊月梅被枪杀,城门外早就聚满了带着复杂心情的人群。当六个土匪把麻袋口儿打开,拎着袋角向外一倒,人群中立刻发出一声惊呼。几个报社的女记者尖叫着转过脸去,那些男记者却抢上前去“咔嚓咔嚓”地拍起照来。
看到从麻袋里倒出来的,竟是精赤条条,一丝不挂的三个年轻女尸,汤德海也吓了一跳:“这是……”
黄老疙瘩让手下把因为装在麻袋里而蜷缩成一团的姑娘们翻过来,让她们仰面朝天躺在马车上,王凤山走过去,用手捏住雪梅的下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司令,这的确是腊月梅的女匪首白雪梅。”
“她就是腊月梅?她们怎么会这个样子?”汤德海没有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腊月梅大当家,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女,看上去还完全象个小姑娘一般,更没有想到,一个堂堂女英雄,居然被剥得一丝不挂地送给他。
“司令长官。”黄四虎接过话头,故意提高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这几个小娘儿们想劝我们大当家投靠八路,我们大当家的不愿意,她们竟然跟到我们大当家的屋儿里,自己脱了衣服跳光屁股舞,说只要我们大当家的愿意投靠过去,她们就每天给我们大当家的跳这样的艳舞,还让我们大当家的随便睡。我们大当家的那是堂堂七尺汉子,最恨这种下贱的女人,气得二话不说,拔出枪来就把她们给崩了。我们胡大当家的本来是让我们给她们裹上点儿再送来,可是人死了,拖都拖不起来,我们哥儿们才懒得在她身上费劲儿,再说,这种下贱的女人也用不着给她们留脸面,所以就这样给拉来了。”
“哦,该杀,该杀!”汤德海说着,逐个把三具女裸尸都看了一眼。他是个当兵的,对枪伤最是熟悉,一看三个姑娘乳房上那裂成几瓣的皮肉,就知道子弹是从背后射入的,如果她们真是用色相去诱惑胡老玉,而胡老玉又是气愤之下开的枪,那么,她应该是从身体正面中枪才对,这样乳房上就只会留下一个小而整齐的弹孔,象这种组织的撕裂,是子弹出口处的典型特征。
不过,虽然明知三个姑娘都是被人从背后暗算,汤德海却十分希望这是一切都真的。因为他很清楚腊月梅在当地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他们把白雪梅当成抗日女英雄,当成劫富济贫的女好汉,除了这种让中国人最为深恶痛绝的淫乱行径,很难让他们改变对腊月梅的看法:“既然这样,就把她们留在这儿让大家都看看吧,让老百姓都知道,这些个投共的女匪是多不要脸的淫妇。”
雪梅和两个女卫兵就这样被摆在了城门前展览,成群的人从这里经过,以各种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些年轻女豪杰一丝不挂的尸身。
一大群波皮无赖在王凤山的授意下聚到城门前,把三个姑娘拉着四肢抬起来,当众玩儿亵她们的身子,捏她们的乳房和屁股,用手指抠她们的阴户。
他们把小红和玉莲放回车上,双膝分开搭在车的护板上用绳子拴住,再在她们每个人的肛门和阴户中插上一根带着枝条的柳树棍来污辱她们的尸体。
他们找来一个老百姓家里拉煤球用的小平车,那车子只有半尺来高,两尺长,一尺多宽,下面安着四个木头轱辘,把雪梅腰部以上仰着绑在小车上,再用一根三尺多长的竹竿把她两只纤细的脚踝撑开捆住,露出她的生殖器。从一个卖小孩儿玩意儿的小贩手中,强索了两个波浪鼓和一个秫秸插的风车,在充分抠挖玩弄她的下体后,他们把波浪鼓塞进她的肛门和阴户,把风车插进她的嘴巴里。
撑开双脚的竹竿中间拴上绳子,套上一头黄牛,使她八字分开的两腿斜着举起来。由一个人牵着牛,倒拖着雪梅在城里的大街上游行示众。
载着雪梅的小车“吱纽吱纽”地叫着,他们还在那拴竹竿的绳子上另拴一条绳子,由一个人在侧面拉着,一边走一边有节奏地扯动,使她脚不住地左右晃动,赤裸的身体象游水的鱼一样扭动。她的一对耸立的椒乳无力地摆动着,立在口中的风车在风中哗啦哗啦地旋转,波浪鼓随着她下体的左右摆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咚咚”之声。
雪梅被这样下流地游街游了一整天,到了黄昏,无赖们才把她拖回城门,放在黄老疙瘩拉她下山时的那辆马车前,把竹竿拴在车辕上,又继续示众了两天。
受到官方秘密资助的下流小报《后庭花》,还把生殖器中插着波浪鼓,被倒拖着游街的雪梅的尸体,以及被插着柳枝摆在马车上的小红和玉莲的裸露尸体拍成各种角度的照片,整版整版地刊登在报上,昼夜赶印,在省内各级城市甚至集镇免费散发。
汤德海让黄老疙瘩拿着他的回信先回月亮山,又派王凤山带了三个团随后赶来。
汤德海在回信中说:
“欣闻大当家击毙腊月梅女逆首,弃暗投明,余心甚慰。拟将过山风改编为独立旅,兹委任胡老玉为独立旅少将旅长,黄显奎(就是黄老疙瘩)为上校副旅长。为防腊月梅及共党报复,着高参王凤山率部驰援,望胡旅长早日下山,报效党国……”
见到汤德海回信中欢迎过山风参加中央军的话,胡老玉感到有些迷惑不解,黄老疙瘩这才告诉他自己把白雪梅三个的尸体转送省城的事。
胡老玉差一点儿气疯了,这不是把杀害白雪梅的屎盆子硬往他脑袋上扣吗?不用说什么请人调停了,现在等于公开承认雪梅是过山风杀的,自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的,你干的好事!”胡老玉拔出枪来就要杀人。
黄老疙瘩扑通跪在地上:“大哥,你要杀就杀吧,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我这可都是为了咱过山风好好哇!你老是下不了决心,脚踩两只船,到时候,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不会放过你呀!”
事已至此,胡老玉感到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人家已经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说白雪梅是他胡老玉杀的,即使查出真凶也没有意义,难道一个已经接受了国军改编的旅长,还要去向人澄清自己没有杀死敌人的事实吗?他知道,这种事情越抹越黑,如果替自己辨解,那只有给人留下笑柄。他也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黄老疙瘩的阴谋,但过山风现在已经是爹不亲娘不爱,不投中央军,那不是干等着腊月梅和八路军来报复吗?
于是,尽管雨燕和杜风志极力反对,胡老玉还是只能把一切都默认了。
王凤山来到过山风,送来了委任状,同时敦促胡老玉把队伍带到省城接受改编。
胡老玉不想把队伍带走,狮子山是他起家的地方,这山、这水、这人都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而且他也明白,国民党的目的是他手下那一千多号人,自己到了省城,等于被上万中央军象看贼一样看了起来,那还有屁个搞头!
