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旧事

石砚


郭文祥坐在车里,微合着眼,昏昏欲睡。

乡下的饭菜实在不堪下咽,郭文祥每次去收帐,回来的时候都宁可晚一些,也要赶到城里的家中吃午饭。

这一阵子世道乱得可以,朝廷、洋人、义和拳,今天你联合我打他,明天他联合我打你,就象小孩子过家家儿一样热闹。这不是吗,郭文祥出门的时候,老佛爷还说义和拳是“神拳”,是“义民”,连大清国的王爷都成了义和拳,才几天的功夫,义和拳又成了“拳匪”,到处都抓都杀义和拳。这一乱,郭大少出去了三、五天,帐也没收上几个来,只得悻悻而归。

唉!洋人吧,没心没肺,义和团吧,一群泥脚杆子,他们胡闹都好说;你老佛爷这么明白的人儿,怎么也象孩子一样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和那个好呢?郭大少实在不懂。不过,管他呢,我也不是洋人,也不是朝廷,也不是义和拳,我只是个药房少东家,只管开我的药房,作我的主意,放我的高利贷,你们谁爱打谁打谁!

车突然慢了下来,把正打着瞌睡的郭文祥弄醒了。

“老张,怎么回事?”

“回少东家,人太多,把道儿给堵上了。”赶车的老张说。

“噢。”郭文祥哼了一声,把车帘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前面离西关的城门也就是里把路了,黑压压的人群正从城里的方向顺着大路向外走,一路走还一路兴致勃勃地议论,说什么听不清,只听见一两声:“好看,好看”,不知出了什么热闹。

郭文祥不太喜欢看热闹,这可能是有钱人的特点,而且郭文祥一个药房的少东家,身份也不允许他去向那些穿着补丁裤子的下等人去打听。反正人再多,总得走完吧?就等等也不妨事。还真给他料到了,人群就是那么一股子,一碗茶的功夫就散尽了,马车又重新向前走。

给这么一打岔,瞌睡也醒了,再说进了西关不足两条街就是郭文祥的家,所以干脆打起车帘,看着路边那熟悉的景致。

“子虚!”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郭文祥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摇着一把折扇,迈着四方步从南边那条路上过来,赶忙叫车停住,自己从车里跳出来喊他。

“呀!大哥!回来啦?帐收得怎么样?还好吧?”来人认出文祥,急忙过来与他打招呼。这个人是药店斜对面酒楼的大少爷,和郭文祥是磕过头的兄弟,平素最是谈得来。

“唉!好什么呀!世道这么乱,放出去的钱都打了水漂儿了,一个子儿也没收上来。你怎么样?”

“还好,还好。怎么?吃了没有?上我店里喝两口儿去,好几天没见了,咱哥俩儿好好聊聊?”

“好,就依贤弟。”文祥一头答应着,扭头叫老张:“你先赶上车回去吧,告诉家里,我同吴贤弟去盘桓半日,今儿个中午和晚上都不用给我预备饭。”

老张答应一声先走了,文祥转回来又同吴子虚搭话:

“你怎么不在店里照应着,这会儿正是酒楼生意最忙的时候,还有功夫跑出来玩儿?”

“啊,哥哥不知道,今儿个杀义和拳,大伙都去看热闹了,没人来吃饭,还不如趁早关了门也来看热闹。”

“嗨!杀个人有什么好看?我这几天在乡下,到处都在杀义和拳,早看得腻歪了。”

“哎!这回不一样,好看!好看!”

“有什么好看,还不是一刀下去,脑袋瓜子满地乱滚,血汤子流一地,屎尿一裤兜子,你从前没见过?”

“见是见过,可这回真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死的人长了仨脑袋?”

“什么叫仨脑袋?记得一品香说大鼓书的那个筱彩云吗?”

“筱彩云?记得,是个美人儿,早想几时弄来睡上一宿,还没得着机会,她怎么了?”

“哥哥没机会睡她啦,今儿把她也给砍了!”

“什么?”文祥的声音不由得放高了些:“不会吧?没听说她入义和团呐?”

“是没入,可你大概不知道?敢情她和那个义和团的坛主小玉楼是在天津学艺时候的师兄妹,而且早就是相好的。朝廷一抓义和团,小玉楼就藏到她家里去了,本来好好的,过些天风声过去可能就没事儿了,偏偏被一个信洋教的给看见告了官。抓小玉楼的时候,这筱彩云拿了一口单刀,在大门口拚命拦着捕快,想让她师兄从后窗户里逃走,咱还真不知道这说书的丫头身上竟然还会两下功夫,把去抓人的捕快砍翻了两个。不过到底人家官府有准备,兄妹俩儿一个也没跑了,都给抓住了。

“本来呀,论起来她最多算个窝藏要犯,打上几十板子,看在她细皮嫩肉的份上,要是再肯让老爷睡上一宿,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她这一伤人,事儿就大了,到了堂上,她还敢跟着小玉楼骂朝廷,老爷一生气,就定了个私通拳匪和持械拒捕的罪名。”

“原来如此!唉,只是可惜那般一个可人儿了!”文祥不由感叹,旋即又想起什么来:“哎,对了,那筱彩云杀的时候这样了吗?”他两手在胸前比了个脱衣服的手势,因为砍头的时候为了行刑方便,犯人都要光着上身儿。一想到那个漂亮的姑娘露着半截白白的肉,挺着两个酥酥的奶,给捆得粽子一样押着在大街上过,文祥的心里头多少有点儿发痒。

“那是自然!”吴子虚十分得意:“那筱彩云的一身肉哇,就跟洋粉似的,又白又细,嫩得能掐出水儿来,那两个小奶子,就象我店里老王蒸的小馒头,又圆又挺,看得我这下边直发胀。哥哥错过了一场好戏吧?这还不算完,还有更精彩的呢。”

“还有什么?”

