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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落葉之秋》

作者:Norman

蕭瑟的秋風掠過那株古老而又滄桑的梧桐,沙沙作響,拂下幾片枯葉。

天空有些陰翳,而此時,面對著眼前那座孤獨的青塚,我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墓碑看上去已經有一些年頭了,以至於碑上的刻字我已無法解讀,想來這墓碑的建造也是十分粗糙,僅僅是容死者安息罷了,但從墓碑上卻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兩個人的名字。

我用去近三日的時光訪遍了整個白石村,終於從一些耄耋之年的老人的敘述中,我瞭解到了這座墓碑後面的故事。


(一)

秋日的清晨,永遠是那麼寂靜與清新。

蟲鳴、鳥叫以及此起彼伏的雞啼,奏出那充滿鄉土氣息的農村交響曲。

遙遠的東方泛起一抹魚肚白,一束陽光,透過霧靄,照耀在這片土地上,美好的一天,似乎漸漸地來開了序幕。

一陣秋風過處,幾片落葉,無奈地在空中飄揚。

「不!不要!!我不去!!!」

一聲帶著些許憤怒的嬌喝打破了此時的寧靜,平日裡清靜的院落,此時也有些嘈雜。

院落西面的房屋門前,有一道身著鮮艷的紅色霓裳,頭戴金釵的倩影,她的雙臂被兩位壯漢牢牢抓住,很顯然,聲音的主人就是她了。

此時,她的臉上滿是憤怒與不甘。

「爹爹,我求你了,我不要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女孩的眼眶都已經紅了。

「我不想和一個我不愛的人過一輩子!我求你了,爹爹!」

一名中年男子臉色陰沉地開口了:「胡鬧!這門親事是妳祖父在妳出生時就定好了的,豈是妳說改就改的!」

「哼!我就算是吊死也不嫁!!」

中年男子那本就陰沉的臉在聽了這番話後氣得有些發紫:「妳!妳敢!!我辛苦把妳養大就是讓妳去死的嗎!堂哥,老三,妳們二人快把這死丫頭給捆了!!」

聽了這話,抓這女孩的其中一個壯漢便抄起早已準備好的繩子,另一人見狀,便將女孩的雙手扭到了身後。

女孩拼了命地掙扎,她知道,如果被捆起來了的話,她的人生就徹底完了,可無奈,她那柔弱的的身軀又怎能擰得過一個強壯的農村的漢子呢?不一會兒,女孩就被繩索緊緊地縛住了,任憑她如何掙扎也絲毫動彈不得。

一個壯漢突然想起了什麼,走進屋內,找了一團布料塞進女孩的嘴裡,女孩的小嘴一會兒就被塞得滿滿噹噹的了,只能發出十分低沉的嗚咽聲。

壯漢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尋了一根布條,在女孩小嘴上紮了幾周,最後在腦後打了個結,便才有些放心地點了點頭。

而女孩,穿著一身象徵喜慶的紅衣,此時卻被淺棕色的麻繩緊緊地束縛著,無助地扭動著身軀,口中發出低低地嗚咽聲。

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中噙滿了淚水,透過那點點淚光,可以看見她眼中那抹深深的絕望。

西風過處,髮絲迎風飄揚,這一切,足以令人滿心同情與憐惜。

「堂哥,時辰也不早了,你們現在就把這死丫頭送去吧。白石村離咱們這兒可有十幾里路啊,別讓他們等急了。」中年男子並沒有看向他女兒,彷彿即將出嫁的,只是他們家的一個丫鬟。

被稱為「堂哥」的壯漢點了點頭,旋即便推慫著女孩,宛如押送犯人般上了花轎。

沒有鑼鼓,沒有鞭炮,幾個人抬著轎子緩緩離去,帶著女孩,踏向她生命的地獄。

秋風掠過,枯葉飄零,落葉鋪滿這片土地,掩蓋著那離去的痕跡。


(二)

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一聲嬰兒的啼哭,昭示著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不一會兒,一個青年男子抱著襁褓走進了堂屋:「爹,是個女孩。」

「哦?是這樣啊,」屋內,那張有些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喜色。

「過幾天你帶上這孩子,和我去趟白石村吧。」青年男子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不猶豫,便一口應了下來。

七日後,在白石村的某一個院落裡,女孩的祖父正與另一位老人暢談著,很顯然,這兩位老人已有多年的交情了。

「老傢伙,你還記不記得上次你開玩笑說的事?這回,怕是有找落嘍。」

「哦?你可當真?就是這孩子了吧?」另一位老人說著,便湊到了襁褓中熟睡著的女孩面前,仔細地端詳著。

「怎麼樣?你看這事兒成不成啊?」

「成!當然成啊!虎子,把你兒子帶出來給你叔瞧瞧。」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男人領著一個兩歲左右的男孩從屋內走了出來。