因此,胡老玉给他来了一个“拖”字,装聋作哑,不说下山,也不说不下山,只是今天说这,明天说那,要不就是装病不见客,王凤山想以三个团的兵力胁迫胡老玉,但现在人还在月亮山外,想实现胁迫计划也不容易。
于是,黄老疙瘩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现在已经成了副旅长,而且在王凤山的支持下,他也开始架空黄老玉。他首先控制了过山风在外面的眼线,等于打瞎了胡老玉的眼睛,一份份由“眼线”探来的紧急情报便由黄老疙瘩摆到了胡老玉的桌子上,情报说腊月梅同八路军已经作好了布置,装备了三万人要来讨伐过山风。一时间,山寨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其实胡老玉很不愿意中央军屯兵寨外,但已经同腊月梅闹成这个样子,他是进也一刀,退也一刀,迫于形势危急,他不得不答应王凤山的三个团进山,驻扎于山寨所在的狮子山四周。
从此,王凤山和黄老疙瘩整天围在胡老玉的身边,开始逼宫。他们软硬兼施,想让胡老玉立刻下令下山。
此时的黄老疙瘩早已成了王凤山的帮凶,在这外有大兵压境,内有奸人横行的时候,胡老玉感到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得选择了逃避,他称病不出,把过山风全权交给了黄老疙瘩,自己只保留了一个名义上的旅长头衔。
于是,志得竟满的黄老疙瘩便作出了下山的决定。
进了城,已经是心如死灰的胡老玉,来了个不闻不问,猫在自己的家里,同雨燕过了闲散的生活,白天养鱼、喂鸟,晚上搂着雨燕拚命发泄。
若大一个过山风,在王凤山和黄老疙瘩一伙阴谋家的操纵下,开始向国民党的炮灰转化。
黄老疙瘩终于掌握了过山风的实权,有了王凤山撑腰,他开始在部队的各个层次排剂胡老玉的人,同时安插自己的亲信。
黄老疙瘩一伙儿都是土匪出身,心黑手辣,胡作非为,过山风的弟兄们在他们的淫威下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一些因为对他的倒行逆施公开表示不满的老弟兄还被他冠以抗命和通共的罪名,有的关,有的杀。那些当初因为害怕腊月梅报复而力劝胡老玉投靠中央军的人才明白自己上了当,原来暗算白雪梅完全是黄老疙瘩一伙儿借机篡权的阴谋,他们后悔不迭,纷纷到胡老玉的住处来,请求胡老玉重新出山,领着他们奔向一个光明的前途。
但胡老玉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已经是笼中的鸟儿,想飞也飞不了哇!一天一天的,胡老玉便在郁闷中渡过。
这一天,已经在家里猫了近两个月的胡老玉想出去散散心,与雨燕一起便装从家里出来,坐上两辆黄包车,想到戏园子里看看戏。
刚刚走到闹市口,一个叫卖报纸的声音让他把车停了下来。
胡老玉家里每天都有人给他送报纸看,卖报纸有什么新鲜的?但胡老玉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只听那卖报的喊道:“大家看完了这本书,再看这张报纸,这上面都是前些时候腊月梅被过山风击毙,光着屁股示众的像片儿,这可是《后庭花》的绝版,我们掌柜的花了两块大洋才从一位老农手里买来的,只此一份,五块大洋起价,大家出价呀!”
有人在喊:“五块我要了。”
“我出六块。”
“我出十块。”
“……”
在外层听到叫卖声而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议论:
“兄弟,卖什么呢?”
“前几个月的《后庭花》增刊,就是那三个腊月梅的女匪光屁股游街的报纸。”
“你看过吗?”
“没有,听说是《后庭花》的人在大街上发的,不要钱,我没赶上,我们街坊得了一份,藏在家里不肯给我看。”
“你说这个过山风可他妈真不是玩意儿,当年人家腊月梅可是冒死把他从鬼子手里救下来的,现在他竟然忍心把人家给杀了!”
“可不是,这就叫人心隔肚皮呀!为了自己的荣华宝贵,连救命恩人都害,真缺德!”
“杀人就杀人吧,干嘛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大姑娘脱光了送来?这叫什么德行?!”
“原来打鬼子那会儿,我还觉着这过山风不错。现在这人哪!唉!”
胡老玉一听,脸上象着了火一样,“蹭”地一下子就从车上蹦下来,把一张钞票往车夫手里一塞,几步便挤进人群中。
只见那是一个卖旧书报的小门脸儿,里面正有一个伙计举着一份报纸在门口里头喊叫着,门外一群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正在喊着价。
胡老玉一步蹿到门口,不顾小伙计的阻拦,一下子闯进屋里,劈手便把那张报纸给抢了下来,拿到门口,借着外面的光亮一看,不由气得面红耳赤。
那报纸名叫《后庭花》,一听名字便知道是个下九流的小报,只见第一版上便是一张整版的照片,上面是三个精赤条条的女尸仰躺在三辆马车上,头版标题是:“过山风弃暗投明处决腊月梅女匪首”,再翻到第二版,看到三个女尸的面部特写,不是白雪梅还是哪个?
黄老疙瘩只告诉胡老玉他派人把白雪梅三人的尸体送到省城作见面礼的事,并没有告诉他三个姑娘都是扒光了才送去的,而且还光着身子在省城展览。直到此时,胡老玉才真正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把黄老疙瘩一伙儿恨得牙根直痒。
看看上面的文字,总的意思是说雪梅是因为给胡老玉跳裸舞而被他气不过枪毙的,又由他胡老玉派人送给汤司令作见面礼。
再看后面各版,三个姑娘全都分着双腿,暴露着女性的私处,特别是雪梅的赤裸尸体被倒拖在黄牛后面,阴户中还插着波浪鼓凌辱的惨状,胡老玉再也控制不住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一时的错误决定,雪梅的尸体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如此作贱,他几把把那报纸撕得粉碎。
“哎,先生,您这是干什么,这可是我们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给撕了,我们吃什么?”小店的伙计和老板急忙跑过来,拦住了气哼哼想要闯出门去的老玉,外面那一群竟买报纸的公子哥儿们也纷纷喊叫起来,把胡老玉围在当中。
“撕了怎样?老子赔你钱!”胡老玉道。
“你赔钱,你赔得起吗?”
“你要多少钱?”
“一千大洋!”
“你想敲诈老子?”
“这可是腊月梅女匪白雪梅的像片儿,在这个地方,一百年也出不来这么一个俏女匪,更没机会让这么漂亮的女匪光着眼子照相片儿。你嫌贵?你也照过山风的样子,再找一个白雪梅来,也把她扒光了照相片儿印报纸啊!”
“对呀,找去呀!”
“让他赔钱,赔一万!”
“……”
看热闹的公子哥儿们也跟着起哄。
听着他们说起雪梅的尸体,一口一个光眼子,一口一个赤条条,句句话中都带着下流的污辱,胡老玉怒气不息。更听到自己过山风的名号不停出现在人家的嘴里,把他当成杀害白雪梅的凶手,他嘴唇哆嗦着,却真是浑身有嘴也说不出。
他终于暴怒了,伸手从大褂儿里面掏出了手枪,“啪”地一声放在旧书店的柜台上:“老子用这个赔你,够吗?!”
人群安静下来,谁不怕那里面射出来的小金属疙瘩?
老板也傻了,不知道这位到底是干什么的,说话也说不利落了:
“先,先,先,先生,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了先生,这个,几张破纸,不敢让您老破费,就当是小店孝敬您的好了。”
“孝敬你妈的屄!”胡老玉骂道:“这样下流的东西,你敢说拿来孝敬老子!”
