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手记
王雪梅
死不见尸的被害少女
这半年来,陆续发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少女失踪案,可把大力给整惨了。
这些失踪的少女,多半儿来自本市的名牌大学。因此,侦破工作先从这几所大学查起。
大力到底是大力,什么样的罪犯都难以逃脱他在本市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最后,线索集中在一辆豪华轿车上。
已经在4所大学里,找到了见证人。一些见证人证明:在女大学生失踪的前一天,这辆豪华轿车就停在学校大门外的林阴道上。
很快,这辆豪华轿车车主的有关资料,送到了大力的办公室。庄静昆,男,45岁,医疗器械经销商,于一年前由海外迁居到本市郊区林海别墅小区。
对于刑警队队长来说,查到这些情况,真是易如反掌。
大力像发射炮弹似的一发一发地出示着见证人的证据。很快,这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医疗器械经销商就败下阵来。他承认曾经用轿车分别在5所大学,载过5位女大学生共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仅仅是“一段”而已。“短则一个愉快的晚餐,长则一个双方都十分愉悦的夜晚。完事之后,我付给她们一笔不菲的钞票,就由她们去了。”
“我操,叫他还敢跟我玩儿花的,我非玩死这个混蛋不可!”一跟我说这事儿,大力恨得咬牙切齿。
不幸的是,大力带着搜查证在人家那个别墅里搜得都快底朝天了,也没能搜出一根有价值的毛发来。
那天,下班后原本有个约会,我正收拾东西准备赴约,大力打来了电话:“韩嵋,晚上有安排吗?”“没有啊,怎么,你请客?”我明知故问,心中已毫不犹豫地决定辞掉原定的那个约会。“那好,就这么定了。老地方,不见不散。”“啪”,大力把电话挂上了。
瞧,这就是刑警队长的风格,办事说话干脆利落!大力戏称我是破译死因密码的女神,他说是上帝把我派到他的身边来帮他解密的,遇到头痛的事,和我一聊,灵感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谁知是真是假!不过,他只要一请我吃饭,就是又走到死胡同里拔不出来了。或许我的话对他还真有些帮助呢,要不,他怎么舍得掏腰包!
嗨,这顿饭,王大力算是白白破费人民币了!这次,我就是穷尽所能也激不活大力的灵感了。也难怪,我是玩解剖刀的,没有尸体我跟谁玩呀?“韩嵋,能不能跟我一块儿到庄静昆家走一趟。在那儿,帮我找找感觉?”“到庄静昆家找感觉?那就……试试看吧。”我被动地答应着。哎,这叫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何况跟大力一起勘察现场,也还算是件挺开心的事,去就去吧,全当玩一趟。
我心说。“哇噻,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哎?一个人充其量再加上一个打杂的,干吗买这么大的一个冰柜?”我边说边打开放在厨房里的冰柜。冰柜里空空如也,居然什么吃的都没有,我猛地觉得悟出了点什么东西。对于家庭而言,这是一个很大的冰柜,但是再大也躺不下一个人,我想。可是,干吗非得能够躺得下一个人呢?如果人刚一断气,就送到这里来,准能轻而易举地塞进去。人死后,会变得很硬,胳膊腿都直直的,用手掰都掰不动,这就是尸僵现象。这些您可能早就在小说、电影等文学作品中略知一二。但是,人死后最早出现的尸体现象,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告诉您吧,人刚一咽气,全身肌肉的紧张性就会即刻丧失,变得松弛而柔软。这时,全身各个关节都非常容易屈曲,这种现象称为肌肉松弛。
所以有经验的人,家里的亲人刚一咽气,就边痛哭流涕边忙活着给亲人穿寿衣。因为那个时候,胳膊腿想怎么弯就怎么弯,听话着呢。一等到尸僵出现了,再想起穿寿衣,那可就费劲了。看来,这主够厉害的了!他不仅知道什么时候最容易把尸体屈曲起来,塞进冰柜。还知道一具冷冻的尸体锯起来既容易又没有血液流出。一看到这个冰柜,我的脑海里就涌出了这么多的联想。
顺着脑海中涌出的思路,我知道我要寻找什么东西了。
很快,我发现了两个大功率的烤箱,接着我又在堆放杂物的地下室里,找到了我所希望得到的东西,一个普通的浴盆。我发现,这只废旧的浴盆上少了一个水龙头,更让我惊喜的是,浴盆上居然还有几块小的缺损。“傻瓜,这时候了,还想接着再用啊?”我心里暗暗嘀咕。
“这个浴盆,我要带走。”我直视着庄静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庄静昆腮帮子上的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两下。哼,我就是想让这臭小子知道人民警察的厉害!
离开庄静昆的别墅,开车不足5分钟,就是清山水库。那里的鱼又肥又大,我特爱吃水库饭店炖的鱼头,好大的鱼呀,光头就十几斤重呢,味道很鲜美的。
我调侃地对大力说:“要不要到水库买条大鱼带回去,味道一定鲜美。”“那么有把握?韩嵋,快,说说你的感觉!”大力有时真的很像个孩子。“感觉来自深厚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
我在大力面前卖起关子来。“我知道一个死亡不久的少女可以被放进庄家的那个大冰柜里,这是一;我知道一个冻僵了的尸体是很容易用锯锯开而且不留下任何血迹的,这是二;我知道……,现在,马上把庄家的那个佣人抓起来,突击审查,准有戏!”我信心十足地说。
我说得没错,庄家那个惟一的男佣,是庄静昆从海外带回来的。也许是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让人民警察几下子就给震住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旦说开了就没完没了,收都收不住。是呀,放谁身上,双手沾满了死人渣都会疯疯癫癫的!
这个庄静昆一辈子没娶老婆,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睡未婚少女,睡一个杀一个。杀人的手段很简单,扼颈。
他不止一次地说,他恨这个社会,恨这些女孩子。只因为他所睡过的未婚少女没有一个是处女!
年轻时,庄静昆曾做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尸体清理工,这为他日后清理尸体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首先,他将刚断气的少女塞进冰柜。次日夜晚,他让佣人将冰冻女尸锯成小段尸块……,然后开车将碎碴倒入清山水库。
在男佣的指认下,刑警队员们来到了清山水库,开始了艰难的搜索打捞工作。这个工作持续了两个多月。
在这两个多月里,我总计收到了三百多公斤重的东西。一有时间,我就扎到这个垃圾场似的污秽堆里,埋头苦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一千多块从5毫米到3厘米长的骨头块,当然全都是人骨啦。那些鱼骨、猪骨、猫骨、狗骨之类的货色,在经过种属鉴别后,肯定是要被我所抛弃的。
现在我要开始对这些来自于人体的碎骨块进行鉴别了。首先我发现了两块有价值的右眼框骨,是两块几乎同一部位的右眼框骨。我知道全世界也找不到长着两只右眼的人,因此我敢肯定,至少有两个人的骨碴撒入水库。我又发现了两块第二颈椎骨前端的碎块,它们分别属于两块第二颈椎,这再次证明水库里起码有两个人的遗骨,从这两块颈椎骨中,推断出遗骨属于两个女青年。另一个发现是找到了一块与骨盆前部相连结的部分耻骨。这块耻骨告诉我,它的主人还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女。我只能正式确认水库里有两具以上的少女尸骨,但这还很牵强,我必须能够证明这些骨块来自庄家。
天助我也!在运来的破烂中,居然找到了浴盆上失落的那个水龙头,甚至还发现了搪瓷釉碎片。经过专家鉴定,这些搪瓷片全都来自于那个可怕的浴盆。这样一来,骨块与浴盆之间的直接联系就找到了。这下子,大力算是出了口恶气,真的把那个庄静昆给玩死了!
大力特不够意思,破了案也没请我吃饭。
我和大力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们之间的友谊还要追溯到我读研究生期间。因为一个案件我们相识,也是因为我在这个案件的法医学鉴定上表现不错,得到了大力的赏识,经他极力举荐,我终于和他成为同事。
那是一起碎尸案,尸体无头、无臂、无下肢,仅一具躯干而已。对于无名尸体的鉴定,首先是要确定死者的身份,变“无名”尸体为“有名”尸体,否则,侦查破案便无从谈起。当时,我正在西北的一个小城市实习。那时,法医专业的研究生在全国也没有几个,因此,尽管是在当地公安局实习,人家还是挺把我当回事的。“韩嵋,有没有什么高招,我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在这个躯干上找到有特征性的东西来。”当地市局李法医客气地说。“一般特征搞清楚了吧?”我问。“那没什么问题,男性,40岁左右,身高是一米七,体重大概80公斤。噢,对了,咱们这儿,失踪人员当中倒是还有那么几个人能和这具尸体对得上号。可在这具尸体上,实在是找不到能够进行个体识别的特征性的东西来,到底是谁?不好认定呀!”李法医无奈地说。
是呀,凶手也真够狡猾的了,他把人家的脑袋和四肢都藏了起来,我们也就无法通过其容貌、指纹、脚纹这些具有个人特有的特征性标记来认定死者究竟是谁了。“韩嵋,是不是跟你们导师商量一下,到你们法医系做个亲子鉴定?”李法医近乎于恳求地说。
“一个亲子鉴定?哪那么简单呀,要做亲子鉴定就得连死人他爸他妈还有他自己都过一遍。再说了,怀疑对象好几个,要是把每个和他能对得上号的失踪者都做一遍,花费可不小呀!”
“咱们还是先把腹腔剖开,看看胃内容物再说吧!”我想通过死者的胃内容物,搞清死者死前最后一餐饭的种类和性质。
哎唷,这些胃内容物可把我恶心坏了!这家伙,怎么这么能吃呀!嗨,您别说,吃的东西可真够绝的了。现在闻着让人一想起来就要吐,可当时他往肚子里咽的时候,肯定味道极佳!就这么一肚子的山珍海味,折腾了我足足有好几天,又是查资料,又是核对情况,接着是做实验,在显微镜下比对纤维。“得,别想着再做什么亲子鉴定了。这人呀,肯定不是咱这西北小山城的家娃。”我得意地对李法医说。原来呀,是这一肚子的山珍海味给我指点了迷津。死者胃内容物里有许多狼吞虎咽尚未消化的荷兰大老鼠肉、法国大蜗牛肉,蔬菜有西兰花、豌豆苗,哦,对了,还有一点点北京特产驴打滚,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但很有特殊性的肉菜和北京小吃。您也许感到不可思议吧,怎么吃到胃里的肉还能分出个猪驴狗来?告诉您吧,法医神着呢,别说这些还没有怎么被消化的胃a内容物了,就是已经拉出来的大便,他都能给你分出个菲菜菠菜还是芹菜来。真的,国内有专门研究这方面问题的专家呢。我知道,在我们这座西北小山城,打死也找不到能做得出这么一肚子山珍海味的高档饭店来。这样的高档饭店最有可能的,当属北京市,何况饭菜里还有好几种北京小吃呢!我还知道,死者是在饭后不久即亡的。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从北京就是飞都飞不到这儿来,而狡猾的凶手也绝不会把被他有意藏起了脑袋和四肢的躯干,专程运回死者的家乡让其亲人们认领。因此,死者肯定不是当地人!我将死者胃内容物的成分、性质,尽可能详细地进行了文字综述,迅速地发往北京市公安局。不久,我在电话里结识了王大力。大力说,根据我所提供的食谱,他们很快查到了那个五星级大饭店,通过点菜单,找到了死者和杀害死者的凶手,破获了一个抢劫银行的团伙。
尸体上的特殊压痕
一个夏日的清晨,两位晨练的老人,在一条林阴大道的人行道上,发现了一具仰卧着的中年男性尸体。他们认出这个死去的人,正是他们的邻居、市保险公司的总经理任伟。“哟,老任最近心脏一直不大好,会不会在晨练中心脏病突然发作,倒在这儿就这么完了?”老邻居议论着。
47岁的任伟,两年前跟妻子离了婚,过起了单身贵族的生活。两位老人熟知任总家中现在肯定是空无一人,于是迅速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当我赶到现场时,现场周围已经围满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这年头许多人没正经事儿可做,都快闲出毛病来了,好不容易遇到件够刺激的事儿,大家伙儿都想瞧出点名堂来。
哼,一百个人,瞧上一千眼,也未必能够瞧出什么名堂来。可我这个当法医的,只瞧了那么一眼,就瞧出来了一个惊人的名堂。“这人肯定不是在晨练中突然死亡的,这里根本就不是死亡的第一现场,这是个移尸现场。”我肯定地说。
我发现了一个异常的现象:任伟的尸体仰面朝天,全身僵硬,直挺挺地倒在了步行道上。他的肩部正好落在步行道的马路牙子石阶上,他的头颈部悬空僵直地伸向林阴大道上。我知道,人死后尸体最先出现的现象不是尸体的僵硬,而是全身肌肉的松软。如果这个任总现在躺着的这个地方就是他咽气时躺着的地方,那么由于死后全身肌肉立即出现的松软现象,尸体悬空在步行道马路牙子石阶上的头颈部,必然会因为重力的作用而下坠到地面。当尸体的肌肉由松软状态进入到僵硬状态后,已经下坠到地面的头部仍旧会保持向后仰的姿势。而任伟的头部居然僵直地悬空于马路牙子外!很明显,任伟现在躺着的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他咽气时躺着的那个地方。也就是说,发现尸体的现场根本就不是发生死亡的现场。死亡的第一现场的场地肯定是个平面,这具尸体是在死后经过相当长的时间,也就是已经形成了尸僵以后,才被人从死亡的现场移尸到此地的。
死者是怎么死的呢?
在死者的阴部我提取到了微量的含有精液和阴道分泌液的混合斑,这说明单身汉任伟昨晚并不孤独。
一般来说,被移尸的死者,死于他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有例外。例如,在非正常关系的性交中,一方由于疾病的原因而猝死,活着的一方要是企图通过转移尸体来遮丑挡羞的话,就会全然不顾以往的海誓山盟,而毫不留情地将情人那有病的尸体抛弃掉!
看来,不管这个任总是死于暴力还是死于疾病,我都得在他的身上动动刀子了。
解剖检验,既没发现致命性损伤,也没发现致命性疾病。不过,这把解剖刀还是值得一动的,因为通过解剖检验,我发现死者全身各个脏器都呈现出氰化物中毒的尸体征象。我从死者的心脏里抽取了足量的心血,又从他的心、肝、肾分别切下了一小块组织,留作毒化检验的检材。毒化检验证实,死者死于氰化钾中毒。
氰化钾是一种剧毒性毒物,人体服用后将会出现“闪电性”的死亡。
显然,死者死亡的现场就是服毒的现场,找到了死亡的现场也就找到了服毒的现场。
下面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迅速找到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
是我打开了寻找死者死亡现场的大门。
在尸体的后背部、臀部以及上下肢背侧的肌肉上,我发现了一些具有特征性的压痕,这些压痕很像是竹席留在尸体受压部位的印记。可见,这个任伟死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躺在一个竹席上的。
“发动你的部下查找这个竹席吧。找到了这个竹席也就找到了死亡的第一现场。”我对大力说。
据调查,这个任总艳福不浅,光在公司他就有两个情妇。一个是办公室主任吕娜,另一个是公司会计孙慧英。
在孙慧英家中卧室内的大双人床上,我们发现了那个有特征性图形的竹席。
孙慧英毒杀了任伟!这一消息在保险公司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局里就收到了不少的匿名信,也有几封署名信。写信的人都说,公安局肯定是把杀人的凶手给搞错了。
如果说任伟注定要死在爱他的女人们的手里,人们倒是更愿意相信,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的女人是吕娜而不应该是孙慧英。先后已经有三个人出面作证,证明那天晚上与任伟在一起的女人是吕娜而不是孙慧英,更何况法医在任伟的尸体上还发现了他与吕娜发生性关系的证据呢。
如果不是任伟尸体上的那些特征性的压痕作证,如果不是任伟体内含有致人闪电性死亡的剧毒药物氰化钾,人们,包括刑警们是很难对我的结论心服口服的。因为,通过实验室检验,在任伟尸体上发现的混合斑中,那些阴道分泌液,来源于吕娜而不是孙慧英。
最终,还是孙慧英说了实话:那晚十点左右,任伟与吕娜鬼混后又来到了她的身边,是她用事先准备好的氰化钾毒杀了任伟。干完了这件有可能付出自己性命代价的大事儿后,她才把自己的男友从几十里外的郊区唤到了自己的身边,又与自己的男友一起将尸体从她的床上移到了任伟每天晨练的地方。
凶手孙慧英反复强调,这起谋杀情夫案,从预谋到实施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干的,与她的男友没有任何关系。谁知这话是真是假,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帮这个女孩子作证,那就是将任伟的尸体从孙慧英的家转移到任伟晨练的林阴大道上,这移尸的活儿可是在人死后数小时之后干的。
关于毒杀任伟一事儿,这个孙慧英之所以实话实说,倒不是因为她本性真诚善良,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无法抗拒法医所掌握的客观事实。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肯定会把这个“赃”栽到她的死对头吕娜的头上。可惜法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在科学的证据面前,她只能如实地交代自己所制造的罪恶。
“韩法医,您可真是太神了。”案子侦破后,侦查员小赵对我崇拜得了不得。其实,是死后肌肉松弛这一早期尸体现象和这张有特征性图形的竹席帮了我的忙。也使得我在侦查员小李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人活着的时候,身体的软组织接触硬物后留下的印痕,由于肌肉的张力和皮肤的弹性,很快就会自动地消失。而人死亡之后,肌肉失去了张力,皮肤失去了弹性,肢体变得松弛了,尸体受压部位的压痕就能够长时间地保留下来,而且还能够反映出接触物表面的形态特征来。这一尸体现象的出现,就给我们的侦查工作提供了重要的侦查方向。
您还别说,有些事儿由不得我常常要寻思,这死人有时还真挺神的呐,他只要是一“开口”呀,一准儿能让那些个害他的人下地狱。对活着的杀人犯来说,有些事儿可真是枉费心机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概也含有这层意思吧!
某县一位13岁的小女生,突然在家中服毒自尽了。这个品学兼优的三好生,死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自杀原因实在是令人费解。那位杰出青年一夜之间变成了“白毛男”,当人们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吊死在学校附近的那片小树林里了。
奇怪的死后分娩
现如今,大姑娘未婚先孕的事儿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了,小女生大肚子的事儿也绝不是闻所未闻。今儿我给您讲个绝的:小女生死后分娩。
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儿了,当时我在郊县公安局工作。
县里有一位很年轻的语文教师,他毕业于国内的一所名牌大学。小伙子人长得很帅,工作也很努力,据说很有些才气。记得那年全市评选十大杰出青年,他是候选人之一。可谁知,正在这时,一场出人意外的灾难降临了。
某县一位13岁的小女生,突然在家中服毒自尽了。这个品学兼优的三好生,死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自杀原因实在是令人费解。那位杰出青年一夜之间变成了“白毛男”,当人们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吊死在学校附近的那片小树林里了。
经过现场勘察和尸体检验,结论是自缢身亡。
当然了,把这两件令人费解的事儿联系到一起,又不能不引起人们诸多的猜想。
可是,又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这两个纯洁正派的小女生和大男孩呀!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两个寻死的人,生前曾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接到这个案子,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小女生自杀身亡的原因,最不能排除的就是有孕在身,而导致她受孕的人,最不能排除的就是这个大男孩。于是,我提出了对小女生开棺验尸的要求。
小女生出身的家庭基本上属于在中国大陆上先富起来的那类:消费上倒是挺前卫的,但观念上依然十分的陈旧。“开棺验尸,谁这么损呀!连个全尸都不给我们丫头留下,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小女生的妈连哭带喊地坚决拒绝。
几经周折,最后还是我在局长面前拍着胸脯跺着脚承诺:保证不动尸体的一根毫毛,只要将棺盖开启,绝对会给他一个意外的发现!这样,局长才算是“赏”给了我一个开启棺盖的机会。
开棺那天,墓地整个儿成了一片人的海洋。
棺盖打开了,一床变了色的绣花被子被我揭开了。一副又黑、又胖、又丑陋的面容,展现在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赶紧用那床绣花被的一角盖住了那张曾经是如花似玉、生动无比的脸庞。我的心不禁隐隐作痛。死亡后的尸体变化,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无比的。它可以让所有的美女帅男在腐败细菌的作用下变成同一个模子被腐败气体撑起来的大黑胖子。
我将目光从尸体的上端移到了下端。女尸身着的高档时装已经被充满腐败气体并且高度膨胀的胸腔、腹腔撑破了。在两个肿胀的大腿中间,我发现了我想要寻找的那个证据,一个大约3个月的胎儿。
我以最快的速度不动声色地将胎儿放入密闭容器内,重新为女尸盖上了绣花被。然后,才让几个开棺的民工靠近棺木。
现在,您该清楚了吧。的确,那个小女生,一个13岁的小女生怀孕了。稍微有一点人体解剖学常识,再稍微动点脑筋,琢磨一下我刚才谈到的关于腐败气体的情节,您就会搞清楚死后分娩的机制和过程。
人死后,由于生命过程的中止,使得那些在生活状态时就寄生在人体内的腐败细菌,失去了人体防御系统的控制而疯狂地滋长繁殖起来。这些数量惊人的腐败细菌可以产生出大量污绿色的腐败气体。这些腐败气体充盈在人体内,使得人体就像充了气的人形气球一样全身膨胀,形成了所谓的“巨人观”。
千万不要轻视尸体内这些腐败气体所产生的动力!腐败气体对胃肠道所形成的压力,可以使得胃肠内存留的食物经食管和口腔排出体外,形成“死后呕吐现象”。
您看,尸体内的腐败气体在腹腔内能够产生如此之大的压力,孕妇尸体子宫内的胎儿自然就很难“保”得住了。
于是,揭开了棺盖也就揭露了这个13岁的小女生,生前受孕死后分娩的事实。胎儿的父亲会是那个优秀的大男孩吗?
通过亲子鉴定,证实了我的怀疑。为了这个鉴定,当时我还很得意了一阵子呢。
可是,随着见识不断的增长,随着经验不断的积累,我越来越为自己当时的浅薄和无知而后怕。
假如这个小女生只是一时的冲动加糊涂,同那个可爱的男教师发生了也许是一次偶然的性关系但并没有真的受孕,只是由于过分的精神紧张和心理压力而出现“癔症性的妊娠反应”,这种妊娠反应也可以出现与妊娠妇女相似的反应包括腹部的凸出,但子宫内又绝不会有胎儿的存在。
假如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开棺能解决问题吗?
假如由于埋尸周围的环境或者尸体本身的特殊性,而使得尸体并没有经过腐败的过程,或者是产生的腐败气体并不至于多到对腹腔内的脏器产生强大的压力,不至于导致子宫内的胎儿排出体外。
那么即使小女生受孕,仅仅开棺而不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问题能解决吗?可当时的我,居然敢对局长拍胸、跺脚、发誓、赌咒、承诺、保证……咳,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空降“尸”
郊县农民蔡群和十几个帮工一起,正在承包的土地上抢收熟透了的麦子。
突然,一片倒伏在地的庄稼映入他的眼帘。他急忙上前查看,谁知麦地里居然躺着一个大男人。
猛一看,这人微闭着双眼,口微微地张着,像是睡着了。蔡群上前推了两下,那人一动不动。蔡群又对着那人大声喊了两声,那人仍然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当过几年侦察兵的蔡群用手在那人的鼻子上触摸良久,这才发现那人已经没气儿了。
自家承包的麦地里发现了死人!蔡群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于是,他没敢再挪动一步,也不敢让其他的人接近现场。他站在原地大声地喊叫着:“不好了,死人啦!快去公安局报案呐,地里发现了尸体!”
蔡群不愧曾是个侦察兵,这样的案件,保护现场十分重要。
看到麦地里的这具尸体,我不禁感到有些吃惊。这具尸体,看上去完全不同于我曾见到过的成百上千具尸体。
应该说,这具尸体不同寻常,给人的感觉是这人根本就没有死,还像活着的一样!我甚至怀疑躺在这儿的根本就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活人。
我立即着手做了一些试验:翻开他的眼皮看一看,呦,眼球还有光泽呐,一点也不像死人的眼球那样晦暗无光;划根火柴烧一烧,哇,他的视网膜居然还能收缩呢;再摸摸他的皮肤,唷,还挺柔软的嘛;我又用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按了一下,看呐,按下去的那块皮肤立马就泛白了,几秒钟后那块泛白的皮肤又重现出像活人的皮肤那样的肉红色。
尽管是大热天,但摸起来他的全身凉冰冰的,我用测量尸体温度的尸温计测试了一下,发现他的尸温才28℃。
这么低的温度,不大可能是个熟睡中的大活人。但我还是有些不大甘心,准备立即给他施行人工呼吸和心脏按摩。
然而,当我的双手触及到他的胸部时,从我的手中发出了“握雪”的声音。这声音提醒我:他的胸部已经发生了广泛性的骨折。我赶紧把双手移到了他的头部。果然,他的头枕部摸起来就像一片碎瓦似的,被包在了头皮里。于是我立即打消了对他施行抢救的念头,迅速给尸体翻了个身,再仔细地对尸体的背侧面进行了全面的检验。
果然,在尾椎骨附近我看到了几处小豆大的皮下出血及表皮剥脱;我还发现他的脚踝关节也出现了碾压的声音,这提示他的右脚关节也发生了粉碎性的骨折。死者全身的背侧面发生了广泛的粉碎性骨折,而体表损伤看起来却很轻微。
毫无疑问,他的内脏及大脑肯定存在着致命性的破裂及损伤。这种外轻内重的损伤,绝不是刺创、切创那样的锐器伤,也不是棍棒、砖石那样的钝器伤。从损伤的特征来看,这伤极像是从极高处坠落于地面而形成的高坠伤。
可是,周围是大片大片的麦地,这人是从哪儿坠落下来的呢?
看来,这里肯定不是第一现场,第一现场应该是有着高大建筑物的地方,此地只不过是个移尸的现场。
另外,尸体在移尸此地之前,曾经经历过低温环境的处理。我的大脑急速地转动着,一幕幕情景就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浮现:死者先是被凶手骗到了某座高大的建筑物的平台上,又被凶手从平台上推了下去,接着他的尸体还被凶手放在了一个大冰柜里冰冻冷藏过,最后才被移尸到这片麦地里。
可是,现场勘察的情况令我大失所望。大力他们勘察的结果证实,现场除蔡群一个人的足踏痕迹外,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足迹,现场周围也没有发现任何交通工具留下的痕迹。
奇怪,连个可疑的足迹都没有,这么大的一具尸体又是怎样被移进来的呢?
看着眼前这具虽死犹生的尸体,我突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天呐,别是真的见鬼了!
突然,天空中飞机的轰鸣声将我从迷惑中惊醒。
飞机!我的思维一下子闪出了一个亮点,把所有的疑问连成了一个句子。
大热天虽死犹生的冰尸;没有高坠现场的高坠伤;没有移尸痕迹的移尸现场。
原来,死者是几个小时之前从飞经此地的飞机上坠落到这片麦田里的。
通过民航局,我们很快找到了那架飞机。
33岁的飞行机械师夏晓雨,大学一毕业就被分配到民航局工作。他对每天都必须进行着的周而复始永无休止的飞前技术检查厌烦透了,他觉得他这一生活得太单调、太枯燥、太乏味了,由此他产生了强烈的厌世情绪,他想用轰轰烈烈的壮举来结束他这无奈的生活。
于是,一个悲壮而又可怕的念头就在他那颗荒谬的大脑里油然而生了。
那天,他负责检查起落架,例行完公事后,他顺便躲进了起落架的收藏箱内。在起落架的收藏箱内,他留下了简短而零乱的遗嘱。在蓝天白云之中他经历了北极般的寒冷后,载着一颗病态的大脑及一副冰冷和缺氧的身躯从万米高空坠落到了郊区农民蔡群种的这片金黄色的麦田里。
夏晓雨的这一“壮举”,差点没把我给吓虚脱了,如果这个谜底不揭开,这辈子我也不得安宁。
夏晓雨,你的确创造了一个奇迹,我可真服了你啦!
停尸间里“闹鬼”记
凌晨两点多,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韩嵋,快起来,陪我到殡仪馆走一趟。我爸刚打来电话,说他们那儿正闹鬼呢!”电话的那端是我的好友赵丽,从说话的语气上推断,她不大像是成心拿我开涮,好像真要立马就和我一起往殡仪馆奔似的。
“甭逗了,赵丽。准是你老爸又喝多了,你还当真呀?”我没好气地说。
“真不是逗你,韩嵋。甭管是真是假,你就陪我跑一趟吧。”赵丽带着哭腔恳求我。
到了殡仪馆,赵丽的父亲赵大爷战战兢兢地把我们带到了停尸间的门口。
我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假模假式地将耳朵贴在停尸间的门缝上,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呀,好家伙,原本只是想做戏给别人看看的,没想到就这么一比划,还真让我给听出了点儿名堂。停尸间里,的确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向我的听觉器官传了过来。
是不是处于假死状态的人又活了过来?这种事对我们法医来说并不新鲜。
我对赵丽做了个鬼脸儿,想小小地吓她一吓。
突然,一阵沙哑的女声伴随着脚步声在停尸间里轻轻地回响:“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稍息、立正、齐步走!”嗬!里面正在操练呢。
接着,又是一阵令人恐怖的笑声,由远而近传入我的耳中,这笑声很特别,令我为之一惊,冷汗淋漓。此时此刻,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应激状态,时刻准备拔腿就跑。
说实在的,干了十几年的法医,我还真没见过这阵势。当时的情景很有些令我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尽管我一时还很难理智地分析和判断停尸间里正在发生着的故事,但恐怖中我还是坚信,故事的主角是人而绝不是鬼。
咳,既然认定停尸间里面绝对是人闹而不是闹鬼,那就让我们深入闹市去探个究竟吧!也许是法医的职业习惯吧,胆儿都快被吓破了,我还惦记着揭谜呢!
