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祖国而战


1941年秋,南部战区。

“喂,师长同志,我是谢尔盖。”步兵第三营营长谢尔盖大尉从话务员手里接过电话,大声说道。

“谢尔盖同志。”话机听筒里传出师长的声音。“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的营立即在当地构筑工事,抑制住德国人的进攻势头,一直坚持到我军反攻。听明白没有?!”

“明白,师长同志!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说来听听。”

“师长同志。”谢尔盖舔了添干裂的嘴唇:“经过上次战斗,我的营损耗很大。所以、我要求得到人员和重火器的补充。”

师长沉默了,通讯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重武器我手头没有。”师长的声音重新在话筒处响起。“至于步兵……可以给你补充一个连。怎么样,完成任务有困难吗?”

“坚决完成任务!”谢尔盖的嗓音震得屋顶发颤。

“多保重,谢尔盖。”

“放心吧,师长同志!”谢尔盖撂下电话、转过身来。和刚刚进屋的两个人打了个对面。

“大尉同志,师长有什么指示没有?”开口讲话的是彼得罗夫,营政治委员。跟在他后面的大个子是七连连长阿辽沙。

“首长命令我们营就地坚守,直到我军展开反攻。”谢尔盖扫了他俩一眼:“现在,大家去分头准备吧。”

两个小时后。

谢尔盖在街头缓缓踱着步子。在街道四周、房顶上,到处都是正在紧张忙碌的士兵。

他来到一个尚未完工的掩体旁。几个士兵放下手里的活计,立正、敬礼。

谢尔盖举手还礼,压在他心头的阴霭依然挥之不去。经历过一次残酷的战斗后,他的营只剩下260多个人了

。完好的重武器只有两挺水冷式重机枪,外加一门临时配备的45mm战防炮而已。现在,他就要利用这些兵力,独自阻挡住人数和武器上都占有优势的敌人的进攻……现实不容乐观呀!”

“嗨!小伙子们,再加把劲儿!”阿辽沙那粗旷的嗓音传到谢尔盖的耳朵里。他抬起头,眼前建筑物的屋顶上,光着上身的阿辽沙正和几个士兵一起把笨重的水冷式机枪往上拉。

“喂!阿辽沙,快点下来!”谢尔盖用两只手在嘴前拢成个扩音器的形状,冲着站在屋顶上的阿辽沙大声喊道。

“知道了,营长同志。”接到命令的阿辽沙格蹬格蹬的从楼梯上跑下,来到谢尔盖的面前。

“阿辽沙,你怎么搞的。把机枪阵地摆得这么靠前,想给德国人当靶子吗?”还没等阿辽沙站稳,谢尔盖的质问就像齐射的火箭炮般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营长同志。”阿辽沙显得有些委屈。“这栋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如果机枪往后配置会影响火力发挥的。”

“我知道,可问题是……”还没等谢尔盖把话说完,一个通信兵跑到他面前:“营长同志,增援的部队已经到达了,彼得罗夫同志请您去一趟。”

“太好了!阿辽沙,师长同志一定会把最帮的小伙子补充给我们的,哈哈!”谢尔盖高兴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和通信兵一起朝远处跑去。“别忘了修改机枪阵地!”他的声音带着回声从远处传来。

站在原处的阿辽沙无奈的摇了摇头。

“太好了,同志们!欢迎你们!欢……”谢尔盖突然呆立在当地,满脸的喜悦瞬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百多名身穿土褐色军装,头戴船型帽的年轻女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站在他面前。领头的一个身材高挑,长着一付娃娃脸的女军官走到他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大尉同志,苏维埃共产主义青年团员第一连连长娜塔莎.波尔维齐科娃率领全连向你报到。”

“真、真滑稽。”谢尔盖脸上的表情让人哭笑不得:“马上就要打仗了,师长同志竟然给我们补充了一连……姑娘?!”