“这次连小玉楼、筱彩云在内一共砍了七个,个儿顶个儿都是英雄好汉,上法场的时候,脸不变色心不跳,十分豪气。监斩的刘县令问他们最后有什么要交待的事儿,你猜怎么着?他们最后要作的事儿就是骂朝廷。他们骂老佛爷是老那个…”他在下面用手指比了个婊子的手势,“骂朝廷不守信用,背信弃义,勾结洋人暗算神拳,骂得那个难听,那个痛快。”

“这可要坏。骂老佛爷要千刀万剐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啊,光绪爷早就下过旨,现在不兴凌迟了。”

“那就干听着他们骂吗?”

“当然不会!要不说这回砍头好看呢。咱们这位县太爷是个捐来的官儿,原来也是绿林道的,字识不了几个,整治人可有得是办法。他一听犯人骂,赶紧叫他们住嘴,可人家根本就不理他那茬儿,把他给气坏了。这位县太爷也够狠的,叫绑缚手把犯人全都仰面朝天按在地上,三、四个人按一个,让他们动弹不了,然后用小锤子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满口的牙都给敲下来,疼得他们嗷嗷叫,可还是骂,后来把他们的舌头也给割下来了才算拉倒。”

“可惜,可惜,那般一个美人儿,敲了牙,割了舌头,血淋淋地,可就不好看了。”

“你说谁?筱彩云啊?人家衙门里的人是干什么的,哪会干那么煞风景的事。人家可知道怎么对付不听话的女人。他们把她按在地上,把裤子鞋袜都给她脱光了,露着个雪白的屁股蛋子,又扯开两条腿子,亮着她下身那毛烘烘的地方给周围的人看。”

“噢,这样甚好!”文祥感到自己有些窒息,急忙作了几个深呼吸,“对付胆大妄为的女人便该如此,不知她那下面生得怎样?”

“怎样,那两片子肉白白的,一撮毛黑黑的,一看就让人想肏她。那几位绑缚手这回可得了便宜,又摸又抠的,后来还从旁边一个镇压法场的兵手里接过一杆枪来,用那枪杆往她屄眼儿里头捅。”

“甚好!甚好!对付这样的女人原该如此的!只是可惜了,那般好一个美屄怎得插上一插方好”。

“有一样哥哥你一定想不到,那枪杆一进去,就顺着她的屁股蛋子往下流血!”

“啊?这倒不曾料到!”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在郭文祥的脑子里,这些作艺的女人都是些破鞋,今天上这个的床,明天挨那个肏,早都破了身子,“想不到这筱彩云竟然真的是卖艺不卖身,到死都还是个黄花姑娘,这倒让人另眼相看。后来呢?”文祥满心希望那些男人还能给她来点真格的。

“后来怎样,摸完了,也让人看够了,就杀了呗。”文祥听了,不免有些失望,那样一个美妙的阴户,要是没让男人肏过岂不是暴殄天物。吴子虚又说:“杀筱彩云的时候,四个人把她仰面朝天按着,两个人按肩膀,每人抓着她一个奶,另外两个人一手抓她的膝盖,一手在下面托着她的屁股蛋子,让她叉着两条腿子。第五个人拿那枪杆肏她,后来有一个挑挑子卖菜的递过两条黄瓜,他们给她屁眼儿和屄眼子里一边塞了一根儿。最后又过来一个刽子手,让她自己眼睁睁看着,用鬼头刀慢慢把她脑袋给切下来,血喷了那几个人一身一脸。她竟然面不改色,一直到那刀割断嗓子之前还骂个不住,女人中这般英雄的,真正少见。”

想象着筱彩云被几个男人按在地上的样子,郭文祥的腿都快夹不住了,忍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

“怎么没看见城上有人头?”

“拳匪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老爷说了,挂头那是抬举他们,让把脑袋连死尸一块儿留在法场上,示众三天不准收尸。”

“那筱彩云呢?”

“自然也在那儿,那帮家伙可坏了,把她的尸体翻过去侧躺着,身子这么弯着,把她的脑袋夹在她自己的两个膝盖中间,撑着腿子不让并上,脸冲着屁股,让她自己看着看已的下身儿,黄瓜塞在里头,把那两片小嘴唇撑着,什么都看得见。”

郭文祥听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身子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转向了南边,嘴里象是喃喃自语:“好看,一定好看。”

“我说过好看吧?”

“贤弟,先陪我去看看。”

“不急,哥哥,示众三天呢。咱先回去吃过饭再来不迟。”

“不好!不好!那些笨蛋不知道好歹,一定会往她身上扔臭鸡蛋和烂柿子之类的东西,那等一个白花花的光屁股,弄得脏了却不好看。”

“不妨,不妨,一开始确实有人扔这些东西。后来看法场的人对他们说,往那些男人身上扔几个就罢了,这女人却该留个干净的腚眼子好让人看,人家就都不扔了,看法场的差人还特意找了块破布给她把屁股上、身上的血和脏东西擦干净了,白花花的,好看着呢。咱们先去吃饭,等填饱了肚子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不行,我却等不得了,一定要早些看见才好,要不然这心里痒得慌,再说那黄瓜蔫儿了就没意思了。贤弟先回吧,咱明天再聚。”一头说着,文祥早往法场方向径自走去。

“我这哥哥,听见说有漂亮女人的光屁股看,就连饭也不吃了。”吴子虚看着文祥的背景,摇着头笑道,旋即又想:可也是,连我看了一上午,心里头还是有些没看够,何况这哥哥才只是听说,还没亲眼看见呢。也罢,兄弟就再陪你走一趟。

“哎!哥哥慢些跑,等我一起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