我故作镇静地向赵大爷要了钥匙,那会儿我真是太没出息了,双手哆哆嗦嗦的好半天才把门锁给打开。
停尸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一直是这样,倒也还正常。您想啊,这满屋子里里外外都是些不会制造声音和动静的家伙儿,它能不静吗。
可刚才在门外,我分明听到了由人制造的声音和动静,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该不会是我一时产生了幻觉吧。
幻觉是一种精神症状,常见于精神病人。哦,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我可没说我有精神病,但我的确曾经产生过幻觉的精神症状。其实每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都可能或多或少地出现一些精神症状。
对于一个精神过于紧张的人来说,出现幻觉并不奇怪。可我是个跟死人打交道的法医呀,法医在停尸间里出现了幻觉,这也真有点儿太跌份了吧。站在寂静的停尸间内,我懊丧地暗自思量。
突然,我身后传来了赵大爷的一声惊叫:“啊?尸体呢,尸体怎么全都不见了!”
可不是,停尸台上空空如也,平时这里可是卧无虚席呐。尸体都哪儿去了呢?我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后,缓步走进里面的一个小间,发现一群尸体一个儿挨一个儿地靠墙而站。“这是怎么回事呀?尸体怎么都站到这儿来了?”
赵大爷惊慌而疑惑地问。这时我已经比较冷静了,我知道这是有人利用尸僵现象导演的一场恶作剧。
人死后不久,全身的肌肉就会渐渐地变硬,关节也会渐渐地固定起来,尸体会变得像根木头一样的僵直。“木头”嘛,当然就可以在活人的帮助下靠墙而立了。
“来,咱还是先把尸体一个个儿地放倒,再看还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一时拿不准下一步该怎么办,因此出了这么个损招儿,也算是个缓兵之计吧。
我们仨儿把尸体一具具地放倒在停尸间的地上。在移动第四具尸体时,赵大爷又是一惊一乍地大叫了起来:“不对呀!总共是8具尸体,这怎么成9具了?”老爷子这么一喊叫,惊得赵丽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哎唷,这父女俩真是太能折磨人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差点没把我的心脏给蹂躏碎了。
静下心来,我发现靠墙角的那具尸体,罩着一床白床单,透过那床单看去,尸体似乎在动。我犹豫了一下后,上前一把将白床单从尸体的身上扯了下来。这时,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眼前。这女人的两只手,紧紧地蒙住了她的双眼。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把这女人的双手从她的脸上移开,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
不曾想,慌里慌张的我竟触到了人家的胳肢窝。只听这女人突然像炸了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人家老姐姐全然不顾身边那几个弟兄们的“安危”了,小姑娘似的拔腿就跑出了停尸间。
她这么一跑,停尸间的那帮尸体们就又给我们出演了一幕好看的动画片,几具相互挨靠着的僵尸,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来。
这时,我们可爱的赵大爷才总算是活得正常了,只见他一拍大腿说道:“嘿,这不是老李家的那个疯老婆嘛!哦,怪不得那天她傻里傻气地冲着我又是敬礼又是嚷嚷,说她是什么纵队司令,建军节那天她要检阅她的部队。敢情,呵,原来她的纵队就在我这儿呀!”
这一场“闹鬼”的事件又使我长了见识,这世上的事啊,可真是无奇不有哇。
眼结膜下的出血点
知道眼结膜在人体的哪个部位吗?
知道眼结膜下的出血点是怎样形成的吗?
知道死人眼结膜下的出血点,对活着的人暗示着什么信息吗?眼结膜是连结眼球和眼睑的薄膜,起于眼睑,止于角膜边缘。
由于眼结膜是半透明且富有血管的薄膜,因此,一旦结膜下的毛细血管通透性增高或破裂,就会在结膜下出现针尖样大小的出血点。
当人体的颈部或胸腹部受到了外力的压迫,就会导致位于受压部位上方的血管内压升高、管腔过度扩张而破裂;当人体处于严重缺氧状态时,血管壁可因缺氧而通透性增高。上述情况的出现,都会使位于血管终端的眼结膜下的毛细血管漏出或渗出血液,形成眼结膜下的出血点。
一个死去的人,可以通过眼结膜下的出血点,向活在人间的亲人们提供有关他死亡的真实信息。一旦在一具尸体上发现了眼结膜下的出血点,每个法医都会十分敏感地考虑到机械性窒息的问题。这时,即使在尸体的体表找不到机械性窒息的暴力痕迹,也绝不能轻易地放弃对机械性窒息的怀疑。他们必须对尸体颈部及胸腹部的深层组织,进行认真细致的解剖检验。因为,根据法医学实践,在有眼结膜下出血点的尸体中,70%左右的人死于机械性窒息。
了解到这些知识后,让我给您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个被丈夫扼死的女人,死后通过眼结膜下的出血点,默默无语地指挥着握在我手中的解剖刀,将杀害她的负心人送进了地狱。
莫玉是一个患有严重心脏病的中年妇女。早在20年前,她就冒着生命的危险,生下了儿子明明。如今儿子已经成为国内一流学校的大学在读生,丈夫郑大山也从一个小小的科员一步一步地升到了副厅长的位置。
郑副厅长是大家公认的模范丈夫,不管外面的应酬有多么的重要,也不管工作有多么的繁忙,他每晚必定10点之前赶回家中,照顾他那被病魔缠身的妻子入睡。对此,妻子莫玉十分的感动。
据郑大山介绍,那天妻子感到不大舒服,8点不到就入睡了。夜里他并未感到有什么异常,可是早上醒来时却发现妻子的脸色不大对劲,有些发青。他预感到情况不妙,慌乱地连推带喊,这才发现妻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因为莫玉不是死在医院,所以当地派出所按非正常死亡的程序将莫玉的死讯报到了市局。
那天早上刚到单位,我就接到了通知,于是立即乘车赶到死者的家中对尸体进行了体表的检验。
我发现死者面色发青,嘴唇和手指甲、脚趾甲也都有些发紫。凭我的经验,一看便知这是生前体内严重缺氧而呈现的尸表征象。
没接触尸体前,我就已经对莫玉生前的身体状况有了很清楚的认识。不久前,我还曾经有过一次边看着莫玉吸氧边听着莫玉歌颂她老公的经历呢。因此,出现在莫玉尸体上的极度缺氧的征象,并没有引起我的震惊和不安。我知道,死于严重风湿性心脏病的患者,由于生前肺静脉的血液回流受阻,可以引起肺脏的淤血和水肿,导致呼吸功能的障碍,因而会在尸体上出现严重缺氧的尸体征象。
我又发现死者的面部微有些肿胀,这一发现让我多少有些兴奋,但也没有使我对死者的死因产生更多的怀疑。我知道,虽然面部青紫肿胀是机械性窒息的尸体征象之一,但这一征象并不是机械性窒息的专有产品。死于严重风湿性心脏病的患者,由于体循环障碍,来自于头面部的上腔静脉血液回流受阻,使得大量静脉血液淤积在头面部,也可以导致患者颜面部的肿胀。
只有当我用镊子夹住了死者的上下眼睑,翻开眼睑后,才不禁大吃一惊:哇,一个这么“模范”的丈夫,怎么可以对多病的妻子下这样的毒手!
妻子眼结膜下针尖样大小的出血点提醒我,千万不要对睡在她身边的那个模范丈夫放松警惕,将她送上黄泉路的人,没准就是这个家伙!
很快,我的怀疑被我的检验所证实。
丈夫是怎样杀妻的?还是让这位惨死在魔爪下的妻子来告诉我们这一切吧!
死去的妻子对我们“诉说”着她在人间的最后时刻所遭遇到的不幸:那晚丈夫在与她做爱之后,趁她熟睡之时用棉被蒙住了她的头,同时用棉被衬垫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用罪恶的双手掐死了体弱多病的她。
想知道这位妻子是用什么方式将这一切告诉我的吗?
妻子的阴道将丈夫遗留的精液保存了下来,于是我知道了那晚发生在人家家庭中的这一隐私;盖在妻子身上的棉被将妻子的唾液分泌物保存了下来,正是这条浸有妻子唾液的棉被提醒了当法医的我,千万不要被妻子颈部没有任何外力痕迹的假相所蒙蔽!
于是,我开始着手一项有意义的工作:揭穿颈部皮肤未见扼痕假相,找出死者生前颈部遭遇暴力的证据。
我手拿解剖刀,一刀切开了颈部的皮肤,暴露出皮肤下面的组织。这时,我没有发现颈部皮下组织有出血的现象。接着,我的解剖刀一步一步地向颈部的纵深进军,从颈部的浅肌群深入到颈部的深肌群,还是没有发现肌肉和肌间的出血。我仍然不依不饶,解剖刀不停地向下切,直至剥离出位于颈部深层的舌骨及甲状软骨。假象很快被揭穿,暴露出死者生前颈部遭遇暴力的客观事实:在紧贴死者舌骨和甲状软骨的肌束上,出现了多处散在的灶状分布的新鲜出血,舌骨右侧的大角发生了新鲜的横断骨折。位于颈部深层的紧贴舌骨及甲状软骨的肌束上的灶状出血和舌骨大角横断性的骨折说明了什么?说明死者生前颈部受到了外界暴力的袭击,这一外界暴力足以导致正常人体在短时间内死亡。在科学的证据面前,郑大山交代并印证我所判断的一切。“模范丈夫”郑大山对自己多病的妻子厌恶至极,为了达到与第三者成婚的目的,又不至于影响自己继续升官的仕途,他设计了一个暗杀妻子的计谋。那天,他温存地与多病并渴望恩爱的妻子发生了性关系,待妻子带着满腹的爱意和歉意进入梦乡后,他用棉被蒙住了妻子的头,使足全身的力气,用双手死死地扼住了妻子那衬垫着棉被的颈部,妻子在惊叫一声后,即顺服地一动不动地走入了他所设计的黄泉路。他自以为做得万无一失。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辈子都对他惟命是从的妻子,居然在法医的面前,用眼结膜下的出血点这一尸体征象,揭露了他罪恶的一生,同时也终结了他罪恶的一生。真不知道,当他走入另一个世界时,将怎样去面对他那位体弱多病而又温柔善良的妻子。
血色黄昏
离休老干部文耀成不知何故死在了青山区文化馆舞蹈教练曹红的家里。
文耀成的大儿子文兵发现父亲的头部有伤痕,怀疑父亲死于他杀,多次到公安局报案,强烈要求查明文耀成的死因。人死在曹红的家里,曹红又说不清文耀成是怎么死的。经过青山区公安局法医的初步检验,文耀成死前不仅头部有头皮伤,大脑实质还有致命性的出血。于是,公安机关将她作为重大嫌疑人而拘留审查。
整整三天三夜,预审人员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曹红就是死不招供。
这年头,还是死人比较“实在”。从尸体上找到了答案后,我对预审科陈科长说:“给我一个立功受奖的机会,让我也过把审犯人的瘾吧。”
陈科长说:“韩法医,您可别自找苦吃了,累死您也没戏!这女人呀,整个一个茅屎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咳,没见过这号的。”
“我有上方宝剑,不信咱打赌。”我自信地说。
这曹红三十多岁,人长得挺漂亮,是个单身女人。尽管她现在的身份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依然是满身的傲气。
从曹红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进一步验证了在死者老文对我的“帮助”下,我对死者文耀成死因判断的正确性。想听听在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跟曹红都说了些什么,曹红又跟我说了些什么吗?想听就告诉您。我告诉曹红,文耀成的死因找到了,根本就不是他杀。这样一来,曹红的杀人嫌疑也就不成立了。换句话说,只要我的鉴定结论一出,曹红立马就会从杀人嫌疑犯的行列中被解放出来。换了您,您也会特别的感激我吧!
文耀成右侧头顶部的头皮上,的确有一处打击伤。蛛网膜下腔,哦,就是紧贴大脑实质的那个腔隙,也有大片的出血,出血的位置又正好与头皮击伤处相一致。如果我这个法医被这些表面现象所迷惑,曹红可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外力造成蛛网膜下腔出血致人死亡的情况,在法医学实践中并不少见。
但是,我发现文耀成头皮的轻微损伤与致命性的蛛网膜下腔的大片出血,是极其不协调的。也就是说头皮的损伤相对于致人死亡的蛛网膜下腔的出血而言,显得太轻微了。头皮的损伤较轻微,颅骨又没有形成骨折,为什么会导致这么严重的蛛网膜下腔的出血呢?如果文耀成真是个正常的人,那他的生命也太与众不同了,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呢?于是,我对致命性的蛛网膜下腔出血是被人用棍棒击打所致的这一观点,产生了高度的怀疑。带着这个疑问,我在蛛网膜下腔大片的出血区内仔细地寻找着出血的血管及血管的破裂口。由于出血部位的周围已经形成了血凝块,肉眼根本就无法观察。因此,我从出血区内血凝块最集中的区域,取下了大脑的组织,做了连续的切片。在显微镜下,我终于发现了破裂的血管。更让我惊喜的是,这处破裂的血管是畸形的,它的局部是膨出的,管壁又缺乏平滑肌。这样的畸形血管,在医学上称为“动脉瘤”。这种动脉瘤,在外力的作用下,极易破裂;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也会因自身的原因引起自发性的破裂。
那么,文耀成头部的击伤与颅内动脉瘤的破裂有没有关系呢,是不是头部轻微的外伤引起了颅内动脉瘤的破裂呢?
我又对文耀成头皮处的损伤及头皮下的出血,进行了损伤时间的实验室检验。结果证实,文耀成头皮处的击伤,早在他死前的三天就已经形成了。这一检验结果让我知道:虽然死者颅内动脉瘤破裂的位置,与头皮击伤处是一致的,但从时间的发生上来说,外伤与死亡相隔已经三天了,经过调查,死者在死亡前的三天内并没有出现连续性头痛以及头昏等脑膜刺激症状,也没有出现颅内压升高的症状。因此没有理由将死前三天的头皮外伤,与致命性的颅内出血联系到一起。至于两者在位置上的一致,仅是偶然的巧合而已。科学检验证实,文耀成不是死于外伤造成的蛛网膜下腔出血,而是死于颅内动脉瘤破裂造成的自发性蛛网膜下腔出血。“颅内动脉瘤破裂造成的自发性蛛网膜下腔出血,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有多大呀?能致人立即死亡吗?”头儿皱着眉头怀疑地向我发问。
法医学实践证明,颅内动脉瘤破裂是引起自发性蛛网膜下腔出血的主要原因之一。蛛网膜下腔出血可以引起颅内压的增高,脑血管的痉挛及心律的紊乱,导致人体突然的死亡。但是,一般情况下,蛛网膜下腔的出血还不至于使人即刻死亡。
我的这位上司脑子只有一根筋,他把法医这活儿总是看得太简单太机械。去年他的一个把兄弟被人给打死了,死因是外伤造成的蛛网膜下腔出血。不过,那家伙从被人打伤到死亡还活了将近10个小时,要是采取急救措施,没准人还有救。可那凶手真是恨透了他的这个哥们儿,硬是让这小子的脑子留了一晚上的血,眼睁睁地看着人慢慢地死去。也许这事儿对我的这位上司刺激太大了,以至于在他的那颗头脑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蛛网膜下腔的出血都是外伤造成的,蛛网膜下腔的出血都是不会致人立即死亡的。因此对我的这个鉴定结论,他是十分怀疑的,他甚至曾经怀疑过我和曹红有什么交易。
我之所以认定文耀成是在其颅内动脉瘤破裂后立即死亡的,是因为在文耀成的大脑实质内,没有出现明显的,只有在生活状态下才可以出现的,大脑对不良刺激的反应脑水肿。其实,诱发颅内动脉瘤破裂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的因素很多。凡是能够引起血压骤然升高的因素,都可以诱发颅内动脉瘤的破裂,尤其是患有高血压疾病的人。
那么,文耀成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诱发了颅内动脉瘤的破裂而导致死亡的呢?
经过检验,我发现文耀成死前曾经有过性行为。而且,我还在文耀成的尸体上发现了精液与阴道分泌液混合在一起的混合斑。在混合斑中,除了检验出代表文耀成精液的血型物质外,还检验出了含有A型阴道液的血型物质。这些含有A型阴道液的血型物质是谁留下的?在对死亡现场,也就是曹红的住宅进行搜查时,我们提取了含有曹红唾液的物质。经检验,认定曹红的血型是A型分泌型。
我将这些情况一点儿一点儿地都倒给了曹红,曹红也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她与文耀成之间发生的那些个难以启齿的事儿都倒给了我。于是,综合所有的情况,我得出了如下的结论:原来,文耀成是在酒后与曹红发生性关系时,由于门窗紧闭,室内闷热,加之精神紧张,恐惧和运动较为剧烈而导致了埋藏在他脑内的那颗定时炸弹颅内动脉瘤的破裂而突发死亡的。这种死亡属于性交中猝死。
猝死又称急死,性交中猝死又称“性兴奋中猝死”、“腹上死”,指的是在性交过程中的突然死亡。据有关资料表明:大多数性交中猝死者都患有潜在性的疾病。这些人中,以老年男性为多。其特点是:发病突然,死亡急速,多数死者在高潮过后30秒内即迅速死亡。经过尸检证实,死者一般都患有潜在性的心血管或中枢神经系统的疾病。医学研究证明:男性在性交时,心率及呼吸次数都有明显的增高,特别是在性高潮时,他们的收缩压可增加30毫米至50毫米汞柱,舒张压可增加20毫米至25毫米汞柱,心率可增加到每分钟140次至180次。由于性兴奋明显地增加了患有上述疾病的老年男性的心血管系统的生理负荷,因此有可能引发他们出现心肌梗死,心跳骤停,脑血管破裂出血等致命性的后果,这是导致性交中猝死的主要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在非夫妻间的性交中,由于这些人精神高度紧张,心理极度恐惧,这些不正常的因素对大脑皮层下中枢以及植物神经活动具有较大的不良影响,因此在性交时也易引起猝死。文老爷子恁大岁数了,血压本来就不低,脑子里的血管还长了恁大的一个瘤。大热的天儿,被人家关在房子里没命地发疯。您说,这老天能不要走他的那条老命吗?就这么着,老爷子的死因算是让我给搞定了。那么,老爷子头上的击伤又是怎么形成的呢?原来,在文耀成死亡的前三天,文耀成二儿子文武的岳母刘亚芳,一气之下用擀面杖给了文耀成一下子。老太太蛮以为这下子老头子该老实了,没想到不出三天,还带着头上的伤呢,这老东西就又跑到曹红那里鬼混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到她的身边。“这小妖精,真骚。要不是她,我和老文早就把婚事给办了。”老太太不无遗恨地说。
妻子的毒手
缢死,俗称吊死。是指用绳索套住人的颈部,依靠人体自身的重量,使颈部受到绳索的压迫而引起的一种机械性窒息死亡。但是,请您务必切记:悬挂着的尸体并不一定全都是缢死,缢死也不一定全都是自缢。下面我给您讲一个在休克状态下,被他人用绳索套住了颈部,又被悬挂在门梁上的“吊死鬼”,差点儿变成个“冤死鬼”的故事。
受害人名叫李良,是个下岗工人。据李良的妻子王红讲,前天晚上俩人在家里发生了争吵,王红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昨儿个一整天,李良既没露面儿又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今早儿,王红有些沉不住气了,匆匆忙忙地往家赶。在门外,王红连敲带喊的,到底儿也没能把李良给唤出来。于是,她自己把门锁给打开了。没想到,迎面看到的却是悬吊在里屋门梁上的李良。连惊带吓连悔带恨,王红当时就晕了过去。
直到对李良的尸体进行检验时,王红还紧抱着李良的尸体愣是不放,小媳妇哭得死去活来的,惹得亲朋好友们个个泪眼蒙蒙。可就凭眼前这个小媳妇这么一哭,你就真上路了,你还真就以为人家老公是含恨自杀呀?嘿,情绪受周围环境的感染和左右,思维和判断就必然会受到影响,这可是做法医的一大忌呀!我暗暗地自责和警告着自己。对,还是赶紧瞧瞧尸体吧!死者该不是先被人杀了,再被人把尸体悬吊在门梁上伪装成自缢的假“吊死鬼”吧?您还甭说,这样的事儿我们还真没少见。应该先看看颈部,判断一下这人是不是活活缢死的。
李良的颈部被绳索挤压形成了一条很深的沟,在法医学上,这条沟被我们称为“缢沟”。我发现在这条缢沟的边缘上有明显的表皮擦伤,缢沟处还散在着明显的皮下出血。毫无疑问,李良颈部的缢沟是生前形成的,缢沟处的皮下出血已经很有说服力地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如果这条缢沟是死后形成的,那么由于人体死后全身的血液循环停止了运动,即使位于皮下的血管受到了外力的挤压发生了破裂,也不会出现皮下的出血。根据尸体呈现出的窒息征象,可以认定李良死于机械性窒息。可他这个“吊死鬼”是自愿报名当上的,还是在他人的导演和帮助下当上的?对此,还需要认真地在他的尸体上搞搞“调研”。
为了排除自缢的可能,我仔细地在尸体的其他部位寻找着暴力的痕迹。一般来说,一个成年人被他人缢死而又无身体其他部位的损害是不大可能的。在尸体的头部、躯干部及四肢上,我都没有找到暴力损伤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抵抗伤。李良的身体素质挺棒的,如果是他缢,他决不可能束手就擒。可现在,他的体表连点儿抵抗伤都没有,说明他生前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搏斗的过程。如果真是凶杀,凶手必须使用某种特别的方法使身强力壮的李良处于不能抵抗的状态才可能得逞。想到这儿,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死者的阴部。如果排除了阴部的损伤,我准备再做个系统的毒物化验,就宣布结束战斗。经过检验,我发现死者的阴囊部有两处小小的裂伤和片状的皮下出血。咳,有好戏了,我心中一阵狂喜。说实在的,如不仔细认真地寻找,这些作用在阴囊部的损伤还真是不易被发现呢。我迫不及待地剖开了死者的阴部。果然,在睾丸的鞘膜上我发现了膜下的出血。毫无疑问,死者生前阴囊和睾丸曾经受到了暴力的袭击!
“由于睾丸富含末梢神经,因此阴囊及睾丸对于痛疼刺激极其敏感,一旦受到了损伤,不仅能使人立即出现剧烈的痛疼,还可能发生疼痛性休克和神经反射性休克,使人失去行为的能力。因此,死者李良阴部的损伤与颈部的缢沟共同并存的现象,有足够的理由使我们怀疑,他是在失去了抵抗能力的休克状态下,被他人用绳索套住颈部而吊死的。”我一字一句地向大力“兜售”着我所掌握的知识和来自于检验中的判断。
审讯中,大力没费多少口舌,王红就交代了犯罪的经过。其实,那晚他们两口子并没有发生过争吵。蓄意谋杀丈夫的王红借性交后李良熟睡之机,紧紧地揪住了丈夫的阴囊并用力地挤压,致使李良当即痛得昏死过去。这时,王红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套套住了李良的颈部,将处于休克状态的李良悬挂在了门梁上,直到看着丈夫真的断了气儿,才悄悄地将门锁上,离开杀人的现场回到了她的娘家。身为酒店女招待的王红知道,女性在遭遇性暴力袭击时,如果用手抓捏、拳击掌拍、脚踢膝顶、持物击打强奸行为人的身体下部时,即可导致其阴囊和睾丸的损伤。阴囊和睾丸损伤后,可以使强奸行为人立即产生剧烈的疼痛,痛感可使强奸行为人立即出现疼痛性休克,处于休克状态的人即刻就丧失了行为的能力,当然也就丧失了继续实施性侵害行为的能力。一时间,李良的死成了当地的谈话热点。大家都说,要不是法医的检验,李良这个“吊死鬼”可就成了十足的“冤死鬼”了。
“本市著名女歌星何莉娜昨夜卧轨自杀。”市内的几家小报同时发布了这条消息。
尸体是以王大力为首的一大群男男女女送来的。当然,王大力是执行公务,而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一大群男男女女可都是何莉娜的崇拜者,或者说是一群追星族。验尸前,很多人都认为何莉娜是卧轨自杀的,更何况她的身上还留有她的遗书呢。可王大力就是觉得不踏实。这不,死活要把这具既漂亮又惨不忍睹的女尸送给我。火车的车轮是从死者的躯体上奔驰而过的。
解剖台上,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庞依然是那样的年轻和美丽。由于死者头面部的血液都已经流尽了,又由于她的躯体已被鲜红鲜红的血液所浸染,因此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庞便被衬托得洁白如雪。加上死者特有的那副孤傲而冷峻的面孔,死神便活脱脱地把一个凄美无比的冰美人,展示在了我的解剖台上。
“身长1米70,体重52公斤,发育良好,营养佳……”我边对尸表进行着常规的检验,边对着录音机进行着录音记录。“不对!”当我将带着胶皮手套的双手插入死者枕后那浓密的黑发中触摸颅骨时,手上出现了异样的感觉:枕部头皮有创口;枕部头皮下有出血;枕骨有骨碎片形成。毫无疑问,何莉娜生前不仅身躯遭遇到火车车轮的碾压,头部还遭遇到钝性物体的打击。我赶紧将枕后的头发剃光了一大片。“多好的头发呀,真是的,太可惜了!”我边剃边唠叨着。尽管头发很厚,但还是没能阻挡住凶器对头皮的损伤。现在,一处被浓密的头发掩盖住的头皮破裂伤暴露在我的面前,我们法医把它叫做“挫裂创”。在挫裂创内,我找到了能够反映凶器类型的石屑。不用说,凶器肯定是石头了。
颅骨的顶枕部有一处凹陷性骨折。用电锯将颅骨锯开,再将覆盖在脑组织外面的一层在解剖学上称之为“硬脑膜”的硬膜剪开,就可以看到那个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辈子都看不到也绝不愿意向别人展示的脑组织了。整个脑组织都像是参加过一场人民战争似的,全部反映出与正常组织不同的生活反应。所谓的“生活反应”,就是机体对外来刺激所作出的反应,当然这个反应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才有可能发生。脑组织对外来刺激最基本的反应是脑组织中的毛细血管扩张、充血,大量的液体从血管内渗出,形成“脑水肿”。在硬脑膜与脑组织之间,还有一层透明而薄的膜,它的解剖学名字叫“蛛网膜”。蛛网膜与脑组织之间的间隙称为“蛛网膜下腔”。在何莉娜的蛛网膜下腔中,我看到了大片的出血区,医学上称此现象为“蛛网膜下腔出血”。头部外伤,可以形成蛛网膜下腔的出血。蛛网膜下腔的出血,可以致使病人呈昏迷状态。蛛网膜下腔的出血,可以刺激脑组织出现生活反应。根据脑水肿的程度,可以肯定死者在遭遇脑外伤并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存活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受到伤害刺激的脑组织发生了一系列的病理变化。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力,何莉娜的死因是火车车轮碾压伤造成的内脏致命性损伤,但死亡方式是他杀而不是自杀。“罪犯先用石块重击死者的头枕部,致使死者颅脑受到严重损伤并呈昏迷状态。继而罪犯又将死者移至火车铁轨上,导致死者在昏迷状态下死于火车车轮碾压伤。”我满脸严肃地对大力说。“韩嵋,这个结论可太有价值了。这么说,在火车碾死何莉娜之前,何莉娜的头部曾受到外力的打击。”王大力兴奋的脸都有些红了。从脑部受伤,到火车碾过致死者死亡,这期间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作案时间的判定至关重要。王大力眼巴巴地盯着我,好像答案就在我的脸上。脸上可找不到现成的答案!
于是,我暂时抛弃了这具女尸,带着从她的颅腔内取出的脑组织,一头扎进了我的病理实验室。在这里我找到了我所需要的东西。根据头部损伤处组织中氨基肽酶含量的减少及损伤周围组织中氨基肽酶含量增多的比例关系,我计算出,从何莉娜头部遭遇打击到被火车碾死,其间生存了90分钟。我边观察着显微镜下的景状,边兴奋地把这种视觉上的感受翻译给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刑警队长王大力。据调查,火车到达前的90分钟内,与何莉娜在一起的人是她的情人,有妇之夫郝威。原来,那天何莉娜与郝威秘密约会来到城外郊游。在郊外野餐中,郝威趁着酒兴,不顾何莉娜郁郁悲悲的沉闷心境,强行欲与她发生性关系,遭到何莉娜的厉声拒绝。也许何莉娜言词过于激烈,也许郝威酒后失控,总之郝威发怒了。盛怒之下,他顺手举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猛地向何莉娜头部砸去,何莉娜动也没动一下就昏死了过去。郝威误以为何莉娜已经没救了,惊慌失措中,他将何莉娜抱到了离作案现场不远的火车轨道上,伪造了一个卧轨自杀的现场。是何莉娜那颗遭遇了郝威重重一击的颅脑组织所出现的生活反应和酶反应的活化程度,揭露了郝威的罪行。
这具带着一肚子鲜血死去的男尸,真是太能折磨人了!这死鬼,是三天前大力交给我的一个重要的研究物体“韩嵋,这可是个通天的案子呀,一定要尽快搞清楚这家伙死亡的真实原因。”
死者名叫蒋乐天。他的死,直接影响到一起重大经济案件的侦查和审判,因为他是这一案件的重要知情人。蒋乐天一直被单独关押在江北看守所的一个单间里,由武警日夜看守着。
出事那天,看守蒋乐天的武警叫赵宝山。现在,这个小武警已经被拘留审查。据赵宝山交代,那天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蒋乐天自己就将手铐给打开了。当他发现时,已经太迟了。蒋乐天举起屋内的椅子向他砸来并将他打翻在地后,拔腿就往门外冲。当蒋乐天冲出门外时,赵宝山立即对天鸣枪示警并奋力上前抓住蒋乐天的左肩将他摁倒在地,这一摁蒋乐天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蒋乐天被急送医院,急诊室的大夫一看就说人已经断气了。医院死亡证明书中死亡原因一栏,填上了两个字:不明。
围绕赵宝山的社会关系,专案组进行了内查外调,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赵宝山是这起重大经济案件的嫌疑人之一宋京生的一个远房亲戚。赵宝山会不会受人指使,杀害了蒋乐天?