“不敢,不敢!您,您,您……”
“老子就是过山风,从今往后,哪个再敢说白雪梅是老子杀的,老子就毙了他!”
“啊?您就是过山风?小的们有眼无珠,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告诉你,腊月梅不是老子杀的,腊月梅是好人,是好人,知道吗?!以后谁再敢卖这种报纸,叫老子知道了,老子就毙了他!”
“是是是,不卖,不卖!可这……”他想说的是:“您是过山风,这击毙腊月梅不是您的功劳吗?干嘛怕别人说呢?”随即便明白了,原来这杀害救命恩人的事儿,谁也不会认为是好事,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您自己猫着不就完了吗?也没必要跳出来发这么大的火儿呀!
“我说过,腊月梅是好人,她不是老子杀的!”胡老玉还想再说,雨燕挤进来,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死拉活拽地把他拉了出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腊月梅是好人,那不是惹祸上身吗?
胡老玉再也没有心思去看什么戏了,看着四周人们那惊异与不屑的目光,他象被尖刀戳了心一样,他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狼狈过。与雨燕一起逃命一样回到家里,看着满眼含泪,傻呆呆地与他对视的雨燕,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在雨燕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雨燕抚摸着他的头发,也止不住潸然泪下,那可是她多年的闺中密友,受到如此凌辱,屎盆子还扣到了自己丈夫的身上,怎能不让她痛心呢?
“雨燕,都怪我,要是我早一天答应肖老弟投八路,雪梅妹妹也不会遇害。要是我听你的,坚持不向中央军求助,也不会上了黄老疙瘩这狗东西的当。现在,腊月梅的弟兄们不能原谅我,老百姓不能原谅我,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我自己。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留着雪梅妹妹受辱的相片儿,让她死了都要被人羞辱,我,我……”他说不下去了,突然一下子跳起来,拔出手枪便指向自己的脑袋,雨燕急忙一把抢了过来。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自从父亲把姐姐家燕嫁给了胡老玉,雨燕就一直叫他作大哥,从没改过口:“雪梅妹子受人暗算,遭人辱尸,你,我,我们整个儿过山风都有责任。雪梅妹子是个英雄,她从来就没有怕过死。当年落在日本鬼子手里,面对着象姐姐一样的结果,她皱过眉吗?难道她出生入死打鬼子,难道她把你当成哥哥,为的就只是让你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吗?”
“雨燕,可我对不住她呀!我怎么才能赎我的罪呀?”胡老玉顿足垂胸地哭着。
“雪梅妹子到咱们过山风来,就是为了拉着咱们一起走一条光明的道路,可咱们放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现在,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看看,过山风已经让黄老疙瘩弄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过山风就真的完了,过山风的一千多弟兄就真的完了!雪梅妹妹九泉之下,她能瞑目吗?姐姐九泉之下,她又怎么能瞑目呢?”
“家燕、雪梅妹子,我对不住你们呀!”听到雨燕提起家燕,胡老玉哭得更伤心了。
“可是,谁会相信我呀?”
“我相信你,过山风的弟兄们也相信你,只要你能把过山风带出去走上正道,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嗯,雨燕,我听你的!就算是人家不信我,我把命赔给他们就是了!”胡老玉悲愤地说道。
“大哥,只要能把队伍带上一条正确的路,如果人家真信不过你,我和你一起去,任由人家处置!”
“雨燕,我听你的!娘的黄老疙瘩,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老玉又出山了,他当上了名符其实的旅长,又开始训练部队,发号施令,并把原来的四寨主杜风志提拔为参谋长兼三团长,让雨燕在黄老疙瘩手下的一团当了副团长。虽然弟兄们对他每天嘴里“报效党国”的话听不惯,但大家伙儿毕竟是跟着他走过来的,由他主事,总比由着黄老疙瘩胡闹好。
黄老疙瘩心里可气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快把过山风的大权抓过来了,现在遇上了对头,你想他心里能乐意么?但他自己没什么威信,生气也没办法,他只有拉着王凤山这面大旗为自己作一张虎皮,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副旅长地位。其实王凤山也知道黄老疙瘩在过山风没有什么人缘儿,所以只要胡老玉死心蹋地地跟着中央军走,给他点儿荣华富贵倒是没有什么,甚至让他说上几句过分的话也没有什么。钱花出去了,还可以从老百姓身上刮,倒是黄老疙瘩不能丢,因为还要靠他监视胡老玉,避免这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队伍再出什么问题。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在美国佬儿的支持下,国民党终于发动了内战。一批批的军队从省城开出,扑向八路军的根据地,隆隆的炮声在四处响起。
为了把胡老玉紧紧地绑在国民党的战车上当炮灰,王凤山给汤德海出主意,叫他命令胡老玉的独立旅进攻驻扎在梅花山的腊月梅独立支队。只要这两家一打起来,过山风和腊月梅就算彻底撕破了脸皮,再没有和好的可能。
但胡老玉这一次却给了王凤山一个硬钉子,他告诉王凤山,当初他接受改编的时候曾经有言在先,过山风与腊月梅是一同打鬼子的朋友,他胡老玉杀白雪梅也是被人栽赃,无论如何他也决不能恩将仇报,带着过山风的弟兄去打腊月梅。
虽然胡老玉得到了过山风弟兄们的一致支持,王凤山却不肯罢休,他就是要胡老玉同腊月梅撕破脸皮才算完,于是,他利用四周大批中央军为后盾,拉下脸皮来训斥胡老玉,逼他参战,否则就要派人取而代之。
胡老玉现在面临着生活中再一次难关,他能否顺利渡过呢?
胡老玉这几天吃不好睡不香,一方面他不能把过山风带向进攻腊月梅和共产党的罪恶之路,一方面,他又不能强行抗命,因为他现在就在人家的眼皮底下,他胡老玉的命可以不要,可这一千多弟兄的命却不能葬送在自己手里。
“大哥,大嫂。”参谋长杜风志出现在他的面前。
“风志啊,什么事?”
“是不是这几天心里不痛快?”
“嗯!”
“那到我那儿去,咱们哥儿俩喝两盅?”
“现在哪有心思喝酒哇?”
“嗨,兄弟一场吗。喝两盅解解闷儿,有什么难处,说不定兄弟我还能替你出出主意。”
“好吧。”
胡老玉和雨燕跟着杜风志来到他指挥的三团防地,通过层层设防的哨卡,来到他的团指挥部,三人坐下来,摆上酒菜开始对饮。不过,胡老玉却无心喝酒,只是闷闷地想心事。
“大哥,大嫂,光咱们三个在这儿喝闷酒也不行,我找个了老朋友,咱们一块儿喝?”
“什么朋友?”
“能替你解开心中犹愁的朋友。”
“谁?”
“我。”话音刚落,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
看到这个人,胡老玉吃了一惊,手不由自主地便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同样惊讶的雨燕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那人仿佛没有看到那对准他枪口,心定气闲地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怎么,不想请故人喝一杯吗?”
“你,你好大胆子,怎么敢到这里来?”胡老玉感到自己有点儿失态,把枪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来人正是白雪梅的丈夫,腊月梅独立支队的政委肖逸。
“老朋友的地方,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朋友?你还当我作朋友?”