“营长同志!”娜塔莎满脸涨红。显然,谢尔盖的那番话让她生气了。“作为共青团员,我们也有保卫神圣的苏维埃祖国的义务!”

“可你们连钢盔都没配齐,打仗不是过家家!”谢尔盖寸步不让。

“营长同志!”就在两个人剑拔弩张,准备大吵一架的时候,一名士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敌人的先头部队冲上来了!”

“准备战斗!”谢尔盖大吼一声,转身朝指挥所跑去。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营长同志!”身后传来了娜塔莎的声音。

“原地待命!”谢尔盖没好气的甩下一句,娜塔莎用她那美丽的蓝眼睛恶狠狠的瞪了谢尔盖的背影一眼。

炮兵班长契尔年科伏在掩体的沙包上,用望远镜谨慎的观察着前方。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大,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打头的是一辆捷克造38(t)型轻型坦克,后面跟着两辆满载步兵的半履带装甲输送车。

这支小部队在离契尔年科他们约七、八百米的地方停下来。步兵纷纷从装甲车上跳下,排成两路纵队跟在重新开动的坦克后面,小心翼翼的朝苏军预设阵地方向前进。

“注意瞄准,不要开火。重复一遍:不要开火。”契尔年科小声向部下命令道。在他身边,两名炮手正缓慢的摇动着战防炮的高低和方向机,敌方坦克在瞄准镜中的影像渐渐增大,连炮塔上的铆钉都显示的很清晰。

架设在房顶上的重机枪发出沉闷的扑扑声,有几个德国兵栽倒了。其余德军立即就地卧倒,坦克也停止前进,细长的37毫米炮管指向机枪阵地的方向。

“开火!”契尔年科发出一声怒吼。一名炮手用力拉下火炮的击发柄。炮弹呼啸而出,在坦克的车体前部撞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正在转动的炮塔嘎然而止。过了一、两秒钟,坦克内部“轰”的一声炸开了。长长的火苗从发动机舱盖的散热孔里喷出来,炮塔被殉爆的弹药震离了车体,刚才还气势汹汹扬起的炮管无力的垂向地面。

失去坦克掩护的德军猫着腰向后退去。坚守在阵地上的红军战士们一起开火,猛烈的火力压得敌人抬不起头来。

德军的装甲车开足马力向前冲来,架在车顶的机枪不停的吐出桔黄色的火舌。

“开火!开火!”在契尔年科的命令下,炮手们用最快的速度操纵着火炮。一辆装甲车被打成了烈火。另一辆搭载上残余的步兵,仓惶后撤。

激战后的战场重新平静下来。在坦克和装甲车焦黑的残骸之间,倒卧着十多具血淋林的尸体。德国人的第一次冲锋被打退了。

契尔年科轻舒了一口气,在一次举起望远镜。显然,刚才德军只是试探性进攻,大规模的冲击随时都可能开始。

一阵尖利的呼啸声传进契尔年科的耳朵里。中口径迫击炮弹一批批落在红军的阵地上,炸开了。灼热的空气混合着硝烟和尘土四处散开,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利用炮火暂停的间隙,契尔年科从掩体里爬起,抖抖钢盔上的土。他从望远镜里观察到:远处出现了两辆德军的三式突击炮。数百名德军排成散兵线,跟在战车后面朝这边压过来。

“轰!”炮弹的爆炸声震得契尔年科的耳朵嗡嗡的。他抬起头:机枪阵地所在的屋顶已被炸飞,火苗和烟尘从残垣断壁中喷射而出。

“集中火力,干掉那杂种!”契尔年科指着敌方的突击炮大声吼道。一发45毫米炮弹命中了突击战车的前装甲。可敌人的战车只是摇晃了几下,依旧缓慢的向前推进。车体前部那门短粗的75毫米榴弹炮不时喷射出致命的火焰。