专案组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大力,大力又把蒋乐天的死因问题交给了我。三下五除二,蒋乐天的死因很快就被我给找到了。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蒋乐天是带着一肚子鲜血死去的。因此,他的死因很清楚,他死于腹腔内的大出血导致的致死性的失血性休克。大力交给我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我所做的这些,并没有解决专案组交给大力的任务。要帮助大力完成这个任务,我不仅要搞清楚蒋乐天的死因,还必须搞清楚导致蒋乐天死亡的疾病或损伤,甚至他的死亡的方式。
想当初,剖开蒋乐天的腹腔,一看到满腹的鲜血,我便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我蛮以为我的战斗会很轻松很从容地迅速结束呢。谁想,如今奋斗了三天,我的身心还没有从蒋乐天的尸体里走出来。凭我的经验,当初,我蛮以为蒋乐天是个脾肿大患者,在轻微外力的作用下,他那肿大的并充满了血液的脾脏就发生了破裂,导致腹腔内的大出血而迅速地死亡。
之所以这样推断,一是根据蒋乐天死亡经过的特点,二是因为在蒋乐天的尸体上,我没有发现体表尤其是腹部和背部皮肤及皮下组织有明显的暴力打击的痕迹。可是,把人家的脾脏看了个遍,我也没能看出半个破裂口来。原来,我的推断是完全错误的,这个死鬼有一个很正常的脾脏。于是,我又把检验的目标放在了肝脏上,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子事儿。嘿,这下子我可有点傻了。腹腔内这么大的出血量,除了肝、脾的破裂,剩下的就应该是大血管的破裂了。可是,在这具尸体上,什么样的外力才能够导致死者腹腔内的血管发生破裂呢?盯着这具难缠的死鬼,我可真是有些晕头转向了。嘿,干吗总想着外力呀,没准还是动脉瘤的自发性破裂呢。对,还是先找找破裂的血管再说吧。
于是,我把腹腔内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在被掏空并清洗干净的腹腔内,我终于发现了破裂的右髂外动脉。
奇怪的是,当我对破裂的动脉进行显微镜下病理切片检验后,并没有发现动脉瘤的存在。也就是说导致蒋乐天死亡的右髂外动脉的破裂,并不是由于疾病所致,而是由于外力造成的。这个难缠的死鬼,又把我拽回到刚才那个难题上了:什么样的外力才能导致蒋乐天右髂外动脉的破裂呢?对我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
右髂外动脉位于右骶髂关节的前方,前有肠腔、腹壁覆盖,后有髂腰肌、髂骨覆盖。我再次从外向内检验了死者腹部及腰部的皮肤、皮下组织、肌肉以及肠腔和髂骨,再次证实,这些部位根本就没有遭遇外力的痕迹。假如外力作用于右髂外动脉并导致其破裂,那么这个力总应该有一个从外向内传导的过程吧,在力的传导过程中,途经的组织和器官肯定会在力的作用下,发生形态学的改变。
这些形态学的改变,用肉眼看就是外伤。这些肉眼可见的外伤包括皮下出血斑的形成以及肌肉的挫伤和骨折。如今这些损伤统统都不存在,说明外力肯定不是来自于腹部和腰部。这个要了人命的右髂外动脉究竟是怎么破裂的?蒋乐天的死与赵宝山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关系?我知道这些问题要是解决不了,我这个验尸官就没法子再在这个位置上混下去了。眼下多少个大官在盯着这起杀人灭口的凶杀案呢,我这人就是这么没出息,关键时刻掉链子。嘿,这个该死一千回的蒋乐天,怎么好意思跟我开这么大个玩笑,急得我真是跳楼的心都有!记不清这是三天来的第几次解剖了,反正我都快把蒋乐天的腹腔给看烂了,也没能看明白这个右髂外动脉到底是怎么破裂的。
是大力把我从蒋乐天的尸体中“捞”了出来。
“韩嵋,别吊死在尸体这一棵树上了,咱是不是再瞧瞧尸体外面的东西。”于是,我和大力又捣鼓起蒋乐天死前穿的那些个衣服了。
突然,我在蒋乐天那条深咖啡色的灯芯绒长裤的裤裆处发现了一块乒乓球大小的暗红色血迹,我马上意识到谜底就要从这里揭开了!
果然,我在这块已干的血渍中间发现了一个圆圆的小洞。天哪,我猛然想起赵宝山对天鸣枪的说法。是枪击?!这是我在尸检中始终没有想到的。
三天来,我的思维总是定格在外力致伤,内出血死亡的框框里,跟走迷宫似的,从一个死胡同里好不容易跳了出来,又走到另一个死胡同里绕不出去了。哇,看来,这下子老天该把我从这个死人布下的阴森森的迷宫里解救出来了。
我怀着异常激动的心情,立即检查了蒋乐天的内裤,没错,同一个位置,同样大小的暗红色血迹,同样大小的一个圆洞!没想到吧!在蒋乐天的肛门皱褶处,隐藏着一个十分隐蔽的枪弹射入口。
原来,赵宝山说了谎,他那一枪并没有对天而鸣,因为子弹射入了蒋乐天的肛门皱褶处。射入肛门皱褶处的子弹,穿透了蒋乐天的臀大肌,向身体右侧沿膀胱后壁,通过盆腔到达右髂区,造成了右髂外动脉的破裂。这时,弹头改变了方向,又沿着右腹壁内侧向上、后、外方向,在11、12肋骨高度穿过了右腰背部的肌肉。至此,这颗子弹的动能已经全部释放完了,它已经无力再往前继续行走了,于是它静静地藏在了蒋乐天右腰背部的皮肤下面长眠于此地了。
于是这颗被肛门皱褶处遮盖了射入口、又在蒋乐天体内旅游的过程中耗尽了体力而未能形成射出口的子弹,把个还不算是太面的验尸官韩嵋差点没玩儿晕过去。
毫无疑问,赵宝山枪击蒋乐天的行为肯定是过失而不是故意。当赵宝山眼见蒋乐天已逃出门外时,他右手掏枪,左手抓住蒋乐天的左肩,就在把蒋乐天摁倒在地的瞬间,握在右手的枪响了,随着枪响,蒋乐天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十九岁的赵宝山吓坏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蒋乐天会与他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有什么关系,作为武警,他只知道他所看守的这个罪犯相当的重要。当战友们赶来时,赵宝山不敢实话实说,他谎称对天鸣了一枪而将枪走火的事实隐瞒了下来。还好,一直到医院,一直到他被拘审,也没有人怀疑他枪杀了蒋乐天。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那颗走了火的子弹根本就没有射入蒋乐天的身体?可是,蒋乐天的确是在一声枪响后大喝一声倒地的,难道这个蒋乐天是被枪击吓死的?这三天里,赵宝山和我一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作为一名法医,我相信赵宝山的这些口供是真实的。再狡猾的罪犯,也不可能设计这么隐蔽的枪击杀人案。
听不懂人话的子弹头离开了枪膛后,不可能那么老实地受人摆布;人也不可能那么精确地计算出子弹的运行旅程,从而达到既能够立即致人于死地,又能够不在尸体的体表暴露出射入口和射出口的完美统一。
因此,这是一个意外的枪击事件。蒋乐天右髂外动脉的破裂口是一个奇特的枪击伤。这个鉴定之所以走了弯路,是由于思维模式出了问题。当时,我考虑问题的思路太狭窄了,翻来覆去的总想着导致右髂外动脉破裂的外力是从身体的腹背部传人体内的。
因此,总是把眼光盯在腹背部至右髂外动脉的皮肤、皮下组织、肌肉、骨骼、脏器上,试图在这些部位找到外力途径的痕迹。当右髂外动脉破裂的谜底揭开后,我按照弹道运行的规律寻找,发现在子弹途径的臀大肌、腰大肌浅层都有挫伤出血,右肾表面及切面也有散在的出血。这足以证明,外界暴力作用于体内,导致组织损伤,肯定会在暴力作用传导的途中留下相应的暴力痕迹。
这个案件的法医学鉴定,当时要是想到给这死鬼照张X光片,就用不着跟这个死鬼兜恁大一个圈子了。
一滴擦拭血痕
现场就在青山区武装部部长贾鸣山的家中,死因为枪杀。
死者是贾鸣山的妻子,市第二医院内科医师江燕燕。
“韩嵋,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贾鸣山满脸的乌云和疲惫,见到我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什么时候发现情况的?”我同情地问着贾鸣山。
“6点多。一进卧室,我就看到床下的这一大摊血迹了。昨天我到医院给我老岳父陪床,带把手枪怪不方便的,就把枪放在家里,谁知出了这种事。怪我,都怪我……”言外之意,妻子系用枪自杀身亡。
“昨天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我问。
“12点。我让小张12点来接的我。”贾鸣山肯定地说。
卧室里,江燕燕头高脚低左侧卧位躺在双人水床的外侧。
部队保卫部门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迫不及待地对我说:“死者是用手枪自杀的。”
“自杀?”从职业习惯上,我不肯马上作出这样的结论。
“您看,短枪就握在死者的手里。您再看看枪击的创口,一看就知道是近距离射击。”那人自信地说。
可是,凭一种职业敏感,我一看到江燕燕的卧姿,就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我仔细检查了江燕燕持枪的右手,发现了问题所在:用右手持枪,自击于左眉弓,需要采取右上肢跨胸,形成大弧度的持枪手势。而现在死者是让左手弯曲顶在下颌处而让右手独自持枪射击,违反了枪击时两手自然配合的动作,不大符合持枪自击的一般规律。
还有,子弹的射出口位于死者的头部正中略偏左。以江燕燕目前的体位, 子弹从左眉弓射入到头枕部正中略偏左射出,需要以75度角度的高度持枪射击。而枪击后由于冲击力的作用,加之死后尸体立即出现的松软弛缓现象,应程度不同地改变枪击前持枪的右手所处的位置,手枪的位置也应有所变动。然而,现在的枪仍保持着射击时的位置遗留在江燕燕的右手掌中,枪口紧贴着创口。显然,无论是手的位置还是枪的位置都不符合开枪自杀产生冲击力后的位置。
难道这枪支的位置,这死者的体位,是人为设置的?
如果说,枪支的位置和死者的体位都是人为设置的,那设计者对弹道学还是有些研究的。他一定读过不少这方面的专业书籍,包括典型案例。但是有一点被他忽视了,这就是:不少持枪自杀者,由于枪击时精神处于高度应激状态,因而尸体将出现“尸体痉挛”。而江燕燕根本没有出现“尸体痉挛”现象。
“韩法医,这是在现场发现的死者遗书。”侦查员小李递给我一张纸条。
纸条上,几行娟秀的字迹明白无误地表达出江燕燕向往死亡的心境。但是,从纸条上,反映不出书写的时间。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纸条不是昨天江燕燕写下的。
很快,又一个疑点出来了!触摸江燕燕的尸体,我心头不禁又是一惊,如果单从尸温上来判断死亡的时间,江燕燕的死亡绝不会超过一个钟头,因为她的尸温与活人没有什么区别。而从全身尸体的僵硬及尸斑的发展程度、角膜混浊的程度来判断死亡的时间,江燕燕的死亡至少在8小时以上了。
我注意到水床的电源开关处于关闭状态,于是试探着问:“老贾,你刚才关水床的开关了吗?”
听到我的提问,贾鸣山分明有些惊慌,但仅一刹那,他就坦然而肯定地说: “没有,我根本就没有留意其他的情况。”
这就怪了,如果江燕燕的尸温没有相当温度的支持,早就应该出现尸冷现象了。
水床的开关肯定是被人不久前才关闭的,而这个人除了老贾不大可能会是别人。
是贾鸣山有意用水床的温度维持尸体的尸温,而掩盖死亡的时间,还是忙乱中记忆上出现了错误?
当我将江燕燕的头部向上抬起,准备检验她的颈部时,又发现了一处致命疑点:江燕燕右下颌处有一滴黄豆大小的擦拭血痕,这只表明一种可能:江燕燕在熟睡时遭遇到凶手的枪击。凶手先是将枪口顶在她的左眉弓,扳动扳机后,子弹穿过她的颅脑使她立即毙命。之后,凶手又将江燕燕的体位安放在合乎弹道学规律的位置上,精心布置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自杀现场。但是,凶手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在制造这一自杀假象时,无意中把沾在自己手上的死者的血迹抹到了死者的右下颌处。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看看贾鸣山有没有作案的时间了。据调查,贾鸣山夫妻二人是昨夜7点左右在一家饭馆吃的晚饭。贾鸣山离家的时间是夜里12点。
我剖开江燕燕的腹腔,取出胃内容物。从消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约为食后3小时左右。如此看来,江燕燕遇害时间应为昨夜10点左右,而那时贾鸣山正在家中,他完全有可能趁江燕燕熟睡之机枪击江燕燕。
审讯室里,贾鸣山交代了一切罪恶。
河流中的浮尸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警车拉到了地处清明河与岷山河交汇处的湘沟。从警车上下来后,我们又乘上了汽艇在水中穿梭。坐在汽艇上,在当地派出所民警小李子的指点下,我看到了那具漂浮在岷山河中的尸体。
“应该是具女尸。”看着仰卧在水面上的浮尸,我立即断定说。
一般而言,男性尸体在水中漂浮以俯卧位多见,女性尸体在水中漂浮以仰卧位多见。这种现象,与男女骨盆的结构和肌肉组织在身体中的分布不同有关。
男性的骨盆均较小,臀部肌肉不发达,而胸廓则较宽广,胸肌也较发达,这就使得其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前方。所以,男尸在水中常呈俯卧位。而女性的骨盆均较大,臀部也较发达,因此其身体的重心偏于身躯的后方。所以,女尸在水中常呈仰卧位。
人的呼吸运动停止后,由于人体的比重要比水的比重大,所以尸体最先是沉入水底的。随着尸体腐败的逐渐产生,体内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腐败气体,尸体的比重逐渐轻于水后,尸体才会逐渐地浮出水面。由于腐败气体先是在头面部及有空隙的胸腹部产生,最后才发展到下肢。所以,水中尸体浮出水面的顺序都是先上体后下体。只有当腐败气体充满了整具尸体时,脚才开始逐渐上浮,最后,全尸才浮露于水面,而呈现出仰卧位或俯卧位。因此,凡是全身都已经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体内肯定已经高度腐败了,这时,大量的腐败气体充斥在尸体中。这些腐败的气体把尸体“吹”成了一个人形大皮球,这个人形大皮球足以使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变成一个大肥胖子,足以使一副五官秀美的面孔变成一副双目怒瞪、口唇外翻、肥头大耳、面目狰狞可怕的大“鬼”头。
果然,半小时后,横陈于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高度腐败的巨人般模样的女“鬼”。
在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上,判断死者死亡的时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水中浸渍的尸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出现一些相应的变化,法医可以借此规律推测尸体在水中浸渍的大致时间。
尸体浸入水中后,手掌及足底的皮肤会逐渐变白膨胀,指端的皮肤会发生皱缩。对这一现象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有所体会,如果手在水中浸泡多时,皮肤就会发生皱缩。而对于死尸来说,皱缩的皮肤就可以从手足上轻易取下。历经一个月左右,皮肤和指甲就可以根本不经过外力的作用即自动脱落,这种现象在我们法医学界称之为“溺死手套”。
摆在我面前的这具浮尸,手足皮肤及指、趾甲都是完整的,也就是说它们还没有从手足上脱落下来。因此,我判断尸体在水中浸渍的时间尚不足一个月。
我用两把镊子同时捏起死者膨胀的腕部皮肤,皮肤一下就被拉扯下来了。再结合尸体上的其他改变,我推测这具尸体在水中浸渍的时间应该是20天左右。
接着,我需要判断死者是生前溺死还是死后抛尸入水。
经过仔细的检验,我没有在尸体上发现死者有明显的生前溺死的征象。但是,在她的呼吸道及消化道内我发现了少量的溺液。这说明入水时死者已处于濒死期,此时,死者还有极微弱的呼吸运动和吞咽运动,这就使得少量的溺液进入了呼吸道及消化道。
那么,死者入水前,体内又有什么致命性的损伤呢?
当我剖开死者颈部的皮肤及肌肉后,很快就发现了骨折的舌骨大角及甲状软骨。
这一情况说明,死者是被人用外力压迫颈部致其机械性窒息后抛入水中的。
由于死者入水时已经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因此不可能出现正常成人溺水时所出现的反应强烈的呼吸运动及吞咽运动而形成的生前溺死的尸体征象,而只表现出呼吸道及消化道内仅进入少量溺液的尸体现象。
接着,我意外地发现,在死者的眼睛、耳朵及阴道口上均有一层薄薄的硅藻覆盖其上。这些水中的浮游生物封闭住了女尸的阴道口。经过查验,发现里面仍残留有精液。显然,死者生前曾遭人强奸。
我立即着手对吸入女尸呼吸道内的硅藻进行种属检验,以确定死尸落水的地点。
经检验,我发现位于岷山河上游地处云青区东部的一段月牙形河道中的硅藻种类,与吸入女尸肺组织中的硅藻种类相一致。
死者落水的地点找到了,死者落水的时间大致确定了。我又根据女尸的个人特征,通过个体识别的方法,终于确定这具水中无名女尸叫汪彩霞。
汪彩霞,女,20岁,身高1米60,体重58公斤,是本市卫校的学生,于20天前失踪。
汪彩霞的尸体找到后,公安部门列出的杀害汪彩霞的嫌疑对象足足有一个排。最后,通过残留在汪彩霞阴道内的精液,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个杀害汪彩霞的凶手,一个道貌岸然的教师李国光。
跪倒在我面前的是一群从山里走出来的小保姆。这群背井离乡的花季少女向我哭诉着同伴王小花的不幸遭遇,让人心生怜悯。
7天前,王小花被女主人用擀面杖殴打臀部,并赶出了家门。昨天,正在另一个小保姆主人家中休养的王小花,正痛哭流涕地诉说女主人对她的粗暴和无礼,突然面色苍白,只见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大喊胸闷憋气。起初,大家还以为这只不过是王小花在极度气愤之下所引发的一过性生理反应,没想到一声刺耳的尖叫之后,她就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在我的主张下,王小花的雇主一家工厂的厂长李秀梅被“请”到了公安机关接受传讯。
根据我掌握的医学基础知识,我立即预料到了这是臀部遭击后形成肺栓塞所致。
李秀梅认错的态度倒还真是不赖,她对用擀面杖痛打王小花臀部的事实供认不讳。看上去她并没有太沉重的精神负担,从思想上她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承担刑事责任的心理准备。她并不知道也绝不肯相信她已经闯下了致人死命的大祸。
看着这位泼辣的女强人,我的心情可是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了。我知道,一旦我的解剖刀开始运行,这个从工人一点点干起来的女厂长,就该离开那个被她视为生命的工厂了。
解剖前,大力着实为我捏了一把汗:“韩嵋,悠着点儿啊。这李秀梅是谁呀,她可是咱们市的大能人。你看,就这么会儿工夫,多少人来电话质问这事儿啊。我怎么想怎么觉着你的判断有问题,就屁股上那么个巴掌大点儿的伤,至于要人命吗?这事儿让谁听起来都特玄。咱可甭太感情用事了,啊。”大力说得没错,王小花身上的体表损伤,大部分集中在臀部,而且损伤的范围也不算太大。要说损伤的程度,其实比起那些非致命性的损伤还要轻许多。如果我愣是要说就这么点儿体表的损伤就能把一条人命给生生地毁了,让谁听了都觉得是故弄玄虚。
解剖时,站在我身旁的大力紧张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看着大力那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发笑,同时多少也有些感动。到底是铁哥们儿,设身处地为我揪着心,担心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慌不忙地切开了王小花臀部那青紫肿胀的皮肤,臀大肌严重的挫伤和出血暴露在我的眼前。为了提供诉讼证据,我让刑事照相专家老李,跟着我的解剖刀,把从体表损伤一直到深部组织损伤的全部层面,一张一张地全都作了拍照。接下来,我的解剖刀毫不犹豫地直指王小花的胸部。开胸后,我手中的剪刀顺着肺动脉不停地往下走时,终于发现了致王小花突然死亡的那颗早就在我意料之中的血栓栓子。正是这颗要命的栓子堵住了血液通往肺脏的动脉,引起了王小花的猝死。
那么,这颗致命的栓子是从哪里来的?
这颗栓子是从王小花臀部那些受到挤压挫伤的静脉血管壁上脱落下来的,正是那个用擀面杖击打小保姆臀部的李秀梅,把这个年仅17岁的小姑娘送上了不归路。
臀部受到的损伤为什么竟会导致人体突然的死亡呢?
肺动脉被栓子栓塞后,通过迷走神经,可以反射性地引起肺动脉和冠状动脉的广泛性痉挛,使得心脏发生麻痹,同时也可以引起周围循环衰竭的反射,从而导致患者猝死。
肺动脉栓塞的栓子大多来自于下肢的深静脉。如果身体的下肢受到了暴力反复的打击,被打击部位的静脉就会受到外力的挤挫,静脉上的内皮细胞就有可能坏死脱落。这样一来,那些原本光滑平坦的静脉管壁就会变得粗糙起来。粗糙的“路”面增大了血液流经管道的磨擦系数,使流经受损血管处的那些血液里的有形成分在损伤的局部凝集起来,最后积少成多形成了血栓栓子。血栓栓子形成以后,经过一系列的演变过程,大约一周左右,就可以从血管壁的附着处脱落下来,成为游动的栓子。
从此以后,这些游动的栓子,就在人体血液循环系统的管腔内开始了它们对人体生命灾难性的“旅游”。
从王小花下肢深静脉脱落下来的这颗栓子的“要命旅程”是这样的:首先它顺着人体血液循环的路径通过下腔静脉进入到王小花的右心房,再到右心室。在这段旅程中,栓子这位特殊“游客”的旅游通道是越走越宽的,因此,它可以在其中畅行无阻,可是当这位“游客”游到了右心再通过右心到达肺动脉时,它的旅行通道可就越走越窄了。终于,在旅行的途中,它被堵在直径比其自身的直径还要小的肺动脉管腔中不能再动弹了。于是,小保姆王小花这条年轻的生命就此完结。
厂长李秀梅最终成了阶下囚。她怎么也搞不明白,王小花肺上的毛病怎么会是她棒击屁股所造成的后果呢?她始终认为王小花的死与她没有关系,她根本就不服法院的判决,至今还在不停地告状。但是科学的证据是不可动摇的,她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儿,也是徒劳无益的。
位于市中心滨河大道上的海润大厦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火灾。经过数小时的艰苦奋战,消防队员们才总算是把熊熊的烈火给扑灭了。清理现场时,发现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面对着这堆炭化了的尸体,大力交给我的任务相当艰巨。第一,我要通过个人识别技术,确认死者是谁;第二,我要通过尸体所反映出的特殊征象,判定死者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第三,我要通过尸体内脏及骨骼的变化,找寻死者可能存在着的生前损伤及疾病。
在尸炭的下方,我发现了一串钥匙。经过实验证实,这串钥匙中有的是开总经理室门锁的,有的是开总经理室书柜及办公桌锁的。这一情况提示,死者很可能就是总经理室的主人,即海通广告公司的总经理沈勇。
我又根据炭化人残存的生殖器官及骨盆的特征,认定死者是一名男性。根据炭化人的四肢长骨及脊柱的长度和颅骨缝愈合程度及牙齿磨耗程度,我推测死者的身高应该在1.75米左右,年龄应该在30岁左右。这些特征均与中等身材、时年为29周岁的沈勇相符合。
根据炭化人的虎牙及种植牙的特征,我又比对了沈勇在医院的牙病档案记录,最终认定火灾现场中的那个炭化人确系沈勇无疑。
接着,我开始着手检验死者的呼吸道。在死者的口腔鼻腔及呼吸道内,我没有发现黑色炭末的存在。我又检验了死者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的含量,结果为阴性反应。这些尸体征象足以证明,死者在大火发生时,已经丧失了呼吸的功能。
上述检验可以肯定,死者在大火发生前就已经死了。
是死后焚尸吗?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在炭化人尸体上找到致命性损伤。在尸体上我发现了许多条状裂口。有些裂口还很深,深至尸体深层的肌肉了。另外,在尸体腹腔的部位也有一个很大的裂口,从裂口中脱落出来的内脏已经被大火烧焦了。
这一现象令死者的亲人们理所当然地认定为他杀的证据。但我知道这些现象根本就与他杀无关,这都是当火焰作用于人体时,皮肤和肌肉由于水分蒸发干燥收缩而致。
死者的家人对我的这一解释很是疑惑:“就算大火也可以把人的皮肉烧出这样一个个的大裂口来,可凶手也照样可以用凶器把人捅出这样一个个的大裂口来呀。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些裂口不是他人用刀捅的呢?”
“哦,沈勇身上的这些创口与生前被人用凶器所形成的刺切创是截然不同的。生前形成的刺切创,皮肤和肌肉的创面是在同一个平面上的。而被大火焚烧所形成的创口,则由于皮肤和肌肉这两种不同的组织在高温下收缩的程度不同,而使得皮肤和肌肉所形成的创壁呈现出阶梯状。”
还有一个问题是:假使沈勇是他杀,人都变成焦炭了,还能保留损伤的痕迹吗?
通常由于人体体积较大且含水分较多,因此除非大火延续时间很长或是在火葬等情况下,一般来说尸体还不至于从外到内全部被烧毁。
另外,外力作用于人体,如果能够导致人体的死亡,不仅在人体的表面会留下暴力作用的痕迹,在人体的内部也必然会留下暴力作用的痕迹。这是因为生物在长期进化的过程中,为适应生存环境的需要而逐步形成了一副十分合理的解剖结构。这种结构之所以合理,是因为它把生命的重要器官都藏在了最不容易受到攻击的深层组织里了。因此那些足以致人于死亡的外力,必须通过人体的各层组织,对位于人体深层的重要脏器进行致命性的作用,才有可能导致人体的死亡。
这个炭化人尽管从体表来看,绝对不可能再找到暴力作用的痕迹了。但只要他是死于外界暴力的作用,把他剖开看一看,还是有可能发现生前暴力作用在他体内的痕迹的。
我决定先从尸体的头部开刀。我发现死者的颅骨是完整的,因为整个颅骨没有形成骨折。一开颅我就发现了问题,在死者右侧丘脑内我发现了一个致命性的脑内血肿。接着,在大脑基底动脉顶端的分支处,我又发现了一个破裂的动脉瘤。
由此证明,沈勇死于突发的脑动脉瘤破裂后的脑出血。
原来,杀人的凶器是埋藏在沈勇脑内的定时炸弹。这样的凶器可是什么样的凶犯也无法制造的。
那么,火灾又是怎样引起的呢?