男孩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好奇地看著院子裡的陌生人。

「哈哈!好!好!這事兒啊,就這麼定了!小子,好好看看,她以後就是你的媳婦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男孩走近幾步,凝視著襁褓中的女孩,他自然意識不到剛才的那一番話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但他那幼小的心靈中隱隱有種感覺:這個小嬰兒很重要,很重要……

於是就在光緒三十一年的某一天,兩家定下了娃娃親,而女孩的命運,則早在她尚還是一張白紙之時就已被安排好了。

待她長大以後,有了自己的思想與追求,可卻成為了那黑暗時代的犧牲品。

民國九年(1920年),也就是女孩十五歲的那年,老太爺重病不起。

在其彌留之際多次囑咐女孩的父親,一定要完成當年定下的娃娃親。

老太爺死後,女孩的父親便去白石村商定婚事,最後定於民國十年的秋季將女孩嫁去。

女孩的父親很是高興,因為禮金足足有三百貫錢。


(三)

迎親的鞭炮聲和鑼鼓聲在白石村口響了起來,無限的喜慶與熱鬧充斥著整個白石村,村子裡的大多數人都知道,對村東頭的那一家來說,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

幾位面無表情的大漢抬著轎子緩緩走來,剛走進村口就被淹沒在了一片紅色的海洋中,很顯然,男方家裡十分看重者們婚事,早早的便在村子裡做了精心的佈置。

紅色的緞帶幾乎掛滿了家家戶戶的屋簷,大紅燈籠也在村口高高掛起,鞭炮聲幾乎從花轎進入村子後就沒有停歇。

村裡的人都知道,村東頭那家為了這門親事,可是準備得相當充分,當然,也是耗去了不少時間與銀兩。

轎子緩緩地駛進了村子東邊的院落中,立馬便有一群人圍了上來。

壯漢將手伸進轎子中,一把便將女孩拽了出來,女孩不由得一趔趄,放在站穩,此時女孩已是披上了紅蓋頭。

人們見到這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女孩,不禁有些一愣,但立刻就明白了些什麼。

人群中央,一位身穿紅袍,胸前還戴著一朵大紅花的意氣風發的少年望著那道被束縛著的倩影,心中溢滿了憐惜之情,在其眼眸深處,卻泛起了些許奇異的光彩……

婚禮準備得頗為正式,也有著不少繁瑣的流程,不過令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的是,女孩顯得很平靜,也並沒有鬧出什麼事來——這得功歸於那些盡職盡責的繩索和布條了。

人們永遠都不知道,紅蓋頭下的雙眸中,始終噙滿了淚水……


(四)

夜,深邃而虛無,月光灑下柔和的光暈,卻總是無法觸及到拿隱藏在黑暗中的角落。

喧鬧了一天的院落,在此時終於陷入了沉寂,唯有西風捲襲落葉的沙沙作響。

院落的一間小屋中掛滿了紅色的裝飾,牆上還貼著一個大大的紅色「囍」字,這間小屋的主人肯定為這些精緻的裝扮耗費了不少心神。

數十盞燭台上,燭光搖曳,令這間小屋顯得有些朦朧卻又充滿了溫馨。

小屋的床榻上,有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孩端坐著,紅色的蓋頭令人看不清她的容顏,但在朦朧中卻散發著獨特的美感。

她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嘎吱……嘎吱……」小屋的門被輕輕地推開,轉眼間又被輕輕地關上,女孩的身體突然變得有些僵硬,背後的手心也滲出了些許細密的汗珠。

少年緩緩地走入房間,從他進來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女孩,燭光下的那道身影,已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醉。

少年緩緩地在女孩身邊坐下,他彷彿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愛戀,但他還是輕聲問道:

「我能……揭開妳的蓋頭嗎……我想看看妳……」

女孩的身體驟然緊繃了起來,但她並未做任何回復。

少年等了半晌,見女孩沒有回應,便抬起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女孩的紅蓋頭,女孩完整的容顏便呈現在他的面前,而少年在這一刻卻呆了下來。

面前的女孩是何等精緻的容顏,沉魚落雁、羞花閉月這等詞語全用在她的身上也有些黯然失色。

三千青絲配著些許金飾與綢帶自然垂下,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些許紅腫,眼眸深處的憂傷與絕望更有著楚楚可憐的動人。

她那柔嫩的臉頰在燭光的映襯下有些泛紅,散發著少女獨有的芬芳唯有那被堵住的小嘴顯得有些不太和諧。

就算是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少年此時已完全沉醉在面前的女孩上了,他依依不捨地將目光向下移動著。

一襲紅衣將那近乎完美的身軀緊緊地包裹著,一道道繩索緊緊地勒著女孩,那不堪盈握的腰肢顯得更加纖細了,少年彷彿已完全無法自拔。

與此同時,被揭開蓋頭的女孩也正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第一眼望向的不是身邊的少年,而是眼前的小屋。