苏军的火力越来越弱,阵地看来就要守不住了。

“拉起火炮,撤到镇子里去!”契尔年科他们收拾好火炮和弹药,向镇子里撤退。就在他们离开掩体,准备钻入建筑物里的时候,一发炮弹在旁边爆炸了。契尔年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站在指挥所里的谢尔盖用凝重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从目前情况来判断,敌军至少有两个满员营,还得到了突击战车和火炮的支援。而他手里的重武器只剩下一挺重机枪了。

“大尉同志。”不知什么时候,娜塔莎已经走到他的身后。“共青团第一连请求您的命令。”

“我早说过了,你们的任务是‘原地待命’!”到了现在这步田地,谢尔盖依然没有妥协的意思。

娜塔莎默默的站在原地。突然猛一转身,就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冲着站在门外的女兵们一挥手:“姑娘们,我们上!”听到命令的女兵们举起武器,向前线跑去。

“喂!回来!我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姑娘们的背后传来了谢尔盖徒劳的叫喊声。

“真是帮会惹事生非的小丫头!”谢尔盖气呼呼的抄起放在桌子上的冲锋枪。“彼得罗夫同志,你在这里留守,我带些人去支援她们。”对方刚刚点了点头,谢尔盖就和几个战士风一般的朝楼下冲去了。

目送谢尔盖他们离开后,彼得罗夫重新举起望远镜,对准远处的一栋建筑物。那栋房子的屋顶已经被炮火掀飞,大约一个班的女兵正利用顶层残存的墙壁作掩护,向前线快速跑动着。

“真是太不小心了。”彼得罗夫禁不住摇了摇头。为了提高跑动的速度,女兵们全都抬高了身体,侧翼也缺乏足够的警戒与掩护,要是此时被敌人突袭的话……

看到领头的几个女兵沿着两栋楼之间的跳板钻进另一栋建筑物内,彼得罗夫那颗紧缩在一起的心脏才稍稍舒缓了些。

突然、一个灰蒙蒙的物体从左前方钻进了他的视线。彼得罗夫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那竟然是一辆德军的防空型装甲车!炮塔上的20毫米机关炮,已经牢牢地指向了正在奔跑的女兵们。

“快隐蔽,快隐蔽啊!”彼得罗夫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叫喊着,可毫无作用。距离太远了,女兵们根本听不到他的警告声。彼得罗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的机关炮像毒蛇一样吐出致命的毒芯。

密集的20毫米炮弹在女兵们的周围炸响,整支队伍都被硝烟和尘土淹没了。

彼得罗夫呆呆的站在窗前,表情木然。

浓浓的烟尘渐渐淡去。刚才还在快速跑动的女兵们,全都静悄悄的倒卧在地面上。军装上的破洞冒出袅袅清烟。

一串泪水从彼得罗夫的眼角涌出,顺着他鼻梁和脸颊的交汇处缓缓落下。

“哦……”女兵维佳从短暂的昏厥中清醒过来。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搞得她全身酸痛,两只胳膊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维佳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到有个沉重的物体压住了她的肩膀。抬头一看:她今天才结识的战友,同一个班的女战士伏洛诺娃半睁着无神的眼睛,面无表情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喂,你怎么了。”维佳挣扎着坐起身。伏洛诺娃突然身子一歪,直挺挺的朝她怀里滑来。

维佳赶紧伸出双手,把伏洛诺娃的身子扶稳。她的左手立即按在了一团柔软滑腻的条状物上那是伏洛诺娃流出体外的肠子,上面沾满了血和泥浆。

“啊!”大声狂叫的维佳用力推开伏洛诺娃的尸体,坐在原地无助的哭泣着。

剧烈的枪炮声把维佳从慌乱中叫醒。透过砖墙上的裂缝,她看到一辆浅灰色的装甲车正从街角处缓缓驶来,喇叭状的炮口不时喷射出短促的火舌。两排德军紧贴墙壁,谨慎的跟在后面。

维佳的右手下意识的按在自己的武装带上,那里插有一颗手雷。她卯足力气想站起身来,可回应她的却是钻心的剧痛。榴弹破片在她的腿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把军裤和皮肤紧紧粘在了一起。