仔细勘验现场后,侦查员们发现了一个金属打火机,这个打火机就在尸体的附近。
原来,当沈勇将打火机的开关打开准备点烟时,突发的致命性的脑内血肿瞬间夺去了他的生命。沈勇的生命虽然终止了,但他生前所点燃的火种却从星星之火燃烧成熊熊烈火。于是,在这肆虐的疯狂的大火中,一个黑色的炭化人由此形成。
中亚医院儿科主任医师董建军,是我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最近被一起让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医疗事故所困扰。
10个月前,年仅3岁的许向阳被父母抱到了中亚医院的急诊室。当时这孩子的症状是高烧伴间歇性呕吐。值班医生以高烧原因待查收许向阳住了院。
住院后,许向阳的病征越来越复杂了。先是原因不明的高烧伴呕吐,使用药物对症治疗后,烧也退了,吐也止了。可就在准备出院时,小男孩又一个劲儿地嚷嚷他全身的肌肉和关节疼痛得难以忍受。
紧接着,小男孩又从大便中排出了一条似铅笔粗的大蛔虫。
董建军根据主治医师的汇报,结合各项检验,对许向阳作出了肠道寄生虫感染症的临床诊断。
没过几天,小病人又出现了神经系统的症状。他突然间不省人事,整日处于朦胧与昏迷状态之中。他的身体,每过几分钟就会出现轻微的震颤。
CT检查提示,许向阳的脑内有一个巨大的脓肿。
为了取出这个大脓肿,医院先后为小向阳开了三次颅,但手术都未成功。
从此以后,小向阳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整整十个月,医生们个个都是一筹莫展。
10个月后,小病人许向阳永远地离开了人间。许向阳父母以医疗事故为由向中亚医院起诉。
为了查清许向阳的病因,医院病理科在他死亡之后,对他的尸体进行了病理解剖。
解剖结果令董建军大吃一惊,小向阳的整个大脑已经变成了一个凝胶状的板块,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一种畸形的大脑病症。
受中亚医院的委托,我对许向阳那颗胶质样的大脑作了病理组织学的检验。
在这之前,我仔细地研究了许向阳的住院病历及尸体解剖记录。很快,我就把在病历中反映出的许向阳几次排出蛔虫的情况和在尸体解剖中发现许向阳的大脑组织散发出粪便味这一奇怪的现象联系到了一起。我立即着手对这颗化脓的大脑进行了细菌的培养,在脑组织中,我终于发现了大量的从人体肠道内带来的细菌。
至此,谜底终于被我揭开了。
许向阳是被一颗射入大脑的生物子弹杀害的。这颗生物子弹的名字就叫蛔虫。
蛔虫,很容易被普通患者甚至是医学专家小视。其实,许向阳在病程中曾经几次排出过蛔虫,董建军据此也作出了肠道寄生虫感染症的临床诊断。但是,当病人出现了神经系统的症状后,蛔虫就在这混乱复杂的症状中被临床专家们忽略了。
跟绝大多数疾病相比,蛔虫病确实是一种小病。这种病病情比较温和,病程一般都呈良性的过程。不过,千万不要轻视这种小病。极少数被感染者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身体将会遭到毁灭性的灾难。
蛔虫病感染的途径,主要是以他人的粪便为媒介。新鲜蔬菜如果曾被施以包括粪便在内的无机肥料,而又没有严格清洗,就很容易通过粪便把蛔虫卵送入健康人的体内。
蛔虫寄生于人体的小肠内,有雌雄之分,其生殖能力大得惊人。当成虫在体内交配后,一昼夜可产卵20万枚。受精卵随粪便排出体内约2至3周后,逐渐发育成感染性虫卵。
人如果喝了污染有蛔虫卵的饮水,吃了有蛔虫卵的蔬菜、瓜果,这些感染性虫卵就会进入到人体的小肠内进行孵化,从而发育成为幼虫。
蛔虫在体内成长发育的正常过程简言之就是:幼虫在小肠内孵化出来之后,先是跑到了肝脏和肺脏,而后又沿着呼吸道向上蠕动到了喉管的附近,接着又返身回到了消化道里。
但是,有时候幼虫在移行的过程中也会“误入歧途”,偶尔向着远离呼吸道和消化道的器官蠕动。而这种错误对于它们赖以生存的寄生体,也就是那些养育着它们的主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如果这些小东西不幸转移到了人的眼球,就可以引起失明;如果它们不幸闯入了大脑,就会在大脑里形成一个不可治愈的脑脓肿,导致不可避免的死亡。
为什么说幼虫一旦闯入大脑,人就没救了呢?
这是因为,人的大脑是一个绝对无菌的环境,它对细菌的抵抗力尤其是对肠道细菌的抵抗力极低。幼虫身上携有从大肠带来的大量细菌,大脑对这些外来入侵者的应激反应就是在这些细菌的周围形成一个脓肿,将入侵者紧紧地包围起来并试图将其消灭。但是,由于机体的免疫系统并不可能有效地击败这些进入大脑的肆虐而又疯狂的病菌。因此,在大脑内形成的脑脓肿非但不可能缩小消失,反而会变本加厉地越长越大,最终造成致命性的后果。
科学的检验证明,对许向阳那个胶质样的大脑,没有任何一种抗菌药物可能治疗成功。事实上,这孩子在第一次就诊时就已经注定是不可救药的了。
于是,许向阳的父母撤回了对中亚医院的起诉。
秦江南是W合金试制工作的主要承担者。导致秦江南丧命的子弹恰好含有W合金成分,而合金技术却神秘地消失了。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秦江南被害案的后面还隐藏着复杂的背景:有人私藏甚至窃取了这一重大技术机密!
在冶金专家李成的引导下,警车把我带到了荒郊野外的这片废墟上。 这里曾经埋葬了一批文革武斗中遭遇死亡的殉难者。历经20多年的风雨沧桑,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只能是一堆又一堆的白骨了。
“韩法医,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准确地辨别出我爱人的尸骨呢?”李成小心地问。
“应该可以。”我自信地从地上捡起一根人骨头,边测量边说道:“人体解剖学理论和法医学实践证明,人体上各种类型的骨头,例如:大腿的股骨,小腿的胫、腓骨,上臂的肱骨等,其长度都分别与本人身高之间有着严格的比例关系。我们已经掌握了您妻子生前的有关资料,再结合性别、体型等修正因素,把她的遗骨从这堆白骨中筛选出来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回到工作间,我一块又一块地拼接着从墓地带回来的白骨,工作台上逐渐出现了一具人体骨骼的整体轮廓。
“这个女法医从墓地里带回来的这副尸骨真是江南的吗?她会不会搞错呀?”我知道,李成虽然没有开口,但心里对我这个法医还是没什么底儿。
“别急,我肯定会拿出一个令您心服口服的证据来。”
当李成按约来到我的工作间时,一架栩栩如生的头颅模型令他惊讶不已:“江南,是你,真的是你吗?韩法医,这,这简直就跟20多年前的秦江南一模一样呀!”
我解释说:“这是我们给您的妻子进行颅面复容手术的结果。当然,复容之前,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采用了颅像重合技术。我们把可疑颅骨和您爱人生前的相片,在相同角度与距离下拍成同一大小的底片,而后将这两个底片叠印成颅像重合照片,经过颅像重合技术,我们证实了这个颅骨确实为您妻子所属。为了把个人识别工作做得更扎实一些,我们又根据颅面骨具有形态结构稳定性这一特点,应用面部20多处软组织厚度的数据,将粘性物质粘附在她的颅面骨上,从而恢复她生前的容貌。”
李成面对爱妻的骨髅,流露出既感神秘又感惊讶,既感悲伤又感惊喜的复杂神情。
“李教授,我不得不郑重地向您报告:您的妻子并非死于车祸。”我收起了满脸的笑容,郑重其事地说:“她是被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头部后才被人移尸到火车轨道上的。”
就像一根钢针扎在了李成的臀部,老头子猛地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什么?江南是被人害死的?天呐!”
“我们可以运用‘中子活化分析’的方法,从子弹穿过死者颅骨时在颅骨上遗留下的擦划痕迹上,检测子弹的化学组成,从而确定子弹的生产厂家,进而发现子弹的持有者。”我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运用中子活化分析法,对死者遗骨上弹孔周边的痕量沉积物进行微量测定,我们发现击中秦江南头部的那颗子弹,使用的是一种国际上称为W合金的特殊钢材。若干年前,科学家们就是通过对拿破仑的头发进行活化分析,发现他很可能死于砷中毒。
由于W合金具有高度的耐腐蚀、高强度、易加工等一系列优越的性能,20多年前,国家曾将试制这种新产品的任务单独下达给秦江南所在的东枫钢铁厂,秦江南是试制工作的主要承担者。但是据李成回忆,直到他被迫与秦江南离婚含冤离厂的那一天,试制工作仍然处于探索阶段。
这颗击中秦江南头部的子弹,无疑证明后来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并且已经产生了实用价值。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W合金却从此在“东钢”神秘地失踪了。在侦破组的协助下,厂里的文档人员翻遍了全部技术档案,也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的文字记录。
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秦江南被害案的后面还隐藏着复杂的背景:有人私藏甚至窃取了这一重大技术机密!
一个星期后,杀害秦江南的凶手落网了。
文革期间,东枫钢铁厂现任业务副厂长蒋辉是造反派头头武斗司令刘青山的私人秘书。这个蒋辉在运动中从不抛头露面,但却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刘青山出了不少的坏主意。他先是让刘青山把当时进行W合金试制工作的秦江南关进“封闭式学习班”后,继续研制W合金。他告诉刘青山,一旦W合金研制成功,就可以用这种材料制造出一种杀伤力特别强的子弹。当时的刘青山一心想扩充实力独霸一方,因此为秦江南的研制工作提供了最好的但又是最封闭的工作条件。W合金研制成功后,蒋辉又提醒刘青山,不能让秦江南活着出去,并设计圈套,故意让秦江南知道她的女儿患了急性肺炎的信息,还制造机会放她逃跑。然后又安排杀手在半路上将秦江南枪杀后再移尸铁轨,制造了车祸的假相。
20年后,蒋辉登上了“东钢”业务副厂长的宝座。他早已把W合金的样品和全部研究资料都占为己有。这几年,他利用职权在暗中一面加紧办理出国移民手续,一面与国外的厂家私下合作制造W合金。
法医鉴定将蒋辉的出国梦和发财梦击得粉碎!
被误解的暧昧关系
女教师李芸与腹中胎儿一起丧生于一场大火之中。
姜副局长委婉地询问起我与李芸的丈夫秦登峰的关系。怎么,我被疑为与当事人有暧昧关系?
看来,组织上已经把我列为作伪证的嫌疑对象了。
不对,大伙儿一个个儿都怪怪的,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是与我有关的不大正常的事情。
果然,那天下午,主管刑侦的姜副局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是有件事儿要跟我谈谈。
真还不是件省心的事,这事儿足足把我给折腾了半年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起因是一场火灾。
10年前一个寒冷的夜晚,市卫校教师李芸的单人宿舍由电炉引起了一场火灾,李芸及腹中即将出世的胎儿一起丧生于大火之中。
姜副局长让我把当时进行法医学检验的情况整理一个材料交给组织,并委婉地询问起我与李芸的丈夫秦登峰的关系。
秦登峰是医学院的病理生理学教授,李芸死亡之前我与他并不相识 。通过对李芸的尸体及腹中的胎儿进行检验鉴定,我认识了当时还是医学院讲师的秦登峰。后来,由于学术上的一些联系,我们有了一些接触,但来往并不密切。在我的印象里,这人总是有点怪怪的。
当我到档案室调阅10年前对李芸进行法医学检验鉴定的原始材料时,档案室的小芳悄悄地告诉我:三天前,上头派的法医学专家也曾经调阅过这些材料。
看来,组织上已经把我列为作伪证的嫌疑对象了,我内心一片茫然和慌乱。
面对我所经手的尸体,我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在特殊的工作环境中,我与这些尸体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我总觉得我的这些“顾客”们是有灵魂的,他们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洞悉我的心灵,倘若我的心眼长偏了,倘若我惹怒了他们,那可是会遭到报应的。
但是,对于检验鉴定中的有关技术性问题会不会出什么差错,我可不敢口出狂言。为此,我时常会感到不安和恐慌。夜深人静时,也许突然会想起某一个没有搞定的案件而彻夜不眠。
我迫不及待地翻阅着10年前我所制作的那份检验鉴定文书。
尸体外表检验的文字记载是:李芸的尸体上有大面积的三四度生前烧伤,手上有明显的生前烧伤水泡。面容及颈部已经部分炭化,隆起的腹部已经被烧裂,身上及床上的衣物也已被烧烬。
值得一提的是,死者有“外眼角皮肤烧伤征象”。
“外眼角皮肤烧伤征象”,是由于活人在受到大火的焚烧时,双眼出于保护性的反射作用而必将紧闭所产生的结果。因此在对生前烧死的尸体进行尸表检验时,可以发现死者眼角的皮肤虽然被大火烧焦了,但皮肤皱褶之间却仍然保持完好的现象。这个征象,是生前烧死者所特有的征象。
解剖检验的文字记载是:发现死者口、鼻、呼吸道,直至呼吸道深部的管腔内均有黑色炭末。毒化检验的结果是: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的含量明显增高。这足以证明,死者在烧伤的过程中,肯定还存在着呼吸的功能。因为在大火中,只有通过剧烈的呼吸运动,才能将空气中的黑色炭末吸入到机体的呼吸道深部;也只有通过呼吸运动,才能将空气中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吸入肺泡并进入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形成血液中高浓度的碳氧血红蛋白。
对李芸腹中的胎儿进行解剖检验的文字记载是:发现胎儿全身布满富含蛋白质渗出物的水泡。这是胎儿生前烧伤的明显特征。
除了文字记载外,我还将能够证明李芸系生前烧伤的肉眼及显微镜下所见的证据用照片及组织切片的形式固定和保全了下来。
谢天谢地,如果没有这些证据,那些对我有疑心的人肯定会说我在文字上做了手脚。
我在鉴定书的结论部分对李芸的死因作出了肯定性的结论:死者李芸系在生活状态下烧死。
看完关于李芸死因鉴定的法医学鉴定书后,我那颗被拽到嗓子眼里的心一下子就放到肚子里了。
从法医学鉴定书中我没有发现鉴定中存在什么失误和差错。
要命的是,刑警们根据我的鉴定结论,一致认为李芸死于意外火灾。更要命的是,10年后李芸的丈夫秦登峰自杀了。从秦登峰留下的遗书中,刑警们得知李芸并不是死于火灾事故,而是死于秦登峰的魔爪。原来,10年前秦登峰先将妻子李芸扼死后,又纵火焚尸伪造了一个火灾的现场。
秦登峰在临终前的遗言中自述:10年来,他一直生活在痛苦自责的深渊里,他想死又不敢死。早在10年前他就特别向往死亡,但他实在是没有勇气自己结束生命,于是他就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还伪造了火灾的现场。他以为法医很快就能识破他的阴谋,他也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出乎他的意料,公安局的法医居然说李芸是生前烧死的。事实上,他明明是将妻子扼死之后才焚烧了尸体的,她怎么会是生前烧死的呢?
“难道是那个女法医爱上了我?”10年来秦登峰这个可笑而又可怕的猜测真把我给害惨了,怪不得同事们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
唉,这个可怜的抑郁性精神病患者!
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家。恰恰这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的好友陈英坠楼身亡。
显然,陈英在摔死之前,已经遭遇到了暴力的袭击。因此,陈英的死绝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被害身亡。
这件事发生在我的母校。当时,我正在法医系读硕士学位。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家。恰恰这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的好友陈英坠楼身亡。
陈英是头冲下摔在地上的,右侧太阳穴部位先着地,损伤主要分布在右面部和身体的右侧。陈英往日那美丽端庄的模样已被口鼻歪斜的面容所代替。
看着陈英那张扭曲的脸,我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同学八年,其中有五年为同班,我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亲如姐妹。后来的三年研究生生活,虽然我们分别在不同的专业学习,没有更多的机会同吃同住了,但我还是少不了常常去扰乱她的生活。衣服上的扣子掉了,找陈英;裙子上的拉链坏了,找陈英;外文资料译不出来了,找陈英;气不顺,火没处发了,找陈英……
从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陈英像是在擦玻璃的时候,一不留神踩空了掉到楼下摔死的。那块擦窗户的抹布就在尸体的右侧,光亮如镜的窗户玻璃上留有陈英的指纹,窗台上留有陈英的脚踏痕迹。陈英的拖鞋,一只被甩在楼下,一只留在了窗台上。
陈英是个太爱干净的女孩,什么东西到了她的手里都会变得一尘不染。我总说她是生活的奴隶。“总有一天你会活活地累死!”这是我常常对她说的话。难道她真的死在了对生活的过分讲究上?
突然,我发现楼下那棵伸到三层楼窗前的梧桐树的一片树叶上有血痕!
很快,这块可疑斑迹被验明正身:人血;出血部位是鼻腔;血型与陈英的完全相同。
从尸检的情况来看,鼻部血管的破裂,不像是外力直接作用于鼻部所致。
还有什么原因能够导致鼻腔出血呢?
对了,当外力在短时内作用于颈部,致使位于颈部浅层的颈静脉受压,而位于颈部深层的颈动脉仍然畅通时,可以导致头面部毛细血管内的压力骤然间增高,毛细血管高度扩张充血,鼻腔就会有出血现象。
我立马用学到的知识,对上述血痕进行了陈旧度的测定,证实它们离开体内的时间不超过24小时。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陈英在从楼上坠落地面之前,已经身负内伤。显然,陈英在摔死之前,已经遭遇到了暴力的袭击。因此,陈英的死绝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被害身亡。
经过检验,我们发现陈英死前曾与一名血型为A2型的男子发生过性关系。
从尸检的情况来看,陈英是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与那名男子发生性关系的。
不用说,肯定是那个照相的,叫什么冯良。
自打陈英交了这个冯良,我没少跟她吵过架。这个冯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了一双极不安分的眼睛不说,还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动不动就跟陈英翻脸。陈英也是,在冯良面前,整个一个受气包、出气筒。我就不明白,一个堂堂的硕士生,干吗要和这个照相的要好!
解剖发现,陈英生前颈部受到暴力压迫。看来凶手还是挺狡猾的,他一定是害怕在陈英的体表留下痕迹,于是在扼颈时,衬垫上了柔软的物品。
很快,在陈英尸体头部的左顶枕部,我又发现了一处头皮下的出血。很明显,这处损伤不是高坠伤。
根据损伤的特征,我们认定陈英左顶枕部的损伤符合较大的钝性平面作用于陈英的头部而形成的撞击伤。头部撞击陈英宿舍的墙壁,可以形成陈英头部的这处撞击伤。
经过检验,认定在陈英坠楼之前,与陈英发生性关系的那个男人,正是冯良。
审讯连夜突击进行。冯良交代了以下罪行。
原来,这个冯良在国外还有个妻子。本来他是准备和这个妻子分手的。可是等到妻子从国外回来,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个略显土气的妻子现在一下子变得高贵得像个公主。更让他心动的是,人家还从国外给他带回来了一笔很可观的资金。
他知道陈英爱他爱得要死要活,他也知道陈英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按照两人原定计划,再有一个多月,陈英的硕士学位一拿到手,他俩就可以完婚了。但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他要断绝与陈英的关系,与他的妻子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那天,他烦躁透顶,带着满腔的怒气,欲与陈英做最后的一搏。
陈英正在窗台上擦玻璃,一见到冯良便激动地跳下了窗台。这时,擦窗的抹布从陈英的手中坠入楼下。
触景生情,冯良脑中立刻闪出了一个罪恶的念头。
冯良趁势假心假意地将陈英拥入怀里,接着,两人上了床。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此时,陈英已经完全沉浸在爱的海洋之中。突然,冯良顺手抓起身边那件柔软的内衣,衬垫在陈英洁白如雪颈部,用罪恶的双手用力扼住陈英的喉头,接着又将陈英头部猛力向墙上撞去。
陈英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就被冯良扔出了窗外。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滴躺在树叶上的血痕要了他的命。
小青年以前根本就不认识这个陌生的杀手。昨天晚上在香河宾馆游泳池,他们初次相识。
俩人越聊越近乎,最后,小青年跟随着陌生人住到了陌生人包住的豪华房间里。夜半三更,睡梦中的小青年突然头部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小青年实在不解:陌生人为什么要杀死他?
那天是个星期日。还在睡梦中,我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我极不情愿地拿起话筒:“谁呀,这么早?”
“韩嵋,不好意思,打扰了。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大力的声音近乎讨好。
与以往总是与死尸打交道不同,这回除了一个死人以外,等待我的还有一个浑身是血到处是伤的大活人。
不用说,这是一起斗殴事件,最后的结果是造成了一死一伤。
我认真地倾听了这个浑身是血到处是伤的小青年陈述的打斗历程。
离奇的是,小青年以前根本就不认识这个陌生的杀手。昨天晚上在香河宾馆游泳池,他们初次相识。
当时,小青年穿着泳裤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稍作休息,陌生人身披毛巾被,上前与小青年搭话。
俩人越聊越近乎,最后的结果是,小青年跟随着陌生人住到了陌生人包住的豪华房间里。
夜半三更,睡梦中的小青年突然头部遭到了重重的一击。当他极为困难地将双眼睁大时,发现陌生人正手持一把斧头,呆立在他的身边,那样子看起来像是疯了!
出于生存本能的自卫反应,小青年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与陌生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最终的结果是,小青年头上、身上、手上、胳膊上到处都是砍伤。陌生人身上的伤倒是不多,但在这不多的损伤中有一处是绝对致命的严重颅脑损伤。
陌生人为什么要杀死小青年?小青年莫名其妙,十分的委屈和不解。
我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小青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找死呀,糊里糊涂地就敢跟着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走,还住在一起,不是同性恋才怪呢!
哼,就为了这么不到一夜的“好事”,就被人家摧残成这副模样!这还算轻的呢,后面指不定还有多少倒霉的事等着呢!受审、赔偿,没准还得蹲大狱呢!
可陌生人为什么要将自己刚刚结识的同性恋对象杀死呢?
这,我可搞不清了。
精神分裂症患者?妄想狂?性虐待狂?变态杀人狂?
我再次走进解剖室,这次,我要按常规对尸体进行系统的解剖检验了。前面,我的工作程序是先认真倾听伤者陈述的事件经过;再仔细对伤者进行活体损伤的检验;最后再对死者的尸体进行生前损伤的检验。其主要目的是验证活者口供是否真实。也就是说对尸体的首次尸检只是单纯地检验尸体上存在着的外伤情况,而没有对尸体进行系统的全面的解剖检验。所以,我把走出迷宫的希望寄托在与死者这次全面的“会晤”上。
在进行尸表检验时,我按部就班地从上到下边观察边对着录音机作录音记录:“……右下肢腹股沟下一公分处有一5×6公分的紫色痣……”念到这里,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足足有十秒钟。
“嗨,有了!”我一下子冲出了解剖室。
“哎,小伙子,快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大腿根!”我肆无忌惮地冲着小青年喊道。
“韩嵋,悠着点,别把人家孩子给吓坏了!”大力有些不解地提醒着我。
“嗨,怎么还傻愣着?快点,脱裤子!”我根本就没有耐心作任何的解释,只想尽快地验证一下我的判断。
“哇塞,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巧合,要不怎么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呢!”看着小青年大腿根上的那块与死者颜色大小几乎完全相同的色痣,我觉得自己已经从迷宫里走了出来。
果然,当天在公安部发出的通缉令中得知,死者是吉林某公司的一名携带1000万人民币潜逃的大贪污犯。
现在,一切都应该明了了。这个贪污了1000万的公司财务主管,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在全国范围内被通缉。另外,他还知道,长在大腿上的那块特殊色痣一定会被警方作为个体识别的特征,而在他的档案资料中记载。所以,当他偶然发现或者可以说是刻意去寻找到了一个与他同样在大腿上长有一个色痣的青年时,他就精心地策划了一个圈套。
他企图将这个初识之交干掉,砍去他的双手和脑袋,使法医难以对死者进行完整的尸体鉴定。他想象着,公安机关对这具尸体的指认,就只剩下了一般的描述和一个留在大腿上的特殊色痣。这往往足以使人们相信他本人已经被人暗杀了,1000万元也被杀手携走了。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改名换姓,另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去过他那花天酒地的舒心日子了。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死在了他的谋杀对象的手上。
我小学的同学,外号“鼻涕王”,大名李亮,那天开着奔驰320,油头粉面,西装革履地闯进了我们刑科所。
原来,李亮的妹妹李芳突然失踪了。据李亮猜测,李芳很可能被丈夫王亚军杀害了。
我立即给大力的BP机上发了短信息。
四个小时以后,大力给我送来了李芳的尸体,并将现场法医的验尸报告交给了我。
在现场为死者做尸表检验的肖法医在勘验报告中的“结论”一栏里,清清楚楚地填上了“他杀致死”。
“韩法医,您看,这凶手也够残忍的了。光头部就用利器砍了18刀。”肖法医指着尸体上的累累伤痕对我说。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死者头部的那18处刀伤,随后慢慢地将头摇了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哎,怎么了,韩嵋,发什么愣呀?有什么想法,您倒是说话呀!”大力一看我这副样子,有些急了。
“不对,大力,肯定不对!”我十分肯定地说:“你们看,头部的这18处刀伤位置多集中呀,全都在头顶和前额这极小的范围内。这说明,造成这些损伤的时候,死者的头部根本就没有移动过。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够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让凶手一个劲儿地用刀砍呢?”
接着,我让肖法医和大力为尸体翻了个身,死者背面居然连一个刀伤都没有!
如果顺着大力的思路,蓄意谋害妻子的王亚军在李芳熟睡之后,挥刀对妻子下了毒手。那么意识清楚的李芳在挨了第一刀之后就应立即下床奔逃,这是人类生存本能所决定的应激反应。如果这时王亚军紧追不舍,那么一个奔逃在前,一个挥刀在后,落在奔逃者身上的损伤应该具备两个条件:第一,损伤的部位应该很分散;第二,损伤的部位应更多地分布在死者的背后而不是胸前。
再仔细检查,我发现李芳身上的刀伤一类为濒死期的损伤,一类为死后伤。
经过开颅、剖胸、破腹三道工序后,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李芳的死因被我找到了。
李芳的主动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长了个挺大的瘤,这东西就像颗定时炸弹,平时不被任何人所察觉,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李芳死于主动脉瘤破裂。
触发李芳主动脉瘤破裂的原因是什么呢,是王亚军挥刀行凶所致还是另有原因?
我和肖法医一起对王亚军进行了活体检验,发现王亚军的手上、臂膀上有好几处擦伤和乌青的皮下出血斑块。
经过与那把在李芳身上砍了几十下的屠刀进行比对,我发现王亚军身上那一道道的伤痕都是被那把屠刀的刀口划破的。
王亚军在此后的补充审讯中终于供出了事实的真相。
妻子李芳最近在外边有了情人,越发地看不起他。那天居然手拿屠刀冲向楼上儿子明明的房间,叫嚷着王亚军再不答应与她离婚,她就杀死他们的儿子明明。
王亚军知道坠入情网中的李芳干得出这种烂肠子的事儿来,于是不顾一切地拼命与李芳争夺屠刀。二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斗,终于屠刀被王亚军夺下,但同时精疲力竭的李芳也倒地身亡。
吓昏了头的王亚军根本就不知道妻子是怎么死的,他只知道妻子是在二人相互厮打中气绝身亡的。
当时,王亚军惟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把尸体藏起来。
可这么长的尸体塞到哪儿呀?昏头昏脑之中,王亚军将妻子的尸体拖到床上,重新拾起丢在地上的屠刀,开始干一件对他来说十分棘手的事把妻子的尸体肢解成可以盛在一个容器里的碎块。
王亚军的手可以用来熟练地绘制建筑蓝图,但要用来肢解尸体,却不免显得太笨拙。折腾了半天,只剁下一小节拇指。他焦躁万分,于是开始挥刀在尸体上乱砍乱斩乱剁。他砍头、斩手、剁手臂……越来越多的血四处飞溅,却什么也没有砍下。他绝望了,干脆抬起尸体,挣扎着把她背到了地下室,再把尸体放在地下储藏室的一口箱子里,然后把箱盖紧紧地盖上。
于是,李亮的妹妹李芳从此失踪了,直到警察把她的尸体从箱子里拖了出来。
案子虽然了结了,李芳的死因也有个说法了,但“鼻涕王”李亮却因此大病了一场。据说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他一连大骂了三句:“他妈的,臭法医韩嵋!”
嘿,这个“鼻涕王”,整个儿一个没文化!也不好好琢磨琢磨,你妹主动脉上长了恁大一个瘤,不好好在家歇着,还那么玩儿命地去找死。就这,你能怨得着我吗?
也许李宏伟对这一切真的一无所知,也许郑晓敏只想凭自己的技能做一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她只是迫不及待地要和心爱的人早日成婚,因为她已经有了身孕。
那天下午临近下班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韩嵋,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吧?”听声音,对方像是个上了岁数的男人。
“我是李宏伟。”
这个李宏伟是我的战友,那时我们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因为文革没有书读,于是我们这帮在部队长大的孩子小小年龄就都跑到解放军这所大熔炉里锻炼去了。
“哦,有事吗?老李。”
“啊,对,有点事儿。这事儿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求你呐,是丁红让我打电话给你的。是这样,我爱人昨天去世了,是恶性淋巴瘤,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还算不错,医院尽全力治疗,又维持了一年。我爱人生前特别爱打扮,人长得也还算漂亮。这不,过两天人就要火化了,亲朋好友们都希望与遗体告别时,能把她打扮得漂亮些。今天大家商量这事儿时,丁红就想到了你,她说你肯定会帮这个忙。”李宏伟吞吞吐吐地说完了这段话。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赶到了中亚医院的太平间。谁想,这一去,可把事情给弄大了。
一看到尸体,凭一种职业敏感,我就觉得哪有些不对劲。我用疑惑的目光扫视着站在死人旁边的那些人。
果然,我发现了一双惊慌的大眼,我的目光与这双惊慌的大眼对视良久。
“韩嵋,这是郑护士,她对我爱人特别的关照。”李宏伟有些不自在地向我介绍着这个有些失态的女人。
丁红在我的身后悄悄地捅了我两下,不满地对我说:“干吗呀你,这眼神多不礼貌呀!”
我只好将疑惑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等着我“打扮”的死人。
一个拖了一年之久的晚期恶性淋巴瘤患者,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可能随时发生死亡,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我这个验尸官往这个死人面前这么一站,立马就看出了问题。
我伸出双手,在死者略显不对称的左右颜面部位仔细地触摸起来……肯定有问题!因为我的左手与右手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来自左手的触觉告诉我,在死者略微肿胀的左颜面部的皮肤下面,肯定藏着一些外来的气体。这些异常的气体是从哪里来的,它们与患者的死亡有什么内在的关系?
根据大力他们的调查,死者是前天凌晨2时死亡的。当时,死者的丈夫李宏伟正在病房的陪床上熟睡,陪伴在死者床前的正是那位郑护士。
护士静脉点滴注射空气致人死亡?我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镜头。解剖时,我手拿放大镜,仔细地检查着死者右上肢的肘弯处。在相当于贵要静脉处,我发现了一个与其他注射针眼相比,最为新鲜的针眼。我毫不犹豫地用解剖刀剖开了此处的皮肤。
死者右侧静脉一旦暴露出来,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原来,死者右侧静脉内充满了串珠样的气泡!