女孩有些愣住了,她從未見過如此溫馨的小屋。

一盞又一盞的紅燭,映出一層又一層的朦朧,紅色的綢帶隨處可見,似乎在燭光搖曳中飄舞著,這間並不算很大的小屋,因這一切,充滿了愛的溫馨。

這一刻,女孩似乎忘了些什麼,心中又似乎多了些什麼。

懷著幾分緊張,女孩將目光緩緩的移向身邊的少年,迎接她目光的,是一雙格外清澈的眸子,從那雙眸子中,女孩看到了幾分單純,幾分儒雅,還有……濃濃的愛。

女孩此時竟俏臉一紅,在燭光的映襯下,竟平添了一抹羞澀。

女孩彷彿也意識到了什麼,急忙將目光移去,她看到了少年的容貌——並不十分英俊,卻有著幾分獨特的氣質。

他的嘴角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使他看上去十分溫柔——這是女孩從未見過的。

少年的身材看上去略有些單薄,但整個人卻看上去十分和諧與完美。

女孩彷彿有些走神了,但下一刻,她想起了她的爹爹,想起了她曾經的夢想,想起了這一份十六年前定下的娃娃親。

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少年,就是他,毀了自己的幸福,毀了自己的一生。

但女孩也很清楚,事到如今,她什麼也做不了了。

想到這裡,兩行清淚又從女孩的眼中流淌而下。

其實女孩並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和眼前的少年無關,也是他所無法左右的。

是因為這個時代,因為那黑暗的封建思想,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王朝的統治,但卻沒有改變那早已滲入中國人內心深處的那種「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君為臣綱」的封建思想。

或許,十幾年或幾十年後這一切會有所好轉,可無奈,女孩已成為這時代的犧牲品了。

少年看到女孩留下的眼淚,不免有些心疼,於是便順手拿起手絹,輕輕地為女孩拭去淚水:「別哭了,我以後會好好待妳的。」

而女孩只是不住地搖頭。

少年還想說些什麼,但下一刻,他卻一動不動地盯著女孩,眼中異彩連連,就連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他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詩經中的「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這等美妙的詩句不就是用來形容眼前的人兒的嗎?

是的,少年看到了女孩修長的脖子,那裡雪白的肌膚,誘人的線條已讓他蠢蠢欲動,他仍在努力地克制著自己,可似乎他的理智越來越微弱,心中的那份渴望不停地膨脹,不停地燃燒……

女孩此時仍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少年的變化。

突然,她感到一股大力襲來,緊接著自己就被撲倒在了床上,女孩心中的恐懼與絕望使他大聲地呼喊,卻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但她預想的事卻並沒有發生,他只能感覺到少年正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脖子,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女孩心中也泛起一絲疑惑。

當然,這個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下一刻,女孩就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傳來一股大力,緊接著就感到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女孩心中的恐懼在剎那間被無限地放大。

當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總會本能地顯示出求生的慾望,女孩自然也不例外。

她拚命地扭動著身軀,企圖擺脫這份窒息感,可女孩卻能感到,自己被繩索捆綁了一天的身體早有些麻木,根本使不上勁來,她能做的彷彿只有等待死亡的到來。

是的,這一瞬間所發生的事都是少年所造成的。

在他忘情地撫摸著女孩脖子的同時,他那種內心深處的慾望也愈加洶湧澎湃,那一刻,他似乎忘了身下的女孩是他剛娶回家的妻子,忘了他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他只想將這面前的佳人緩緩掐死。

於是,那前一秒還在撫摸著的手瞬間掐住了女孩的脖子,看著那盡力掙扎的曼妙身軀,感受著手上那美妙的觸感,少年心中竟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於是,他緩緩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女孩那已有些漲紅的臉龐和她痛苦的神情,在燭光的映襯下分外令人憐惜。

若此時有其他人在屋內,一定會奮不顧身地上前將其救下。

可這一切在少年眼中卻顯得格外完美。

女孩仍在盡力掙扎著,但這也只是徒勞罷了,她唯一還能活動的雙腿奮力踢蹬著,企圖擺脫少年的控制。

由於女孩不顧一切的掙扎,她紅色旗袍的下擺不時滑開,露出裡面雪白的小腿肌膚,那如嫩藕般的肌膚不知能令多少男人血脈膨脹,不過此時卻無人能有福欣賞了。

女孩那本束的整整齊齊的髮絲此時也已盡數散開,伴著那縱橫交錯的紅色綢帶顯得有些凌亂不堪。

她那被布團塞得滿滿噹噹的嘴仍在嗚嗚地叫著,不時傳來有些低沉的咳嗽聲。

女孩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眼中也是充滿了血絲,她似乎想看清這世界,而她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那惡魔的笑容。

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女孩的掙扎幅度也越來越小,折騰了一天的她,此時也已接近燈油竭盡的狀態,她只不過是在窒息的痛苦中苟延殘喘著,死亡,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女孩的目光已有些渙散了,她的眼前儘是模糊,她似乎已感覺不到痛苦,感覺不到周圍的一切了。