维佳的牙齿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她用手肘撑地,缓慢的向墙边爬行,身后的地面上划出了两道粗大的血线。残破的墙体和她的距离是这样近,又是那样遥远。

终于,维佳的身体靠在了临近街边的墙上。那辆装甲车几乎开到了她的眼皮底下。炮塔上的网状金属罩并没有关闭。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带着船型帽的敌军炮手,正在军官的指挥下忙碌的操纵着火炮。

“投进去,一定要投进去!”维佳拉燃手雷的引信,用最后的力气把身体探出墙外,对准装甲车的炮塔扔过去。手雷脱手的一刹那,几个警觉的德军已经抬起枪口向上张望。

呈自由落体的手雷碰到了装甲车的炮塔边缘处。在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咕噜噜的滚到地上。

“偏了!”这个念头刚刚在维佳的脑海里闪过,巨大的爆炸声就占满了她的耳朵。

装甲车被冲击得左摇右晃,最后像一头被击毙的恶狼般斜靠在街心的瓦砾堆上。一名乘员的上半身被甩出车体,倚在炮塔边缘上。他的嘴角处渗出一道殷红的血丝。

“哒哒哒……”就在手雷爆炸的同时,德军的冲锋枪弹也射向了维佳。飞速而来的枪弹无情的穿透了少女那尚未膨满的前胸,从她的后背钻出,留下一个个血洞。

维佳的双臂直直的垂了下来,身体无力的搭在墙头。别有红星的军帽缓缓飘落,一头秀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极富韵感的飘动着,仿佛正在演唱一曲凄美的挽歌……

“耶连琴科,掩护我!”

在一个屋顶和大部分墙壁都已炸飞的房间里,班长克雷金芙娜用一只手搂住身中数弹的巴普洛娃,另一只手的前臂撑住地面,艰难的往门口爬去。敌人的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钻进她们身旁的地板和墙壁里,散射出大量灰尘。

躲在门框后的耶连琴科平端起冲锋枪,用猛烈的火力还击对手。大批金黄色的弹壳从冲锋枪的抛壳孔里飞出,叮铃铛啷的滚落到地上。

克雷金芙娜终于撤进了屋内。她和耶连琴科一起搬动房间里的旧家具,堵住了门板早就不翼而飞的房门。

“耶连琴科,你去守住楼梯。我来给巴普洛娃包扎伤口。”听到班长的命令后,耶连琴科、这个有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和俏皮的栗色卷发的19岁姑娘,应了一声就跑到楼梯口去了。

克雷金芙娜取出急救包,单腿跪在地上,仔细的察看巴普洛娃的伤势。

巴普洛娃伤得很重。从外表看至少中了五枪。两枪打在胸部右侧,三枪命中腹部,流出的鲜血已经把军装洇透。她面色苍白,失血过多的身体因为寒冷而不住的哆嗦着。

“班长同志,原谅我……”看到克雷金芙娜靠在她跟前,巴普洛娃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别担心,巴普洛娃,你会好起来的。”克雷金芙娜轻声安慰道。当她的手和巴普洛娃的手掌接触到一起的时候,克雷金芙娜感受到了冰一样的寒冷。

“我冲得太靠前了,我只是想多消灭几个法西斯。”巴普洛娃的头慌乱的摇动着。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淡蓝色的瞳孔毫无光泽,像是蒙上了一层雪白的薄雾。

好不容易,巴普洛娃才在克雷金芙娜的安慰中平静下来。克雷金芙娜伸出手,解开了巴普洛娃那染满鲜血的军服。霎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悲伤。

巴普洛娃的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要重。打中右胸的子弹撕裂了少女那圆润、饱满的乳房,在乳头的上方和左侧留下了两个丑陋的黑色伤口。淡黄色的脂肪和红白相间的组织向外翻卷。腹部所中的三枪中,有两发子弹打进了胃,另一发明显穿透了肝脏,鲜血从伤口里不住的涌出来,被血液污染的皮肤呈现出死尸样的惨白。