医学知识告诉我,气体进入右侧静脉后,首先在静脉管道内产生了大量的空气栓子,这些空气栓子顺着静脉血管的血流方向,通过右侧腋静脉,右侧锁骨下静脉,右侧无名静脉,上腔静脉而入右心房。当大量的空气随血流进入右心后,由于心脏的收缩,一方面,空气受到了心脏收缩力的冲击,形成了无数的小气泡,妨碍了静脉血液向心脏的回流和向肺动脉的输入,造成了严重的循环阻塞,加之还有一部分气体进入了肺动脉,造成肺动脉的空气栓塞,致使患者出现呼吸困难、紫绀,最终造成人体突然死亡;另一方面,那些没有进入右心房的气体在心脏收缩力的作用下,顺着上腔静脉被挤向左侧的无名静脉,左侧的颈内静脉及左侧的面总静脉,最终气体出现在左颜面部下的血管内。死者正是利用这些气体对面部形成的特殊的形态学改变,将她所走过的这段不同寻常的死亡之旅默默地告诉了我。
至此,死者生前被人注入大量空气而亡的死因鉴定,已经确定无疑。
这时,一个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郑晓敏,就是那个郑护士上吊自杀了!
在未婚的郑晓敏子宫内发现了一个不满两个月的胎儿。经亲子鉴定,李宏伟是这胎儿的父亲。
自从李宏伟的夫人住进了这所医院后,郑晓敏没少给他们夫妇俩帮忙。郑晓敏被李宏伟对妻子的那份真挚的爱所感动,这个近30岁的老姑娘不知不觉地就投入到了对病人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中,不知不觉地投入到了李宏伟的怀抱里。
在李宏伟的细心照料和大笔人民币的投入下,妻子的生命一天天地延续了下来。可郑晓敏对他的爱也一天天地愈演愈烈,终于,有一天,二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李宏伟说,他根本就不知道郑晓敏怀孕了,更不知道郑晓敏居然会用这么恶毒的手段杀害了他的爱妻。
也许李宏伟对这一切真的一无所知,也许郑晓敏只想悄悄地凭自己掌握的技能做一件一辈子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坏良心的事儿。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承受良心的责备,但她又迫不及待地要和心爱的人早日成婚,因为她已经有了身孕,这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
市委组织部下派干部勾根云的尸身与尸首,分别被人在两地发现。
勾根云,36岁,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据说在永清县和几个女孩子关系暧昧, 那片苗圃幼林地没准是他偷情的地方?
1998年8月13日,市委组织部下派干部勾根云失踪了。
三天后,勾根云的尸身与尸首,分别被人在两地发现。
尸身在距县城不远的一片苗圃幼林地里;
尸首在远离尸身的一条干枯的水沟里。
永清县公安局立即派员赶赴现场。 经现场勘查及尸体检验,认定此案系他杀无疑。
杀害勾根云的凶手是谁?
近一年来,勾根云在永清县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县委大院里几乎每个人都成了杀害勾根云的嫌疑对象了。
经过公安人员对众多的嫌疑人进行分类排队,最后将县委副书记江瑞洲以及江瑞洲的表弟江大勇、江瑞洲的司机吴宝银捉拿归案。
在拘留审查期间, 三犯供认:是江大勇在江瑞洲家的酒桌上将喝醉了酒的勾根云勒死后,再由吴宝银手持匕首,割掉了勾根云的头。 当然,整个事件的主谋是江瑞洲。以江瑞洲为首的杀人团伙, 杀人后一直等到午夜,趁着天黑人静,开着车将勾根云的尸体拉出了犯罪的现场。 他们先将尸身扔到了苗圃的幼林地上, 然后又将人头扔到了远离尸身的一条干枯了的水沟里。
公安机关将此案移送到检察机关后, 检察机关在对文证资料进行审查时发现此案有许多的疑点, 不仅案犯的口供很不稳定,供词中的矛盾也很多。据此, 检察机关认为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要求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于是,永清县公安局请求我们市局对勾根云的尸体进行法医学复核鉴定。
此案的初检鉴定人,永清县公安局的黄石法医向我介绍了初检鉴定的情况后说:“韩法医,依我看这个案子定他杀致死绝对没有问题。您看, ”黄石指着鉴定书附本的照片对我说:“死者仰卧于地面上,尸身已经腐败,头颅从颈部与尸身完全分离。您再看这张,肛门在相当于表盘12点处还有一处刀伤呢。 哦,您看这张,这个头颅是在距尸身一公里处的干沟里发现的。 根据现场没有发现血泊和喷溅的血迹, 尸体周围的幼苗枝条完好,地面上也没有发现挣扎搏斗的痕迹, 我们认为抛尸和抛颅的现场都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根据勾根云身材高大,一人难以制服,我们分析罪犯系多人作案; 根据死者身上的钱物仍在,我们分析作案动机不是图财害命。这些分析都与罪犯的交代相吻合。”
“嗯,听起来还是蛮有道理的。不过,咱们还是先看看尸体再说吧。”凭感觉,我认为这事儿并不像黄石说得那么简单。
果然,我发现死者颈部及头部断面的边缘并不整齐,断端没有切割伤的特征。再仔细检验离断的头颈部骨骼,经过肉眼及借助于仪器观察都没有发现颈椎骨上有锐器留下的刃痕。
“这一检验结论强有力地说明,死者的头颅不是被人割掉的。”我肯定地说。
“韩法医, 这个结论下得是不是太绝对了,连凶手都承认人头是吴宝银用匕首割掉的。 再说不是被人割掉的,又是被谁割掉的呢。 死者的头颈分离是客观事实,对这一现象, 总该有个说法吧。”黄石有些急了。
我把黄石带到我的标本室里, 那里并排挂着一男一女两副完整的人体骨架。
我让黄石仔细观察人体脊椎正常的骨性结构, 婉转地对他说:“看到了吧,黄石。人体各颈椎之间骨性结构的连接是非常非常紧密的, 上下颈椎是相互镶嵌在一起的。这样的结构即使是熟悉解剖学的人, 包括我们法医自己,在解剖时要想分解头颈,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不伤及颈椎的骨质。如果硬要说这颗人头是人割的,那这割头的人可就成仙了!”
黄石抚摸着那具男性骨架的颈椎, 深有感触地说:“还真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别说勾根云的颈椎还裹着一层厚厚的肉了, 就是只剩下一堆白骨,也没法不在颈椎骨上留下任何的损伤,就用刃器把头颅从颈椎上给割下来。”
我又指指人体骨架的下颌骨, 示意黄石注意观察:“人的颈椎总共有7个, 从上到下第1、2、3颈椎的前面都有下颌骨掩护;第4、5颈椎的前面有甲状软骨掩护。因此,在正常体位下,如果砍切第1至第3颈椎, 肯定会伤及到下颌骨;如果砍切第4、第5颈椎,则难免要损伤到甲状软骨。 黄石,我不是说你,当时你发现勾根云的下颌骨及甲状软骨都是完好无损的, 就应该能够想到这个问题,如果想到了这个问题,你就会仔细地检验颈椎骨上有没有刃器的痕迹, 还会注意观察头、颈断面的边缘是否有整齐的刀切平面。 如果你真这样做了,你就会从科学的角度上对嫌疑人的口供提出质疑,而不会轻易地被口供所左右了。”
黄石面带惭容: “哎,大意啦、大意啦。当时我一看到现场上躺了这么个断头的尸体,腐败得也挺严重,臭气熏天的,加上天气那么热,就没有太仔细的检验。怪我,怪我,全怪我。”
那么,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使得勾根云的头颈在死后分离两地呢?
我发现死者颈部及头部断面的边缘并不整齐,断端没有切割伤的特征。
那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使得勾根云的头颈在死后分离两地的呢?
经过仔细的检验,我们在死者的左耳边缘上发现了像是犬类啃咬造成的缺损。我心中暗暗窃喜。
为了进一步查找证据,我们又认真检查了死者的衣着,我特别留意观察其衣裤破损的情况。终于,我们在死者的衣领及裤筒下边发现了一些类圆形的破口。这些类圆形的破口相互之间具有一定的间距,经过测量及比对,我们认定这些类圆形的破口是犬齿的咬痕。此外,我们还在勾根云的衣服上发现了犬爪的痕迹。
原来,勾根云的头颈分离是大犬咬食腐尸的结果。
没听说过吧?
记得上学时一位老法医曾对我们讲起过这样的一件往事:在一次去山村出现场的途中,一只满身满脸都是鲜血的大狗用嘴叼着一个断端鲜血模糊的马头,迎面冲着他奔跑而过。这事儿引起了他的关注,经调查了解,证实这马头是那条大狗从附近村子里浅埋着的一匹病死的马身上咬下来的。
你想,狗可以咬下那么巨大的马头,更何况本案的人头?
看来,的确不应低估犬的惊人力量。
另外,从犯罪的一般规律和罪犯的心理角度来分析考虑问题,杀人者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及精力去肢解死者的头颅应该有十分明确的目的。一般情况下其目的显然是分尸灭迹,罪犯应该将好不容易才割下的人头毁掉或者深埋于地下,造成无头碎尸案,以阻止人们对尸体进行辨认。而本案中的头颅与尸身几乎是同时被人发现的,从头面部的容貌及尸身的衣着上,均看不出有人为破坏从而达到毁尸灭迹的迹象。单从此点来看,这事儿也不像是有脑子的人干的!
那么,怎么解释死者肛门处的刀伤呢?
从现场的照片上,我注意观察到死者的衣着是比较整齐的。我又再次检验了死者的衣着,尤其是其裤裆部。在裤裆部我并没有见到由刀伤形成的破口,看来肛门处的“伤”不好用“他伤”来解释了。
当我们再检验肛门时,发现肛门处的“刀伤”已经远远不止一处了。位于肛门内外成群的蝇蛆们又在肛门内外形成了好几处的损伤。显而易见,这些损伤是蝇蛆咬食软组织的结果。
黄石吐了吐舌头说道:“乖乖,什么时候又添了这么多的损伤。当时损伤就一处,尸体上也没见到有那么多的蝇蛆,所以我就根本没敢往蝇蛆咬食腐尸上想。”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查找勾根云的死因。
尽管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但我还是决定对尸体进行全面系统的解剖检验。这种情况下,尸体是最好的物证,作为一名法医,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绝不应放弃对这一特殊物证的检验。
剖开胸腹腔后,勾根云肥大的心脏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
勾根云的心脏已经远远地大于他的右拳,其重量为600克,是正常成人的两倍。此外,他的左心室异常的肥厚,而左心腔又异常的狭窄。
根据进一步的检验,勾根云心脏所呈现的病理变化,完全符合肥厚性心肌病的病理诊断。
肥厚性心肌病的病变特点是左心室异常的肥厚和左心腔的狭窄。其发病原因目前还在学术探讨之中,有人认为与病毒感染有关,也有人认为与自体免疫过程有关。由于该病家族性发病率较高,因此被认为是一种遗传性疾病。
部分肥厚性心肌病的病人生前可以不表现出任何心脏疾病的症状,其心脏病变是在体内潜隐地进行及发展的。这类病人可以在一些外界因素的影响下,突然诱发致死性的心电紊乱,导致心室纤颤而即刻死亡。
根据调查,勾根云的爷爷、大伯及两个堂兄都是在正当英年时突发猝死。如果当时有条件或有机会做一下尸体解剖,大概应该发现肥大的心脏吧。
那么是什么原因诱发勾根云突发心脏病而死呢? 勾根云独自一人到苗圃幼林地里又去做什么呢?
勾根云,36岁,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据说在永清县和几个女孩子关系暧昧,那片苗圃幼林地没准是他偷情的地方?
一年后,真相大白。
县剧团演员白慧两个月前生下了一个男婴。孩子生下后不久,丈夫江大勇就和她没完没了地吵闹。
原来,江大勇根据分娩日期推算受精日期,证实在白慧受精期间夫妻二人根本就没有同过床。为了进一步验证他的推算,他又通过血型的判定,最终否定了白慧生下的这个男婴和他的亲子关系。
那么,孩子到底是谁的呢?
原来,这个男婴是勾根云的。
既然丑闻已经大白于天下,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呢?于是,诱发勾根云死亡的因素也找到了。
勾根云是在苗圃幼林地里与白慧发生不正当的两性关系时,突发心脏病而亡的。
证据呢?
还好,白慧保留了勾根云写给她的所有情书、便条,包括那晚与她约会的“预约单”。
干法医这行,见过的事可以说无奇不有。这个拿死亡开玩笑的人,结结实实地把活人给涮了一通。
伪装成自杀的凶杀,人们已经听到的太多了。可是伪装成凶杀的自杀您听到过吗?我就碰到过。
干法医这行,见过的事可以说无奇不有。这个拿死亡开玩笑的人,结结实实地把活人给涮了一通。
这是一个轰动全市的大案,只因为受害者是身为市建设银行行长的龚起帆。
那天,接我到现场的车都比以往高级许多。到了现场才发现,停在那里的车全都是上档次的。
身着白衣头戴警帽手提现场勘察箱的我,从车上一走下来,立刻成为众人瞩目的人物。尽管这种情景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今天还是多少有点儿令我心动。因为在这片给我以关注目光的人群中,有许多是那种已经习惯于让别人仰视自己的大人物。
就要到达死亡现场时,突然,我被一个女人拦住。
“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韩法医?我是陆医生,还记得我吗?我是给你瞧病的陆医生呀!”
“陆医生?噢,您好,陆医生。怎么,有什么事吗?”
“韩法医,我爱人让人给害死了!您快去看看吧,他死得好惨,惨极了。韩法医,您帮帮我,帮帮我吧。我要知道是谁这么凶狠这么残暴,我一定要知道是谁杀了我爱人!韩法医,我知道您能帮我找到凶手。拜托您了,我求您了!”“扑通”一声,中亚医院妇产科的权威人物陆珀石居然出人意料地跪倒在我的面前。
这下子我可乱了方寸。我真没想到,那个从来都是对病人端着一副专家架子的陆主任,竟会跪倒在我的面前。
死亡现场位于一座即将完工的大型建筑物中,尸体是在大楼顶端的平台上发现的。
死者龚起帆仰卧在平台上的东墙边。他的脸被一层浓密的水泥粉所遮盖;他的嘴被一团白布塞住;他的手臂被一根绳子捆了起来,绳端又绕颈一圈后打了个结。
位于死者臀部的地板上有一小堆水泥粉,他的脚旁有一把剃刀,剃刀上沾满了血迹和水泥粉。
其实,整个死亡现场最让人触目惊心的还不是尸体,而是尸体旁的那一大摊血迹。天哪,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尽管我是一名法医,我应该知道人体究竟有多少血,也曾不止一次地见过流尽血液的人。可一见到眼前有这么多的血,我还是有些吃惊。
我仔细观察着现场,发现靠近尸体颈部位置的血液呈暗红色,很浓稠,有些已经形成了血凝块,由此向外扩散的血液,浓度越来越稀,最后是向瓷砖边缝扩散的血清。这些情况说明,颈部是血液流出的中心位置,而且死者生前出血的时间比较长,或者说龚起帆从颈部受伤到死亡有相当长的一段存活期。如果是凶杀现场,死者应该拼命地挣扎抵抗。但从血迹的范围和流向来看,血流是从颈部顺着尸体的体位自然流向尸体周围的,血迹分布既不杂乱,又无沾染,说明死者从颈部外伤到死亡,一直都是很平静的。
此外,尸体头颈部位置的墙角上,也有密集的雾状喷血点,这些雾状喷血点的位置较低,高度都没有超过60厘米,看来死者是坐位致伤的。
整个现场,从尸体躺卧的地面,地面下的水泥粉,地面及墙壁上的血迹分布,到尸体的衣着及体表,均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也没有他人遗留的痕迹。如果是凶杀,那杀手也太厉害了。难道是自杀?这话可千万别从我的嘴里蹦出来,拿不出真凭实据来,那个陆珀石还不得把我给撕成碎片!
从表面上看,死者似乎先是被人投撒了水泥粉迷住了双眼,然后遭到堵嘴、捆绑,最后被人切颈致流血过多而亡。但这仅仅是表面现象,还是让我们透过表面现象来看看死亡过程的真实再现吧。
我让大力将尸体从嘈杂的现场运到了我的解剖室。在解剖室里,我可以静下心来,仔细地勘察尸体。
“奇怪,这满脸的水泥不像是别人投撒的呀。”我用镊子把死者的上、下眼睑翻开,发现死者的眼球光亮洁净,球结膜和睑结膜都没有沾染上水泥粉。
可以肯定, 死者是生前闭着眼睛将水泥抹到脸上去的。要不然为什么他满脸都遍布水泥,而眼球和结合膜却是干干静静的无粉区呢?
还是让我先来看看尸体的双手吧。
果然,我在这双手上找到了答案。
龚起帆右手掌面粘满了水泥粉,而左手掌面却挺干净,两只手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现在再看看被堵住的嘴,我用镊子将塞进龚起帆嘴里的那块白布慢慢地从他的口腔里拉了出来,发现这是半块白色的小浴巾。在浴巾上,我没有发现血迹。接着,我又仔细检验了死者口腔的各个部位,口腔粘膜和牙龈的状态都很正常,既没有破损也没有出血。看得出,这毛巾是在畅通无阻的状态下进入死者口腔内的。
我发现被撕开的那半块浴巾,断端是新近形成的,于是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龚起帆的裤兜。
浴巾的另一半竟然就在他的裤兜里。
除非有一种情况,即死者的双臂让凶手给捆绑住了,死者已经失去了搏斗能力,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受凶手威逼,不得已而为之的。那么看看死者是怎么被捆绑起来的。
我仔细地研究了死者两上臂绑扎麻绳的情况,发现死者两条胳膊的上方,经过胸背部扎了两道麻绳,绳端再绕颈一圈,拴成了一个活结系在了颈部。由于麻绳的捆绑靠近腋窝,所以双臂尚能自由运动。围在颈部的绳圈也很宽松,对颈部并不形成压力,我试了试可以伸进三个指头。最后我让助手高剑找来了一条麻绳,模仿着死者身上的捆绑程序,跟着死人学了一招儿。
首先,我把对折成双的麻绳端打成一个活结圈,拴成活结,套入右上臂。然后在一定距离打成第二个结圈,绳子绕胸背部横过,拉到左上臂,在左上臂绕一圈,绳端再套入第二个结圈收紧。其余的绳端再自左腋后抽出,向上经左肩到颈部,绕颈一圈,再拴成活结。
这下子,我心里就更有底了。第一,自绑可以形成龚起帆身上的捆绑;第二,由于这种近腋窝处的捆绑并不影响左右两手臂的自由活动,因此捆绑后仍能进行一系列的伪装和自残活动。
为了排除死者是在昏迷状态下被杀的情况,我重点检验了死者全身的损伤情况,除致命性的颈部刀割伤外,没有在死者的身上发现其他致昏性暴力痕迹,毒物化验也没有检出体内有致昏性药物。
死者的致命伤,是颈部两侧的切创。死者左侧的颈动脉及颈静脉全都被割断了,右侧仅颈部的浅静脉被割断,大量的血液就是从这几根断裂的血管里流出来的。
死者衣服胸前位的血迹流向是自上而下的,裤子大腿前侧也有大量的滴血迹,而小腿位的裤管和两个足背都没有看到滴血,两足掌亦无血迹;现场尸体仰卧的地板上,靠近头部的墙角上喷血区距地面高度在60厘米范围之内。这些现象告诉我,这是一个静态的低位的喷血现场。因此,可以断定死者是坐着致伤而后倒地呈仰卧位直至死亡的。
死者颈部两侧都有一处开口较大的纺锤形裂创和好几道方向一致的浅创伴行,在每一个纺锤形裂创的上创角处,都可以看到“鼠尾状”的皮瓣,这是重复切割时造成的。我知道在致命性的纺锤形深切创形成之前,死者的颈部已经挨了好几刀“试切创”了,这就是与深切创相伴行的浅切创和“鼠尾状皮瓣”。
“试切创”的存在,是刎颈自杀的有力证据。如果是他杀,凶手一刀下去就得了,还用得着先在脖子上试上几刀吗?
死者的双手,尤其是背部有多量的喷溅血迹,这是双手接近正在喷血的伤口时被喷染的证据,也是自刎的证据。
龚起帆这家伙,把我们当傻子玩儿呐,以为我们都弱智,一看到他的双手被捆绑,我们就该迷失方向了。他也不好好想想,哪个法医敢不检查死者的双手呀。我们要是都蠢得跟他一样,早就被公安局给开了。
根据龚起帆颈部伤痕的特征,比对现场遗留下的那把剃刀,我认定这把剃刀完全能够形成这位老兄颈部的那些伤痕。经提取检验刀上的血迹,我们发现其上的血型与死者的血型完全一样。刀上的指纹,全是死者一个人留下的。再比较一下死者身上的伤痕,都呈现出左重右轻的特点,这些特点反映出右利手者一般的自杀规律。
出现在龚起帆身上的种种现象,无情地揭示了一个结论:“龚起帆系自杀身亡。”
但是龚起帆为什么这么残忍地杀害了自己?为什么要把自杀伪装成他杀呢?这可就不是我要研究的问题了。
不过,从心理学研究方面,作为一名法医是不是应当对此类自杀现象更多一些关注呢?
年轻的杜维那双美丽的凤眼,一遇上我的目光就慌乱地四下躲避,后来干脆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一只脚在地面上划来划去。
一丝疑虑闪过我的脑海,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是否意味着什么?是杜维腼腆内向的性格使然,还是内心隐匿着什么巨大的不安?
“这肥佬,皮下脂肪可真够厚的!”
解剖台上的这具死尸,又矮又胖又老又丑,剖开他那肥大的啤酒肚后,我深深地喘了一口粗气,再次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站在解剖台边的家属代表,死者的妻子杜维。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比喻,用在这对夫妻身上绝对不过分。
年轻的杜维那双美丽的凤眼,一遇上我的目光就慌乱地四下躲避,后来干脆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一只脚在地面上划来划去。
一丝疑虑闪过我的脑海,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会不会意味着什么?是杜维腼腆内向的性格使然,还是内心隐匿着什么巨大的不安?
死者谢有财,56岁,房地产开发商。一个月前,当他从小轿车上下车时,突然感到下肢无力,当即摔倒在地,从此下肢失去了行走的能力。经询问中亚医院神经内科医师,在此之前,谢有财曾经发烧一天,且四肢疼痛。经临床诊断,专家们确诊他患横贯性脊髓病,当时就收他住了院。入院以来,谢有财除双下肢截瘫外,全身各系统均无异常发现,也未出现感染等并发症。然而,昨夜他却突然死在了独居的高干病房。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凌晨1时,陪伴在谢有财身边的杜维向值班护士报告,说她老公脸色不好,可等到护士赶到病房时,病人已经断气了。
一般来说,横贯性脊髓病患者,除下肢瘫痪外,在没有其他系统的疾病或并发症出现的情况下,是不会突然死亡的。因此此例病人,属死因不明之病例。加之横贯性脊髓病只是一种对症的诊断,意思是支配肢体运动的脊髓在一个横断面上出了毛病。到底有哪些原因能够引起脊髓发生病变,至今学说很多,有外伤,有肿瘤,有炎症等等。谢有财发病十分突然,住院一个月来,虽然已经做了大量的检查、化验,但却始终未能查出明确的病因。为此,中亚医院神经内科的专家们也特别想通过尸体解剖,把谢有财的病因搞个水落石出。这具尸体就给拉到我这儿来了。
站在解剖台前,我有一种感觉:尽管这“癞蛤蟆”似的糟老头有钱又有势。但“癞蛤蟆”毕竟是癞蛤蟆,吃到嘴的“白天鹅”未必就真的那么好消化。他一定死得很冤!
然而,初检的结果并没有获得令人兴奋的异常发现。尸表检查,从头到脚没有任何损伤和暴力的痕迹。剖开胸腔、腹腔、颅腔也都没有发现能够造成死亡的病理变化。
据死者的经治医师介绍:昨天深夜,夜班护士查夜时,死者曾意识清醒地要求查夜护士关闭病房外过道的大灯。前后不过才一个小时,又是这位夜班护士被杜维唤到了死者的床前,发现病人已经死亡。
作为一名与死亡打交道的法医,我知道在这一个小时中能够让一位意识清醒的人突然死亡的疾病,应该是心血管及中枢神经系统的病变,如冠心病、肺动脉栓塞、脑出血等。这些疾病,通过我对尸体的解剖检验,已经基本上可以排除了;而由暴力性外力导致人体在一个小时之内死亡的可能,如各种外伤、扼死、勒死、电伤等征象通过尸检也没有发现;余下的可能就是投毒了,这种可能性必须经过实验室检查才能确定。
一个月前离奇的瘫痪和一个月后神秘的死亡,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这其中有什么因素可以把两个事件联系在一起呢?
如果是外来物质导致谢有财下肢截瘫,那么病变应在胸段脊髓;如果是外来物质导致其死亡,病变应在脊髓的上端。脊髓的上端连接着的是……想到这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伸出一双略微发颤的双手重新拿起已被我放进标本缸里的脑组织。
乍一看,这对大脑半球与正常脑组织没有什么两样。没有脑挫伤,没有脑出血,甚至连死于脑组织完全正常的人都会有的轻微的脑水肿的痕迹都极不明显。这说明死者从机体遭遇致命性一击到死亡的时间是极为短暂的。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脑组织还没来得及出现缺氧反应,生命就终结了。
带着疑问再次检查死者的脑子时,我终于发现了问题。死者小脑底部有一小片蛛网膜,颜色略微发灰,与周围组织相比失去了正常的光泽。
再接着检查,我又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多么阴险毒辣而又隐蔽的杀人手段呀,可凶手却是那个看似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小女人杜维。
杜维嫁给谢有财将近10年了。10年畸形的夫妻生活把这个爱慕虚荣的小女孩磨炼成了一个阴险毒辣的女杀手。
经检查,死者小脑底部的这块发灰白的组织是酸性物质腐蚀的结果,酸性物质进入的途径应该是通过体外向颅内的注射,而注射的位置只能在颈部那个在中医学上称之为哑门穴的部位。对了!只有由此处进针才可能通过枕骨大孔到达西医所说的小脑延髓池,而该池前面紧靠着的就是人体生命的中枢延髓!
这可太离奇了!就眼前这么个花瓶似的小女人,能够做得出这么惊人的“壮举”?对了,应该尽快了解一下这小女子是否有过从事医务工作的经历或经验。
我立即将尸体翻了个身,切开背部的皮肤后,我拿起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局部细微的变化。我发现第一颈椎旁的肌肉的颜色与众不同,是红褐色的,失去了正常的光泽。这一细微的差异令我十分兴奋,接下来的任务是寻找注射针孔。不幸得很,瞎忙活了半天,一无所得。
噢,对了!如果导致小脑底部发生蛋白质凝固的腐蚀性物质是由体外向颅内注射的,那么在注射的过程中,很可能有腐蚀性物质滴落在死者衣着上。
快,再次检查死者的内衣!
果然,死者贴身穿着的内衣领子上分明有5个滴状的米粒大小的斑块,斑块处的纤维不仅变成了灰色,而且质地也变脆了,稍加触动即可取下,显然这是被强酸腐蚀的痕迹。打开死者的脊髓我发现在第三至第四胸椎水平断面以下的脊髓有明显的液化坏死,有些地方几乎完全溶成粥状,脊椎骨呈灶状脱钙并软化。一看就知道,这些病变不是疾病所致而是强酸作用的结果。
我立刻将死者第一颈椎旁的那块有异常发现的肌肉、死者小脑底部发灰的组织还有病变脊髓一并送到了病理实验室和毒化分析室。
检验结果证实了我的推断:所有检材,包括死者第一颈椎旁的肌肉,死者的小脑组织,死者的脊髓,经过病理组织切片检查证明,全都呈现出蛋白质凝固性坏死的病理改变。
到此为止,您也该明白了吧:谢有财离奇瘫痪的病因找到了,是酸性物质由胸椎间进入脊椎管腐蚀了脊髓横断面而导致的必然结果;谢有财神秘死亡的死因也找到了,是酸性物质由哑门穴通过枕骨大孔进入人体生命中枢而导致的必然结果。
多么阴险毒辣而又隐蔽的杀人手段呀,可凶手却是那个看似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小女人杜维。
据调查,杜维十年前毕业于市护士学校。这是一个功课不大好,但动手能力却极强的女孩子。护校毕业后,她没有向绝大多数同学那样到各大医院当护士,而是到了市内一家最大的酒店做了按摩女。不到一年,她就名正言顺地做了谢夫人,结束了自食其力的工作生涯。
据谢的亲朋好友们介绍,谢杜二人夫妻关系极佳,是少有的一对模范老夫少妻,谢常常向人炫耀妻子的按摩推拿技艺。哦,对了,还有熟练的针灸技术。
哼,老头子做梦都想不到,正是“爱妻”这熟练的针灸技术,送他上了西天。
中医所说的哑门穴,正是西医做小脑延髓池进针的部位,该池前面紧靠人的生命中枢延髓。因此,人们历来认为在此处穿刺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即可伤及延髓使人立即死亡,有禁区之称。所以,一般西医很少做此穿刺。
文革期间,东北某部队的一个卫生员敢想敢干,首创了针刺哑门穴治疗聋哑病人的记录。这举动一时间轰动了全国,被某些人认为是“突破禁区的伟大创举”,各大报纸也争相追踪报导这一“奇迹”。随着“四人帮”的垮台,这一在当年轰动全国、震惊全世界的创举也同文革时其他的一些奇迹一样自然地消亡了。
杜维充分运用了这一历史产物,首创哑门穴杀人之先河。
因为此案杀人手段比较特殊,我受命参加了对凶手杜维的审讯。
杜维嫁给谢有财将近10年了。10年畸形的夫妻生活把这个爱慕虚荣的小女孩磨炼成了一个阴险毒辣的女杀手。
“我一边寻找着致他于死地的机会,一边愈加努力地博得他的欢心。我每天为他推拿按摩,陪他做乱七八糟令人作呕的性游戏。最终,我发现可以利用为他针灸的机会,将他置于死地。”
“为了实施我的计划,这几年,我看了许多法医方面的书。我不敢在家里看,都是趁老谢不在家时,一个人悄悄到图书大厦看的。我发现法医病理解剖一般是不检验脊髓的,如果毒物没有进入全身的血液循环系统,法医就查不出来了。因此我先选用了腐蚀局部的硫酸从胸椎注入,造成谢有财瘫痪的事实。接着,我又在哑门穴直接向人体生命中枢注入硫酸而致谢有财于死地。”
“杀死谢有财,我一点也不后悔,反正我已经生活在地狱里了,我还怕什么呢?”
