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税者

石砚


(一)

太后老佛爷的寿诞快到了,可镇上的人们却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无论朝廷的事是喜还是忧,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意味着又多了一个加捐加税的理由。

果然,保长派下来了,说县太爷有令,每人加收“寿礼捐”白银一两。

不要小看这一两银子,穷人家一年一户能有几两银子的收成?全镇的人都愁得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知到哪儿去筹这么多银子。

镇东头儿的苏老汉两口子没儿没女,本来就缺劳力少收成,连放高利贷的都不肯借给他,一寻思,这哪还有活路哇,蔫巴出溜的,老两口儿便在自家大门口儿上了吊,算是用死来表达对苛捐杂税的不满。

苏老汉的邻居是个打铁的铁匠,名叫宋大成,为人豪爽,嫉恶如仇,专一报打不平,流氓混混儿们都怕他,不敢在这附近捣乱。他的公正也是邻居们公认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来请他调解。

苏老汉一上吊,街坊邻里帮着给收殓了,由宋铁匠主持着发丧。

这边正出殡,保长来收“寿礼捐”,这小子平时欺压乡里惯了,见苏老汉两口子死了,不说两句应景儿的话,反而骂道:“早不死,晚不死,老子要收捐了你死,真他娘的不会挑时候!”

宋大成正听大伙为苏老汉两口子的死而议论纷纷,心里本来就压着一股恶气,听了这话,那股子邪火儿腾地便冒上来了:

“狗娘养的,你还算个人吗?人都给逼死了,你他娘的还要怎样?”

“怎样?”这保长以为自己是官府的人,人家不敢把他怎么样,越发横起来:“他死了,老子的税找谁收去?”

“你他娘的爱找谁收找谁收!人都死了,税!税!税!税!税你娘的个屄!”

“宋铁匠,你说话小心一点儿,告诉你,这捐税是朝廷的大事,你敢说国家的税是屄,小心你的脑袋!”

“小心你的脑袋!”宋大成正在地上跪着给苏老汉上香,一听这话,“蹭”地便站起来,扑过去就要揍他,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那保长一看这架式,吓得差一点儿尿出来,赶紧掉头便跑,一边跑一边说:“姓宋的,你小心着。你们这些刁民都给我听着,明天晚饭以前,都把寿礼捐给我送来,哪个不交,都把你们送官!”

“小子,你就等着吧!老子一个子儿也不交!”

等那小子跑了,四周的邻居们都过来劝宋大成:“老宋,你真不交哇?”

“交个屁!你们谁有钱谁交,我没钱,就是不交,看他能把老子咋着?”

“老宋,别叫劲,这抗捐不交可是杀头的罪过呀!”

“怕什么,吹了脑袋碗大个疤。再说,这税都是那些赃官自己加上去的,朝廷也未必知道,说不定还是马猴子这小子自己泛的坏水儿呢。不交,看他怎么样?”马猴子是保长的外号。

“老宋,我们看你,你要是不交,我们也不交。”

“说的对,法不责众,咱们都不交,看他们能怎么样?”

大家伙儿都不愿意交这份寿礼捐,一有人领头,其他人便都跟上来。

“好,咱们就联络大伙儿,全都不交,看他怎么办?”

一次悲壮的抗捐活动就这样开始了。

由于全镇的人都相互串连起来,所以第二天晚饭过了,所有镇长、保长、里长都没有等来一个交税的。

县上给镇上的期限眼看就快到了,镇长、保长们吃不住劲,合伙儿跑到县里去告状。

县令保成一听大怒,命将带头抗税的宋大成抓起来,打了八十大板,下在牢里。

宋大成本来气性就大,又受了重责,不吃不喝,当晚就气死在牢中。

宋大成老婆早就死了,家里只剩下十九岁的女儿葆贞,还有徒弟张有财。

大成的尸体被有财和葆贞两个从牢里领出来,停在家里。众邻居都来吊丧,一是为了尽邻居的情谊,二也是为了观望,因为他们既不愿交税,又不想象大成那样死在牢里,其中也有几个血性的年轻人,希望有人继续领着他们干下去。


(二)

葆贞从小死了娘,是爹爹一手养大的,就象她爹一样,性格刚强,爱憎分明。

同时,葆贞也是冰雪般聪明,她明白,如果大伙儿一害怕去把税交了,父亲就白死了,于是,她决定接过爹爹的旗帜,领着大伙抗税到底。

爹爹活着的时候,有什么事情都是同爹商量,可现在爹爹死了,就只好同师兄有财商量。

有财今年二十六岁,是十几年前宋大成在雪地里捡来的,虽然有把子力气,却是出了奇的胆小怕事。宋大成活着的时候,曾经想把有财招作养老女婿,可葆贞看不上他那个窝囊样子,便推说自己年纪还小,不想成家,宋大成爱女心切,也不愿逼她。这事儿有财心里也是有数的,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个小师妹,表面上不说什么,暗中却总是两眼不离姑娘那细细的腰身和挺挺的胸脯儿。

论理,学艺有先后,有财应该叫葆贞师姐,但一个因为宋铁匠有意招赘,二是葆贞自小生得美貌,宋铁匠怕把她弄丑了,没让她学铁匠活儿,所以就让他们论年齿互称兄妹。

此时,葆贞同有财商量,有财心里害怕,嘴上却不敢说,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把个葆贞气得什么似的:“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家,窝窝囊囊的,连句话都不会说,爹爹就这么白死了?你作徒弟的,不出来替爹爹伸冤,谁出来替爹爹伸冤?算了,不用你,我自己去!”

人家女孩子都敢站出来,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熊包一个?被葆贞一顿抢白,有财的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最后只得同意。

于是,第二天,葆贞就让有财去约了几个年轻气盛的人来家里,商量着怎么把抗税的大事进行下去。

还没说什么,已经有其他几个乡镇的人来到葆贞家,说大伙儿听到这里抗税的消息,都不想再交这寿礼捐,想同这边合伙儿抗税。这样一来,一场本来只在本镇进行的运动发展成了全县的集体抗税。大伙本来想公推有财作首领,但一看他那副样子,都觉着他不把牢,所以还是葆贞当仁不让地作了首领,有财当了副手,各乡镇推举了各自的联络人共二十几个,于是,一场更大规模的抗捐运动开始了。

县令保成一听这消息,脑仁儿都快炸了,急忙派衙役们去抓宋葆贞。

接受了宋大成的教训,镇上的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保护他们的领袖,衙役捕快还没到铁匠铺,就被人们围了起来,吓得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这寿礼捐是保成私自加的,万一传到上面,只怕乌纱难保,所以,他也不敢太过用强,可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何况还死了人,就这么退回去等于自己认了理亏。

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拖就是半个月。

百姓们虽然暂取得了胜利,但这寿礼捐一天不除,谁知道哪天又要来收,再说,人家是官府,以后有得是小鞋给你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大伙儿一商量,干脆,去总督衙门递万民折,求总督大人出面,把这项捐税彻底免了,捎带着把这县官保成也给免了最好。