克雷金芙娜把药包按在巴普洛娃的伤口上,撕开绷带手忙脚乱的往她的身体上缠。包扎刚刚进行了一半,克雷金芙娜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巴普洛娃已经故去了,淡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克雷金芙娜合上巴普洛娃的眼皮,鼻子一酸,晶莹的泪水滴滴嗒嗒的掉落在地板上。

就在向阵地出发前,她的手下可是一个齐装满员的建制班啊!到现在只过了十分钟,短短的十分钟,整个班就剩下她和耶连琴科两个人了。大多数战士在行进过程中牺牲在德军装甲车的机关炮下,现在又失去了巴普洛娃……

“班长,敌人冲上来了!”从楼梯口处传来了耶连琴科的喊声。话音未落,楼道里就回荡起冲锋枪猛烈的射击声。

“耶连琴科,撤回来!”克雷金芙娜一个健步冲到楼梯口,手一扬,拉着了引信的手雷顺着台阶叽哩咕噜的滚落下去。手雷爆炸的一刹那,她似乎听到了敌人惊恐的叫喊声。

克雷金芙娜和耶连琴科隐蔽在楼梯口两侧,警惕的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下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敌人似乎不打算继续进攻了。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堵在门口的旧家具被轰成了碎片。克雷金芙娜和耶连琴科被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拽到了地上,破烂的木头和灰尘在房间里飞舞。

一个身穿灰色制服,手持冲锋枪的德军士兵从炸开的缺口处冲进来。已经站起身的耶连琴科冲着这个家伙扣下扳机,枪中剩余的子弹尽数倾泻到对方的身体上。

“注意节约子弹啊!”从地上爬起来的克雷金芙娜大声警告着处于亢奋状态下的耶连琴科,可耶连琴科的冲锋枪已经寂静下来,子弹全都打光了。

又一名敌军冲进来,步枪上闪着寒光的刺刀恶狠狠的扎进了耶连琴科的前胸。锋利的刀尖毫不费力的穿透了姑娘的皮肤、肌肉和骨骼,从后背透出来的刀身上染满了殷红的鲜血。

“哦!”身受重伤的耶连琴科发出痛苦的哀鸣。剧烈的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和大脑,她不能呼吸了。耶连琴科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了敌人的枪身,力道大的惊人,那个人高马大的德军一时间竟无法把枪夺回去。

“耶连琴科!”克雷金芙娜发出愤怒的吼声。她抄起门边的十字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对方抡去。鹤嘴样的镐尖凿穿了头盔,深深的嵌入对方的脑袋里。敌人哀号了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板上。

看见敌人倒下的耶连琴科松开双手,无力的躺倒下来。殷红的血水从姑娘的口鼻处缓缓趟出。

“嗒嗒嗒……”更多的敌人冲进屋内,数支冲锋枪一起吐出火舌。

克雷金芙娜在猛烈的弹雨中剧烈的痉挛着。终于,她支持不住了,年轻的姑娘张开双臂,好像殉难的耶稣一样,倒下了。

德军已经完全占领了这栋房子。两名德军跑到铺有跳板的窗户边,小心的朝对面张望。

倒在地上的克雷金芙娜急促的喘着粗气,眼睛睁得很大。可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耳朵还能听见敌人正在跑动的脚步声。

克雷金芙娜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臂在腰间摸索。她的手指挂在手雷的拉环上,用力一拽,淡兰色的烟雾带着咝咝的响声从手雷的木柄里喷射而出。

“啊!”站在克雷金芙娜身旁的一名德军发出惊恐的叫喊声。他刚想向同伴发出警告,眩目的火光就灼伤了他的双眼。

巨大的爆炸声在天地间回荡,久久不息。

娜塔莎疾跑几步,靠在楼角后面,开始观察街道尽头的几栋民居。被炮火打烂的砖瓦残块堆积在街道上,形成了一个个简陋的掩体。

“连长,情况怎么样?”二排长波什尼科娃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

“前方的敌人好像不多。”娜塔莎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波什尼科娃的提问。“波什尼科娃同志,我有个想法。趁敌人立足未稳,我们冲一下,把法西斯分子赶出去。怎么样?”