朦朧間女孩看到了她的爹爹,看到了她所一直愛慕著的村南的那個書生,看到了過往的一切。

這一刻,女孩心中的憤怒、絕望、悲傷、不甘、恐懼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片祥和。

「呵呵,他要殺了我,他要殺了我……或許,死亡反而更好吧。嗯,再也不用承受這一切了,就像睡著了一樣,多好啊……」女孩的意識已漸漸地消散了,眼睛也緩緩地合上了,或許,在她心中,自己真的是「睡著了」吧。

少年彷彿仍沉浸在他自己的歡愉中,但身下一動不動的女孩多少令他回復了些理智,下一瞬間,少年如同醍醐灌頂般清醒了過來。

他閃電般鬆開了掐著女孩脖子的手,在愣了一秒後,少年立刻抓住女孩的手腕,在摸到了她的脈搏之後,少年又把手指放在女孩的鼻前,終於,他感到了女孩微弱的呼吸。

少年又一次伸出了手,想感受一下女孩的心跳,但那隻手卻停滯在了半空中。

緩緩地收回了手,「啪啪!!」少年突然猛地抽了自己兩記耳光,兩個鮮紅的掌印瞬間出現在他清秀的臉上,少年低著頭,又一次愣在了原地,沒有人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少年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麼,上前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女孩的繩子,也將女孩嘴裡的布團取了出來。

少年輕輕地撩開了女孩的衣袖,看到了一道道深陷入女孩肌膚的紫紅色繩印,他的眼淚瞬間噴湧而出。

少年慢慢地為女孩脫去繡花鞋,緩緩地將女孩抱起,以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放在了床上,他鋪開被子,輕輕地女孩蓋上。

無意中,少年又看到了女孩通紅的脖子,他不由得攥緊拳頭,有些僵硬地轉過身,走出了房間。

「嘎吱——嘎吱!」幾顆孤寂的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夜晚,又如往日般平靜了。


(五)

「喔喔喔!」雄雞的啼鳴,宣佈著新的一天的開始,清晨,已悄然而至。

天剛濛濛亮,但仍不見太陽的蹤影,層層薄霧,為這片土地增添了些許朦朧。

白石村的東頭,有一座頗為別緻的庭院,院落的西側有一株梧桐樹,樹雖沒有特別高大,但也生長了十幾個年頭,此時秋日已過半,樹葉也已盡數枯黃,西風過處,枯葉撲簌簌地落下,鋪滿了整個庭院。

梧桐樹下有一個方桌和幾個石凳,想必是平日裡供人下棋品茶之用。

此時,在其中的一個石凳上,有一道紅色的倩影隨意地坐在那裡,她那絕美的面容上竟滿是憔悴,她的三千青絲散亂地披在身後,那雙本是水靈靈的大眼睛,此時卻有幾分渙散,幾分空洞,幾分迷惘。

她就那麼呆呆的坐著,任憑落葉撩撥著他的心弦。

女孩在昏迷了五個時辰後終於醒轉過來,她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繩索已被解開,但全身上上下下無比的酸痛,腦袋暈暈乎乎的,眼皮也似乎抬不起來。

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女孩的思維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也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她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無法承受這段時間內如此多的打擊了。

於是,無處安放的女孩就在朦朧間拖著自己傷痕纍纍的身軀坐在了那株梧桐樹下,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包括她自己

就在女孩身後不遠處,少年正默默的注視著她。

他時而向前邁一步,又不由自主的退回原地,顯然是在猶豫些什麼。

少年眼中有著些許緊張,些許心痛,些許迷惘,但更多的則是濃濃的愧疚。

終於少年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邁著有些沉重的腳步向女孩走去。

輕輕的坐在了女孩的身邊,少年正絞盡腦汁地思考該說些什麼,女孩卻看到了他的容貌。

下一刻女孩從石凳上彈起身,不住的後退著,她的眼中頓時充滿了恐懼,就連身體也在微微顫抖著。

少年見到這般情景不免流露出幾分苦笑,他也站起身望著女孩。

剛欲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是啊,這一切不都是自己這個混蛋做得孽嗎?

女孩已退到了樹幹後面,抱著樹幹驚魂不定的望著少年。

少年也默默地注視著她,時間彷彿已悄然凝固。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打破了沉默:「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昨晚會發生那種事,我……」

少年手心中已滲滿了汗珠,臉上也儘是愧疚之色。

女孩愣了一下,她確實沒有想到少年會這麼說,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是想殺了我嗎?」

女孩的聲音雖然已有些沙啞了,但依然十分溫柔動人,如雲朵般輕盈。

少年也是第一次聽到女孩的聲音,他心中的悔意更濃了。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怎麼會……唉,我告訴妳就是了。」於是,少年在經過一整夜的思考後還是決定把真相告訴女孩,他也不想對女孩隱瞞,或許,只有說實話,才有可能得到女孩的原諒吧。

「大概是在五年前吧,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喜歡上了窒息遊戲,就是通過抑制呼吸來獲得巨大的興奮。