为了怕保成知道消息对葆贞等人不利,大家一共凑了百十号人,夜里悄悄上路,省城离此不过百里,乡下人脚力好,一宿就到了。

一大早,葆贞等人便到总督衙门去递万民折。

这总督汤怀德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儿,看了万民折,知道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便把葆贞等人请上大堂,好言相抚,声言此事要亲自查个水落石出。

葆贞等人挺高兴,当天便赶回来报告好消息,而汤怀德呢,也立即派人去把保成给传到省城。

保成一见总督派人来传,吓了一跳,因为在县上面有州,州上面才是省呢,总督越级来传,非福即祸,急忙给送信的汤府总管塞了一锭大元宝,询问情由。

有银子开路,自然是消息灵通,何况总督大人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敲保成的竹杠呢。

保成一听是寿礼捐的事儿,脸上的汗便下来了,赶紧揣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在袖子里,跟着汤府总管往省城而来。

“贵县,这寿礼捐是怎么回事啊?”汤总督一见保成的面,便把万民折递了过来。

“这个……,大人容下官禀告。”保成见左右无人,把那张银票递了过来:“老佛爷寿诞将至,举国相庆,百姓们为老佛爷筹办寿礼乃是应当应份的事情,下官不过是作个随份子的头儿,替百姓们张罗张罗而已,哪有什么捐税的事情,谁知下面人办事不利,让大家误会了。最可恨是这个宋铁匠,平时就横行乡里,周围的邻居是敢怒而不敢言,这一次,一个姓苏的老头儿和他老婆因为一点儿小事想不开上了吊,宋铁匠硬说是下官私增捐税逼死的,煽动百姓们造反。还当众辱骂老佛爷。论理,这辱骂老佛爷就该判他个死罪,是下官念他无知,打了他几板子,谁知他想不开,死在牢里。这个宋葆贞就是宋铁匠的独生女,也是个刁妇,煽动着乡民造反。下官对她是一忍再忍,谁知她竟恶人先告状,请大人明查。”

“哦。原来是这样。这替老佛爷办寿礼,设个捐也是有道理的嘛,难道给老佛爷上税不对嘛?”汤总督把那银票塞进袖子,慢条斯理地说。

“对对对,大人说得对,若是收了这笔钱,不但可以给老佛爷置办件象样的寿礼,大人这里自然也少不了孝敬。可是这四乡八镇的刁民,都被那宋葆贞给煽动起来了,拒不交税,还成群结队,阻挡衙役们抓差办案,要是这样下去……”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先把这领头儿的给制住了,还怕刁民们不听话?”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可这群刁民把宋葆贞给保护起来了,我的人靠不过去呀。再说,要是硬来,也怕激起民变,那时候……”

“我说保成啊,你真是个呆瓜,硬的不行,你不会来软的吗?把她们叫到总督府,就象入了笼的鸟儿,想飞也飞不了,还不是任咱们摆弄?”

“大人高见,下官一切听大人吩咐。”

“你替老佛爷尽心尽力,原是应该旌表的。等把这宋葆贞和那几个为首的拿下了,也叫其他各州县都学学你的样子,啊!”

“全仗大人栽培!”

“不过,还得委屈你一下。”

“请大人吩咐。”


(三)

汤府的总管亲自来到镇上,请葆贞、有财和其他几个领头儿的一起到总督府商议。

“这个……,宋姑娘,还有众位乡亲,总督大人想请几位到总督府吃顿便饭,就便在你们众百姓和保县令之间作个和事佬儿,把这事儿给了了。欲话说,冤仇宜解不宜结嘛,今后,你们还得在保大人的治下生活,保大人也得仰仗各位支持,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邻居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

葆贞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是该了了。只要这捐不收了,也算自己父女们对得起乡邻们的信任,再说,自己一介草民,能得总督大人相请,面子上也算给足了,还能指望什么呢?便说道:“既然总督大人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我就跟总管大人走一趟吧。”

那些跟着葆贞一起去省城的百姓们都要跟着一起去,葆贞道:“又不是去打架,还要人多势众,只要我自己去就行了。”

“哎,这个,各位管事的最好也一起去,大伙儿都难得见见总督大人,人多了,好说话,再说,最后说和成了,也好作个见证。”汤府总管说。

大家一听,有理,于是,在场的十二个负责联络的便都跟着上了路。那百十个人到底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候在总督府门外。

一见宋葆贞等人来到,汤怀德和保成全都陪着笑脸在客厅前相迎,倒叫十几个没见过几多世面的乡民们有些受宠若惊。

大家各自见了礼,分别坐下,那一桌子山珍海味把这些乡巴佬儿都给看傻了,汤怀德把筷子一扬,招呼大家吃喝,却都不知怎么动筷子。

葆贞虽然也没见过几多世面,但心中有股子初生牛犊的气势,且不拿筷子,向着汤怀德道:“大老爷叫民女来,不是为了吃喝吧?”

“啊哈哈,宋姑娘,事情先不忙谈,先吃先吃啊。”

葆贞没有办法,只得拿起筷子吃上两口,心却在想着话该怎么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汤怀德这才开口说正事:

“众位乡民,你们上了万民折,本督立刻就把保大人招了来问话,看来,你们是有些误会,啊,今天,本督就替你们排解排解。保大人哪。”

“下官在。”

“这事儿呢,原是你的不是。这替老佛爷庆寿呢,原是件好事,你同大家说清楚了,乡亲们自会谅解你,我看,你就先给大伙儿陪个不是,啊。”

“是是是,下官行事不周,让各位乡亲误会,是下官的不是,请各位乡亲多多谅解,多多谅解。下官这里有礼了。”保成赶快站起来作了个罗圈儿揖。这老百姓哪见过当官的给他们施礼,急忙站起来还礼,心中还有些不落忍。

“各位乡亲,保大人已经陪过礼了,这前面的事儿就此过去,不要再提了啊。”

“大人,那这捐呢?”葆贞问道。

“这捐么,还是要交。太后老佛爷寿诞之日,乃是天下大庆之时,无论作官的作民的,都应当尽一份孝心,就算是保大人不收,本督也要收的嘛,要是你们坐在保大人的位置上,这捐也是要收的。给太后老佛爷庆寿么,哪个地方不孝敬,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大人,咱们这个地方历来是穷地界,地里光长草不长苗,年年欠收,年年饿死人,可哪一年的捐税也不曾少过,乡亲们哪有钱再交这寿礼捐,肯请大人把这捐免了,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感两位大人的好处。”

“哎--,这可不行。本督也知道百姓们过活不易,可这孝敬的是太后老佛爷,是关乎你们一方百姓以后生活的大事,这自然要由众位乡亲一同出力。你们想想,保大人替你们在朝廷上讨好,难道还要保大人自己掏腰包不成吗?”

“大人此言差矣。说什么替我们在朝廷那儿讨好,我们老百姓上了捐,交了税,官老爷们倒是升了官,发了财,就看我们县大老爷吧,他的家财成千上万,又哪里缺少这几两银子送礼。可我们老百姓呢?今天捐,明天税,这个作寿要送礼,那个生孩子要上捐,可我们每年的捐税不光没减,反而一年比一年多,去年的礼今年要交,今年又要加新税,这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依你的意思,这捐不交了?”