可可奶里的毒物
“依我看, 在整个治疗的过程中,找不到中亚医院医务人员有任何失职的地方。 所以病人的死只能归结为送治不及时、 病人体质差和医疗水平所限,根本谈不上医疗事故。”
“不对吧!”我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
“患者安苗, 女,25岁。死亡前三天的晚上十时许由家人搀扶来到我院急诊室就诊。 病人自述,当晚进餐正常, 两小时前喝过橙汁和掺了可可的牛奶。一小时前出现频繁的呕吐、 腹痛、腹泻,水泻中还混合带血的粘液。当班主治医师初步诊断为‘菌痢’,由于病情较重,当即收病人住院治疗。”
“以后的三天中, 病人的肠胃道症状始终存在,并且伴有发烧、 咽痛、气憋等症状,长时间地处于昏迷状态。随着病情的不断加重, 致使病人水电解质平衡与酸碱平衡紊乱。 经实施各种抢救措施,终因病人病情严重及自身体质虚弱而死亡。”
“患者的死亡诊断为‘急性中毒型菌痢’。按照当前的医疗水平, 这种病还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地治愈,不乏在救治中死亡的病例。”
中亚医院医务室主任罗大明,戴着高度近视的眼镜,一字一句地念着手中的讲稿, 恭恭敬敬地向在座的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委员们汇报着这起“医疗事故” 案例。
作为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委员, 我觉得自己坐在这儿责任还是挺大的, 因为我是惟一的一名圈外人。
这些年,医疗纠纷多了起来。其中确实有一些是很严重的医疗事故, 但多数纠纷是由于病人或其家属的偏见和对医学的无知所引发的。
这次, “被告”是本市的一流医院,主治医师又是一位资深的医师, 而且“菌痢”这种病又不是什么疑难病症,不大可能在医疗上出什么问题。因此,起先我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聆听各位医学专家们高谈阔论的,我琢磨着这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可能又要让我白赚一堂不交学费的临床专业课了。
“急性中毒型痢疾最怕送治太晚。 救治不及时,死亡率还是蛮高的呢!”
“是的、是的,病人的体质再差一些就更不好办了。”
“依我看, 在整个治疗的过程中,医护人员已经在病人身上倾注了很大的精力了。 尽管病人死了,但我们找不到中亚医院医务人员有任何失职的地方。 所以病人的死只能归结为送治不及时, 病人体质差和医疗水平所限,根本谈不上医疗事故。”
“不对吧!”我不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也许是职业病, 我这人,有时挺招人烦的。总爱在一些关键的地方, 用一种极端挑剔和批判的眼光对待别人的意见。
“仅仅用送治较晚和病人体质虚弱来解释这位菌痢病人的死亡似乎有些太牵强。病人不是发病后一个多小时就送到医院了吗,这不能算送治太晚吧。再说,从病人的发育营养状况来看,病人发病前的身体素质不能算太差吧。 就中亚医院的医疗条件和设备,怎么就救治不了一个菌痢病人呢?”
还有,安苗生前的症状与典型的“中毒型菌痢”有很大出入。
首先,“中毒型菌痢”的症状一般都出现得较慢,因为从口腔进入体内的菌痢毒素被人体吸收需要一个过程。经过这段过程后, 人体才会出现中枢性呕吐的症状。而安苗的症状来得比较快,如果从喝过饮料和可可奶算起,大约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了症状, 先是频繁的呕吐并伴有腹痛,接着是腹泻。
其次,“中毒型菌痢”多发生于夏、秋季节。而现在正值隆冬,这种病在这个季节是不多见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 经过对病人的大便培养,并未发现痢疾杆菌。
如此看来, 临床诊断为“急性中毒型菌痢”,缺乏科学依据。因此,对于安苗到底死于什么疾病,只有通过对死者进行尸体解剖和病理检验。
想不到, 我的意见居然立马就得到了大多数临床专家的重视。
所谓的尸体解剖和病理检验, 用通俗的语言来讲,就是把被人体躯壳所保护着的脏器, 通过解剖刀或更精密的武器的运作而暴露出来。使得专家们能够用肉眼或借助于仪器直接看到这些脏器的状态。 这样,那些有病变的脏器就很难在病理学专家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只要有病变,不管它有多么小,甚至小到细胞内的病变, 病理专家都有能力把毛病给挑出来!
所以说病理专家的病理诊断要比临床专家的临床诊断准确率高得多。 一个是直接看,手里拿着一块脏器,想看哪, 切开就看了,一目了然;一个是隔着体表看,凭着病人的主诉、 症状、体征和各项实验室手段来诊断,如果哪一个环节有了毛病, 就有可能造成临床医生对病人疾病的误诊。
于是,死者安苗的尸体很快就被搬到了我的解剖台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 苏林与在银行工作的安苗相识,为了骗取到银行的贷款,苏林没几天就和姑娘搞得热火朝天。在骗取了两笔银行贷款后,苏林知道他从这个小贷款员的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决定干掉她,自己携款外逃。
经过尸体解剖和病理切片检验,果然发现了问题。
死者安苗的每一个脏器都呈现出程度不同的弥漫性血管内凝血, 她的肾小管已经坏死了,胃肠粘膜也出现了毒物刺激的病变。我知道这些病变不符合“中毒型菌痢”的病理特征,只有在毒物的作用下,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
会是什么毒物导致死者中毒死亡呢?
为了证明毒物的类别, 我提取了死者的胆汁、心血、胃肠容物、肝、肾、脑等脏器。我把它们送到了毒物化验室,要求检验员作系统的毒物分析。
可是,化验结果为“常见毒物阴性” ,结论是“尸体内未检出毒物”。
中毒致死, 体内却检不出毒物,会不会是由于毒物在体内已经发生了代谢的结果?
毒物进入人体后, 在细胞内某种酶的作用下,将发生化学变化, 使得一种物质变成了另外一种物质,这就是毒物在机体内的代谢。
不同的毒物, 代谢的程度和方式也不同。有些毒物代谢过程很快, 当毒物在体内发生作用导致人体中毒后,毒物即刻迅速代谢, 又很快排泄到体外。这样,在中毒致死的尸体中就很难找出毒物来。
使安苗中毒的毒物很可能具有这样的特征。
我进一步在“生物碱”这个范畴中选择相近的目标。
含有生物碱的毒物种类繁多, 像乌头属、钩吻、曼陀罗、 马钱子、发芽的马铃薯……都是,到底哪一种更接近目标呢?
我在这些毒物中逐一筛选, 范围渐渐地缩小,目标最终瞄向了“秋水仙碱”。
有资料记载: “秋水仙碱”存在于秋水仙花内,是天然生物碱,含量约为0.1%,为有效的细胞有丝分裂抑制剂,毒性极强,口服6毫克即可死亡。“秋水仙碱”在人体内由于水解作用代谢很快, 排泄也很快,达到最高浓度后绝大部分代谢并从尿中迅速排出,中毒后在人体内含量极微。
“秋水仙碱”对中枢神经系统的作用很强。中毒症状有恶心、呕吐、 腹泻、发烧、精神失常、血尿、肾小管坏死,最后因严重循环衰竭而死亡。
再次化验, 目标直指“秋水仙碱”,方法是微量分析法。化验结束时,一切都明白了: 尸体的血液中确实含有“秋水仙碱”,只是含量极微,每升中才5微克。
法医鉴定书很快拟出, 结论是:安苗,死于“秋水仙碱”中毒。
当安苗的死因被确定后, 最紧张的要算安苗的上司市建行某分行信贷科的夏科长了。
经过一上午的紧张工作, 很快就发现经安苗贷出的两笔款子有严重的问题。这两笔款项共是55万元。
贷款对象是三利公司,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皮包公司,根本没有偿还能力。
很快市检察院就接到了银行的举报。 同时检察院也了解到公安局已经开始对安苗的死因进行调查, 于是他们就将有关材料移交到公安局,委托我们进一步查清安苗的死因。
录音机里传来夏科长报案时的录音。
“安苗, 今年25岁,尚未结婚。她18岁就进了银行,五年前干起了信贷员。”
“这姑娘相貌一般, 性格内向,人很稳重,工作踏实认真, 业务也很熟练。我对她很放心,一般的信贷业务都让她独立完成,过去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听说最近她交了一个男朋友,具体情况安苗没有向大家说,大家也不好问。”
大力关上了录音机, 指示侦查员小李尽快查清三利公司老板与安苗的关系。
大力的推测没有错, 三利公司老板苏林正是安苗交的那个男朋友。
苏林, 30岁,原是本市药物研究所的工人。近期内莫名失踪。
从各种迹象看, 苏林肯定是携款潜逃了。
另外, 从银行方面了解到,近期银行要对信贷业务进行大清查,一旦清查工作展开,安苗的问题必将暴露无遗。
向苏林所在的药物研究所了解到,一个星期前, 苏林向同宿舍的沈非要了一小瓶“秋水仙碱” ,说是有个亲戚得了骨癌,医生给开了个偏方,里面有“秋水仙碱”这味药。
我仔细观察和琢磨了一下药物研究所里的毒品, 真是多种多样! 苏林之所以选择“秋水仙碱”,就是看中了它在人体中吸收快、代谢快、排泄也快的特点。
大力向各地发出了通缉令。 三天后,投毒杀人携款潜逃的嫌疑人苏林被公安机关在祖国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抓获。
苏林承认了他所干的一切。
一个偶然的机会, 苏林与在银行工作的安苗相识,为了骗取到银行的贷款,苏林不顾姑娘相貌平平,没几天就和姑娘搞得热火朝天。在骗取了两笔银行贷款后,苏林知道他从这个小贷款员的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决定干掉她,自己携款外逃。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想象力,还有天才的头脑,也为了把自己从精神病人的包围之中解救出来,陆星决定用胰岛素来做一次截然不同的极其刺激的实验。实验的对象就是他的妻子韩青青。
精神病院的医生
陆星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因为他爸是省内精神卫生界的权威,所以医科大学医疗系一毕业,他就被分配到了省里最有名气的精神病医院做了精神病科的医师。
不知您听说过没有,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有些神经兮兮的。反正对此说法我倒是真的有点感觉。
上学那会儿,还看不出陆星有什么不正常,只是觉得他太孤傲,对谁都是一副漠视的态度。
那天清晨,我正在院外的马路上晨练,一辆警车停在了我的身边。市局的张法医向我一挥手,就把我招上了车。
上车后才知道,公安局刚刚接到陆星的报案,说他的妻子韩青青死在了浴缸里。
陆星沾他老爸的光,两口子住了一套大三居。卫生间的洁具全是外国货,浴缸特别大。
韩青青是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这两年不大走俏了。我们上学那阵子,她可火了,满世界地跑,出尽了风头。
现在,美丽漂亮的韩青青,一丝不挂地躺在白色的大浴缸里。她侧着身子,双手弯曲放在胸前,仿佛安详熟睡中的婴儿。
因为陆星是我的同学,也曾与市局的张法医打过交道。所以,警方与当事人的对话显得十分客气。
陆星有些漫不经心地向我们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陆星与韩青青分住在两个不同的卧室。早上五点多,陆星起床后发现浴室里亮着灯,走进浴室时,发现韩青青已经死在浴缸里了。
“起初,我想把她抱出去。但她身子太沉,我又有些惊慌失措,怎么也抱不动。于是,我就拔下浴缸的塞子把水放干了,给她做人工呼吸,但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死了。”陆星回忆说。
顺着陆星的描述,我脑海里出现了一幕幕的模拟现场。当我的目光扫过陆星时,忽然发现,陆星居然仍穿着睡衣,睡衣很干,没有到浴缸救人而被弄湿的痕迹。
“陆星,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穿着这件衣服吗?”我出其不意地问道。
“是呀。”陆星迷惑不解地答道。
“这家伙,准没说实话。”我心里暗想。
我把想法告诉了张法医。张法医决定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可是一连解剖了三次,也没有找到韩青青的死因。
那天,我的导师魏振东教授把我招回了学校。原来,市局又把韩青青的尸体拉到了我们法医系。
解剖由吴明英教授主刀,我给她当助手。
终于,我们在一个高倍放大镜的帮助下,发现韩青青的左臀部有一个点状的针孔痕迹。
我们极其小心地切下了带针孔的皮肤组织。制成切片后,我们查看了针孔部位的脂肪和肌肉组织,发现上面有轻微的炎症改变。病理切片检验证实,这个针孔是死者死前一小时之内打针时留下的。
最后,我们要从切下的这块组织中,检验出注射物来。
这个组织块实在是太小了,如果选择了错误的毒化检验方向,必然会导致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在吴教授的指导下,我们作出结论,韩青青死前左臀部注射的药物为胰岛素的可能性最大。这是因为:第一,陆星精通胰岛素的药理作用且易于获得这种药物;第二,死者韩青青尸体上虽然没有出现特征性的致死性病变及损伤,但这并不能排除低血糖休克死亡的可能性。因为死于低血糖休克的人,不会在尸体上留下特殊的形态学改变。如果韩青青死前确实注射了胰岛素。那么,人为作用致低血糖休克死亡的死因就可以确定无疑了。当然,杀人凶手也就不难找到了。
于是,我们对这块组织进行了胰岛素含量的检验,找到了84个单位的胰岛素。
接着,我们又对韩青青死后的眼玻璃体液的糖含量进行了测定,发现其含量明显低于正常值。
韩青青的死因找到了,是注射胰岛素致低血糖休克死亡。
在对陆星执行死刑之前,我去看过他好几次。
陆星是个偏爱文学的男孩,可是做精神病医生的父亲逼着他子承父业。
到了精神病院,他突然感觉到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精神病人包围了。无数的精神病人从各个角落涌向他的医院,来到他的面前,向他露出他们丑陋的身体,让他注射那种叫做胰岛素的液体。面对着这些精神扭曲的病人,陆星的心情越来越糟。他觉得精神病人扼杀了他的天才,他几乎快要闷死了。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想象力,还有天才的头脑,也为了把自己从精神病人的包围之中解救出来,陆星决定用胰岛素来做一次截然不同的极其刺激的实验。实验的对象就是他的妻子韩青青。
韩青青在听了丈夫对她描述的本市正在流行一场流感的消息后,十分顺从地让丈夫为自己注射了一只“特殊疫苗”。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婚礼刚刚开始,新娘就突然倒地身亡。凶手不是郑亚萍,又能是谁?
新娘的亲属揪住新郎就是一顿痛打,而新郎则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新娘的伴娘,那位死磨硬缠了他整整三年的公关部主任郑亚萍。
死在婚礼上的新娘
一支特殊的送尸车队,载着一具身着盛装的女尸和一群特殊的送尸人,在一辆警车的率领下,匆匆地向市公安局刑科所技术大楼驶来。
死者郝洁,二十四周岁。
死者是在婚礼进行曲中,突然倒地死亡的。
郝洁的亲属揪住新郎就是一顿痛打,而新郎则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新娘的伴娘,那位死磨硬缠了他整整三年的公关部主任郑亚萍。
是的,他跟郑亚萍有过那种关系,但那绝不等于他爱着郑亚萍。相反,对郑亚萍这种有心计的女人,他简直厌恶极了。尽管他是公司老总,尽管在这个民办公司,他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就是摆不平她,以至于他与这女人在一起总有种被强奸的感觉。
人不同于动物,对动物而言性欲宣泄的过程是纯生理性的。而人是有感情有思想的,越是有品位越是有思想的男人,对身边的女人要求就越高。对他们而言,只有与心爱的女人,精神接近的女人在一起时,才能得到性的满足。这是因为,对人而言性欲宣泄的过程是一个从心理到生理的整体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心理和生理必须保持平衡达到同步,才能完成真正的宣泄过程。如果身边的女人是个自己所厌恶的女人,那么仅仅由于性本能的驱使,生理上的性欲宣泄过程是完成了,但心理上的宣泄过程却由于厌恶心理而受到了加倍的抑制。这样,就会使得那些个热爱生活身心正常的男人们心理更加的压抑、痛苦、沮丧、烦躁,通过大脑反射到躯体的反应,就是极度的疲惫。
许多人,反过神来,会产生一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强奸的厌恶感。对于一个热爱生活的男人来说,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其实,这种无形的力量正是男人们的软弱,面对性本能冲动的软弱。除了怪那些个勾引了他们的坏女人外,更应该责怪的就是他们自己。
据新郎讲,为了摆脱郑亚萍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痛苦,他费尽心机,终于如愿以偿娶了自己心爱的人。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段日子郑亚萍没有采取过任何手段来阻挡他的娶妻计划,也没有再去纠缠他。相反,郑亚萍居然很快与郝洁混得熟透,一下子亲如姐妹。
为此,新郎曾惶惶不可终日。他担心郑亚萍这个有心计的女人会利用他们之间肮脏的性关系对纯洁如雪的郝洁施加影响,他知道他在郝洁心目中的形象是多么的高大,他更知道郝洁那孱弱的身体,脆弱的神经根本就经不住这沉沉的一击。然而,直到喜日来临,人家姐妹俩仍然相好如初,他与郑亚萍也仍然相安无事。
昨天一整天,郑亚萍始终在郝洁身边,新郎离开时多少有些不放心,可新娘一意孤行,非要郑亚萍陪伴在自己的身边,非要郑亚萍做自己的伴娘不可。对此,新郎又能多说些什么?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婚礼刚刚开始,新娘就突然倒地身亡。凶手不是郑亚萍,又能是谁?
对法医而言,死亡无非就是暴力性死亡和非暴力性死亡两大类。暴力性死亡分为他杀、自杀和意外;非暴力性死亡分为病死和衰老死。然而,无论是暴力性死亡还是非暴力性死亡,都会或长或短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病理生理过程,会或多或少在尸体上留下一段特殊轨迹。这一系列复杂的病理生理过程,对法医来说都是极有价值的信息。这些信息都将在病理解剖刀的运行下,不断地向法医传递。
奇怪的是,无论是在她的体表还是在她的内脏都没有发现暴力作用的痕迹,她的体内也没有致死性的毒物。这下子,新娘的亲属们不再对新郎又踢又咬了,新郎也将放射着熊熊怒火的双眼从郑亚萍的脸上收了回来。
最后,经过解剖发现,死者右心室壁出现了可怕的脂肪浸润。也就是说在她的右心,脂肪组织几乎代替了正常的心肌组织。也就是说,死者生前患有一种潜在性的心肌疾病心脏脂肪浸润,又称脂肪心。
由于人体的心脏具有很大的代偿能力,因此患有脂肪心的病人,在日常生活中常无明显的不适症状。有时,即使稍有不适,也不为本人和家人所发觉和重视。
然而,这种潜在的心脏病病人,一旦由于体力消耗过大或情绪过于激动而使心脏负担突然增加时,就会使心脏失去代偿能力而突发急性心力衰竭甚至突然死亡。
那么,这位患有潜在性心脏病的新娘,在婚礼进行曲中猝然倒下致死的原因是不是很清楚了呢?
当然了,新娘嘛,婚前过度操劳肯定是在所难免的;正在走进婚礼的新娘,当然会情绪过于激动啦。但是还有没有别的足以刺激新娘心脏负担突然增加的因素呢?
这,恐怕就只有郑亚萍和上帝才会知道!
根据调查,这支杀人的凶器是死者在事发前一个月,从当地驻军偷来的。另外,死者生前曾多次扬言,出狱后要干掉老A。因为,在死者蹲大狱期间,老A玩弄了他的妻子。
枪杀还是溺毙
在我们这座法医病理大楼地下室的停尸间里,除了有100个供死尸休息的冷冻屉外,还有一个超大号的大冰柜,里面放置着婴儿的尸体,还有那些不能在正常的冷冻屉中伸胳膊伸腿体重超常的大胖子,另外还放着许多彼此互不相属的胳膊、大腿或脑袋等残肢。我和大力把这座特殊的公寓称为“娃娃之家”。
这天,“娃娃之家”又新添了一颗人头。这颗人头是一位环卫工人从垃圾箱里拾到的。
这是一颗死亡只有一两天的人头,男性,四十来岁。死因应该是中弹身亡。因为,光这颗脑袋就中了两颗子弹,第一颗从左眼射入,第二颗从耳后射入。
“大力,你和凶手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我看这凶手对你也太关照了。这不,人家怕把你给累着了,证据都给你留在这颗人头里了!”当我发现这颗人头上只有三个弹孔时,知道还有一发子弹留在了脑子里,玩笑似地对大力说。
在解剖室里,对死者并非无礼的玩笑比比皆是。在那里,工作人员之间的对话常常是很奇特的,充满了消愁解闷式的阴森和幽默,有些情景足以使圈外的人感到恐惧和恶心。千万不要由此而认为法医学家们都是些冷酷无情的人,其实这只能说明他们对职业上凄凄惨惨的表面现象所持有的超然态度;这只能证明他们有着足够坚强的神经从而保持理智的思维。
这里,我给你讲一则我所经历的解剖中的笑话。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和大力在保险公司几位职员的陪同下,在一所烧光的房子里仔细地寻找着一具怀疑被烧死在这间房子里的尸体。
在彻底烧焦的瓦砾堆里搜索人体残骸时,我突然发现了一只人体前臂样的东西,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纸板箱里,在警车的护送下,郑重地把它“接”到了我的解剖室。
在解剖室里,我拿起解剖刀,摆出一副战斗的架式,满脸的严肃和深沉。我认真地做了一个横切,以便一刀就能切到骨骼,向大家证明它是人体的前臂。烧焦的焦痂在我的小刀下一点点剥落……
突然,我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因为在解剖台上切开的,居然是一条长面包!
直到今天,我一端起咖啡杯,就可能会有人问:“嗨,韩嵋,要不要切一片烤面包?”
对了,还是说说那颗人头吧!
经过X光照相,我在脑子里找到了那发子弹,开颅取出之后,我把它交给了大力。
这颗人头是被凶手粗暴地切割下来的,显然切割工具不是斧子而是锯子。从伤口的颜色来判断,人头是死后不久即刻就被人给锯下来的。
我把这颗人头送回“娃娃之家”之前,从中取下了足够的检材,这些检材被送到化验室,由化验员对这个脑袋的血型和酶型进行分析。
两天以后,大力又送来了两条手臂,这两条手臂也是环卫工人在垃圾箱中发现的。
通过血型和酶型的分析,两条手臂与那颗人头同属一人。
一星期后,大力通过指纹找到了死者一个刑满释放犯。
很快,凶手落网了,是个黑社会成员,人称老A。
据老A交代,死者持枪企图对他进行枪击,在生死关头老A为保全生命,才不得不与死者进行拼搏。在拼搏中,他从死者手中夺下了武器,并向死者头部连击两枪,致死者当即死亡。
正当防卫?防卫过当?谁能证实老A的交代属实?
老A交出了杀人的凶器,经与存留在死者脑部的那发子弹比对,大力作出了同一认定。
根据调查,这支杀人的凶器是死者在事发前一个月,从当地驻军偷来的。另外,死者生前曾多次扬言,出狱后要干掉老A。因为,在死者蹲大狱期间,老A玩弄了他的妻子。
枪的确是死者的,干掉老A的确也是死者生前的愿望。
可是,老A的口供可信吗?
一天上午,我百无聊赖,顺手给大力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这是意料之中的,刑警队队长几乎没有坐办公室的机会,他们实在是太忙。
老A在死者的家中将死者摁压在澡盆中企图将其溺死,由于死者死前出于生存本能垂死地挣扎,使得老A恼羞成怒,于是用死者从军营偷来的手枪击毙了他。
于是,我又拨通了邻市法医李晓明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那端响起晓明兴奋的声音:“嗨,韩嵋,好久没见了,忙什么呢?”
“嘿,瞎忙,你忙什么呢?”
“别提了,正解剖一具无名女尸呢,是个大卸十块的。真邪了。我们这儿最近连着发生了好几起死后分尸的案子。可把我给累坏了!”
“是吗?是不是一个人干的?会不会是系列杀人狂啊?”我饶有兴趣地问。
“嗯,有几具很像是同一个人干的,刑警队正在并案侦查。不过,上个月我们这接到一个断头断臂的家伙,和这几个案子特征上的一致性很少,没有被并进去。”晓明说。
“什么?断头断臂?是男的还是女的?”联想到我和大力手头的那个案子,我急切地问道。
“男的,四十来岁吧!”李晓明肯定地答道。
“断端有什么特点吗?节肢工具是什么?”我激动得心怦怦乱跳。
“嗯,断端具有切割的特点,节肢工具应该是锯子。”李晓明不紧不慢地说道。
“死因确定了吗?那家伙是怎么死的?”我在电话里连声问。
“死因到是挺清楚的,溺死。”晓明非常肯定地答道。
“什么?溺死,敢肯定吗?”尽管晓明说得那样肯定,我还是希望他的判断有错误。
“没问题,板上钉钉的事,死者的肺泡不仅充满了液体,而且液体中还含有氯离子。”
得,没戏了,空欢喜一场吧!晓明说的那个缺头少臂的家伙肯定和我的那颗头不是一回事。因为我的那位“顾客”是枪杀的而晓明的那个家伙是溺毙的,而且还是在澡盆中溺毙的。因为在尸体的肺泡里,那些被吸入的溺液内,含有自来水中的氯离子,而不含生长在湖泊海洋中的硅藻类物质。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便百无聊赖地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打瞌睡。也怪了,其实,我本来还有很多的事应该做,但就是无心做任何事。
突然,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给晓明打电话。原来朦胧中,我梦见一个男人用双手摁住我的头,使劲地往澡盆里按,我被憋得喘不过气来,但就是老也死不了。突然,那个男人拿起手枪,照着我的头就要开枪……这时我一下子惊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给晓明打电话,让他把那个断头断臂的家伙的血型和酶型给我认真地查一下。
也真巧,我刚要拨电话,晓明也给我打来了电话:“韩嵋,你需不需要那个家伙的血型和酶型啊,我给你查到了。”
“李晓明,你可真是太伟大了,你怎么知道我急着要这些资料呢?”我惊喜地问。
“嗨,中午我仔细一琢磨你上午的那些问话,就琢磨出问题来啦。怎么样?对你,我是了如指掌了吧!”李晓明得意着呢!
结果怎么样,不仅血型一致,所有的酶型完全一致。
果不其然,李晓明那个断头断臂的家伙和我经手的这个家伙是同一个人。
在大力的努力下,老A终于交代了杀人的全过程,并供出了同伙老B。
老A得知死者欲对他进行报复,于是伙同老B对死者进行伏击。两人顺利地制服了死者,夺下了他那支别在腰间的手枪。
老A在死者的家中将死者摁压在澡盆中企图将其溺死,由于死者死前出于生存本能垂死地挣扎,使得老A恼羞成怒,于是用死者从军营偷来的手枪击毙了他。
由于死者生前被摁压在澡盆中,大量的含有氯离子的液体通过呼吸道被吸入肺脏,使得肺泡内充满了含有氯离子的液体。因此,在死者断头断臂的尸体上判断死因,只能作出溺死的判定。然而,远离躯干的脑袋及两条手臂却反映不出液体被吸入体内的特征。因此,根据脑袋上的枪击伤,只能作出枪击毙命的死因判定。
这件事,使我深刻地认识到:对于残缺不全的尸体,千万不要轻易地断定死因!
居住在晏秋艳楼下的一对夫妇反映,昨天半夜他们被楼上的一声闷响惊醒。
但是,那对夫妇的女儿,一个漂亮可爱的高中生却十分肯定地说,今天早上5点多一点,她亲眼看到楼上的晏阿姨离家上班去了。
小女生的谎言
晏秋艳死了。
晏秋艳是市广播电台的一名播音员,她主持的节目很受中青年听众的喜爱。我和她有过一面之交,挺不错的一个女孩,人长得算不上漂亮,但很甜,声音很甜,笑容也很甜。
尸体是在离她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不到20米远的小树林里,被晨练的老人们发现的。
她的丈夫,本市一位小有名气的青年诗人艾文宇,是被邻居们砸玻璃敲门,大呼小嚷地从睡梦中惊醒的。一看到爱妻的尸体,他就哭了。他说他怎么都不能够相信,刚刚才与他吻别的妻子,这会儿怎么睡在这儿?