“好主意!连长,我先上!”波什尼科娃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娜塔莎点了点头。波什尼科娃把手一招,二十多个女兵和她一起转过街角,朝敌人的阵地扑去。女兵们分成两组,一组紧贴墙边,另一组依靠街心的砖瓦堆作掩护,向目标快速行进着。

据守在民居里的敌人开枪了。子弹嗖嗖的从波什尼科娃她们身边飞过。

“打!”发出命令后,娜塔莎手里的冲锋枪率先传出哒哒的射击声。负责掩护的女兵们一起开火,密集的子弹打在墙壁上,冒出串串白烟。

敌人的枪声很快沉积下去,波什尼科娃她们马上就要冲入敌人的阵地了。

就在此时,突然间枪声大作,一个原本毫无动静的窗口里瞬时射出密集的弹雨。刚才被压制下去的敌方火力点也重新吐出凶狠的火舌。

领头的波什尼科娃首当其冲,无数枪弹击打在这个年轻姑娘柔美的躯体上。高速旋转的子弹撕破了她的军服,不怀好意的钻进她那高耸挺拔的酥胸和平坦光滑的腹部。前面的尚未从身体里钻出,后面的早已迫不及待的跟上来。

波什尼科娃双臂一扬,挺直的身体向后倒去。敌人的子弹依然毫不留情的追来,姑娘的躯干上溅出点点血花。

参加冲击的女兵大部分被敌人的火力扫倒。姑娘们的尸体相互叠压着,在面积不大的街道上聚成了一个隆起的尸堆。年青的面庞上肤色苍白,流露出深深的遗憾。流出的鲜血汇成小溪,在粗糙的路面上肆意流淌。幸存的女兵利用瓦砾堆和墙角作掩护,举起手里的老式步枪顽强的向敌人射击。

目睹这一切的娜塔莎紧紧抓住了冲锋枪的枪身,发白的指节传出啪啪的摩擦声,她的心在滴血。

“一班,火力掩护!其余的人跟我……”还没等她把“上”字喊出口,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身体,把她拖到后面。与此同时,一串子弹打在娜塔莎原来所处的位置上,尘土四溅。

娜塔莎站起身,迎接她的是谢尔盖暴怒的面孔。

“你疯了!还没搞清楚敌人的火力配置就盲目的使用反冲击战术!你这是拿战士的生命冒险!”谢尔盖像愤怒的雄狮一样怒吼着,额头上的青筋蹦得老高。

娜塔莎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能无言的落下晶莹的泪珠。

“现在,我解除你对共青团员连的指挥权!你马上和一个班的战士一起,去支援留守在指挥所的彼得罗夫同志。”谢尔盖转过身,把后背对准了企图分辩的娜塔莎。“现在执行命令吧!”

“沙……沙皇!”满脸泪痕的娜塔莎用手捂住脸,呜呜哭着跑开了。

调整好心态的谢尔盖仔细的观察德军阵地。敌人的气冷式通用机枪肆意的扫射,封锁了红军战士的冲锋路线。而红军的水冷式重机枪过于笨重,无法随同部队作战,只能架在预设阵地上做火力点用。谢尔盖的心里泛出浓浓的嫉意。

“阿辽沙,你迂回到敌人后方,把那件该死的玩意儿给我炸了。”得到命令的阿辽沙带上一个战士,在同伴们的火力掩护下,敏捷的钻入建筑群中。

阿辽沙端着冲锋枪,在破烂不堪的房屋间谨慎的穿行。激烈的枪炮声隐隐传进他的耳朵里。

“咔”从他身后传来一声轻响。警觉的阿辽沙立即扑到一堵断墙后面,冲锋枪口直指声音传出的方向。

“谁!”