“不是不交,实在是交不起呀。”有财见汤怀德的语气有些变,急忙站起来说。

“当然喽,本督也知道你们几位都是为百姓请命,应该嘉奖,你们的捐嘛,就免了。你们回去,把这道理给大伙儿讲清楚,让大伙儿把捐都交上,到时候,保大人自然不会忘记你们几位的功劳,是不是啊保大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事成之后,每人纹银百两,大家发财,大家发财嘛。”保成急忙接过来。

“大人,我明白了,您这是想用银子收买我们。”

“哎,这话太难听了,什么叫收买呀?这是你们替朝廷出力,应得的,应得的嘛。”

“是的大人,我们十几个人肥了,可全县十几万百姓就得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是不仁不义。”

“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嘛,这一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各位有了这银子,就都是不小的财主了,何必叫这个真儿呢?”

“这事办不到。”

“那你也得问问大家伙儿嘛,难道大家都不想发财吗?”

这一百两银子对于当官的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穷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哪个不想?同行的那十几个人心中都各自打着小九九儿,却也都明白这是笔多么不道德的财富,所以,看到葆贞一言回绝,大家也都摇摇头。

“哦,大家都不想发财,那也好。这可是你们不想要,可不是保大人不给,不过,这捐得照收,税得照纳,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汤怀德的口气开始变硬了。

“大人,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是代表全县十几万百姓来的,我们先回去,把您的话告诉大伙儿,看大伙儿怎么说吧?民女告退。”说着,站起来便要走,其他十几个人看见,也纷纷站起来。

“坐下!”汤怀德突然变了脸:“宋葆贞,你以为总督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四)

“大人,这总督府是大人派总管把我们请来的,不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既然谈不拢,难道还要留我们在这里么?”宋葆贞心里也打鼓,但气势上却不能输。

“正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民妇,本督给你个请字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怎么样?罚酒又怎么样?”

“你可知道,抗捐抗税是什么罪名吗?”

“原来是个鸿门宴。那就来吧!砍掉脑袋碗大个疤,让我做对不起乡亲们的事,休想。”

“好大胆,来人!”

张有财一见两边顶起来了,吓得要死,急忙两边劝阻,这边说:“师妹,有话好好说,别使性子,砍头是闹着玩儿的吗?坐下,快坐下。”

那边又对汤怀德说:“大人,您别生气,我妹子年轻,不懂事,您看我,别同她一般见识。”

葆贞重新坐下,怒气依然不减:“说什么?咱们发财,让乡亲受罪?那咱们还是人吗?”

汤怀德却看上了胆小怕事的有财,对他说话的语气却缓和得多:“嗯,还是你懂得事理。我问你,她是你的师妹?”

“回大人,她是我师父的女儿,按说呢,我应该叫师姐,不过师父一直让我叫师妹。”

“既然如此,长幼有序,怎么你这当兄长的不出面,倒叫妹子作主,这叫什么规矩?”

“这个……,草民人笨,不如我家师妹聪明,又不会说话,所以大伙儿都愿意听我家师妹的。再说,虽说我叫她作师妹,却不敢把她当妹妹看,道理上她也是我的师姐呢。”

“就算她是你师姐,男尊女卑,也该你这作师弟的严加管教,怎么叫她如此张狂无礼。”

“我们自己家的事儿,我们自己家管,论不到你这外人说三道四。这寿礼捐的事儿,我是受了众乡亲之托来牵这个头儿,与年齿男女有什么关系?大人,你堂堂一省总督,管得也太宽了吧。”

“大胆宋葆贞,对本督怎敢如此无礼,不给你点儿厉害看看,也不懂得尊卑之道。来呀,把这刁妇给我拖下堂去,拶指侍候!”

“大人,大人,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千万别动肝火。妹子,你性子也太急了,怎么同大人这么说话,赶紧给大人陪不是。”

“呸!张有财,你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没骨头?爹爹一生嫉恶如仇,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怕什么,不就是用刑吗?咱们穷人挨打挨惯了,看他还能怎么了我!”葆贞腾地从坐位上又站起来,望厅外就走。

“好!给我用刑,用刑!”汤怀德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边有财两边劝不住,急得满头满脸的汗。

厅外院子里,几个衙役把宋葆贞按跪在地,把拶子就给她套上了。

“宋葆贞,你服是不服?”

“不服!”

“好,收!”

汤怀德一声令下,衙役们把拶指一收,宋葆贞立刻疼得俊脸刷白,满头大汗,浑身哆嗦起来,嗓子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惨哼。

“再问你一遍,服不服?”

“不服!”

“再收!”

衙役们把拶子连收了三收,宋葆贞感到痛彻肺腑,晕了过去。

“冷水泼醒。”

“服是不服?”

“不服!”

“收!”

葆贞一连昏过去三次,终是不服。

“把她给我押入大牢!”

“哼!狗官,就是打碎我的骨头,我也决不做那对不起乡亲的事!”葆贞被拖走的时候,对着汤怀德高声喊叫。

“你们几个怎么样啊?”汤怀德看着余下的十几个人。这些人哪见过这场面,葆贞受刑的惨状早把他们吓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默不作声,只有三个人站起来道:“大人,我们同葆贞姑娘一样,决不作对不起乡亲们的事。”

“那好,拉下去,每人重责八十,押入大牢候审。”

把这三个人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拖了出去,剩下的更加害怕了。

“你们呢?怎么不言语?现在给你们两条路,来呀,端上来!”


(五)

众人一看,端上来的是一盘子金元宝,每锭金折成银子都够五十两之数,另外还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和笔墨砚台。

衙役把东西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这九个人都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看着,知道那金子是给他们的,可也知道那金子不是白拿的。

“看见了吗?你们要是想好好回家去过日子,就在这具结书上画下花押,拿了金元宝,然后出去劝那些刁民纳税。否则……,哼哼?”汤怀德从鼻子里冷笑两声,那九个人心里不由得一机灵。

“想好了没有?本督可没有时间陪你们点灯熬油。”

“快!”从外边进来一群拿着铁链子的衙役,每个乡民背后站了两个,听到汤怀德的话,立刻一声大喝,震得大厅“嗡嗡”直响,张有财只感到下面一紧,裤裆立刻热乎乎地湿了一片,扑通一下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两个衙役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虎着脸问道:“到底想怎么着?”

“我交税,交税!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张有财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那就赶快画押!”衙役们把张有财拖过去,站在那张桌前,把那张纸拿给他看,上面写着字,张有财却一个也不认识。

“这,这,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不认识啊,我给你念念?具结者,某某某。小人不合,听信宋葆贞的挑唆,抗拒朝廷税赋,罪在不赦。蒙朝廷开恩,既往不昝,小人感朝廷天恩,愿具结悔过,从此安居乐业,不生事端。如违此言,数罪并罚,再无怨言!听懂了?画押吧。”

“这……,大人,这不是把我家师妹送上死路了吗?”

“怎么?抗捐这么大的事儿,要是没人出来顶罪,你们大家哪个也跑不了,她自己不知好歹,怨得了谁?”