 我也是從那時喜歡上了女人的脖子,我常幻想著有一天能掐女人的脖子。所以,昨天見到妳的時候……妳又是那麼漂亮……所以……」

說到後面,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甚至不敢注視女孩的雙眸——在他心中,他的靈魂是污濁的。

「所以,你就要掐死我嗎?」

「不不不,這個遊戲本該是點到為止,而且還要雙方都同意,但我昨晚……唉,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竟差點……我真XX是個禽獸……如果妳死了,我也不活了。」

女孩的情緒剛有些穩定下來,聽了少年這一番話,臉上又充滿了驚訝,她下意識地問道:「為、為什麼?」

少年又一次抬眼望向女孩,這一次,他的目光十分真摯,如天空般純淨,竟沒有半分雜質。

「因為,妳是我的愛人。」

少年微微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雖然在妳心中一定不是這麼想的,甚至還很恨我,怕我,但在我揭開妳蓋頭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愛上了妳,那或許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我知道,今生今世,妳就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了。」

女孩此時已完全呆在原地了,她萬萬沒想到少年會這麼說,而少年的目光又是如此真誠,或許,他說的是真的呢?而他又是如此愧疚……

女孩又看到了少年臉上的兩道掌印,她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些什麼……各種情緒在女孩心中交錯,她的思緒也有些紛亂了。

少年見女孩沒有任何回復,心中泛起幾分落寞與傷感,他強忍著淚水說:

「我真的很後悔,如果、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的話,我一定不會那麼做,我一定會先給妳鬆綁,再陪妳一起坐著聊聊天……

 可現在已經回不去了……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一定給妳造成了很大的傷害,甚至……但是,我真的希望妳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很愛妳……」

少年低著頭,幾乎是哽咽著說出這番話的——他真的太在乎女孩了。

時間彷彿再一次凝固了,周圍也驟然陷入了寂靜,只有落葉飄舞的聲音。

但少年和女孩的心卻是波瀾萬千,或許,這短短的幾分鐘就會改變他們兩人今後的命運吧。

終於,女孩緩緩地從樹幹後面走出來,輕輕的走到少年面前兩三步的地方。

她微微抬起頭,望向少年那噙滿淚水的雙眸,輕聲問道:「你……真的愛我嗎?」

少年此時竟露出了一絲微笑:「妳就是我的一切。」

女孩沒有再說話,但她望向少年的目光分明柔和了許多,眼中深處還有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這一刻她彷彿忘記了她的爹爹,忘記了村南的那個書生,忘記了過往的一切——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下一秒,少年的淚水噴湧而出,他上前一步輕輕地將女孩摟入懷中,嘴唇嗡動著不停的重複著三個字……落葉紛飛,在這秋日中彷彿訴說著什麼。


(六)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生命的時光總在我們不經意間匆匆掠去,驀然回首,才發現來時的路上已遍地落葉。

轉眼間已是民國十二年(1923年)了,距離當初的那個夜晚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的時光。

女孩已悄然褪去了當年的那份稚嫩與青澀,臉上的線條也顯得更加柔和了,更增添了一份如天山雪蓮般純淨的美。

少年又長高了些許顯得更加成熟了,他的雙眸依然是那麼清澈,清澈得足以看見他的靈魂。

院落與小屋依然是當年的模樣,但這個家卻顯得更加井井有條了。

兩年來,少年一直對女孩很好,他一個人承擔了家中的一切重活,女孩則是打理打理菜園子,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飯,平日的閒暇時光,她就做做刺繡,讀讀詩書,兩個人的生活過得也算是比較幸福。

兩年來,少年所做的一切女孩都看在眼裡,也正如那天所說的那樣盡全力給女孩最好的生活,以及滿心的愛。

女孩的心也在被少年慢慢的融化著,她最初的悲傷與絕望,也因為少年對她的那份真摯的愛慢慢消失。

她慢慢學會忘記過去,忘記那些痛苦,因為少年所帶給她的是歡樂與幸福。

雖然女孩依然恨著她的爹爹,但有時竟會有些感謝祖父當年定下的這門娃娃親。

儘管如此,女孩仍不能完完全全地接受少年,她也不知道自己對少年的情感究竟是什麼——因為當年的一切給她弱小的心靈造成了太大太大的傷害。

對此,少年自然是知道的,但他看上去卻不是特別在乎這一點,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少年的夢想就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在未來的某一天裡,真正地得到女孩的愛。

不過,有些令人意外的是,不知從哪一天起女孩竟接受了少年所謂的窒息遊戲,當少年聽到滿臉通紅的女孩對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他足足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當然,緊接而來的就是心花怒放了。

從那以後,少年和女孩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也更長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更加密切了,就像擁有著淡淡的特殊關係的朋友了。

雖然他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掐女孩的脖子了,但少年自從經歷那一夜的事之後,彷彿更加成熟了一些。