“为什么不呢?”
“可是,雪梅……,你,你”老玉忽然把自己的枪推到了桌子的对面。
“这是干什么?”
“仇人就在你的面前,你报仇吧,我胡老玉,决不皱一皱眉。”
“雪梅的事不会是你干的,我知道你胡老玉胡大哥,就象知道自己的手足一样。如果有一支枪对着你和雪梅,你一定会挡在她的身前,怎么可能亲手杀害一起打鬼子的战友?!更不用说她还叫你作大哥呢!”
“你真的这么相信我?”胡老玉站起来,一把拉住了肖逸的手:“可是,如果不是我一时糊涂,她也不会被……,我是万死莫赎哇!”提到雪梅的尸身被当众污辱的事,胡老玉说不下去了,眼圈红了。
肖逸也沉默了很久,眼睛里充盈着眼光,他忍了忍,终于还是让眼泪痛痛快快地流了出来。他已经从乡下的一些老百姓那里了发现了被敌人分发的《后庭花》,了解了雪梅的遭遇,作为雪梅的新婚丈夫,看到妻子这样被污辱,他该是怎样悲愤呐?!
“雪梅是个好女人,我为娶了她作妻子而感到无比骄傲。敌人虽然污了她的尸身,却使她的心更纯洁。她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干净最贞节的女人!”肖逸把手攥成了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
“肖老弟,千错万错,都是我胡老玉的错,我现在是追悔莫及!兄弟,既然你还能信任我,有何计以教之?”胡老玉见到肖逸,正象是失足落水的人抓到了一个救生圈,那是他的救命星。
“大哥,我们打入敌人司令部内部的同志已经查明了,策划杀害雪梅的正是黄老疙瘩那伙儿人,你的不白之冤早就可以洗清了。我们现在对你和过山风的处境非常了解,知道你们不愿意打内战,更不愿意把枪口对准自己一起打鬼子的朋友。所以,我奉上级领导的命令到这里来找你,就是想要帮你和过山风,早日摆脱国民党,一同建设一个民主的新中国。”
“肖老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相信我胡老玉,我今天也向你说句心里话。我胡老玉有你和雪梅妹子这样朋友,真是三生有幸。老弟,胡老玉这条命就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想要,就什么时候取了去。从今往后,你肖老弟说东,我胡老玉决不往西,有违此言,让我天打雷劈!”
“大哥,不是听我的,是听共产党的。我们不兴赌咒发誓,不过,我们绝对相信你!”
“老弟!”两个老朋友的手再次握在了一起,杜风志和雨燕在旁边也流下了高兴的泪水。
按照同肖逸商量的结果,胡老玉决定按照汤德海的命令把队伍拉上月亮山区,再在腊月梅和八路军友邻部队的配合下阵前起义。
现在的腊月梅支队已经和雪梅牺牲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由一千多人发展到了五千多人,而胡老玉的过山风却由于黄老疙瘩的排挤和破坏,许多弟兄开了小差,跑出城去投了腊月梅,现在过山风已经由一千七、八百减少到了一千一百多人。
在肖逸的安排下,已经跑到腊月梅的人又重新回到了过山风,加上另一些安排来过山风投军的,人数在几天之内再一次增加到了二千人。
过山风独立旅出发了,浩浩荡荡地从省城开了出来,汤德海还派了王凤山作为特派员随队出征,实际上是为了监视胡老玉。
对于胡老玉态度的转变,王凤山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胡老玉终于同意去打共产党,担心的是队伍的实权又渐渐回到了胡老玉的手中,虽然黄老疙瘩原来安排在各连队中的亲信并没有被胡老玉撤职,但王凤山总觉着队伍中潜藏着一股暗流,随时都会把这些人给冲走。
队伍行进到了吴家堡,再向前便是月亮山区了,胡老玉决定立刻进兵,但王凤山却让队伍暂停下来,因为左右两翼的策应部队还没有到。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诡计多端的王凤山同黄老疙瘩暗中商议对策,他们知道,虽然过山风和腊月梅的人数相当,加上两翼的部队,中央军方面已经在人数和武器质量上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如果过山风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同腊月梅合在一体的力量却要强于自己的两翼部队,一但出现这种情况,不光自己两个人的性命不保,两翼的两个团恐怕也要让人家包了饺子。
恶毒的黄老疙瘩给王凤山出了个主意:“特派员,咱们可以把胡老玉的老婆留下当人质。这林雨燕的父亲对胡老玉有知遇之恩,胡老玉是个极重亲情又知恩图报的人,决不会拿自己老婆的性命开玩笑的。”
第二天一早,负责两翼策应的中央军两个团报告到达了预定地点。在旅指挥部里,团以上军官正等着胡老玉下达开拔的命令。
“胡旅长,我就不去了,在这里替胡旅长关照粮秣,啊!”王凤山看着正准备下令的胡老玉说道。
“那好吧,王高参,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胡老玉一语双关地说。
“我一个人有点儿顾不过来,想向胡旅长借个人帮帮我。”
“那好,王高参想要谁?只管说。”胡老玉知道黄老疙瘩怕死,王凤山多半是想要把他留下来。
“我想请林副团长留下。女人嘛,心细,帮我管管往来账目,不容易出差错,再说,这打仗的事儿,太危险啦,还是叫男人去吧。”
“王高参,拙荆虽是女流,这打仗的事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我看,还是把黄副旅长留下的为好。”除了早知内情的黄老疙瘩之外,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他们明白,王凤山这是要把林雨燕留下当人质。
“哪里哪里,不是我看不起黄副旅长,他大字识不了几个,打仗么也许还行,这管账么,怕是力不从心喽。”
“旅长,高参。”雨燕站了起来:“为国家效力,雨燕义不容辞,既然王高参用得着我,那我就留下来。”
“雨燕。”胡老玉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旅长,雨燕一个女子,放在队伍里能顶几杆枪用,留在这里还能发出几点亮光。不用说了,我留下。”她用坚定的目光看着胡老玉,胡老玉知道,如果自己再坚持,就会增加王凤山的疑心,现在队伍还在山外,四周还有数万中央军,过山风还没有摆脱魔掌。雨燕自己要求留下,正是为了过山风的大局。
胡老玉沉默了半晌,才不动声色地答到:“好吧,既然夫人也这么说,那就留下吧,一团副团长,由一团一营营长黄彪代理。”
“那我就祝你们马到成功喽!”王凤山皮笑肉不笑地说。
“夫人,你要照顾好自己。”胡老玉看着妻子,语重心长地说。
“大哥,勿以雨燕为念。”雨燕向胡老玉伸出手去,平静地回答,两伉俪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过山风进山了,先头部队同腊月梅和一支小部队进行了短促的交火,然后腊月梅便失踪了,连梅花山的营地都不要了。
队伍在山里转了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腊月梅的影子,这让黄老疙瘩又高兴又着急。高兴的是见不着腊月梅,就用不着冒掉脑袋的风险,而着急的是,胡老玉不同腊月梅实实在在地打一仗,自己的任务就没有完成,在王凤山那里便无法交待。
夜半时分,吴家堡突然响起了一阵爆炸声,一支小部队神兵天降一样突然出现在镇中心的指挥部附近,里应外合,一下子便把吴家堡攻克了。
肖逸带人冲进王凤山的指挥部,里面除了几个通讯兵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人呢?”他抓住伪通讯班长的脖领子,用手枪指着他的脑门。
“什么人?”那小子吓得一脬屎拉在裤子里。
“王凤山。”
“他今天下午坐汽车回省城去了。”
“什么?!”