“还求大人设法开脱。”

“要是上头不知道,我还能想想办法,否则……”

“没人会到上头去告,没人去告。”所有人都急忙站起来保证。

“这样吧,你们具画了押,拿了银子,出去把你们那些一起来的百姓劝回去,告诉他们,本督格外开恩,这寿礼捐减免两成。这宋葆贞么,想饶她也不难,可那也得要她自己认罪才行。”

“小民去劝她,小民去劝她。”

“那就把席撤了吧。”汤怀德站起来,同保成一起转过屏风走了,衙役们则把一桌子好酒好菜哗啦啦都给收了,留下有财等九个人干坐在空桌子前。

“还在这儿等着吃喝儿哪?走吧!”那汤府总管马上就不是去请人时谦躬有礼的样子。

这九个人拿了元宝,偷偷揣在怀里,心事重重地出去,那边百十个乡亲正焦急地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纷纷上前来询问:

“怎么样?怎么样?这捐免是不免?葆贞姑娘他们怎么没出来?”

九个人目光闪烁,半天说不出话来,使劲吭哧了半晌,才有人说了句:“总督大人把捐给减了两成。”

“那还是得交哇。那葆贞她们呢?”

“她们顶撞总督大人,都被扣下了。”

“啊!”那三个同葆贞一起被留下的乡民的亲属一听,都呜呜地哭起来,一齐揪住这九个人不松手:“你们一同进去,怎么不一同出来,你们是不是受了人家什么好处?”

“没有,没有哇。我们是答应交税才给放出来的,我劝你们大家也都回去准备吧,早点把这捐给交了,不然,会有祸事的。”

“祸事,什么祸事?我们听葆贞的,葆贞不说话,这捐我们就不交!”其余人都一齐喊起来。

“乡亲们,别嚷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都回去吧,大人说了,抗捐不交,那是杀头之罪呀!”

“我们不怕,叫他们放人!”

“对,叫他们放人!”

“快放人!”

“……”

众人在外面高声喊叫起来,把总督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惹动了过往的市民驻足观看,众人趁机向过路人介绍情况,以便讨个公道。

正在吵嚷着,从街两头跑过来数百名官兵,手里都拿着家伙,为首的一个管带,骑着高头大马,指挥着官兵把众人同总督府隔开。原来,这汤怀德早就布下了兵马,准备不行了就动武。

“怎么,你们要造反?”那管带喊道。

“我们要救人。”

“救他妈什么人,你们自身都难保。快快散了,不然的话,都把你们抓起来,下在大牢里。”

“放了我们的人!”

“放你妈的屁!弟兄们,给老子轰人,哪个不走,就给我往死里打。”说着,当先挥着马鞭子往人丛中冲来。

从人起先还顶了一阵儿,等那边官兵枪杆、棍棒齐下,把几个站在前边的打翻在地,后面的便顾不上别人,四下乱窜,跑得无影无踪。


(六)

有财让其余八个人先各自回去,自己留下来打算去牢里探望葆贞。那三个也关在牢里的乡民家属也都找到他,打算一起去牢里看人。

有财等到众人都回了家,才同几家人在一起商量,告诉她们,都去牢里劝劝自家的人,让他们服个软儿,具结悔过,回去劝众人把捐交了,可以免了自己的罪过,还能得百两银子。这几家人知道有缓儿,便各自去劝自己的人不提。

却说有财,自己到牢里来劝葆贞。话刚一出口,已经被葆贞给臭骂了一顿:“张有财,你个窝囊废,爹爹白疼你了。你忘了爹爹是怎么死的,你是他的徒弟,怎么能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

“葆贞,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你不服软儿,那抗捐是要杀头的呀,我这作哥哥的,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师妹拿脖子往刀口上送啊?”

“那是我自己愿意,不关你的事。你怕死,你自己去过你的好日子吧。”

“唉!葆贞!要真到那时候,我怎么向师父的在天之灵交待。”

“爹爹若天上有灵,一定会为有我这样的女儿高兴。”

“他妈的,还劝什么?你是他师哥,连自己的妹子都管不了,还活个什么劲儿?”一直在外面偷听的汤府总管走了出来。

“大总管,我妹子性子佞,您让我慢慢劝,别着急,别着急。”

“不用劝,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张有财,你跟我来,有话对你说。”

张有财急忙跟着汤总管出来,一齐到了大牢附近的酒楼上,找了个单间,要了两个菜,一壶酒,一边喝,一边谈。

“我说,张有财,听说这宋葆贞是你没过门儿的媳妇儿?”

“哦,我师父活着的时候倒是说过,可那会儿葆贞说她年纪还小,以后就没提了。”

“既然你师父说过,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宋葆贞就该算是与你有过婚约了。”

“就算是吧。”

“那你这个大男人,怎么在一个娘儿们面前连句硬气话也不敢说。”

“您说什么?”

“你就拿出点儿男人的样子来,把她臭揍一顿,看她听不听你的。”

“不行啊,不管用。总督大人连拶子都用上了,可她还不是照样儿佞着劲儿不肯松口。我这个师妹呀,就是这么股子牛劲儿。”

“那你要是成了她的男人,再说话她总该听了吧?”

“说是那么说,可又没有个三媒六证,我师父这一死,她要是不愿意,谁也没办法。再者说,就算她答应,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来不及呀。”

“来得及,你不会把她给破了身子,来个生米煮熟饭,她就算不答应也不行了。”

“那怎么行,这不是人干的事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事急从权嘛。再说,你这是为了救她的命。等把她收拾服帖了,你是又得银子又得媳妇,她呢,又解决了终身大事,有那二百两银子,以后的日子却不是过得舒舒坦坦的。”

“这行么?”

“我问你,这宋葆贞长得怎么样?”

“好看。”

“你想不想娶她?”

“那当然想了。”

“那不结了,干吧!事办成了,你好,她好,总督那边也有了交待,这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吗?”

“可她要不愿意怎么办?她可是一直都看不上我。”

“你个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她在牢里,就象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你不会来个霸王硬上弓,反正你师父是有意把她许给你的。等事儿办完了,她不嫁你,还能再嫁别人吗?”

“那,那我试试?”

“什么叫试试?就得这么干!这天已经擦黑儿了,我也不陪你聊了,这就送你进大牢。记着,今儿晚上就得把事儿办成,不然的话,明天总督大人说不定就要砍人了。”

“可我,没干过,不知道怎么干哪。”

“你都这么大了,连玩儿女人都不懂?真他妈笨,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七)

张有财站起来,咕咚咕咚灌了一通酒,壮壮胆子,跟着汤总管进了大牢,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一是因为害怕,二则是因为心底里又一起涌起的那种欲念。

宋葆贞看见他进来,厌恶地问道:“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张有财也不答话,仗着酒劲儿,一下子扑到宋葆贞的身上,把她仰面朝天按倒在身子底下。

“张有财,你干什么?”宋葆贞吓了一跳,拚命把他从身上推下去。

张有财又马上翻身搂住她,重新把她压在身下:“葆贞,别怪我,我要你,让我睡了你吧,回去咱就成亲。”

“混蛋!成亲,谁跟你成亲?滚开!”宋葆贞脸胀得通红,用力把他掀下去,从地铺上一轱辘爬起来,靠墙站住,两只眼睛直瞪着张有财。

“葆贞,你就给了我吧。师父活着的时候说过的,要把你许给我。咱们成了亲,我要让你过好日子,咱别再抗捐了,那是要掉脑袋的。”张有财也站起来,重新向葆贞扑过来。

宋葆贞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张有财,你还有脸提我爹。欺负自己的师妹,你还算人嘛?”