“哎呀!”没有准备的对方一下子坐在地上。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兵。军帽摔掉了,柔润如丝的金发在风中飘扬。

“你是谁?来干什么?!”大惑不解的阿辽沙抬起枪口,向坐在地上的女兵问道。

“我叫柳得米拉。”女兵尴尬的站起身,她的面庞因为羞涩而变得通红。“我想你们可能需要人手,所以就跟在后面过来了。”

“天哪!”听了柳得米拉的解释,阿辽沙简直是哭笑不得。“你们怎么就不能遵守一下战场纪律!”

“我……”柳得米拉刚要张嘴解释,旁边突然传来梆啷一声。一枚德制长柄手榴弹掉落在地面上,手柄下部露出长长的白色拉火线。

“快隐蔽!”阿辽沙刚来得及发出一声大喊,巨大的气浪就把他掀到在地。

阿辽沙摇了摇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脑袋,一翻身卧倒在断墙旁边的土地上。和他一起来的那个战士已经牺牲了,就在对面大约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一个德军正从残破的窗口里探出半个身子,企图把下一枚手榴弹朝他扔过来。

阿辽沙飞快的举起冲锋枪。就在把枪口对准敌人的一刹那,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对面敌军的钢盔上出现了个圆溜溜的弹孔,失去生命的肉体应声到下。手榴弹从他手里滑落,掉在地上爆炸了。军装的碎片和残破的肢体四处飞扬。

阿辽沙回过头来,看见柳得米拉正卧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的莫辛.那甘M1891式步枪对准了敌人的方向。

“干的好!柳得米拉,你的枪法真准!”

“我以前经常和父亲在森林里打猎。”阿辽沙的夸奖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姑娘的双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对面的窗口和街角处出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影,阿辽沙他们和小股敌人遭遇了。

“连长同志,去完成任务吧。我来掩护你。”柳得米拉端好步枪,秀美的双唇抿成了一道细线。

“多保重。”阿辽沙冲姑娘点点头,朝敌人所在的方向猛地甩出一颗手榴弹。借着烟幕的掩护,高大的身影敏捷的消失在建筑群中。

敌人似乎发现了异常,几支冲锋枪不停的扫射。两名敌人离开掩体,向着柳得米拉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柳得米拉端好步枪,沉着的扣下扳机。

冲在前面的敌人被一枪打倒。后面的那个不死心的企图跟进,结果落了个同样的下场。

剩下的敌人再也不敢盲目突进。他们躲在隐蔽物后面,只把冲锋枪伸出来交替射击,企图压制住姑娘的火力。

柳得米拉机警的变换着阵位,利用敌方射手交替时的短暂空隙举枪反击。

步枪弹仓里的子弹很快就打完了。柳得米拉靠在一堵短墙后,拉开枪拴,把一排子弹压进弹仓。就在她合上枪拴的时候,右侧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柳得米拉猛一转身,手里的步枪和敌人的冲锋枪几乎同时喷出火舌。

肩部受伤的敌人捂住伤口滚到一边,可是他射出的子弹也命中了柳得米拉,9毫米枪弹在姑娘的右胸上钻出了数个圆形的伤口。巨大的冲力把姑娘击倒在地。柳得米拉眼前一黑,咸腥的血液从口中喷出,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姑娘挣扎着站起身。就在此时,从左侧迂回的另一名敌人来到柳得米拉的身后,恶狠狠的扣下扳机。

密集的弹雨肆意冲击着姑娘的后背,柳得米拉一头扑倒在地面上。那个敌人卸掉打空的弹匣,重新装上一排子弹,无情的扫射着姑娘那已经无法行动的躯体。

柳得米拉静静的爬伏在地面上,绷直的四肢随着敌人的枪声而抽搐。她那双已经失去光泽的大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望着阿辽沙前进的方向。