“他今天下午说是要去催粮草,和林副团长回省城去了。”
“哎!”肖逸气得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心。
“胡大哥,我对不住你,要是早一天……”在杜风志的团指挥所里,肖逸懊悔地对胡老玉说。
“兄弟,不用说了。你们已经尽力了,雨燕和我,都感激你。”
“计划推迟,我们再去想办法。”
“不用了。你们攻击吴家堡的行动,已经暴露了企图,现在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否则,就会给过山风带来更大危险。”
“可是嫂子她……”
“我了解她,她们姐妹俩儿都是好样的,在她决定留下的时候,就已经作好了准备。”胡老玉伸出手,手心里是一个金项链:“这是那天分手的时候,她借着同我握手道别时交给我的,这是我们定亲的信物。”胡老玉摇了摇头,把含在眶中的眼泪强忍下去:“今夜三更,三发红色信号弹为号。”
夜,是那样的静,随着三发红色信号弹升高,一阵急促的号声把过山风的弟兄们全都惊醒了,不,应该说是许多人早就等待着的号声。两千多人在山坡上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过山风的弟兄们,把大家叫起来,是要告诉大家。我们已经受够了国民党的窝囊气,从现在起,我胡老玉宣布,我们投共产党了,我们要同腊月梅一起,跟着共产党打天下了!”
“噢--,”山波上立刻响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过去,都是我胡老玉不好,让黄老疙瘩一伙儿人钻了空子,暗算了白雪梅队长,他还和狗日的王凤山一起,想把咱们过山风搞垮,多亏了腊月梅和八路军,在危难之中挽救了咱们,给了咱们一条光明的出路,为了这一天,有多少弟兄……
“现在,我们要把这群坏蛋绳之以法,为白队长和众多受他们排挤和迫害的弟兄们报仇,把这些狗日的给我押上来!”
早已布置好的弟兄们早在信号弹升起的时候,就已经把黄老疙瘩那一伙儿人给收拾了,现在把他们捆绑着押到了队前。
“黄老疙瘩呢?”胡老玉发现队伍里面没有黄老疙瘩,便问道。
“报告,黄老疙瘩还有十几个他身边的亲信昨天夜里就没见人。”负责对付黄老疙瘩的一团副团长黄彪跑过来报告。
“这个兔崽子,让他给跑了!”胡老玉一砸大腿,咬牙切齿地说:“等抓住他,我非活剥了他不可!”
山那边也升起了三颗红色信号弹,那是肖逸率领腊月梅前来接应,两支并肩作战多年的队伍,终于如愿已偿地走到了一齐,人们欢呼,雀跃着,喊声惊天动地。
在这欢乐的时刻,只有胡老玉和肖逸却沉浸在深深的担心与悲痛之中,他们眺望着省城的方向,为着又一个慷慨赴死的勇敢女性而默然无声。
林雨燕在王凤山点她的名的时候就知道这位高参在想什么,为了胡老玉和整个过山风,她毅然决定留下,从那一时刻起,她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当王凤山以催粮秣为名要带她回省城的时候,她更是感到了事态变得越来越紧迫,但她没有作出任何表示。她知道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白雪梅就是她的样子,但她知道无论什么她都要忍受,甚至不能自尽,因为那会使胡老玉的行动暴露,因而给他和过山风带来危险。
听到有人向王凤山报告吴家堡遭袭事件,她明白,起义的日期临近了,她的心里感到特别激动,也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在这个时刻,她独自坐在房中,这是她和老玉在城里时住的地方,不过现在只有她一个主人,还有院外那监视她的特务。她脱下了那衣让她深恶痛绝的黄狗皮,沐浴了自己美妙的身体,换上最好的一件锻旗袍,蹬上胡老玉买给她的,只有在他们两人独处时她才偶而穿上的高跟皮鞋,又戴上一串珍珠项链,对着镜子梳好自己的发髻,再一笔一划地描着自己那细细的蛾眉。
黄老疙瘩和他的亲信的出现,让她的心里咯登一下,不知道是过山风被紧急调回,还是胡老玉起义失败。
“嗬嗬嗬嗬,嫂子!”黄老疙瘩阴笑着:“兄弟是来恭喜你的。”
“我有什么可恭喜的?”
“胡大哥可真行啊!他连你这个最亲近的人都不顾,已经死心塌地地投了共产党。”黄老疙瘩这个狡猾的家伙,自从队伍进山以来,就一直感到心惊肉跳,所以到了晚上从不敢在营地安睡,而是带着几个贴身的亲信四外乱蹿。那一晚,当信号弹升空,号声响起的时候,黄老疙瘩便知道胡老玉终于决定起义了。别看黄老疙瘩心狠手辣,却是出了名的胆小如鼠,虽然他就在树丛中藏着,却连打黑枪的胆子都没有,找个机会象兔子一样溜之大吉。胡老玉的起义,使两翼的策应的两个团处于绝对的劣势,被打得屁滚尿流,逃出了月亮山。同时,过山风的起义,也使他这个副旅长成了光杆司令,再也别想在王高参面前抬起头来,一想到此,黄老疙瘩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决定向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进行报复。
“那是他应该作的。”雨燕不温不火地说道,她在心里替胡老玉高兴,与此同时,她也在寻找自己的机会。
“嫂子,胡大哥投了共党,你也没处可去了,我黄老疙瘩一直对嫂子情有独衷,不如你从了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不算,还可以一起享受荣华富贵!”黄老疙瘩说着便往林雨燕的身边凑合。
“离我远点儿!”林雨燕厌恶地向一边闪去,却被与黄老疙瘩几个亲信拦住。
“嫂子,既然他姓胡的不仁,也别怪我姓黄的不义,我要叫他对自己所做的后悔一辈子!”黄老疙瘩恼恨地说道。
雨燕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现在她所要作的,便是找个机会一头撞向墙角。但他们没有给她机会,几个歹徒看着黄老疙瘩的眼色,突然一拥齐上,把雨燕抱住了。
“嫂子,别怪我不仗义。你要是甘心从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我就要让姓胡的戴上十七、八顶绿帽子。”
“呸!猪狗不如的畜生!”雨燕愤怒地瞪着他,她知道,一切都无法避免,眼泪里隐约现出一丝泪光,除了对他们的诅咒,她已经不能做什么了。
外面进来一群人,拿着很多各式各样的装备,雨燕从小生在城市的大家族,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一看便知道,那是照相机。原来,出于对胡老玉的愤恨,黄老疙瘩使起土匪的淫威,从城里最好的照相馆强逼来了四个很专业的摄影师,还有全套摄影灯装备。
黄老疙瘩叫手下把屋里的八仙桌抬到屋子中间,又叫四个摄影师站在桌子的四周,打开了摄影灯,他们准备在这张桌子前凌辱雨燕,并把这一切都拍下来,有四个相机,雨燕无论怎样躲避,都必定有一架相机对准她的脸。
雨燕被几个歹徒扭着,推推搡搡来到桌前,一个匪徒从后面牢牢抓住了她的双臂,其余人在两旁守着,随时准备应付她的反抗。看到这情景,雨燕知道她不可能逃脱,于是她不再骂,只是含着眼泪,静静地看着窗户,遥望着远方的亲人。
“臭娘儿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子就好好侍候侍候你!”黄老疙瘩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抬起她的脸,看着那双含泪的眼睛,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哭什么?难道老子的鸡巴不如胡老玉的粗吗?等会儿就让你知道!我要肏得你狼嚎鬼叫!”