这一巴掌把张有财给打醒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干什么。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四个粗手大脚的女狱卒,一进来就把宋葆贞从墙边拖过来,四仰八叉地按在地铺上。

“你们想干什么?”宋葆贞尖叫着,拚命挣扎,却无法摆脱四个强壮恶妇的手掌。

“张有财,汤总管命我们来帮你,还等什么,快脱她衣裳啊。”

张有财这才回过神儿来。急忙往上一进步。

“张有财,你敢!”宋葆贞愤怒地瞪着张有财。

张有财被那目光吓住了,站在她两腿间没敢继续。

“你他妈不是个男人,连个女人都怕,真是个废物!”女狱卒骂道。

“我不是废物。”张有财突然发了狂,放着眼前这么好看的女人不敢睡,哪还算是个男人?他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伸手把她的夹袄纽子一个一个解开。

“张有财,你不是人,我爹爹尸骨未寒,你就行下这淫乱的事情,你对得我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吗?”宋葆贞看到张有财那疯狂的眼神,感到有些绝望,只好用这话来打动他。

但张有财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管低着脑袋解葆贞的衣裳,笨手笨脚地解开了夹袄,向两边一扒,露出里面的白布围胸。

因为宋铁匠刚刚下葬,葆贞还在守孝,所以穿的是一身素服,连里面的红肚兜儿也不穿,只用一条白布把胸脯给缠起来。

夹袄一掀开,立刻露出半裸的上身儿,雪白的肩膀和肚皮都露出来,张有财感到自己的嗓子开始发干。

他迫不及待地解了那条白布,两颗新鲜鸡头肉一样的温软小乳一下子弹了出来,小小的乳晕红红的,微微颤抖,张有财哪见过这个,脸上的青筋暴起来多高。他双手齐出,一手一个,把那酥胸捂在手下,慢慢揉搓着。

宋葆贞依然在骂,在挣扎,但身子却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张有财摸得兴起,一把扯开了姑娘的裤带,抓着她的裤腰向下捋去。姑娘尖声哭骂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耻辱和无奈。

女狱卒帮着把葆贞的裤子脱下去,露出一丛黑漆漆的软毛,然后重新把她的腿分开,让她两腿间的一切充分暴露出来。

眼看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就要失去,宋葆贞象一头疯虎一样乱扭乱跳,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并不停地怒骂着张有财。

人都说色胆包天,张有财一向担小怕事惯了,但一看见宋葆贞那暴露出来的洁白秀腿,一看见那圆滚滚的臀肉和紧靠在一起的两个洞穴,男人骨子里的兽性便发作起来,也顾不得葆贞的叫骂,伸手便从下面托住了她的屁股,用力抓握着,感觉着那绵软光滑的肉体,自己裤裆里面早已硬挺起来。

眼看着那张有财解开了裤子,露出一条黑乎乎,又粗又长的大肉棒,宋葆贞的叫骂声都变了音儿,成了母狼一样可怕的嚎叫。

张有财自打进了宋家铁匠铺,就一直对这个小师妹怀有一种恐惧感,此时一抬眼,看到她那象要吃人似的目光,心里不由打了一个机灵,本来已经硬硬地顶到她下体的阳具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条死蛇。

“你他娘真是个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肏不了,活什么劲呐?!”四个女狱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拚命挣扎的宋葆贞给按住,都折腾得冒出了汗,眼看着事情就要解决了,张有财自己却软了下去,不由骂了起来。

张有财虽然胆小怕事,但没有一个男人不在乎别人骂他性无能。这一骂,又把他的蔫脾气给骂起来了,也不去管自己软塌塌的家伙事儿,一下子趴在姑娘的身上,乱扭乱拱起来。女人青春的肉体刺激着他的神经,终于又把那二先生给弄得奋起。

张有财不敢再看葆贞的眼睛,左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低下头去看着,用右手握住自己的肉棒,从葆贞那两片紧夹在一起的肉缝中间挤进去,向下一滑到底,然后用力向里面挺进。

宋葆贞的尖叫嘎然而止,一阵撕裂的疼痛从下体传来,一条又硬又烫的肉柱挤进了自己的身体,一直深入到盆腔的深处。

她的眼泪“刷”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她别过脸,看着地铺边上的稻草,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张有财第一次明白,女人的身体原来是这样诱人。那温暖的洞穴紧紧裹住自己的肉棒,把一阵阵颤栗传到他的脑顶。他感到自己爽得要发疯,不待四个女狱卒做什么,自己已经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上身,屁股一撅一撅地在葆贞的阴户中抽动起来。

葆贞默默地流着泪,任自己的身子象风浪中的小船一般被男人冲撞着,她感觉不到作女人的幸福,也感觉不到被男人梳弄时的快美,只感到疼痛和耻辱。


(八)

张有财哆嗦着结束了他的强暴,站起来把衣服穿上,四个女狱卒也松开手,任宋葆贞自己坐起来,默默拿过自己的裤子,慢慢穿上。

“葆贞,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你就嫁给我吧,啊,我会对你好的。”

“……”葆贞只是慢慢系好夹袄的扣子,向后退到墙边坐下,紧紧抱住自己的两个膝盖,一言不发。

四个女狱卒见事情已经办完了,便从监号里走出去,汤府总管正等在上边,给她们每人一锭银子算是奖赏。

张有财在牢里呆了整整一宿,希望能劝说葆贞嫁给他。

事情完全翻了过来,对于张有财这个一年都说不了三句话的蔫巴人来说,一整宿的话比他过去近三十年所说过的话的总和还多,这也算是难能可贵了,但嘴皮子都磨破了,一向心直口快的葆贞却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变成了一个聋子哑巴。

张有财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劝说她,希望时间能改变一切,但汤怀德和保成却等不了。从各乡回来的消息说,乡民们采取了软磨硬抗的办法,都不说不交,但保甲长们却一个子儿也收不上来。

汤怀德是总督,有军权,便又派了两千名官军去压镇,可还是不见什么成效,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些被放出来的代表收了官府的好处,早已对他们失去了信任,只希望能把葆贞救出来为他们作主。

汤怀德是个老奸巨滑的狗官,对于玩弄权术和镇压百姓有着一整套的办法。他知道乡民们都在看着宋葆贞的行动,所以,只要解决了宋葆贞,便解决了一切,除了葆贞,能代替她领导乡民的,也只有那几个同官府作过交易的人,只要他们不再闹,别人也没有什么能力再闹了。

他问过了总管情况,知道另外三个押在牢里的已经在各自亲属的劝说下有所活动,但也感到争取宋葆贞没有希望,便决定杀一儆百。

四个人被带上大堂,汤怀德虎着脸问下来:“你们都想好了吗?是具结悔过呢,还是甘冒国法呢?”