他也正在身體力行他所說的「點到為止」,每當他看到女孩有什麼異常或女孩主動求饒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地鬆手,這也給女孩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只是,那一次對她的傷害太大了。

女孩曾有一次主動地對少年說過,如果不是那一次,或許自己已真正地愛上了他,現在,只希望時間能淡化一切吧。

少年在懊悔與愧疚的同時也發誓,他一定會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在其他人的眼中,少年和女孩是一對生活幸福甜蜜的夫妻,但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那有一絲微妙的關係,以及一層無形的隔閡。

兩年來,少年除了偶爾牽一牽女孩的手,輕輕地抱一抱女孩,還不時掐一掐她的脖子之外,對女孩沒有一絲一毫的冒犯,更沒有越過那道雷池半步。

在那個年代,對於成了親的夫婦來說,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少年就這麼做到了,他知道,這門親事不是女孩自己的意願,而卻給了他一個機會。

少年很貪心,他想要得到的是女孩的愛與她的全部,而不僅僅是女孩的身體。

同時,他也相信這一天終究會到來,而且,似乎已經不遠了。


(七)

依然是民國十二年的那個秋季,不過,此時已是深秋時節,葉子幾乎盡數枯黃,隨風飄揚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金黃。

不過,此時已有些寒冷,西風拂面,涼爽的同時也增添了一份凜冽,世界之中瀰漫著無限寂寥。

這天,少年和女孩早早地起了床,準備到東邊不遠處的山上去,少年去砍一些柴,女孩則去採一些野菜,準備熬一些濃湯。

正如每一個幽靜的清晨一般,他們輕輕地走出了村子,只有踏著落葉的窸窣聲,沒有驚動任何人。

山上的空氣無疑最為清新,少年精神飽滿地砍著柴,不時向不遠處的女孩望去。

那嬌小的身材在樹叢中穿梭自如,彎腰、起身,將一株株還掛著露水的野菜連根拔起,再放入手中的菜籃中,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以及那美麗的背影看得少年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女孩偶爾也向少年這邊看一眼,但每次她都能遇見少年那清澈的雙眸,俏臉一紅,又轉身繼續著手中的工作了。

風聲,蟲鳴聲,讓這一切顯得更加靜謐。

莫約過了兩個時辰,少年已砍好了幾捆柴,女孩的菜籃也幾乎就要滿了。

少年將柴木背在身上,走到女孩的身邊,想要接過女孩的菜籃,女孩側了側身,轉過頭,對他微微一笑:「我自己可以的。」

少年看著女孩的笑容,心情自然變得更好了,上前牽起女孩的手,沿著來時的路向山下走去。

下了山,就是一條有些蜿蜒的小路,平日裡幾乎沒有什麼人走,但此時,就在距離少年和女孩不足百米的地方,卻迎面走來了三個壯漢,看到這三人,少年不由得心一緊。

為首一人,長得不是特別高大,但一身肌肉看上去就充滿了力量,和他一對比,少年就成了文弱書生了,其身後二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本就猥瑣的臉上時時刻刻都掛著淫蕩的笑容,更是充滿著匪氣。

不用問,這三人一看就是這一帶的山匪了。

更讓少年緊張的是,這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女孩身上,猶如餓狼見了綿羊般的飢渴。

少年停下腳步,緩緩地將一捆捆柴從身上拿了下來,放在地上,又一臉嚴肅地對女孩低聲說了些什麼,女孩眼中也滿是恐懼與不安,聽了少年的話便認真地點了點頭。

終於,那三個山匪走到了他們面前近五米的位置,左手邊的一人露出滿口黃牙,奸笑著叫到:「呦,這是哪兒的妞兒呀,長得還怪水靈,走,跟大爺們帶寨子裡玩玩兒,大爺們一定好好地疼妳啊!哈哈!」

一邊說著,三人一邊發出著尖銳的淫笑聲,右邊那位甚至激動地搓了搓手。

女孩又什麼時候被人這樣調戲過,頓時氣得發抖,但她也是個聰明的姑娘,所幸沒有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

這時少年上前一步,十分恭謙地笑著彎腰作揖道:「三位大爺,小民是白石村的人,今日與妻無意路過,不知這裡是大爺的地盤,還望大爺看著我們村長的面子上放我們回去。這是點小意思,望大爺笑納。」

說著,少年便從腰間摸出了幾塊碎銀子遞了過去。

為首的山匪接過錢,笑容頓時更加濃郁了,擺了擺手說:「也罷,今天就放你過去吧。不過這妞兒,得要給我留下來。」

少年本來鬆下來的心驟然間又懸了起來,不待他說什麼,左右兩名山匪便朝著女孩走去。

少年咬了咬牙,攥緊了手中的石頭,猛然向為首的山匪擲去,霎時間血光崩現,那名山匪慘叫著捂著眼睛在地上打滾,那兩個山匪也是一愣。

就在此時,少年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拚命地向村子的方向跑去,整個過程還不到五秒鐘。