她把头一扭,挣脱了他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怎么样?你还有机会,只要你答应从了我,先让我肏过,我就保证你活命,还保证不让别人再动你。当然,我会把一切都照下来,如果你死了,我就把那相片贴到大街上去。”
她再一次甩了一下头,不去看他,对她来说,被强奸固然是耻辱的,但向敌人投降更是耻辱,被奸是身体上的耻辱,而投降却是人格上的耻辱。
“好!那就怪不得我了。”黄老疙瘩咬着牙:“小娘们儿,这身嫩肉还他娘的真让人心里头发痒。”雨燕的旗袍是无袖的,两条白嫩的胳膊露在外面,被一个歹徒抓着,半背在身体的侧后。黄老疙瘩用手抚摸着,那软软的滑滑的感觉让他腾起了一股残酷的欲望。
他向后退了一步,让那亲信抓着雨燕转动着身体,叫摄影师给她拍照,同时自己也借机欣赏着她那窈窕的身体。
雨燕同她的姐姐一样,都有着美丽的容貌和修长的身材,素色缎旗袍是让省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做的,非常合体,把她那玲珑的身材尽显人前。旗袍两边的开衩很高,两条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身体侧转过去的时候,合体的旗袍现出细细的腰身和鼓鼓的臀部,让人充满遐思。这是她成亲后胡老玉专为她定作的一身衣服,她只有在晚上与他同处一室时才穿,每一次当她穿上这身衣服,胡老玉都会被诱惑得两眼冒火。雨燕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了,所以穿上这身衣服,她要让死成为除成亲以外最美丽的时刻。
黄老疙瘩看够多时,颤声叫道:“把她转过去,老子要玩儿玩儿她的屁股。”
于是,歹徒半转过雨燕的身体,另一个歹徒站在她的面前,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向下按,把她的头塞进自己的两腿之间,迫使她翘起了圆滚滚的臀部。
黄老疙瘩看着那旗袍紧裹着的美臀,垂涎欲滴,蹿过去,一手按在了她弯下的腰后,一边向下滑向她的屁股,一边把另一只手从她的旗袍开衩处伸了进去。
他用外面的魔掌抓握住她软软的臀肌,然后伸进两块臀大肌之间,慢慢地抠弄着,寻找她的肛门,同时另一手把旗袍的前片略略掀起,露出一条笔直的玉腿。
雨燕十四岁跟着姐姐被姐夫从城里救出来,八年了,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二岁,正是女人发育到达顶峰的时候,已经完全成熟,却还没有开始发胖,雪白的玉腿细嫩如玉,修长笔直,没有一丝赘肉,一条肉色长筒丝袜穿到大腿的上端,脚上蹬着白色的高跟皮鞋,把瘦瘦的脚扳成好看的弓形。黄老疙瘩哪见过这样的美腿,只摸了两把,便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一把搂住了她,将脸贴将上去用力蹭着,丑态百出。
雨燕被玩弄着,她慢慢收住了眼泪,面对自己无法逃避的耻辱,她要勇敢的面对,就象当年姐姐牺牲的时候那样,不能给胡老玉丢脸。
黄老疙瘩使劲儿搂着女人的大腿,摩挲了很久,这才想起把她的丝袜从大腿上捋下来,一直捋到脚踝。他只知道城里的上层女人喜欢穿高跟鞋,不知道女人的脚穿上高跟鞋时会有这样性感,所以把她的鞋子脱了,扒掉袜子后再重新穿上。
他抱住雨燕的双腿,同那个抓住她胳膊的匪徒一起把雨燕横着抬起来,放在八仙桌上,让她侧躺着,仍然由那个匪徒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向后拢起,她羞耻地弯曲起双腿,把脸朝下埋向桌面,却被粗暴地抓住头发扭了回来。
雨燕微曲着侧倒在桌子上,因为腰部侧贴在桌面上,使得她的骨盆向一侧弯曲,臀部的曲线更加明显而优美,旗袍的下摆因为重力而滑落下去,她那两条洁白的玉腿终于清晰地从开衩中暴露了出来。黄老疙瘩象是刚跑完三里地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轻轻抚摸着她的美丽的双腿和臀部,不时闭上眼睛调和一下气息,以压抑心中的欲火,然后继续玩弄这个美丽的少妇。
黄老疙瘩解开了她旗袍最下面的纽扣,轻轻把后摆向后撩开,柔软的缎子自动滑向她的腰部,整个骨盆暴露出来。
这件旗袍雨燕一般只在老玉的面前穿,平时是不穿内衣的,为的是方便被他诱惑得发狂的胡老玉,但现在她在里面穿着一条丝织的红色裤衩。那时候中国妇女普遍不穿内衣的,这东西也是从西方引进的,一般的老百姓也穿不起。欲火烧心而又恼羞成怒的黄老疙瘩决心尽一切可能羞辱这个女人,以发泄对她们夫妻的一腔怒气。他把那裤衩的裤角后面向中间扒去,暴露出女人两块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屁股,招呼摄影师给她担照,然后他便一颗一颗地把她的纽扣全都解开,配合着那个抓住她的匪徒把她的旗袍完全剥下去。那个时候,即使是大户人家穿乳罩的也少,雨燕的里面穿的也是一件红色的小背心。
这一次黄老疙瘩取了一根绳子,亲手把雨燕的双手反绑起来,这样她便无法反抗,于是他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对付她。雨燕的背后换成了黄老疙瘩,他一手抓住她的绳子,一手伸到了她的胸前,从小背心的袖口处把手伸进去,抓住了她那一对丰满的乳房。女人的酥胸在野兽的魔爪下改变着形状,她无力反抗,只得屈辱地闭上一双秀目,在心里对着自己的丈夫说着对不起,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呀!