葆贞把头一扭,没有理他,另三个人看着葆贞,心里合计着,却都没有开口。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呀,把他们拖出去,午时三刻,市曹斩首。”

“喳!”堂下早就准备好了的绑缚手们一齐闯进来,把四个人架起来就往外走。

“大人,冤枉,我冤枉啊!”葆贞依然不声不响,任绑缚手把她拖出去,而另三个人已经喊叫起来。

“拉回来!”汤怀德下令。

“你们有何冤枉?”

“大人,饶命啊!小的们不是不想交税,都是错听了宋葆贞的挑唆,求大人饶命啊!”这三个人出身寒门,打骂是没少挨过,原以为不过是打几顿板子,只要挺过去,就能逼着总督把税免了,岂不是作了一回英雄,谁知道真要砍脑袋,三魂立刻吓飞了两魂,腿肚子转了筋,止不住拉尿了一裤兜子。

宋葆贞听到他们的话心里十分惊讶,但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她此时早已心如死灰,一切仿佛都与她没有关系。

“那你们到底想怎么办呢?”

“小人交税,交税,情愿具结悔过。”

“哼,好说好商量不听,非要本督动真格的。本督慈悲为怀,就饶你们不死,不过,你们这些天瞑顽不化,也不能让你们同那九个人享受一样的好处,且免了你们三个的寿礼捐,回去好生劝说你们的乡邻纳税,那一百两银子就没有你们的份儿了。你们服是不服?”

“小人服,小人心服口服。”捡回一条命已经不容易了,还敢要钱?三个人一边答应着,一边暗中怪自己没有早早投降。

“宋葆贞,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哼!”葆贞轻轻哼了一声,头扭着,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结网。

“好!这也怪不得本督无情。我要把你押到你自家的镇上,让你的乡邻亲眼看着你一命归阴,看谁还敢抗税不交。”

要杀宋葆贞的消息,马上就被汤总管传到了张有财的耳朵里。

张有财吓坏了,跪在地上哀告汤总管想办法求总督大人开恩,打她一顿板子也就是了,就别杀了。

“嗨!你这个傻瓜,不是总督大人要杀她,是她逼着总督大人杀她。我看哪,你再最后去劝劝她,劝得了呢,便留下她一条命,总督大人说了,她那一百两银子照给,还另外加一百两;要是还劝不了呢,我也没有办法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张有财饭都没有吃,急忙跑到大牢去,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她一天一宿。葆贞不光不听,还自顾吃饭、睡觉,仿佛过得挺安逸。

第二天一早,几个官军便来大牢提人,把带着木枷的葆贞带出去,上了一辆大车,由两百名官军押着,往她们住的小镇而来。队伍最前面有衙役开道,接着的两乘官轿是汤怀德和保成,由汤总管和几个帖身保镖骑马跟着,再后面分别是一百官军、押解犯人的马车和另一百押阵的官军。张有财心情复杂地跟在队伍后面,总想着有机会再去求总督大人开恩。

当晚总督和县令都歇在镇公事房,先前的两千官军已经被总督传令集中到了镇子的四周,防止出现意外,同时派出人员准备法场。

汤总管把有财和那十几个乡民代表都召集起来,在一处清净的秘室议事。

“这个!……,啊!几位,蒙总督大人的大恩,把你们给放了,还每人赏了你们百两银子,你们总得有所表示吧?”

“总管大人,我们都是大字儿不识的乡下人,要多少钱您就说吧。”

“总督大人还在乎你们那几百两银子吗?”

“这……,是啊,咱们的银子都是总督大人赏下来的,他哪缺银子花呀?可,我们怎么表示我们的一片心哪?”

“没什么,只要你们替总督大人办点儿事,那就算是尽了孝心了。”

“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办到的。”

“附耳过来。……。”

“啊?这,这我们可干不了。”

“嗯?”

“总管大人,您还是跟总督大人说说,我们不要这银子了,这事儿还是叫别人干吧。”

“你们以为总督大人给的银子你们想要就要,想推就推呀?”

“可这种事……?”

“怎么,别人能干的事儿,我找你们干什么?想清楚喽,干,就痛痛快快地说句话。不干,我也不强求,不过,总督大人那边……!你们可都是聚众抗税领头儿的,这刀能砍在宋葆贞的脖子上,也能砍在你们的脖子上。”

“您去求求总督大人,这宋葆贞要杀就杀了,就别再让我们……”

“告诉你们,这种事情,总督大人决不会承认是他要你们干的,否则也不会要我在这个地方找你们。要求你们自己去求,总督大人一定会说:我什么时候叫你们这么干的?我也不会承认今天同你们说过的话。不过,你们自己可掂量着,这以后的事儿,我可就不敢说了,啊?谁不想干,快说。”

众人都看着张有财。

“总管大人,这宋葆贞可是我的师妹,是我师父的亲闺女呀,我怎么下得去手,要是这么干,我还能算人吗?”

“你本来就不算个人!你要是不想干也行,要不要我把你在牢里干的那些事儿给全镇的人抖落抖落呀?”

“别别别,不要说。”

“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总管变了脸:“张有财,你不想干也行,想想吧,你能看着自己师妹的那个地方落在别人手里吗?”

“我,我干。”有财低下头。

“这就对了。到时候,大伙儿手下留情,把那要紧的地方给有财留着。不过,要是他下不去手,你们就看我的眼色行事,那就怪不得你们了。还有,想办法把别人也都煽乎起来,跟着干的人越多,总督大人越高兴。”


(九)

一清早,家家户户男男女女就被官军们一个一个从家里赶出来,站在大街两边,等着看宋葆贞被游街后斩首示众。

听说要把宋葆贞斩首,全镇的人都感到忿忿不平,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一个不字来。他们毕竟是一群安善良民,对官府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

“来呀,把犯妇宋葆贞带上堂来!”汤怀德和保成坐在公事房的大厅里,升堂提审女死囚。

葆贞昨晚被关在公事房后院的厢房里,吃得好,睡得好,还在两个从省城跟来的女狱卒的帮助下洗了一个澡,唯一同她那看似乐观的表情不相符的,便是她从被有财强奸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女狱卒把她带到堂上,让她跪下,葆贞不毫无驯服地挣扎了一阵儿,还是被硬按着跪在地上。

“叫什么?”

“……”

“这是验明正身,必得回复的,否则没法行刑。”女狱卒在旁边低声说。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葆贞。怎么样?”

“大胆宋葆贞,你聚人作乱,抗拒朝廷捐税,今日将你斩首,你有何话讲?”

“……”

“死之前,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

“绑了!”

女狱卒现在是多余的人了,便自己下堂回去休息,四个绑缚手走到堂下,把葆贞的木枷打开,然后两个人抓住她的双臂扭住,象鸟翅一样向侧后方拉开,另两个绑缚手则一前一后,先“哗啦哗啦”把夹袄给她当胸撕开,然后用力扯成碎布条,从她的身上弄下来,五花大绑地把她捆了,背后插上亡命招牌,又解开那围胸的白布,露出两只尖尖的玉峰。

葆贞昂首头,倔强地看着汤怀德,脸儿因暴露了肉体而有些潮红,坚挺的乳房随着深重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汤怀德和保成都不是正人君子,故意半天都没有下令,以便更长时间地欣赏堂下少女那赤裸的上体。

“拉出去,游街示众!”