据艾文宇讲,今晨大约5点左右,妻子同往常一样,梳洗完毕就赶往台里上班去了。平时,艾文宇是要陪同妻子走出小区这段林阴小道后,目送着妻子乘上的士,才离开妻子而归的。而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昨夜他在酒店喝多了酒,今晨头痛体乏。妻子起床时,他原本想硬撑着起来的,妻子却温柔地将他按倒在床上,深情地与他吻别后匆匆离去。
对晏秋艳的死因判定,可以用“一目了然”来形容。
当我的视觉一触到这具女尸时,我立即被这张完全变形的又肿又紫的面孔所震慑。我的目光长久地定格在这张奇异的脸上,凭经验马上作出机械性窒息的结论。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上前用手将那张面孔略微上仰,仔细地检查着面部和颈部的皮肤。
不用说,晏秋艳在死前经历了一个太痛苦太漫长的过程。并且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来延缓这痛苦而漫长的死亡之路。
其实,晏秋艳所走过的那段死亡之路,也就是相当于一根烟、一杯咖啡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出于生存的本能,她极力地试图挣脱压迫在颈部的暴力。由于她的挣扎,也由于凶手压迫在颈部的暴力时紧时松,使得位于颈部深层的颈总动脉不能完全闭塞。因此,来自于主动脉的血液可以经颈总动脉涌入头面部,而位于颈部浅层的颈静脉却被凶手死死地压住,使得进入头面部的血液不可能再返回体循环。这样一来,只进不出,就使得面部肿胀、青紫,时间愈长症状愈甚。
“很明显,死者颈部皮肤上留下了被手指及指甲强力压迫,形成的类似手指掌面形态和指甲前缘形态的损伤。这种损伤,我们法医的术语叫做扼伤。也就是掐死的主要尸体征象。”我边记录着损伤的形态,边习惯性地对站在我身边的市广播电台办公室主任赵文天说。
“韩法医,小晏脖子上这么多的伤,您能不能给我指指哪些是手指掌面形成的,哪些是指甲前缘形成的?”看来,赵文天的胆儿还挺大的。
“嗯,这脖子上的伤是够零乱的了。不过,从分布上来说,还是有一定规律的。你看,从扼伤的分布规律来看,凶手应该位于被害者的前方。因为,位于被害者的前方,伸出的手容易形成这样斜向上的弧突。”我刚说到这儿,赵文天就把自己的右手伸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对了,如果凶手站在被害者的后面,弧突就应该是斜向下的,对吗?”
“对,凶手是从前面将晏秋艳扼死的。” 我肯定地说。
“哎,韩法医,您看,这样,”赵文天快成半个法医了:“如果自己用手压迫自己的颈部,是不是也可以形成同样的损伤,这种情况该怎么排除呢?”
“噢,你说的是自扼吧。自扼的情况是有的,但自扼致死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中枢神经系统尤其是脑的神经细胞对于缺氧是非常敏感的。当人体呼吸道遭受到外力的压迫,导致机体氧气供应不足时,大脑最先出现病理反应。此时,人的意识即刻丧失,人体不再出现有意识的活动。紧接着,四肢肌肉也很快地松弛了下来,人体不可能再继续有意识地压迫颈部了,直至压在呼吸道上的压力解除,缺氧症状缓解。因此,扼死绝对没有自杀只有他杀和灾害事故。”我极有耐心地向赵文天解释着。
现在的任务是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
据晏秋艳丈夫艾文宇讲,晏秋艳是早晨5点左右离开房间的,一对老年夫妻在离晏秋艳住处仅200米远的小树林里发现晏秋艳的尸体是5点一刻左右。
可是,居住在晏秋艳楼下的一对夫妇反映,昨天半夜他们夫妇二人被楼上的一声闷响惊醒,当时恰巧闹钟敲了两下,他们感觉那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到地板上发出的。今早,一听说楼上的女主人被人杀了,他们立刻就联想到了发生在楼上的那声半夜闷响。
但是,那对夫妇的女儿,一个漂亮可爱的高中生却十分肯定地说,今天早上5点多一点,她亲眼看到楼上的晏阿姨离家上班去了。
诗人说,他是在朦胧状态下扼死妻子的,他没想到他这双拿笔的手怎么会有力量去杀一个人,一个他深爱着的人……
晏秋艳到底是凌晨2 点死的,还是5点死的?现在主要由我来断定。
“要将死亡的准确时间限定在3小时的误差之内,通过尸体现象可真是没有把握!”我无奈地对大力说:“你看啊,先说说尸斑吧。一般来说,尸斑出现于死后2至4个小时,从坠积期发展到扩散期需要8至10小时。”
“现在晏秋艳的尸体上已经有尸斑形成了,”我将尸体翻了个身,用手指轻轻地压了一下位于尸体背部的淡紫红色小片状斑痕,“看到了吧,指压尸斑,颜色即可消褪,去压后颜色又即刻显现。这说明尸斑仅仅处于坠积期。可这说明不了问题呀,一般来说,尸斑仅仅处于坠积期,而没有发展到扩散期,说明死亡时间没有超过10个小时。可是现在,你所需要的不是晏秋艳是不是10个小时以前死的,而是5个小时以前或是2个小时以前死的。而我只能告诉你,死者的尸斑还处于坠积期,对于确切的死亡时间可真是没有把握。”我对大力说。
“那就再测测尸温吧。”大力帮助我从解剖箱里取出了专门用来测量死者直肠温度的特制温度计。
5分钟后,我把温度计取出:“33℃。今天凌晨室外气温大概也就是16℃至18℃。在这个温度下,尸体冷却的速度应该是每小时下降1℃左右。假定晏秋艳死于凌晨2时,现在是7时,那么她死亡时的体温应该在38℃左右。嗯,这有可能。因为在窒息的过程中,体内可以产生大量的热量,导致体温上升达38℃。”
“如果说晏秋艳是早晨5点钟死亡的,那么,她死时的体温应该只有35℃,这么低的体温不大会出现在这么一位充满活力而又死于窒息的女青年身上。”我怀疑地对大力说。
“这么说,晏秋艳的诗人丈夫说了假话,我是不是可以把他拘起来了?”大力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说。
“别让我犯错误啊!单凭尸冷这一项指标,可定不了死亡时间!”我说。
“那怎么办啊,现在必须尽快搞清楚诗人和那个小姑娘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大力问。
“是真是假,看看胃内容物再说吧!你不是说,已经调查清楚了,晏秋艳昨天晚上和台里的几个小青年一起在劲松歌厅吃夜宵来着。是凌晨1点吧?行,有准确时间就行。”我对大力说。
“看看胃内容物?可那得等多长时间呀?”大力着急地问。
“起码死亡24小时后才能对尸体进行解剖,这是有明文规定的,咱可别做违反规矩的事,犯不着!"我说。
“可那诗人咋办?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要是跑了可就把我给坑惨了!”大力真的着急了!
“那是你的事,我真的是帮不了你,大力。"我把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就看到大力那两只布满血丝的大眼,我知道他又是熬了一天一宿,心里不禁有些隐隐作痛:“嗨,干啥都不易呀!”
我单刀直入,一上解剖台就给晏秋艳剖腹破膛。不一会儿的功夫,胃、十二指肠、小肠、大肠全都暴露在我的面前,用剪刀剪开胃壁后,一切都明白了。
毫无疑问,晏秋艳死于餐后不久。仍然停留在胃内的没有被消化的糕点、瓜果,清晰可辨的瓜子仁、杏仁、葡萄干等食物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晏秋艳绝不可能活到凌晨5时。因为,在正常情况下,这些食物绝不可能在长达4小时的时间里消化程度如此之差,而且在胃里一呆就是4小时之久。根据人体胃内容物排空规律,在长达4小时的过程中,这些食物怎么也应该有相当一部分离开胃而通过十二指肠进入小肠、大肠了。然而,现在这些食物大部分集中在胃里,仅有一小部分进入了十二指肠,而小肠、大肠根本就没有这些食物的进入!
“抓人吧!”我对大力说。
把底牌一亮,没费大力多少口舌,诗人很快就交代了杀妻过程。
昨晚,诗人心情不好,喝了点闷酒。妻子回来后,他不顾妻子是否愿意,强行与妻子做爱。妻子拒绝了他,他恼羞成怒,用双手死死地扼住了妻子的脖子。在此过程中,不知道是妻子还是他将放在床头柜的一个铜质工艺品打翻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诗人说,他是在朦胧状态下扼死妻子的,他没想到他这双拿笔的手怎么会有力量去杀一个人,一个他深爱着的人……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怎么会有胆量去伪造一个凶杀现场,而且,他居然能背动一具既沉重又阴森的死尸!
那么,那个漂亮可爱的高中生呢,为什么她要瞎编一套谎言来欺骗警察呢?
原来,她一直被诗人叔叔的气质和才华所吸引,她暗恋着他:“为了他,我可以去死!"她不顾一切地当着众人的面哭着对爸爸妈妈说。
诗人上刑场的那天,这个女孩子失踪了。
让我给你们讲一个通过对身躯体的“拼图游戏”,我为一个死去女人找到了她的凶手丈夫的故事。
拼图“游戏”
从小,我就对拼图游戏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
现在,我仍然有机会充分地享受这种游戏带给我的那份兴奋、那份惊喜、那份自豪、那份满足。
“大力,看,就是这颗脑袋。”我兴奋地冲着大力喊道。
“不会搞错吧,韩嵋?”大概是王大力觉得我这活儿做得有些太轻松,不大放心地问。
“哪能呀!这种拼图‘游戏’,整个一个小儿科,都快让我给玩烂了!放心吧大力,没错。这颗脑袋绝对和这个躯干配套!噢,对了,你看,这是上个月西山派出所老李送来的那条大腿,”我一边将存放在冷冻屉内的一条大腿拼接到解剖台上的躯干上,一边对大力说:“你看,我的这个‘拼图游戏’玩得怎么样?”
看到这儿,您准会觉得这场“游戏”实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是呀,这个世界中,黑暗和残酷的那一面,我们看到的的确太多太多。我们必须以某种特殊的心态来从事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动,我们必须以某种特殊的微笑让自己从那种令人窒息和压抑的氛围中潇洒地走出。
其实,无论什么事,只要把它看透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对我而言,无论是面对降临人间的生命,还是面对走入死亡的灵魂。感觉,都是一样的。
记得当年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产科实习的时候,当我亲手接下第一个新生儿时,我和那位产妇一起激动地哭了起来,引得医院那帮小护士们大笑不止,现在想来自己也觉得挺可笑的。可每当一个新的生命经我的手诞生时,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总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惊喜、自豪和满足。
现在,面对着解剖台上那一幅幅并不美好的画面,我总想尽心尽力地将它们绘制成一幅幅宁静的蓝图。从某种程度来说,我有些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做的事伟大而神圣!我把自己想象成手拿钢刀身披白衣的勇士,让我的那些“顾客”们在我亲手为他们绘制的蓝图中安详地休息。我幻想着他们在蓝图中将远离冤屈,烦恼,牵挂和遗憾。因为他们的冤已申,他们的仇已报,他们的血债已经得到了血的偿还。他们再也不会变成荒原中的冤魂和孤鬼了,他们的灵魂从此得到了慰藉。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每当一幅“作品”经我的手完成时,我都会萌生出与接生时非常相似的感觉和情怀。
噢,对了。说到“拼图游戏”,让我给你讲一个通过对躯体的“拼图游戏”,我为一个死去的女人找到了家,找到了她的凶手丈夫的故事。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大力给我送来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是当天早上一对晨练的老人在一片小树林中发现的。
吃完简单的午餐,我快步走进解剖室的停尸间。掀开遮盖尸体的打蜡帆布罩单,一个没头没手的女人暴露在我的面前。
这女人赤身裸体。我发现她的皮肤很白,弹性很好,她的乳房和臀部显然经过了手术美容,显得性感十足。
头颅是从颈部被砍断的,两只手是从腕部被剁下的。一看那刀工就知道,这活儿不是一个有人体解剖学常识的人干的。人体手腕中的八块小骨头,有好几块都明显地被这个没有解剖学常识的家伙给劈碎了,还有一块小骨头完整地挂在了前臂上。
我称了称尸体的重量,差不多51公斤。她的双手重量应该在230克左右,头的重量大约是3公斤。这样,我估算出她的体重是54公斤或55公斤,身高大约是1米70。
接着,我在她的脚底涂上了墨水,再把一张纸粘在瓶子上,然后把瓶子放在她的脚底滚过。这样,我就将她的脚纹取了下来。
为什么要取脚纹呢?
这是因为,如果这个女人的体貌特征和某一个失踪的妇女相符的话,刑警队的侦查员们就会到失踪者的家中,搜寻所谓“潜在的痕迹”。这种潜在的痕迹,通常是留在洗澡间或厕所瓷砖上的光脚印。当然,这种以脚纹来鉴定身份的方法不如手指纹可靠,但也不失为具有特征性的标识。如果您生过孩子,就会知道医院在接下每一个新生儿时,都要取下新生儿的脚纹,以防您偶尔错拿了别人的孩子。
前面您已经知道了,我的这位顾客既没了脸又没了手,当然也就没有了指纹。显然,凶手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没准是个鸡?”我的直觉告诉我。
“是鸡就好!”因为我知道,我们这座城市对所有曾干过卖淫勾当的女人都存有指纹档案。“大力,只要发现手,马上给我送来!”
过了三个月,大力终于给我送来了一只手。
三个月以后,他决定把这双手也扔到那个枯井中。然而,老天有眼。那天深夜,当他走过那片荒凉的空地时,一声雷鸣伴着闪电突然向他袭来,他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丢失了一只手。
这只手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天,郊区派出所的片警小赵,看见几个孩子在玩一个塑料袋,孩子们一惊一乍地怪叫,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快步上前查看,袋子里居然“躺”着一只人手。
这是一只左手,新鲜而富于弹性,皮肤很细腻,也很白嫩。一看便知,这是一只年轻女子的手。我立即取下了指纹。两个小时后,我从实验室回来,立刻嗅到一种奇怪的带酸性的气味,我马上意识到这只手曾在冰箱里储藏过。
我从停尸间冷冻屉内取出三个月前收到的那具断头断手的女尸。它已经脱水了,尸体也因此而收缩。我把这只手和躯体的左腕部相拼接,肌肉的断痕并不吻合,但这种拼接效果不会令我失去信心,因为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拼图“游戏”的失败,而是一种在法医学上完全可以解释的正常现象。
每当这时,拼图“游戏”就需要借助于一些仪器的帮助了。X光照相显示这只手上缺少了一小块长2厘米宽1厘米的骨头,而这块缺少的骨头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尸体的左手腕上。因此,毫无疑问,这只手和这具女尸相匹配。
这只手在远离尸体三个月的时间内,一直被放在冰箱里冷藏。凶手一定错误地认为,现在可以扔掉这只手了。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只手居然会在那么多人的帮助下,找到了它自己的“家”。
一个星期之后,在大力的配合下,我们又帮助这个女人找到了她自己的家。
这女人24岁,体重54公斤,身高1米69,一年前嫁了人,婚前曾因卖淫被劳教,公安局指纹库里存有她的指纹记录。
她生前住在郊区的一套小公寓里,大力找到那里时,有个男人出来开了门,这男人正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这个丈夫告诉大力,他的妻子已经离家出走三个月了。大力问他,妻子失踪为什么不向公安局报案,他回答说,妻子有着极不光彩的历史,现在又与人私奔,而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愿到公安局去丢人现眼。
大力告诉他,公安局已经发现了他妻子的尸体。对此,他毫无表示。
大力坚信杀人凶手正是这个丈夫,然而始终找不到不利于这个丈夫的任何证据。大力很着急,我也很着急!
站在解剖台上,我再一次注意到尸体的切割很不在行。由于凶手用钝刀作为砍尸的工具,因此手腕处的骨头全都碎裂了。
“对了!现在手腕处断端的骨头上缺少了好几块碎骨片,如果犯罪现场就在死者住的公寓里,那么只要在公寓内找到这些碎片,那个丈夫就有口难辩了!”
大力还没等我把话全部讲完,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下午,我正在病理实验室看一组切片,大力推门冲了进来:“韩嵋,送你一件礼物,希望你能喜欢!”他从现场勘察箱里取出一个短颈大口玻璃瓶,瓶中有一个“U”形金属管。“这是洗澡盆排水管的存水弯,好好拿它消遣消遣吧!”大力尽量显得轻松幽默,但我知道他心里紧张得一塌糊涂。这是最后一张王牌了!我俩心里都很清楚。
在存水弯中,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刮胡刀的断端、避孕套的碎片等等。我没功夫欣赏也没功夫研究这个家庭的隐私,我只对那几块小骨头如获至宝。在这些小骨头中,最大的一块也不过3毫米长2毫米宽,数一数一共是9块。我花了三个小时才使这场拼搭七巧板的“游戏”一点点地趋于完成。也巧了,居然有5块骨头都与左腕上的腕骨断痕完全配套,还有4块一定是头骨和右手腕上的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终于证明这个年轻的女人是在家中被杀的了!
那个丈夫承认了一切:他在暴怒的激情下勒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惊慌失措地用厨刀剁下了她的手和头。他趁着夜深无人把尸体的躯干扔到了一处小树林里,又把脑袋抛入了一口枯井中。然后,他把双手放在一个塑料袋中,又把袋子放在冰箱的冷冻层内藏了起来。三个月以后,他决定把这双手也扔到那个枯井中。然而,老天有眼。那天深夜,当他走过那片荒凉的空地时,一声雷鸣伴着闪电突然向他袭来,惊心动魄之中,他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丢失了一只手。
正是这只丢失的手,帮助他的妻子找到了家,也帮助警察找到了他!
据调查,29岁的陈大龙虽然是个有妇之夫,但平时对漂亮女孩很动心思,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可疑的是,李薇的尸体就是陈大龙发现并报案的。
隐形杀手
记得那天是个假日,下午快吃饭的时候,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变了脸。一时间天空乌云密布,窗外传来的隆隆雷声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正在这时,我接到了通知,市第六医院手术室的一名护士突然死在了手术室里。我受命立即赶到了现场,任务是查明死者的死亡原因。
死者名叫李薇,19岁的生日还没过,是事发当年才从市护校毕业分配到第六医院手术室工作的一名新手。
李薇仰卧位躺在手术室器械清洗间靠近清洗池的地面上。尽管洁白的工作服还没有完全从她的身上褪去,但可以明显地看出,她的衣着曾被人强行扒开,就连胸罩也被人扯开了。我首先检验了李薇的会阴部,发现李薇的处女膜是完整的。我又对尸体的体表,尤其是乳房、大腿根与腹下部的皮肤仔细地进行检验,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和损伤。这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排除李薇生前有过性交行为或遭遇过性暴力的袭击。可是没等我把这个结论说出来,就从李薇的口腔里检验出了男性的唾液。
经检验证实,李薇口腔中的男性唾液来自于市第六医院外科主治医师陈大龙。
据调查,29岁的陈大龙虽然是个有妇之夫,但平时对漂亮女孩很动心思,是六院有名的花花公子。
可疑的是,李薇的尸体就是陈大龙发现并报案的。
看得出陈大龙是个挺风趣的男人,在医院的小会议室里他用十分生动的语言,向我们讲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经历:
“我今天在外科值班。下午四点来钟,我为一个右下肢外伤的病人做了清创手术。手术室的值班护士是李薇,她在台下作巡回。”
“手术是5点10分结束的。手术一结束,我就离开了手术室,回到外科病房的医生办公室整理和书写病人的病历和手术记录。”
“李薇没有离开手术室,按照手术室的工作制度,她应该立即将手术器械及时清洗干净,整理打包后送供应室消毒。”
“将病人的病历和手术记录整理完毕后,我感到有些疲劳。今天下午天气又闷又热,汗流浃背的我,决定到手术室去冲个澡。”
“手术室在三楼,里面一个小套间里有两个淋浴龙头。按规定,不是手术前后,医生是不可以来这里冲澡的。不过到了星期天,往往就是例外。只要与值班护士说上几句俏皮话,准能达到目的。”
“到了手术室的门口,我发现里面静悄悄的,过道上空无一人。我知道此时手术室里就只剩下值班护士李薇一人了。”
“那会儿,由于天气突变,整座大楼都暗了下来。别的科室已是灯火通明,可手术室里却仍然没有开灯。室内除了黑暗,还有闪电不时地透过窗玻璃,幽暗的光亮明明灭灭挺吓人的。”
“我猜想小李一定是太累了,这会儿正躺在护士值班室的床上休息呐。”
“我也是昏了头,不知怎么地忽然萌发出一种奇怪的念头:悄悄摸进护士值班室,和这小丫头开个玩笑,吓唬她一下。”
“于是,我轻轻地推开了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借着闪电的光亮,我看见护士值班室的门大开着,不仅床上空无一人,连整个房间也空无一人。我连喊了几声‘小李’,都没有回音。当时,我还为没能逗逗小李觉着扫兴。后来,我摸着黑拉开了灯,准备进更衣室里去冲澡。”
“就在开灯的同时,突然一声惊雷,震得大地微微发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将头侧向一边,猛然间发现斜对过的器械清洗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这一发现,着实吓了我一大跳。那人身穿白色工作服,一动不动,从身材上看,像是李薇。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冲了过去,喊道:‘这是谁,怎么了?’那人的面部依然朝向地面,毫无反应。我感到不妙,连忙弯下腰,将此人的脸翻了过来,顿时大吃一惊:果然是李薇!”
“只见李薇双目紧闭,面色灰白。凭着当了十来年医生的经验,我很快就判断出她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停止了。也就是说她已经进入了临床死亡期。”
“此时,我心中突然一沉。紧张、慌乱、不知所措。”
“作为一个天天和病魔打交道的外科医生,对于尸体和死亡这些常人感到害怕的事情我并不畏惧。但今天的事情来得的确是太突然了,况且面对的又是一位自己十分熟悉的小护士,抱着她的尸体,我不禁也觉得毛骨悚然。不过,凭着医生的职业习惯,很快,我就镇定下来了。我觉得这会儿应该立即对李薇实行抢救。我知道对临床死亡期的尸体进行及时而有效的抢救,没准还有死而复生的可能。”
“时间就是生命,必须争分夺秒!我顾不上给其他的值班医生打电话,立即对李薇就地进行抢救,实行复苏术。我扯开了她的衣服,在胸前连着捶击了三拳,然后交替给她做人工呼吸和体外心脏按摩。我先是采用双手压胸式人工呼吸法,大约有一分钟,我看没有见效,就采用了更为有效的口对口的人工呼吸法。我俯下身子,捏住她的鼻孔向她的嘴里吹气。但是,过了两分钟,奇迹并没有出现。”
李薇的死,不太像是他杀。至于自杀,也不像。据调查,这姑娘虽然人长得很漂亮,但从不在外招蜂引蝶。
说实在的,如果李薇的死因搞不清楚,陈大龙这辈子怕是不得安宁了。谁让他平时就不大检点呢。
“我一边抢救,脑子里一边在飞快地盘旋:李薇的死因是什么呢?她刚才还好好的,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她便猝然死亡。会不会是自杀,或是他杀? ”
“一想到‘他杀’两个字,我马上联想到凶手说不定就在手术室内,可能就在器械清洗间的门外,甚至就在自己的身后……这样想着,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我的身后喘着粗气,壮着胆子回过头一看,室内仍然空无一人。”
“我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但转念一想,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可不能由着自己一个人瞎折腾。于是我冲向护士值班室,拿起电话向院总值班室报告了手术室里发生的情况。”
听完陈大龙讲的这个故事后,我和侦查员们一起对现场进行了勘察。
在死亡的现场上,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搏斗的痕迹。手术室的门窗没有被破坏,手术的器械没有短少,手术刀剪上的血痕,经过我们的检验,认定都是下午手术的那个病人留下来的。由于手术室的地面都是水磨石和瓷砖铺的,而且清洁工们每天都要对地面进行清洗,因此地面上如果有脚印是很容易被我们发现的。我们在器械清洗间的地面上反复地寻找,除了发现李薇的脚印外,只有陈大龙的。这说明案发时除了陈大龙外,没有其他的人进入死亡现场。
李薇死时身穿工作服,尸体外表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从现场情况综合分析,她是在清洗手术器械的过程中突然死亡的。
李薇的死,不太像是他杀。至于自杀,也不像。据调查,李薇在护校表现一直很好。毕业后,学习和工作都很努力。这姑娘虽然人长得很漂亮,但从不在外招蜂引蝶。从临死前的表现来看,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迹象。
不管怎么说,这具尸体肯定是要被我剖开看看的了。
说实在的,如果李薇的死因搞不清楚,陈大龙这辈子怕是不得安宁了。医院内外,风言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谁让他平时就不大检点呢。这不,工作上也受到了影响。本来周二有他一个手术,现在主任也不让他上了。也别说,就他目前的这种精神状态,还真是不能让他再在活人的身上动刀子了。
解剖那天,他找到了我,求我一定要找出李薇死亡的真正原因:“李薇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我就是长上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我想李薇的体内一定潜在着什么迅速致命的疾病,否则她不会死得那么突然。手术时,她做巡回护士,和我配合得特别好。下手术台时,她是唱着歌把器械车推走的。韩法医,求您了,您一定要想办法把导致李薇猝死的疾病找出来,否则我真要背一辈子的黑锅了。”陈大龙跟我说这话时,急得都快要哭了。瞧他那副模样,与初次见面真是判若两人。
接着他又跟我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什么有关他与李薇有不正当关系的谣言一夜间传遍了全院;什么他现在走到哪都有人在他的背后指指戳戳;咳,整个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语言嘛,真是让人有些同情。
“先甭急,剖开看看再说吧。”我心里暗暗地对陈大龙,同时也对我自己说。 说实在的,陈大龙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神态真有些令我心酸。这个1米83的大老爷们,平日里也许挺张狂,但这会儿可真够孙子的了。咳,说起来也算是同行呢,都是医学院毕业的,但愿能尽快把问题搞清楚,帮人家一把。
不幸得很。看来,尸体解剖在确定死因方面也并不是万能的。无论我怎么折腾,在李薇的尸体内,就是找不到致死性的损伤和致死性的疾病。这种现象就是法医学上所说的阴性解剖。
这下子,陈大龙算是碰上邪的了!
一般来说,法医对死亡的思维方式是,先外因再内因,先凶杀再自杀,先损伤再疾病。也就是说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要提高警惕,绝不能放掉杀人的坏蛋。
在李薇的死因上,我首先考虑的是外因、凶杀和损伤,只有在排除了这些外来的因素之后,才可以往死者自己的身上找招儿。
在形态学上找不到致死性的损伤,但的确又是由于来自于外界的因素引起了死亡的死因可能有哪些呢?我冷静地思索着……
我想到了抑制死。
所谓的抑制死是指一种强度不足以造成一般人死亡的轻微刺激或外伤,通过抑制反射,使人在数秒钟或一两分钟内心跳停止,尸体解剖找不到明确死因的死亡。这种死亡又称立即性生理性死亡。
我记得本市警察学校有一名学生,在和同学踢足球时被足球击中了腹部,这可怜的孩子只叫了一声“啊”,就立即倒地死亡了。这是我遇到的最典型的一例抑制死病案。
看来,李薇的确是那种对青霉素的高度敏感者。
这孩子,选择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危险的职业!
我突然想到一种情形,极度惊吓也会引起抑制死。曾有一个17岁的小姑娘,在超市偷拿了一块小丝巾,当她看到一名持有警棍的保安人员向她走来时,突然惊叫一声,数秒后即倒地身亡。尸解时,除了各脏器有充血等急死的改变外,也是没有发现任何致命性的损伤和疾病。这就是由于精神刺激而引起的抑制死。
想到这里,我不由对陈大龙产生了怀疑。他会不会在李薇清洗器械时,悄悄地潜入手术室的器械清洗间,趁着小姑娘专心致志地清洗器械之时,突然从小姑娘的背后恶作剧,使得这个小姑娘由于受到了出其不意的惊吓而突然死亡呢?还有,这个陈大龙会不会出于某种邪恶的目的,突然从背后搂住了李薇的颈部,刺激了颈动脉窦,或者搂住了李薇的腰腹部,刺激了腹部迷走神经,导致李薇突然死亡呢?
但是,根据对现场情况的分析,李薇应该是在清洗器械的过程中突然死亡的。在这期间手术室里的那部电话,没有拨出去的信号,只有一个打进来的信号,从5点50分至5点53分一直在拨打,但这个打进来的信号却始终没有人接。经过调查得知:李薇的男友在6点钟左右往手术室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因此,可以推断李薇在5点50分以前就已经死了。而这段时间,陈大龙正在外科病房医生办公室整理病历和手术记录,也就是说他没有作案时间,或者说当他离开外科病房时,李薇的死亡已经发生了。
根据现场勘察的情况证实,死亡现场除陈大龙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进入。看来,通过抑制反射导致李薇死亡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她死亡时周围空无一人,刺激和外伤从何而来?
唉,还是找找这丫头自身的问题吧!
我突然想到了过敏性休克。对!过敏性休克死亡者,尸检缺少形态学的改变。过敏性休克是一种变态反应性疾病,一般呈闪电式发生,病人在接触过敏源的30秒内即可出现症状。主要表现出循环衰竭的症状,如出冷汗,面色苍白,血压下降,最终死于休克。
如果李薇真是死于过敏性休克,那么过敏源一定就在死亡现场!