等那兩名山匪反應過來正要去追時,地上那被砸傷眼睛的山匪的慘叫聲卻讓他們停下了腳步,望著漸漸跑遠的女孩,這兩位雖有萬千不捨,但也只得放棄。

少年就這麼拉著女孩一路狂奔,直到進了村子才停下腳步,兩人體力幾乎完全透支,少年一邊喘著氣一別對女孩說:「別…別害怕……有我在……不過…我們最好…馬上去找一趟村長……」

於是,在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少年帶著女孩,直接來到村長家裡,把前前後後的經過告訴了村長。

村長一臉凝重地告訴他,最近幾天一定要小心,防止山匪前來報復報復,村長還說,他要馬上通知全村人多加注意。

於是,沒過多久,整個村子便陷入了一種恐慌的氛圍中。

回到家中,女孩很是自責的說道:「對不起,都怪我,給全村人添了這麼多麻煩。」

少年一聽,馬上安慰她:「這怎麼能怪妳呢,都是那些山匪,不過妳沒事就好了。」

少年又打趣著說著:「再說了,長得漂亮也是妳的錯啊?」

女孩「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本來還十分嚴肅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少年又向女孩笑笑說:「既然妳這麼漂亮,來,讓我掐掐脖子。」

女孩搖了搖頭:「今天就不要了吧,讓我緩緩吧。」

「嗯,好的,那妳就先休息休息吧,午飯交給我。」

目送著女孩進屋,少年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了,臉色甚是凝重,他遙望遠方,輕嘆了一口氣:「唉,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了吧。」

落葉飄舞,在這秋日中和少年一起嘆息著。


(八)

七日的時光就這麼過去了,這七天裡,一切都是那麼平靜,少年和女孩的生活就和往常一樣,只不過,少年呆在家裡的時間明顯要比往常長了許多。

第八天時,當少年甚至都認為山匪不會過來了時,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這天下午,少年和女孩正在庭院裡下著棋,少年忽然遠遠地望到,大約七八位氣勢洶洶的山匪從遠處走來,而少年的屋子又是靠近東面的,很容易就被發現。

少年立刻將女孩拉進屋內,並走進裡屋,輕輕地說道:「妳就在這兒待著,記住,千萬不要出去!」

「那,那你呢?」

「我去叫鄉親們幫忙,然後拖住他們,放心,妳一定沒事的。」少年又對女孩笑了笑。

「不!這太危險了!你還是別去了,或許,他們找不到我們就走了呢。」

「唉,傻丫頭啊,他們可是山匪啊,找到我們太簡單不過了。我答應妳,我會小心的。記住,千萬別出去!」說著,少年轉過身,正要離去,但少年卻又停下了腳步。

「我能……抱抱妳嗎?」

女孩愣了一下,旋即便走上前去,輕輕地倚靠著少年,而少年則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女孩摟入懷中。

「雖然我都不記得我說過多少次了,但我還想再一次告訴妳,我愛妳。」這時,少年忽然十分想吻女孩一下,但他卻在心裡嘆息著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這一次,少年轉過身,毅然走出了屋子,再也沒有回頭。

此時,山匪已經很近了,他們自然也看見了院子中的少年,不待他們有所反應,少年便用盡全力大聲叫道:「鄉親們,山匪來了!打山匪啊!!」

眾山匪一愣,立馬就有人喊道:「先把這臭小子廢了,咱們就去找美人兒!」

話音剛落,這七八個提著棍棒甚至是刀斧的山匪便一擁而上,直接對著少年拳打腳踢起來。

可以想像,拳、腳、棍棒,甚至是大刀一起落在身上是怎樣的感覺,那時,恐怕就已經沒有了反抗這一說法了吧,少年此時便是如此。

這種瘋狂的毆打,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鐘,而屋內的女孩,早已淚流滿面。

她不只一次想要衝出去,對山匪說:我求求你們,別打他了,我跟你們走。

但她又想到了少年那堅定不移的眼神,他分明是想告訴她: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妳的!那麼自己要是出去,他的這一切努力,不都白費了嗎。

這一刻,女孩的心碎了,伴著那落葉,在空中飄揚。

終於,拿著鋤頭、鏟子、棍子的村民們趕了過來,山匪看到這麼多的村民,不禁也有些露怯了,其中一位喊著:「大家快跑!」

立刻又有人說:「那個妞兒就不要了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是要命還是要女人!趕緊撤!」說著,一眾山匪便倉皇而逃,甚至有幾人臨走前還不忘再踹上少年一腳。

可誰知道,村民們卻不依不饒地追著山匪,就想要將其趕盡殺絕似的,於是一大群人便展開了追逐戰。

「砰!」女孩直接將門撞開,飛似的向少年撲去。

當他看到少年的一瞬間,淚水頓時噴湧而出。

此時的少年,哪還有往日的模樣,他的精神已經十分萎靡了,整個人躺在血泊之中,身上還有好幾處深可見骨的刀痕,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幾乎已是奄奄一息了。