两个手持大刀的刽子手来到葆贞的身后,葆贞看了一眼那寒光闪烁的大刀,微微冷笑了一声,然后在绑缚手和刽子手们的簇拥下步出大厅,穿过院子,来到大街上。

一看到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在街上看自己的光裸上体,葆贞感到脸上发烧,就如芒刺在背,但她依然保持着女英雄应有的从容,平静地看着蓝蓝的天空,走向由人群形成的窄窄小巷。

“宋葆贞,你这个狐狸精,都是因为你的挑唆,我才抗拒朝廷捐税,犯下了死罪,如果不是总督大人开恩,我今天也要人头落地了。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对,把她千刀万剐!”

“剐了她!”

葆贞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向前望去,只见张有财同那十几个一起领头抗捐的乡民正站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喊叫,甚至还有人说得痛哭流涕。葆贞知道,他们把一切都推在自己的身上,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不怪他们,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自己不是也曾经害怕过吗?

但当他们冲破了维持秩序的官军的阻拦,向自己扑过来的时候,她感到有些茫然,为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冲了过来,后面又跟上另外二、三十人,他们都是镇上的泼皮无赖。这些人加在一起,足有四十几个,一下子便把绑缚手和刽子手给挤到了一边,将葆贞围了起来。

“呔!你们要干什么?”官军的小头目抽出腰刀冲了过来。

“大人,这女犯太可恶,砍脑袋太便宜她了。她害了我们,不剐了她,出不了我们这口恶气!”

“对对对!剐了她!”

“这位军爷,百姓们对反叛深恶痛绝,这是民意,大人不必在意,由他们去吧。”跟在刽子手后面的汤总管阴阳怪气儿地说。小军官看见是汤总管,便退回去,由着他们闹。

泼皮们扭住了愕然的葆贞,张有财当先冲过来,用颤抖的手扯开了她的裤带,把她的裤子扒了下去。

“你们浑蛋!你们不是人!”宋葆贞明白过来,见自己的下体暴露出来,嘴里大骂着,眼泪却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葆贞,别怪我,他们逼我,我没办法呀。”有财低声说,不敢看她的眼睛。

葆贞猜得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恨那些可恶的赃官,更想不到这些昔日把她捧作神明的人竟然能如此对待她。


(十)

“该给她骑木驴,骑木驴!”那十几个人是汤总管关照过的,虽然心里的欲望无边,却还不敢向葆贞过分下手,毕竟有张有财在跟前,可那些泼皮无赖们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只知道她是这个镇子上知名的美貌少女,只知道她要被凌迟,只知道她要被脱得光光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中,而他们就可以趁机揩上几把油,所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这里没有准备木驴呀,怎么办?”

“用铁锨把子插。”

“对,再找个苕帚疙瘩堵屁眼儿。”

这帮泼皮马上就行动起来,不知从哪里寻了一个扫炕的苕帚和一只铁锨把儿来,就要动手。

张有财可不愿意宋葆贞被别人羞辱,毕竟在他的心里,她还是属于他自己的,但人家喊出来了,他又不敢阻拦,急得直转磨磨。

还是一起领头抗捐的那几个人了解情况,出来帮他,硬把泼皮们挤在外面,喊道:“哎,你们不要动手,让人家正主儿来。”

泼皮们不知道内中的道道儿,只知道今天惩罚女犯的头儿是张有财,所以听了这话倒也不敢同他争,急忙把苕帚和铁锨把都递给他。

张有财心里这叫恶心,但又不能不干,只好拿着东西来到葆贞的跟前。

葆贞一看到那两样东西,又羞又怒,气得大骂起来:“张有财,你这个畜生,老天爷白给你披张人皮了。我是你的师妹呀!”

张有财心里有愧,不敢看她,只得转到她的背后去。葆贞还想转过身去骂,却被两个人架着,动弹不得。凑上来两个泼皮,他们一直想亲手摸摸这女人精光的屁股,可惜她跟前围着好几个人,自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现在可算是有理由了,赶紧在葆贞背后一边一个占住有利地势,然后弯腰抓住了葆贞的脚,向后倒拎过来。

葆贞被四个人抬着,头前脚后,脊背朝天,缠在脚腕上的裤子和鞋袜一齐被扒下去,变成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两腿被向两边分开,将两腿间的一切都暴露出来。她拚命蹬动着双腿,洁白的身子扭动着。

张有财等了半天,直到葆贞挣扎得累了,彻底绝望了,这才走过去,把那个已经用秃了的扫炕苕帚用力向姑娘的肛门中捅了进去。

那苕帚是用苕帚苗儿绑成的,全是一根一根的细蔑儿,直肠里面全是嫩肉,如何受得了这样物件,葆贞立刻就被扎得一阵“哇哇”惨叫。

张有财把那苕帚把一直插得没入葆贞的身体,光秃秃的苕帚头儿只剩下三寸来长,象个兔子尾巴一样撅在她的屁股中间。

张有财又把那铁锨把尾部圆头那端掉过来,塞进了葆贞的阴户中。这一次葆贞没有惨叫,只是痛苦地“嗯”了一声。

“走哇,游街喽!”泼皮们一声喊,抬着葆贞向前走去,在泼皮们的摧促声中,有财无奈地用那铁锨把儿一下一下地捅着,钻着,下流地污辱着他的师妹。

葆贞被插入的一瞬,她终于还是止不住又哭了,我们不能因为她是英雄便责怪她流泪,毕竟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但她虽然哭泣,却只是流着泪,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更没有向敌人求饶。

苕帚疙瘩把直肠和肛门都充满了,虽然不动就不再疼,却象憋着大便一样难过,而阴户中的木制铁锨把却是一下一下不停地抽动着,折磨着她的神经,羞辱她的心灵。

全镇的百姓都被赶出来看热闹,大街边站满了人,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怜悯地看着她,那目光中充满同情,这或多或少让她感到一丝安慰。

当然,人群中也不乏充满欲望的看客,不管他们是穷是富,也不管他们对这姑娘有多可怜,多同情,都无法改变大自然强加给他们的对性的感受。他们既对她年纪轻轻遭此恶运而难过,对施暴着充满愤恨,却又在意识的深处希望她就这样赤条条的被抬在大街上。就是在这矛盾的心情中,他们目送着她被抬向法场。

法场在镇子西门外的空场子里,这里早就搭好了一个高台,上面立着两根木桩。一般斩首刑也会搭上这么一个高台,但却用不着立什么木桩,因为犯人是直接跪在台上行刑的。宋葆贞一看就明白,把自己凌迟处死原本是总督汤怀德的主意。这狗官!皇上早几年就下旨废除凌迟之刑,而汤怀德为了在百姓的心中制造恐怖气氛,便借这几个被收买的乡民之手来实现他的目的。

她被抬上了高台,呈”火字形绑在两根木桩之间。

那些人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葆贞一看,原来是纳鞋底用的锥子。

“狗官!真狠!”葆贞和台下的看客们都在心里骂着。

张有财当先来到葆贞的面前,他的手哆嗦着,目光躲闪,低低的声音说:“别怪我师妹,我不干,别人就要糟塌你的那些地方,你忍着点儿疼。冤有头,债有主,这都是总督他们逼的,到了那边,可千万别来找我呀!”