我们迅速返回现场,有目的地进行搜寻,终于在器械清洗间墙角的污物筒旁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没有标签的玻璃小瓶,小瓶的底部有个破口。从外表看,这小瓶与青霉素瓶完全一样。
我立即派人将这小瓶还有李薇手部的沾染物一同送去做药检。
药检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送检的瓶内有大量残留的青霉素钠。”“死者李薇手上的沾染物含有大量的青霉素钠。”
经过调查与分析推理,这场悲剧的发生大概是这样的
那位急诊手术的病人,裤袋里装有一瓶在单位卫生所没有用上的青霉素。在转送医院的途中,这小瓶上的瓶签掉了。手术中,这瓶子又滑落在了手术床上的白布治疗单上。手术结束后,这个小瓶又与治疗单一起和待清洗的手术器械混放在了清洗池里。在与器械混放时,金属器械碰破了这个瓶子。由于这个青霉素小瓶上没有了瓶签,和其他的药瓶难以区别,因此这个致命的小瓶,没有引起李薇的注意。当李薇在器械中发现了这个小瓶时,即随手一扔,想把它扔到墙角的污物桶内,谁想这时瓶中的青霉素粉飞扬起来,已经脱去口罩的李薇一下子吸入了许多的青霉素粉,这些无形的物质很快就进入了李薇全身的血液,导致李薇猝然死亡。
但是,李薇是否对青霉素过敏,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和检验。
据护校同学及老师们证实,李薇在护校读书时,一次学做青霉素试验,一不小心被针头刺破了手指,当时这孩子就脸色苍白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幸亏那个教员有经验,立即给她注射了一针肾上腺素,才使她慢慢地缓过劲儿来。
据外科的几位医生回忆,李薇曾经有过两次中途下手术台的经历。原因都是在术中突然出现了头昏眼花的症状,无法继续与手术医生配合。当时大家都以为她是“晕台”,现在查明,这两次的手术病人都是在术前用了大剂量青霉素的病人,这些病人血液中的青霉素浓度都比较高,难免会对过敏性体质的人产生影响。
看来,李薇的确是那种对青霉素的易致敏者。这孩子,选择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危险的职业!
最后,我又将李薇的心血送到化验室进行检验。经检验,发现李薇血清反应素性抗体LgE含量明显升高。此外,脱颗粒试验,结果为阳性。这些对过敏性休克有着诊断意义的实验室检验,证实李薇的确死于青霉素过敏性休克。
杀害李薇的凶手,原来是个隐形杀手!
本来,小保姆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家里,自己又被迫做了体检,陈教授内心很是惊慌。因为只有他才最清楚昨夜他对小保姆都做了些什么。
可是,在拘留室里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当预审员让陈景华交代强奸杀人的过程时,老头子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奸后杀人吗
“这小丫头还不到17岁呢,就被这条老色狼给糟蹋了。还教授呢,简直是禽兽!”确认了死者周艳芳死前曾与工业大学教授陈景华有过性行为后,我愤愤不平地对大力说。
“明显的奸后杀人,这老东西算是死到临头了!”大力立即安排手下拘留了陈景华。
谁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本来,小保姆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家里,自己又被迫做了体检,陈教授内心很是惊慌。因为只有他才最清楚昨夜他对小保姆都做了些什么。因此,当我们接到报案,赶到现场为死者做尸体外表检验并为他做体检时,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可是,在拘留室里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当预审员让陈景华交代强奸杀人的过程时,老头子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大声地抗议说,他只是和小保姆发生了不正当的两性关系,但人绝对不是他杀的。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冤枉啊 ,我冤枉啊 。你们公安局的法医都是些白痴,你们完完全全搞错了。我和小芳干完那事儿后,我是亲眼看着她喝了一杯饮料才从她的房间离开的。早上一起床,我就过去看她,可那时她已经死了。这期间我根本就没有再动过她一个指头,你们怎么能说人是我杀的呢?现在科技水平都高精尖了,你们怎么还这么主观武断!”
看到审讯陈景华的讯问笔录后,我心里真是有些慌乱。“把周艳芳的尸体剖开看看,再办拘留手续就好了。”我不无遗憾地对大力说。
“周艳芳死于机械性窒息的结论不会搞错吧?”听了我的话,大力也有些紧张了。
“从尸表检验的情况来看,尸体体表的征象完全符合机械性窒息的特征,只是没有在死者的颈部发现扼压的痕迹。看来,要亮出这张底牌,只有耐着性子等着解剖了。”说这话时,我真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马就剖开周艳芳的尸体看一看。
我再次来到周艳芳的尸体旁,仔细地观察着尸体的外表征象。
经过尸表检验,我推测周艳芳的死亡时间是今晨5时左右。根据尸体解剖的有关规定,死亡24小时之内的尸体是不许解剖的。因此,要对周艳芳的死因作出准确而科学的判断,必须要耐心地等到明天上午做了解剖后才能作出肯定的结论。
看着周艳芳那张青紫的面孔,那紫绀的口唇,那些发紫的手指甲床、足趾甲床,那一个个散在于眼结膜下的针尖样大小的出血点,还有出现早而明显的呈紫红色并伴有出血点的尸斑以及大小便失禁的现象,我心里不禁升腾起对那位道貌岸然的老色狼的憎恶和鄙视。
“老东西,还敢跟我叫板!你以为你做得巧妙,以为你在周艳芳的颈部没有留下扼压的痕迹,我就治不了你了。哼,等着瞧吧,明天一早颈部的皮肤一剖开,我就把你作案时留下的证据全部抖给你!”
第二天早上一上解剖台,我就迫不及待地剖开了周艳芳颈部的皮肤、皮下脂肪、颈部的浅肌层、颈部的深肌层。糟糕,越往深里剖,我的心里就越是没了底。奇怪,一层又一层的颈部组织暴露在我的眼前,可一直剖到了甲状软骨和舌骨,我还是没有发现作用于颈部的暴力痕迹。
我重新拿起了解剖刀,剖开了周艳芳的胸腔。我发现死者肺脏及心脏都出现了由于极度缺氧而导致心肺表面血管过度扩张破裂所产生的瘀血点。
既然不能证明周艳芳死于机械性窒息,而在她的尸体上又呈现出明显的缺氧征象,我不由把赌注下在了心脏的疾病上。然而解剖证明,这是一颗很健康的心脏。
是不是毒物致死?我将胃壁剪开后取出了其中的胃内容物留待化验。突然,在位于回肠上段约8公分处的肠腔内,我发现了一条蠕动着的将近20公分长的大蛔虫。这下子,我可算是从迷宫中走出来了,我迫不及待地从喉头处剪开了气管,在气管分岔处,我发现了一条又肥又大的大蛔虫!
与肠腔内不同的是,在气管内的这条蛔虫早已不再蠕动了,它已经死了,是憋死的。
这条原本寄生在周艳芳肠道内的大蛔虫,从肠道内逆行向上,经过了喉头又向下进入了气管,最后堵塞了呼吸道而导致主人周艳芳窒息死亡。
其实,这也难怪,蛔虫本性就是喜好钻孔。当人体不适时,生长在肠道内的蛔虫就会到处乱窜。当蛔虫沿着消化道向上窜行时,就可能经过喉头进入气管。进入气管后的蛔虫,最终只能是死路一条!而它赖以寄生的机体也就不可避免地被窒息而死。
如果不顺着气管往下追查,那个糟蹋了小保姆的老东西这辈子也逃脱不掉杀人灭口的嫌疑。
警察死死地抓住了这个一丝不挂的人,心想这准是从精神病科逃出来的病人。
这个倒霉鬼却拼命地挣扎喊叫:“我可不是疯子!我是一个死过的人!”
第二次死亡
解剖台上,停放着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因为心脏停止跳动,他死在了中亚医院的急诊室里。由于他身上带有一个心脏起搏器,所以需要对他的尸体进行解剖,以便查明是否因仪器失灵而导致死亡。
检查心脏起搏器是否正常运行,确实事关重大。如果就是因为仪器的失灵而导致了病人的死亡,死者的家属将会理所当然地对制造商提起诉讼,我们也会将仪器制造中的缺陷,迅速地向制造商和医院进行通报,使那些可能受到威胁的生命幸免于仪器故障发生之前。
突然,解剖室内电话铃声一阵紧似一阵,我极不情愿地放下了手中的解剖刀。
“我是韩嵋,有什么事儿请您快讲,我正在工作!”我冲着电话极不耐烦地说。
“韩法医,别,千万别。下刀之前,千万要闹明白他是不是真死了,你……他……嗨,我怎么跟你说呀!”电话的那端语气居然比我还急。
“你是哪位呀?”我莫名其妙地问。
“噢,我是中亚医院太平间的老谢呀。”
“噢,谢师傅呀。有什么事?您慢慢说。”我立马换了一副腔调,赶紧客气地说。
各大医院太平间的人,我都挺熟的,在工作中,他们给我提供了不少的帮助,我从内心深处也十分地感激和敬重他们。
“啊,韩法医,这样吧,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们医院送去的那个病人,你可千万先别下刀啊。我这就去你那儿,你等着!”只听“啪”的一声,老谢挂上了电话。
难道躺在解剖台上的这位顾客是一名活着的“死人”?
自古以来,人们就惟恐把一息尚存的亲人,误作死者而埋入黄土。所以在中世纪的法国,埋死人之前,人们都要先咬一咬死人的大脚趾,看他是否还有反应。在十六世纪的英国,富豪之家曾有这样的习俗:在棺盖上系一只小铃,用细绳连到棺内,绳的一端就系在死者的手上。万一死者苏醒了,他只消动动手,那小铃就会大响起来,即刻就会拥上来一群人将他从棺内解救出来。
现在,面对着这位被老谢警告过的“顾客”,我是不是也应该采取些措施,看看他是否还有反应呢?
首先,我可以切开他的一根动脉,验证一下他的血液是否还在循环,如果血液涌上来了,证明他还活着。我也可以在他的心口处插上一根细长的针灸针,只要针在动,就说明他还没有死。
此外,还可以在皮下给他注射乙醚,假如乙醚注射后又立刻冒了出来,说明他已经死了。相反,如果乙醚仍然留在他的体内,就证明他还活着。
最后,还有个谁都会的“诀窍”:用一根火柴或打火机烧一下他的手指尖或前臂的某一处,如果火烧之处起了个小水泡,就证明他还活着,如果皮肤一下子变黑了,就证明他已经死了。
正琢磨着用哪一种方法更简单更安全更可靠时,老谢和中亚医院太平间的几位师傅气喘吁吁地闯进了我的解剖室。
原来,这位病人已经是第二次被确定为死亡了。老谢向我叙述了两年前发生在这位“顾客”身上的传奇故事。
那天,这人在地铁里心脏病突然发作了,当时,他就被几个好心人送进了中亚医院进行急救。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病人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脉搏和呼吸也都没有了。据此,医生当即宣布了他的死亡。
在等待家属前来认领尸体的这段时间里,他被脱光了衣服,送进了停尸间的冷冻屉内。
大约两个小时后,太平间的老张走过冷冻屉前,听到里面似有响声。他很奇怪,于是拉开了冷冻屉。刹那间,里面的“死尸”像个魔鬼似的跳了起来,狂奔出太平间,跑出医院,赤条条地出现在西大街的大道上。
警察死死地抓住了这个一丝不挂的人,心想这准是从中亚医院精神病科逃出来的病人,于是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中亚医院走,边走边喊:“谁来帮一把,把这个精神病人给我送回去!”
这个倒霉鬼却拼命地挣扎喊叫:“我可不是疯子!我是一个死过的人!”
结果,他越是这么疯喊,警察和围观群众就越发地深信不疑:这人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到了中亚医院,好不容易才把这人折腾到精神病科,可人家病房的医生和护士们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么个病人呐。再说,也没发现病房丢失了一位病人呀!
他们又被打发到急诊室,急诊室里那位曾给他签发死亡证明书的医生大吃一惊:“这人,这人刚才确实是死了呀!”
于是,这人被转到心血管病房接受住院治疗。根据他的病情,医生们给他安了个心脏起搏器。过了十五天,他精神抖擞地出了院。
事隔两年,他又被送到了医院,第二次死在了急诊室里。
现在,他正躺在我的解剖台上!
在以后的二十四小时里,我时不时地走进停尸间听一听,他是不是在敲冷冻屉?
刑警队长王大力真招人嫌!大年初三,就他一个电话,硬是把我从温暖的家宴上拽到了冰凉的解剖台前。躺在解剖台上的只不过是半截躯体而已。
这具被人从河里打捞起的半截躯体是从脐部被截断的。脑袋没了,右上肢没了,左臂幸存,左手丢失,腹腔的脏器当然已不复存在,而且胸腔的脏器心脏和肺叶,也被人为地掏空了。
躯体的前身看起来白且透明,说明一直泡在水里,而后背的皮肤则又黑又干燥,说明暴露在水面。
据我分析,这截躯体泡在河里已有6至8个星期了。
尸体被劈得十分粗糙,骨头已有多处被劈坏,不难看出,行为人下手十分笨拙,并非行家里手所为。
约摸十来分钟后,我摸清了这位“顾客”的大概情况:男性,50岁左右,身高1.75米,体重68到69公斤,胸围3尺。
特想知道我是怎么根据这半截躯体得出这个结论的吧?
首先,我量了他的胸围:92.5厘米,再加上被掏空了的心脏和肺脏近似值7.5厘米,就得出了100厘米的数字。
然后,再量从第七颈椎到左手腕的距离:不多不少整70厘米。70厘米再加上一个成年男性手的正常长度17.5厘米,这样,从脊背中央到手指末梢总长度应该是87.5厘米。最后,用87.5厘米乘以2,就求出了死者的身长:1.75米。
其实,我们都有这样一个常识:将您的左右手臂向身体的两侧平伸,量一下两端距离的长度,这个长度就是您的身高,误差不过1厘米左右。
胸围和身高这两个数据确定后,我把这半截躯体过了秤,根据人体各器官组织之间的比例关系,我算出了这具尸体其他部位的重量。这截躯体已知的重量,加上五脏六腑的重量,加上一只胳膊、两只手以及双下肢的重量,再加上2.5到3公斤脑袋的重量,我估计出死者的体重为68到69公斤。
当然,在确定胸围及身高以前,我已经根据躯干及骨骼的特征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死者是一名男性。现在,我再给尸体照一张
X光片,发现他的腰椎前侧有一处明显的变形。这种变形是一种自然的生理性的退行性病变,每个人都会发生,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地发展。这种自然的、生理性的、退行性病变一般发生在35岁左右。根据死者此处病变的发展,我估计出他已经有50岁了。
X光片上没有照出任何骨折的痕迹。于是我刮去尸体上的污垢和淤泥,努力寻找特殊的标记,比如身上的刺花、文身、皮肤病等,结果一无所获。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照完X光片,并且在确认了躯体没有发生骨折的情况下,才去处理尸体上的污垢和淤泥吗?
因为我担心一不留神,劲儿使大了,造成人为的肋骨骨折。所以,在对尸体进行处理之前,应当首先确定一下是否存在暴力。这是干我们这行的,人所皆知的规矩。
大力很快就在两个月前失踪的50岁左右男性市民中发现了一名与我所描述的特征相吻合的人。
恰巧,这人在几个月前曾做过一次全面的体格检查,我要求大力立即把医院为他照的胸部X光片送到我的工作间。
我把尸体放在解剖台上,不停地摆布他,目的是想把他放置在和他活着时照X光片同样的角度上。
每到这种时候,我总会欣慰地感受到我的“顾客”的可爱和慈祥!他们真是太宽容我,太给我面子了。不管我怎么折腾他们,他们从不曾给我一点点脸色看,有时,即使我跟他们大喊大叫,他们也默默无语。细想起来,在我的生活圈子里,我的“顾客”应该是最听从指挥而又毫无怨言的了。
折腾了半天,终于算是把他摆弄到位了。
现在,该照一张X光片了。最后一项工作就是重合生前和死后这两张X光片。
结果差不多是一模一样!
知道吗?每一个人都长得各不相同,谁也不会与另外一个人有完全一样的肋骨。所以,这一鉴定绝对靠得住!
大力兴奋地对我说:“嗨,韩嵋,你真神!就凭着这堆烂肉,硬是让你猜出了他的外貌特征,还一点都不差呢!”
“没文化了吧,大力。什么叫猜呀,这叫科学!” 我美滋滋地逗着大力,自豪感油然而生。
是呀,我只用了24个小时,就使得这半截尸体变得有名有姓了,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能让他有鼻子有眼呢。这会儿,当然用不着跟这个刑警队长玩谦虚了。
大力窝了一肚子的怨气,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死一活的两位姑娘从相貌上来看其实并不很像嘛。可当父母的愣是把一具尸体错认成自己女儿了,这个天大的错误又能怪得了谁呢!
“韩嵋,还记得那具吸毒卖淫死在东方宾馆的女尸吗?”大力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扎啤,郁郁不乐地问。
“你说的是那个被人掐死的女孩子吗?”我对这具女尸还是有印象的。
“对,就是那个女孩,22岁,身高1.65 米,体重52公斤, A 型血,皮肤白净,头发偏黄。”大力像背诵课文似的说出了那具无名女尸的个人特征。
“怎么,这个案子出了问题?”
果然不出所料,这具无名女尸给大力添了不少的乱,说起来很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两年前的一天,刑警队长王大力将这具无名女尸亲手交给了我。在这具尸体上我完成了一个法医所能够做到的一切,最终将一份法医学鉴定书郑重地交给了大力。
大力根据我所出具的法医学鉴定书,很快就在本市失踪的年轻女孩当中发现了一位与死者特征十分相似的女大学生。于是,大力很快就与这位失踪女生的学校及其父母取得了联系。
这位失踪女生名叫朱亚莉,是本市某艺术学院的在校生。朱亚莉失踪后,校方立即在公安局办理了登记手续,并通知朱亚莉的父母配合校方一同寻找。
据调查,朱亚莉在校期间长期违犯校规,经常夜不归宿,行为十分不轨。学校已经发现这个少女有吸毒的嫌疑,其父母对此也有所察觉。
那天,大力请来了朱亚莉的父母前往停尸间认尸。停尸间的工作人员把那具女尸从冷冻屉里搬了出来,放在一副担架上。朱亚莉的母亲一见到尸体,“哇”的一声惊叫就晕过去了,而那位父亲则泪流满面,双目紧盯着女尸的脸,呆呆地看了许久。
看完尸体后,朱亚莉的父亲在无名尸体认领表上沉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就意味着他已经确认这具无名女尸,就是他女儿朱亚莉。
葬礼结束之后,朱亚莉的父母一直深陷在失去独女的悲哀之中不能自拔。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当面带微笑的朱亚莉突然出现在母亲的面前时,那位母亲又是“哇”的一声惊叫就晕过去了。
从那以后,大力算是被这个家庭给缠住了。朱亚莉的父亲三天两头不停地给大力打电话。他只提一个问题:“该由谁来偿还我在葬礼中用去的那5 万元?”对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葬礼,老头子怨气可大了。
大力也窝了一肚子的怨气,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死一活的两位姑娘从相貌上来看其实并不很像嘛。可当父母的愣是把一具尸体错认成自己女儿了,这个天大的错误又能怪得了谁呢!
“上百人曾络绎不绝地在尸体前致哀,居然就没有一个人提出疑问来,这真是咄咄怪事。”大力沮丧地对我说。
“大力,尽管这件事儿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这种情况的发生并非绝无仅有。不幸的是,这事儿让你给碰上了,更不幸的是,还让你碰上了这么个不愿承担责任的认尸者。得,你只有耐着性子给老爷子讲讲科学道理做做解释工作了。”我不无同情地对大力说。
导致死者亲友错误认领无名尸体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在面对尸体时,由于情绪激动和对死尸的惧怕心理加上先入为主的意识,使得认尸者对尸体的辨认能力受到了影响。另一方面,人死后,面部肌肉随之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这些变化使得死人与死人之间,除了脸形、五官有所差异之外,其他能够反映容貌的因素则变得完全一样。这都是因为死后尸体发生的变化所导致的结果。生前,面部所以有喜怒哀乐的表情,主要是面部肌群收缩的结果。当人死后,全身肌肉即刻失去了神经的支配,因而立即由收缩状态松弛了下来,死者也就失去了生前所具有的表情和面貌。由于死后肌肉松弛和尸僵现象的出现,使得一般人很难从一具毫无表情且又僵又硬的尸体上辨认出自己以往熟悉的那个充满生机的人来。
在这件错认尸体的事件中,朱亚莉的亲友,一方面先入为主地相信死去的那个女孩子,毫无疑问就是她本人,因此大家根本就没有经过认真仔细地判断和辨认,就糊里糊涂“接纳”了这具事实上并不是朱亚莉的女尸;另一方面人们印象中千篇一律的既冷漠又僵硬的尸体容貌,使得人们错误地认为生前那个充满灵气和邪气的小女孩朱亚莉,死后就应该是这副与生前完全不同的模样:冷漠、呆板、宁静、安详。
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告诉您:活人对死尸的惧怕心理和天然的陌生感,以及死人那固有的冷漠而僵硬的尸体容貌,有可能导致人们在辨认尸体时作出错误的判断。
红极一时的市政法委书记江涛,突然被怀疑十年前杀害了原配夫人王一清状告人是江涛十年前的小姨子王一深。
十年来,王一深一直对姐姐王一清的突然死亡持有极大的怀疑。可当时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无力与江涛抗衡。三年前她带着自己公司的高科技项目去了欧洲,不久前从海外载誉归国,据说如今在市里很有些影响,是个通天的人物。
省里的领导在上访材料上批示,要求公安机关对王一清死亡的原因进行复查。
我受命担任了此案的首席法医学鉴定人。
十年前,江涛在华县任公安局局长,夫人王一清是县里的一个公社妇女主任。当年对王一清尸体进行检验的初检法医崔信哲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已经当上了华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这个案子让崔副局长很难堪。
据崔信哲介绍,当时公安局根本就没有对王一清的死亡进行立案侦查,作为法医除了象征性地对现场进行勘察,对尸体外表进行检验之外,根本就没有再做进一步的检验了。“如果当时我提出要对王一清的尸体进行解剖,那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疯了,”信哲无奈地对我说:“韩嵋,就是换了你,你也未必会坚持对王一清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事实确实如此,因为无论从案情上还是从现场勘察及尸体外表检验上,都没有发现江涛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而死者王一清死于煤气中毒的结论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江涛的司机毛拥军6点不到就前往江涛家,准备接他到省城参加一个会议。江涛住的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平房,他的妻子王一清平时由于工作忙不常回县里。因此,在人们的印象中,江局长常常是单身一人住在这所独门独户的小平房中。
在小平房的门外,毛拥军发现了处于昏迷状态的江涛。江涛被急送医院,医生很快就作出了煤气中毒的诊断。经过及时的抢救,江涛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了。
在对江涛进行抢救的过程中,局里安排毛拥军前去公社接王一清回来。到了公社毛拥军才知道,王一清一个星期前就去省城参加一个学习班的学习去了。待毛拥军急急忙忙赶到省城后,才知道王一清昨天就已经结束了学习返回县城了。
毛拥军的电话还没有打过来,由于煤气中毒而使得大脑严重缺氧反应迟钝的江涛,却终于想起自己的妻子来:糟糕!妻子王一清昨天从省城回到县里,现在肯定还在家中……
这时,已是晚上8点了。
情况可想而知。
王一清仍然静静地躺在小平房的那张双人床上。屋内门窗紧闭,一只煤炉放在屋角,炉子里的三块蜂窝煤燃烧已烬。
经过现场勘察,发现通往窗外的烟囱被人用报纸堵住了。这下子,所有的警力都被调动到侦破这起妄图毒杀公安局长的大案中了。
即使这样,法医崔信哲也没有忘记对王一清进行尸体外表的常规检验。根据尸表检验记录及尸检照片,我们可以看到:王一清全身体表未见暴力痕迹,尤其是未见机械性窒息的尸表征象。我特别地注意到,崔信哲已经有意识地充分利用自己所能掌握的尸表检验的权力,对有可能反映出机械性窒息的尸表特征进行了认真仔细地检验。
我认为,在当时的情况和条件下,崔信哲已经做到了一个县公安局法医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抽取了王一清的静脉血,经过一氧化碳定性试验,证实血液中有一氧化碳的存在。他发现从双人床的外侧到房门之间有一道拖拉痕迹,这是江涛从床上掉到床下并爬到房门前的证据。他注意到房门有自动关闭的装置,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江涛爬出门外后,房门又自动关闭的原因。
事情很明显:犯罪分子堵死了公安局长江涛家的烟囱导致室内一氧化碳的聚集,江涛在发现煤气中毒时挣扎着翻身下床爬到门口,打开房门后爬出了门外。这时由于房门的自动关闭装置导致房门被紧紧关住,于是江涛得救了而王一清却不可避免地死于煤气中毒。
“别担心,信哲。我看呀,这个王一深纯粹是感情用事。她拿着金钱做赌注,可什么证据也没有哇。你就让她告吧,告到天王老爷那儿也没戏。”我在心里暗暗地为江涛打抱不平。
10年前,江涛杀害了王一清,起因是肖天天。
10年后,江涛又败在了肖天天的手下,起因是江涛背叛了肖天天,在外边乱搞女人。出于对江涛的报复,肖天天与王一深联手将江涛送入了地狱。
对王一清的死因进行复核,最关键的一步是要对她的尸体进行重新检验。虽然王一清当时没有被火化,但10年了,说尸体检验已经不大准确了,应该说是尸骨检验。
这个王一深真能折腾,开棺那天声势造得很大。记得那天我们是在一队警车的护卫下到达墓地的,墓地四周满布武装警察,这一场面,令我陡生自豪感。
法医这个职业很特殊,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自觉不自觉地会忘掉与检验对象无关的一切杂念。这时,我们的身心会全部投入到物证之中,神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时刻在提醒我们,让我们知道自己是在阴阳两界持刀断案,来不得半点的马虎和大意。
作为一名法医,我对飞溅的血迹,横陈的尸体,密密麻麻的蝇蛆都可以熟视目睹,但却难以忍受开棺验尸过程中对腐烂衣物的检验。
棺木中的腐烂衣物一般来说都比较干燥易碎,轻轻一扯就会腐尘四起,直扑鼻腔而被吸入体内。那时的法医在做解剖时,都遵循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律不允许戴口罩,说是为了保证解剖者的嗅觉不受影响。所以为了解剖结果的可靠,也只有忍受着这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一丝不苟按部就班地对棺内的腐尸腐物进行着检验,我将包裹尸体的衣物从棺木中取出后,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便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依次将颅骨、躯干骨、四肢长骨从棺内取出,摆放在一块白布上,我手拿放大镜对这些尸骨逐一进行着仔细的检验,这时我发现这具人体骨骼中缺了一块重要的小骨头,这块小骨头名叫“舌骨”,位于人体的颈部。于是,我把棺材内的东西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拣出棺材,直到棺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头发,碎布屑,腐烂水解的组织肉泥都快拣尽了,才在棺材的底部寻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舌骨。
结果怎么样?舌骨的两侧大角均形成了骨折,根据骨的形成证实这两处骨折都是生前形成的。
经过繁重的体力劳动和高级的脑力劳动,我们终于完成了法医惩恶扬善的神圣使命,我们发现了死者王一清死亡的真实原因。
舌骨大角骨折并有骨阴形成,只有生前颈部受到外力的压迫才会发生。
在强大的政治攻势和强有力的科学证据面前,一直从事政法工作的江涛不得不承认了10年前由他一手策划的那场阴谋。
那时的江涛为了达到与市委副书记的女儿肖天天结合的目的,设计杀害了怀有四个月胎儿的王一清。那天深夜,他用双手扼死了熟睡中的王一清。为了不在颈部留下扼压痕迹,江涛在王一清的颈部衬垫上了王一清特意为未出生的婴儿准备的柔软的尿布。为了不在王一清的颜面部留下青紫肿胀的典型机械性窒息征象,江涛用双手准确地强有力地紧紧扼住了王一清左右两侧的颈总动脉,使得颈总动脉在瞬间完全闭塞,进入头面部的血液受到阻碍,造成脑缺氧死亡。
杀害了王一清之后,江涛用报纸堵住了伸出窗外的烟囱。他在清醒状态下,制造了从床上摔倒在地下,又从地下爬到门口的现场。他担心一旦一氧化碳过量自己无力打开房门,因此他提前爬到门旁并将门锁打开。做完这一切时,已是凌晨五时,他知道再有一个小时,司机就会来接他。当他感觉自己已经出现了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后,拉开已开了锁的房门,几步就爬出了屋外,将王一清留在了充满煤气的房间。
他知道虽然王一清已经停止了呼吸,但一具尸体在充满一氧化碳空气的空间里放置一段时间后,空气中的一氧化碳会轻而易举地通过人体的皮肤渗入到尸体的静脉血液中,因此法医在对尸体静脉血中一氧化碳进行定性试验时,结果肯定是阳性。
10年前,江涛杀害了王一清,起因是肖天天。
10年后,江涛又败在了肖天天的手下,起因是江涛背叛了肖天天,在外边乱搞女人。出于对江涛的报复心理,原市委书记的女儿肖天天与王一深联手把这个作恶多端的臭男人打入了地狱。
这个案件的法医学复核检验,使我深刻地体会到:第一,尸表检验未见颈部的暴力痕迹,绝不可轻易排除颈部暴力的存在。必须切开颈部的皮肤,仔细检验颈部的肌肉及血管有无挫伤出血,位于颈部深层的舌骨及甲状软骨有无骨折。第二,尸表检验未见颜面部青紫肿胀的典型机械性窒息征象,绝不可轻易排除颈部暴力的存在。
江涛给我上的这一课印象很深,是在课堂中难以体验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