黄老疙瘩用力把小红背心撕开,一直撕成碎绸片,使少妇的上体完全露出,他扳着她的香肩,强迫她的上身略向上倾斜,使两颗半球形的椒乳挺立在相机的镜头前,那两颗红红的奶头在洁白的肌肤映衬下越发显得鲜艳诱人。
黄老疙瘩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从背后伸入她的屁股中间,握住她的耻骨部分,用这样下流的办法固定住她的身体,然后从后面伏下身,叼住了她的乳头。雨燕感到一股麻痒,同时也感到有些恶心,她没有感到同胡老玉亲热时的那种幸福与期待,只有仇恨的火在心中燃烧着。
雨燕终于被畜生们扒下了裤衩,只穿着一双高跟鞋躺在那里,一条洁白的赤裸玉体横陈在八仙桌上,匪徒们围拢在周围,贪婪地看着她那浑圆的美臀和高耸的酥胸,另一些人则已经在想象着她两腿之间的风光。
由于双腿蜷曲,她的小腹被藏在两腿之间,什么也看不到,于是黄老疙瘩用手抓住她的高跟,用力把她的双腿拉向她的后背,终于迫使她的身体伸直并略略反躬着,暴露出下腹的那一丛不浓不淡的黑毛。黄老疙瘩用手抚摸着那毛丛,捏住毛丛向上拉起,使她的两腿间现出一条细细的肉缝来叫摄影师拍照,然后抓着头发把她拖下桌来,又把她的上身强按在桌上,雪白的屁股朝后翘起来。
“娘的,胡老玉既然不顾自己的老婆,咱们就帮他散散,来呀,照她的屁眼儿,照清楚点儿。”黄老疙瘩和匪徒们淫笑着,用手指扒开雨燕的臀肌,露出颜色很浅的菊门。
“再照她的臭屄!”他们又强行把她的两腿拉开,暴露出她女人的一切。她的阴唇微深于周围的肌肤,外侧长着几根稀落的阴毛,小阴唇呈棕色,被歹徒们分开后,里面现出粉红的嫩肉,干干的,她并没有因为被玩弄而兴奋起来。
雨燕被用绳子拴住背后的绑绳吊在梁上,双脚站在八仙桌上,被强迫着撇开双腿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字,拍过照后,又被几个相机从桌子下方向上对准她的两腿间拍摄她阴部的特写。
她的一只脚腕被捆在桌子上,然后把吊着她的绳子松开,将她按倒在桌子上。
相机对准了林雨燕的两腿间,“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拍下一张张阴部的特写。
在充分地拍摄了林雨燕的裸体之后,黄老疙瘩和匪徒们开始下流地玩弄她。可怜的少妇被握住乳房,捏弄乳头,抓捏臀部,抠摸下体。下流的黄老疙瘩还把她面朝下按倒,用中指插进她的肛门向上抠,迫使痛苦的她不得不自己撅起屁股来,然后再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插进她的阴道。
又一幕人间悲剧在这里上演,勇敢的雨燕终于被下流玩弄后,残酷轮奸了,他们不仅轮奸她,而且还变着花样玩儿,甚至两个人同时奸污她的肛门和阴道,而且是在四架相机的镜头前。参与轮奸的有黄老疙瘩的亲信和看守雨燕的特务二十多人。
轮奸后的雨燕被绑在太师椅上,她的两膝被分绑在两边的扶手上,男人的精液从她的会阴流下来,把她屁股下面的椅面弄湿了一大片。
黄老疙瘩看着她一直平静地接受被轮奸的现实,觉得她其实很好欺负。看着她那朝天暴露着的生殖器,他再次兴奋了,于是,他爬上太师椅骑跨在在她的身体两侧,把自己那污浊不堪而又重新勃起的大鸡巴在她的乳房之间摩擦,然后抓着她的头发,向她的嘴里插进去。
雨燕紧闭着嘴,拚命摇着头,却被抓住头发,死死地固定住,同时她的嘴也被强行捏开,那条臭烘烘的东西终于塞进了雨燕的樱唇中间。
“啊--,妈呀!”黄老疙瘩一声惨叫,捂着下身一下子从太师椅上倒栽下来,疼得在地上打着滚儿,臭血呼呼地从手指缝里冒出来,他浑身哆嗦着,疼得直叫娘。
“浑蛋!”一个歹徒在惊愕之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巴掌打在雨燕的脸上,那漂亮的脸蛋立时便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雨燕一口把一个整根的鸡巴吐在地上,开怀大笑起来,笑得顶篷里的老鼠都不敢再跑了。
“娘的,老子废了。妈呀,快上医院去接上啊。”黄老疙瘩从地上拾起那软塌塌的破玩意儿,哭了起来。
美丽的雨燕出现在大街上,五花大绑,背插着斩标。在她的身上,只有脚上的一双高跟鞋,纤细的脚踝被一根一尺来长的绳子拌着,由于绳子的限制,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围观的百姓们心中十分不耻,纷纷低声咒骂,只有黄老疙瘩手下那群无赖紧跟在旁边,不时在她的身上找些便宜。
在院门外,地上放了一个小车,便是当初将雪梅的裸尸绑在上面示众的那种小车,用牛拉着,不过在小车的上面又用大铁钉固定了一只高脚大板凳,板凳的正中立着一根半尺长,小茶杯口粗的木橛子。雨燕明白那是什么,她的脸再一次胀红了,但却没有表现出恐惧,而是目不斜视,面含冷笑,从容地向小车走了过去。
那是一段仿佛永远无法走完的路,车轮在脚下吱吱叫着,雨燕饱满的乳房在车子的颠颇中簌簌地颤动。凳子上的木桩插在她被残忍地凌辱过的地方,坚硬的木棒随着车子的振动不停摩擦着,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她不得不咬着牙,才能勉强抵抗那种怪异的刺激感觉。
她咬牙忍受着痛苦,心里充满着胜利者的自豪感。环顾左右,虽然有十几个匪徒押解着她,却没有了那个卑鄙无耻的黄老疙瘩,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机会,她把这个畜生给废了,一想起他那副样子,一想起他再也无法欺负女人了,雨燕就忘记了屈辱和痛苦,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雨燕被用小车拉着,在城里的大街小巷游行示众了一个上午,然后被拉到了城门口,正是在这里,雪梅和两个姐妹的裸尸被黄老疙瘩作为见面礼送给了汤德海。
匪徒们得到了黄老疙瘩的指示,要将这个女人残酷地杀死,他们先用两根细钢丝穿过她的奶头,用小钳子弯成圆环,再在上面拴上小风铃挂在她的胸前,血从钢丝刺穿的小孔中慢慢渗出,很快便结了痂。
雨燕被架下车,仰面放在一辆没有上套的马车上,车上立了一根“L”形的木竿子。两人歹徒抓住她的双脚抬起来,再向两边分开,当众用手亵渎她的阴户。
一个歹徒把那用榫子嵌在板凳上的木橛子用力拔下来,走向林雨燕。那东西被强硬地塞进雨燕的肛门,她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敌兵把她的一只脚捆在从那木竿顶上缒下的绳子上,然后将她娇艳的玉体紧紧压住在车上牢牢地固定住。敌人取了一根前端是削尖了的铁锹的木把,把尖端慢慢地塞进了雨燕的阴道。
雨燕没有挣扎,只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紧闭着嘴,紧攥着拳,紧咬牙关。
敌人残暴地用铁锤把那铁锹把钉进了雨燕的身体,一直钉到尖端剌入她的肺叶,使她出现了明显的窒息。
城头的绳子被拉紧,雨燕的一只脚慢慢地向上抬起,一直抬到极限,然后她的骨盆被提离了马车,接着是腰、胸和头。此时她还没有死,血从她的口鼻中流出来,流入她的发际中,她的玉体摆动着,一条自由的腿漫无目的的在空中挥舞,作着垂死的挣扎。她在那里挣扎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慢慢失去了挣扎的力量,在耻辱与痛苦中死去,但她始终强忍着疼痛,没有喊一声疼。