少年見到女孩,不禁咧著嘴笑了笑:「我沒事的。」

「你還說你沒事!你都不知道……」

「或許吧,但我真的一點兒都不後悔,而且我還很高興……」

少年又笑了笑說:「因為,我愛妳啊。」

女孩此時已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只是流著淚,不住地搖著頭:「堅持住,你一定會沒事的。」

少年艱難地搖了搖頭:「別說了,其實我很感謝妳,我知道,妳不愛我,但是妳仍然陪著我度過了兩年的時光,說實話,這兩年,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兩年。不過還好,至少妳還是乾淨的,等我死後,妳就找個人嫁了吧……」

少年說完這麼一長段話,精神更加糟糕了,他那疲憊的雙眼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永遠地閉上。

「不!不是這樣的!其實,其實我也是愛你的!」女孩幾乎是吶喊著說出來的,他想讓少年聽到,這才是她真正的情感,她也不想讓他帶著遺憾離去。

「真…真的嗎……妳真的愛我嗎?」少年此時的情緒變得十分激動,大有幾分迴光返照之勢。

「真的,我不騙你。或許你不知道,當我同意讓你掐我脖子的時候我就已經接受你了,只是、只是我不敢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對不起……」

少年笑了,笑得很燦然:「這怎麼能怪妳呢?我真的好開心,謝謝妳,我死而無憾了。真的,忘了我吧,妳還年輕,找個好男人過日子去吧。」

女孩很自然的搖了搖頭,流著淚水的她,此時竟也露出了笑容:「我嫁給了你,我就是你的妻子了,儘管你沒有碰過我……但我依然是你的人,你可不許不要我了哦……我愛你……」

輕輕地呢喃著,女孩低下頭,將她那顫抖著的唇印上了少年的唇,舌尖輕輕地觸碰,感受著彼此猶存的溫度。

或許,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一種神聖的儀式吧。

少年釋然了,他所付出的一切在這一刻開花結果,他輕輕地閉上了眼,在夢幻中,去了純真的天國。

過了好一會兒,女孩才流著淚起身,她又在少年的唇上吻了一下,輕輕的說:「親愛的,你等等我,我這就來找你。」

女孩轉過身,回到屋裡拿了一條紅色的綢帶出來,這條綢帶還是那個夜晚所留下來的,女孩後來就一直悄悄地保存著,彷彿一直在期待著什麼。

她拿著綢帶,站上石凳,將其向梧桐樹的一個樹杈上拋去,然後又打了一個死結。

緩緩地將那修長白皙的脖子伸進那個紅色的繩套中,女孩顯得更加迷人了,她又輕聲呢喃著:「你不是喜歡窒息嗎,那我就真正的窒息一會好了,只可惜你看不見了。唉,我馬上就來了。」

女孩又看了一眼這座庭院,這裡灑滿了多少似水流年的美好時光啊。

這麼想著,女孩已輕輕地向前邁出了一步,整個嬌軀,也驟然懸在了空中。

此時,女孩顯得很是平靜,雖然強烈的窒息的痛苦將她籠罩著,但她卻並沒有多少求生的慾望,她知道,她今生是虧欠少年的,她只想盡快結束這場生命,在下一輩子和少年再續前緣。

可是儘管如此,但上吊卻無疑是痛苦的,這種痛苦不同於掐脖子,而是整個人的體重所產生的窒息感,不一會兒,女孩的臉已經漲的通紅了,就連舌尖也不自覺地伸出來了一小截。

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時卻沒有絲毫平日裡的神采,瞳孔也漸漸有些渙散,但淚水卻依然止不住的流下。

女孩想讓自己走得平靜一些,她努力控制著自己掙扎的本能,但她的腿仍在空中擺動著,雖然離地面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但這也足夠了。

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衣角,她怕自己的手會情不自禁的抓向繩結,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即使她那麼做了,也依然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

女孩就在這死亡的窒息中,享受著最後的快感。

大約五六分鐘過去了,女孩的意識已漸漸模糊了,但她的心裡,此時已沒有了其他任何人,也沒有了其它任何情感,只有少年,只有對他的愛。

女孩有些後悔了,她不是後悔選擇死亡,而是後悔沒有盡早認清自己的愛,沒有盡早告訴少年自己對他的愛。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女孩心中一片祥和,她最後的一個意念就是:下輩子,換我來愛你吧。

伴著手腳一陣抽搐,女孩完全靜了下來,她走的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般。

又是一陣西風過處,捲拂起數片落葉。

落葉在空中飛舞,女孩則輕輕地搖曳著,落葉在她四周飄揚著,彷彿她就是落葉們的秋天。


(尾聲)

西風吹拂著我的臉龐,那座墓碑依然是那麼古老而有滄桑,緩緩地歎出一口氣,倚著那株梧桐樹,望最後一片落葉,翩然飛舞,飄揚。

回過頭,踏上來時的路,我知道,那片落葉的歸屬,就是它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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