葆贞此时才觉得,张有财才是比自己更可怜的可怜虫,她看着他,蔑视地哼了一声,然后咬住自己的一口银牙,不去答理他。

张有财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用手指搓起姑娘的奶头,一锥子扎了进去。

“啊--”葆贞痛极地惨吼了一声,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头上立刻冒出了白毛汗。

张有财手一抖,锥子掉在地上,但他马上又捡起来,他知道,如果自己手不狠,女人就是人家的,他宁愿亲手毁了这个姑娘,也不愿让她受辱于他人之手。

他狠着心,又在姑娘的另一只奶头上扎了一锥子,然后转过去,在葆贞雪白的屁股上狠命地捅着,一直到把那两块圆圆的玉臀捅得象得筛子一般。当然,扎屁股蛋儿没有扎奶头那么疼,宋葆贞咬住了牙关,却没有再叫。

张有财把姑娘的乳房和屁股扎得没有一点儿好地方了,这才退开一步,让其余人过来,每人在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扎上两锥子。

泼皮们可不知道内中的奥秘,还是尽量向着靠近姑娘胸部和下处的地方下手。


(十一)

“乡亲们,总督大人免了咱们两成捐税,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这贱人不知报恩,反而辱骂上官,拒不纳捐。乡亲们,咱们可都是安善良民哪,如果不是这宋葆贞挑唆,咱们怎么会违反国家法度哇?如果不是大人开恩,咱们都很掉脑袋呀!乡亲们,你们不恨这贱人吗?还愣着干什么?都来惩罚这个无父无君的贱人哪。”总有那么些人恬不知耻,他们受了官家的银子,生怕没有在官府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悔过之意,扯着嗓子喊叫,希望周围的百姓都同他们一样向葆贞下手。

最开始没有人反应,他们又点着名的叫人:

“狗剩子,侯二毛,那会儿跟着宋葆贞抗捐,你们嚷嚷得最凶,这个时候还不出来,你们是不是心里头不服哇?”

“赵四虎,你那会儿跟着宋葆贞说什么来着,这会儿都忘啦?”

“牛二强,胡之奎,还有你……”

乡民们起初对他们折磨葆贞充满了蔑视、后来开始变成对葆贞的怜悯,再后来又有些人开始接受了他们的说法。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人,开始担心自己成为官府下一个砍头的目标,于是向台上走去。

百姓们是最容易受人影响的,一但有人站出来,就会有人跟上,而不管那事情是对还是错。而跟着跑的人越多,团体的影响力也就越大,个人的判断力也会跟着改变。

这便是从众心理,滚雪球效应。当初跟着宋家父女闹抗捐,他们便是看到拒不交税的人越来越多,于是自己便随大溜儿跟着干,现在把一切罪过都推在宋葆贞的头上,他们再一次随大溜儿去折磨她。

他们开始后悔自己曾经跟着宋葆贞抗捐,自己可以从牙缝里再挤出那几两银子的,自己至少还可以借到高利贷,用不着象苏老汉那样寻自尽的,为了什么要跟着别人抗税呢?

对自己所做过的一切的后悔,变成了对领着他们抗税的宋葆贞的怨恨,而怨恨又使他们把真正的罪恶当成了义举,他们开始在葆贞的身上实施报复,仿佛只有让她痛苦,才能免除自己的罪过。

几个人的行为最终又变成了成百上千人的行动。

葆贞此时才真的惊愕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些曾经那么爱戴她的乡邻们面色苍白地走过来,发了疯一般每人在自己娇嫩的身子上捅一锥子。她已经不知道疼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

宋葆贞从没有这样绝望过。她曾经为他们甘受拶指酷刑,今天又为给他们讨公道而捐弃生命,她曾经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他们应该感谢她,应该为她的英雄行为而喝彩,至少应该为她的死而流泪。

她确实看到他们流过泪,那是在她刚被押出公事房的时候,为什么这么快他们就变了,难道自己所作的一切都错了吗?天啊,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天理呀?!

她愣愣地看着天,眼泪扑簌籁地流下来,终于哭出了声儿。

张有财到底看不下去了,他从没有象今天这么“勇敢”过,他掏出一把连夜打制的牛耳尖刀,一边高声叫骂着,一边推搡着不断涌上来的众人,挤到姑娘的面前。

葆贞傻了一样地看着他,毫无表情。他嘴里念叨着,一刀从她的腿裆里捅了进去。

“哦!”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仿佛只有这一刀才疼。

张有财把刀猛地向上一提,“嚯嚓”一下儿破开了葆贞的肚子,直割到心窝。

葆贞愣愣地看着他,又讶然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流出的肠子,好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那原本完整的肚子爆裂成两半,热乎乎的肠子从血窟窿里流出来,象长长的蛇一样慢慢游向地面,在姑娘身下的地上摊作一堆,疯狂的人群吓傻了。

“啊!”他们不知道是明白过来了,还是糊涂了,突然之间狂喊着,纷纷从台上跳了下去,拚命向远处跑,后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跟着后退,把镇守法场的官军挤倒了好几个。

宋葆贞到底什么时候死的,没有人知道。

当人们想起她来的时候,张有财还在她的身上乱刮乱割,一边割一边发狠地说着:“不能让别人得了去,不能让别人得了去……”。她那被锥子扎得满是血点儿的身子被割成了细细的肉条,地上堆了一大堆内脏,而乳房、臀肉和生殖器根本就没有了,张有财满嘴的鲜血,大概是被他给吃下去了。

当汤怀德和保成来到法场监刑的时候,宋葆贞已经只剩下了人头和血淋淋的肋骨,张有财还在一刀一刀地从骨头上向下剔着肉,其他十几个领头儿的则守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张有财。

“嗯?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人,乡民们恨这宋葆贞把他们引入歧途,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上来的人太多,将士们控制不住,所以……”汤府总管同镇压法场的官军管带过来报告情况。

“噢,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乡民们恨这妖女骗了他们,做点儿出格儿的事也是有情可原。民意不可违,这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再说,这宋葆贞原有十恶不赦之罪,也该千刀万剐的,人既然已经死了,就把她的首级割下来,遍传各乡镇示众,以儆效尤。告诉各位百姓,错了不怕,改了就好嘛。”


(后记)

宋葆贞死了,张有财疯了,那几个昔日跟着葆贞亦步亦趋的人成了官府的爪牙。

汤怀德离开之前,下令“寿礼捐”一概不能减免,还要再加五成。

人们现在只能卖儿卖女去凑上这几两税银。

曾经那么无情地摧残过他们自己的领头人,还有谁敢替他们说话呢,再领着他们抗捐呢?!

他们得为自己的反复无常与无恩无义而负出代价,现在,就是打掉门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