雨燕倒挂在马车上,被慢慢推着在城里转悠,她那赤裸的尸体在半空中慢慢地转动着,摇晃着,奶头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由于重力的原因,没有捆的一条腿与被吊住的腿分开,象大劈叉一样几乎劈成一条直线,暴露着女人的秘密,那夺去她生命的锹把半截露在外面,斜斜地指向天空。
自始至终,歹徒们都让人给她拍照,然后他们把照片卖给了《后庭花》。
恶毒的黄老疙瘩伤还没有好利落,便派人把雨燕受辱和牺牲前后的裸照放大成清晰的大幅照片,一共有上百张,用那下流小报包着,派信使给胡老玉送到他的军营中。胡老玉气愤难平,发誓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向这个畜生讨还血债。
胡老玉率队攻入省城的时候,腊月梅已经和过山风合并,并且发展到了一个纵队,由胡老玉和肖逸分任纵队司令和政委。
黄老玉终于没有能够逃脱惩罚,当胡老玉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被吓得屎尿横流,跪在地上只管磕着响头求饶。
虽然胡老玉和肖逸都打算按照人民政府的法律把黄老疙瘩公审后枪毙掉,但公审的那天,愤怒的过山风家属们却冲过了解放军的警戒线,硬是把黄老疙瘩一口一口地咬死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黄老疙瘩已经成了太监。
肖逸后来偶然在部队文工团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肖华,并把肖华介绍给了胡老玉。肖华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懂事,但家燕、雨燕和雪梅三个与自己有关的女人惨遭不幸,使胡老玉认为自己是个不吉利的人,所以犹豫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敢想结婚的事,还是人家肖华主动出击,才终于融化了他那已经冰冻的心。
胡老玉与肖逸一起,参加了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解放后在他的主动要求下,被调回省担任了省人民武装部的部长,而肖逸则继续随部队争战。
二十几年后,担任一个军区政委的肖逸接到了妹妹肖华的电话,说胡老玉出了事,他急忙连夜驱车千里赶回了月亮山。
匆匆赶回月亮山的肖逸来到妹妹家,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什么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妹妹肖华呆呆地坐在屋子的地上,目光呆滞。
肖逸一再追问,已经变得有些迟钝的肖华才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原来城里的红卫兵在去一个前资本家的家里抄家的时候,从一个铁皮柜子里抄出了一份旧报纸《后庭花》,正是当年白雪梅被倒拖着游街示众的那份增刊。领头的女红卫兵一看,气愤填膺,从上面的文字报道认定,白雪梅是被过山风胡老玉杀的,于是这些自以为忠于革命的小将们也不去调查,便把胡老玉给从家里绑走,送到了省革委会。
当时公、检、法已经被砸烂,原来的老公安都被打倒,省革委会里也是一群屁都不懂的干将,他们依报纸认定,胡老玉便是凶手。胡老玉百般辨解也不管用,而当时的根据地司令员和政委也都被打倒,受到了迫害,所以无法证明胡老玉的清白。胡老玉心里本来就对雪梅充满歉意,心里把这当成自己应该报偿的蘖债,所以后来也不再辨解,反而一直沉默着,甘心为雪梅偿命,这会儿正在市大礼堂开公审大会呢。
肖逸一听,可急坏了,赶快冲出门去,坐上吉普车便奔大礼堂。
舞台上,胡老玉篷头垢面,穿着一身灰布衣服,五花大绑地被三个红卫兵押着,喷气式站在台上,省革委会的主任正在宣布判决结果:“胡老玉,从一九三六年起加入国民党军队,任营长,一九三八年在月亮山区纠集土匪,祸乱地方,一九四五年,他为了向国民党主子买好,竟公然杀害我腊月梅独立支队队长白雪梅同志,并将其遗体倒拖游街,真是是可忍塾不可忍。现在,我代表省革命委员会,宣判反革命杀人犯胡老玉……”
“慢!”肖逸此时正冲进会场,一声断喝,打断了那位革会主任的话。
看到是一位戎装的老军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挎枪的警卫员,在场的人包括那群小将都不由肃然起敬。
“首长,您是……”年轻的革委会主任敬畏地问。
“你们在干什么?”肖逸严肃地问。
“我们在公审反革命杀人犯。”
“谁是反革命?谁是杀人犯?”
“就是这个人,胡老玉。”
“他杀了谁?”
“他杀害了革命女烈士白雪梅。”
“是谁告诉你们他杀了白雪梅?”
“是一份旧报纸。”
“你们有没有作过深入调查?你们有没有查阅过档案?”
“档案馆都在砸烂公、检、法的时候给烧了,他提供的证人都是右派和现行反革命。所以……,”
“那你们有没有向当年的老人们问一问,这事全省的人都知道,难道你们连这点儿事情都没做就要判决一位老英雄死刑吗?你们的阶级感情在什么地方?”
“我们有证据,这可是国民党在报纸上公开说的?”那革委会主任还在强辞夺理。
“什么证据,不就是一份报纸吗?那报纸在二十年前我就看到过。谁都知道国民党的报纸是造谣的机器,你们怎么能相信他们的无耻谣言,却怀疑自己的同志?”
“同志,您是?”
“牺牲了的白雪梅同志是我的爱人,我叫肖逸,我来证明胡老玉同志的清白!”
“……”
“请你们把他放开。胡老玉同志不是杀人犯,也不是反革命,他是白雪梅同志的战友,是抗日女英雄林家燕和林雨燕的丈夫,他本人也是位抗日英雄和我军优秀的指挥员。”
肖逸走向胡老玉,亲手解开了他的绑绳,搀着他坐在主席台上,胡老玉两行热泪刷地流了下来。
肖逸走向话筒,那个一脸茫然的主任不知所措地退到了一边。
“同志们,红卫兵小将们,现在,我就给大家讲一讲那段难忘的故事……”
“向革命先烈学习!”
“向革命先烈致敬!”
大礼堂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口号声。
“老肖,多亏了你呀,我真是两世为人哪!”胡老玉感慨地对肖逸说道。
他们走在月亮山上,当年的山寨早就没有了,连树也没有了,满山都是绿油油的梯田。
那条当年劫鬼子车队时,林家燕和白雪梅比赛枪法的公路现在已经拓宽变成了国道,当年胡老玉替两个女英雄作裁判时站的山坡上生长着一片苍松翠柏,这可能是月亮山区现在仅存的树林了,一条柏油路延伸进树林深处,路的尽头现出一座汉白玉的石碑,石碑上写着:“月亮山抗日三女烈衣冠冢”。
石碑顶上有一组雕塑,是三个背靠背站在一起的年轻女性,她们腰间扎着皮带,插着双枪,都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两位老战友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肩并肩长时间地看着那雕塑。
“家燕、雨燕、雪梅妹子,她们都走了,就那么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连尸首都找不到。”胡老玉悲从中来,一下子跪在墓前,老泪纵横。
“不,老哥哥,她们留下了,什么都留下了。你看,这月亮山不是她们的身子吗?这公路上奔驰的车流不是她们沸腾的热血吗?”肖逸把他搀扶起来。
胡老玉站起来,擦干眼泪,顺着肖逸的手看去。
初升的太阳把一缕红色的霞光洒在山上、树上、路上,那便是她们不息的生命,在那霞光中闪烁着青春的美丽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