一阵爆炸声响起,德军的机枪哑了。红军战士们端起上了刺刀的长枪,向敌人的阵地冲去。

德国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毕竟拥有人员和装备上的优势。在后退了一二百米后重新稳定了战线。双方的士兵交错在一起,展开了惨烈的近距离搏杀。

女战士普希维科娜紧跑几步来到断墙边,捡起敌人丢弃的手雷,拉下引信朝街对面几个正在仓惶逃窜的德军扔过去。手雷准确的落在敌人的脚边,可惜直到敌人钻入建筑物后,才发出一声爆响。

“该死!”普希维科娜气得直跺脚。就在此时,两名女兵利用手雷爆炸时产生的烟雾,快速横穿过街道,冲入敌方据守的房屋中。

普希维科娜刚打算跟上去,对面的房子里突然传来轰的一响,整间屋子顿时被耀眼的火光充满了。

刚才冲进去的女兵尖叫着从里面跑出来,桔黄色的火苗从她俩的头发、嘴巴、鞋子里和军装的接缝处飘出,整个人看上去就象是扔到火堆里的蜡烛似的。两个人竭尽全力舞动着手臂,想把那致命的火焰甩掉。可火苗就如同恶魔附体一般,躲也躲不开,甩也甩不掉。

普希维科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僵立在当地,惊恐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两具失去生命的肉体栽倒在地上,焦黑的残躯渐渐弯曲成了奇怪的形状。火苗仍在燃烧,只是微弱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让人闻了想吐。

一组德军从对面的小巷里钻出来。左右两侧是几名冲锋枪手,正在警觉的朝四下张望。站在队伍中间的是一名眼戴风镜,身背喷火器的德国士兵。他慢慢的转动身体,手里的喷火枪对准了普希维科娜的藏身之处。筒型的喷火口上,淡蓝色的火苗若隐若现的摇曳着。

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袭上了普希维科娜的心头,她突然想大声惊叫着跑开,可两条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她躲在短墙后,木然的等待着下一步的来临。

不远处的屋顶上伸出了一支步枪,举枪瞄准的红军战士似乎想把敌人的喷火兵干掉。可他立即被冲锋枪手们的弹雨给压了回去。

喷火器手在伙伴们的掩护下走上前,举起喷火枪,扣下扳机,一条桔黄色的火龙从枪口飞出。在火龙到达屋顶的一刹那,普希维科娜似乎听到了战友所发出的凄惨的叫喊声。

喷火器手再次扣动扳机,又一条火龙冒着黑烟窜到了房顶上。

“啊!”

普希维科娜高声大叫着从掩体里冲出来,手里的冲锋枪射出了复仇的弹雨。几个德军应声栽倒,那个喷火兵转过身来惊讶的望着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击。他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面对面的跟他对抗。而那个人,仅仅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

普希维科娜的枪口对准了他,可却没发出任何声响子弹全都打光了。她卸掉打空的弹盘,重新装上子弹,拽动枪拴就在此时,反应过来的敌方喷火手抢先扣动了扳机,点燃的胶状汽油无情的喷洒在普希维科娜的身体上。

普希维科娜顿时被熊熊烈火包围在中间。她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身上的没一寸肌肤都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烧灼与疼痛。她大声喊叫,想以此来减低自己的恐惧和疼痛。可滚烫的火油却趁机钻进了她的嘴里,烧融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手指紧紧搂住冲锋枪的扳机,无数亮点从这个正在快速摇动的火球中溅射而出,远远看去就像节庆日上的焰火一般华丽。

普希维科娜终于不支倒地。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双腿蜷曲,瘦小得像一个尚未长大的孩童。恶毒的火焰仍旧在焦黑的躯体上肆虐,可沉睡的姑娘在也不用忍受它的折磨了。

“哒哒哒……”不知从那里射出一串子弹,准确的击中了喷火器手背后的油囊。这个家伙终于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了,他的惨叫声在战场上显得格外的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