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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櫻之夢
(霞與綾音故事系列之四)
作者:瞳
這場會戰已打完了。
我們打勝了。
我把坐騎慢下來,緊隨著他的背後。
他正環視佈滿屍骸的戰場。
這一仗打得很艱苦,而我們本以為是可能會輸掉的。
幸而將士用命。
在最關鍵性的一刻,我率領我部下近百名武裝侍女加入戰團。
現在她們只有不及一半的人存活下來。
其他的都已橫屍戰場上。
「霞。」齋籐主公招我靠前。
「是,主公。」我把馬向他靠近少許。
「你率領你的侍女把戰場上受傷的敵人都殺掉。」他頭也沒有轉過來說。
我如遭雷擊。
作為他姬妾之一以及他經常帶上戰場的伴侶,我是有為他而戰和為他殺人的準備的。
必要時,我也可以為他而戰死。
這是作為武士,包括女武者的責任。
女武者不多,但我們和男性武士同樣遵從武士道法規。
但要把這些已經是傷兵的敵人殺掉是另一回事。
我們的敵人作戰也很英勇,是值得我們尊敬的。
這些在痛苦中呻吟的在家中也有父母,妻子和兒女等待他們吧。
「霞!」他的聲浪大提高了。
「是。」我回答的聲音卻是如此乏力。
「你沒有聽到我的話嗎?」
「是,主公。但這些人……」
「誰叫你質疑你主公我話的?照著我命令去做!」
他已是瞪著我。
他四十三歲,比我年長二十年有多,看來像一個父親多於一個晚上同衾共枕的人。
他體格強健,精力充沛,而可以非常殘忍。
我知道如果我不執行他的命令,他最少會懲罰我,而我的部下亦會遭到處罰。
他亦可以命令其他武士把這些傷兵一一殺掉。
「主公,霞明白了。」我妥協了,帶領我的侍女們稍馬向前,馬槍的尖利部份向下。
我努力關上我的聽覺好讓我聽不到那些絕望中的慘叫聲。
(二)
我應該恨他的。
他在強攻我們主城時殺了我的父親,橫山城的城主。
我應該在當時就自刃殉父的,但我正在虎之門組織抵抗,而一根掉下來的大木頭正好打在我後腦把我擊倒了。
我眼前一黑。
當我醒來時,我已是他的俘虜。
他沒有殺我,也不批准我以短刃割斷頸部動脈自害的請求。
我知道他要什麼:我的身體。
他最後得償所願。
我帶著恥辱活下去了。
人們在我背後說三道四,說我是不忠於父親的女兒,怕死貪生。
一段時期中,我極力否認。
我對自己說:是因為母親。
她在天守閣正要自戕時被人硬生生救了下來。
但兩年後母親去世,我已再無藉口。
那時,我才發現我正正是他們說我的那種人:貪生怕死。
我不甘心這樣就死去:不能這樣,我年不滿十八,仍未知曉生命的本質,而最重要的我仍未嚐過什麼是愛與被愛。
不!我不是說父母的疼愛,也不是我父親麾下年青武士對我投以仰慕的目光。
充其量,他們只是對我地位的尊崇,又或是挑逗吧了。
我曾看過櫻之盛開驟落。
在聽到群鳥和夏蟬爭鳴求偶時我會臉上一熱。
在我少女的懷春夢中,一位臉部模糊不清的武士會策馬向我走來。
當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城主女兒的婚事都是由父親作主。
我們只是他的財產一部份,婚姻就是他爭取盟友的砝碼。
我將來的夫婿大概只能是另一領主。
而因為我父只是一小城之主,我成為側室的機會很大。
我終於成了人家的側室,但不是經婚嫁,而是強暴,最少,是強迫的性交。
我想過殺了他。
可是我沒有。
原因和沒有自盡的一樣。
我要活下去,久一點兒也好。
我想:掃落緋櫻的風遲早也會來的,犯不著急要死去。
公平地說,他對我還算不錯。
原因之一是因為我長得很美,另外是在他的姬妾間,只有我一人擅弓馬之道,可以陪伴他上陣。
他當然不是想我衝鋒陷陣,但在野營時,晚上他可不愁寂寞。
我在床上和戰場上都沒有令他失望。
不止一次,我甚至促成他的勝利。
在敵人幾乎突破時我領侍女投入戰鬥而扭轉危局。
在枕蓆之間,他才不管我是否投入。
對他來說,我只是一具美麗的胴體。
要裝的,我也裝了:呻吟和奉承。
但我其實沒有什麼感覺。
我開始懷疑我是沒有愛任何人的能力的。
直至那一天……
(三)
會戰後的第二天。
齋籐主公正忙於祝捷。
我閒著。
對於被迫屠殺已失去抵抗力的人令我耿耿於懷。
我從馬廄取出了馬出了城堡。
由於我經常都如此,大門的士兵也沒有阻攔
我策馬入林,準備以狩獵舒了悶氣。
我的箭法很好。
不多久,就看到前方一頭野雞正擬高飛。
我引弓射去,那鳥應聲而墜在一巨石後。
由於通往巨石後方的小徑太狹窄,我就下了馬徒步而上,就在我正要轉到石後時,突然一尖銳的物體向我咽喉刺來!我完全意想不到這會發生,幸而我身手也算靈敏才避過了。
那根長矛的尖刃離我不及一寸地方略過。
是一個穿上破損了鎧甲的年輕女子。
在她的臉上是一片恐惶,而左腿上已包紮起來。
很明顯她是愛了傷。
也許正因如此,我才可以閃過她的攻擊。
如果她不是行動不便,我可能已香消玉殞。
「你是誰?」我問她。
同時我已把腰間的武士刀拔出。
「去死吧!」她只喝叫一聲又把槍刺過來了。
這次我早有準備。
我的刀封著她的槍,於是我們在那兒以力相搏。
漸漸我把她迫向巨石並乘機把她的槍搶了過來。
「殺了我吧!就好像你把我們的士兵殺掉一樣!」她直視我的眼睛,瞳仁中沒有絲毫懼意。
現在,我己知道她的身份了:她是敵軍中的一員,在戰敗後逃命,卻誤打誤撞的錯了方向。
我可以輕易殺了她。
可是盤據在內心的罪惡感及這少女的臉使我無法下手。
「我不會殺你。我也不是真的想殺死那些人。我只是身不由己。」
她狠狠的盯著我。
然後,她腿上的傷令她無法再支撐下去,於是她跌坐到地上。
我可以看出她眼中的哀愁。
也許她在這場會戰中也失去了至親的人。
我也可以看出她餓得可以。
我回到下馬的地方,取出了我因恐怕迷路又或留連太久而無法回城而準備的乾肉。
她狼吞虎嚥下去了。
「你有名字嗎?」我問。
這時她已減低了敵意。
「綾音。」
這就是我第一次遇上了綾音。
(四)
我想把她送回她的家人處。
可是她的傷勢不容許長途跋涉。
我也不能把她帶回城堡。
如果齋籐發現她,她必死無疑。
在其他情況下,他可能會想征服她而讓她活下來的,畢竟她是十分美麗的女子。
可是那膝後傷口太深了,筋骨受如此的傷,將來她能跛著走路已是萬幸。
齋籐是絕不會讓一個傷殘的女人睡到他的床榻的。
所以如果她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你躲起來養傷。」我對她說。
「你為什麼要幫我?」她帶著懷疑的目光問。
我登時啞口無言。
我可以告訴她我的故事,告訴她我明白她的感受,我可憐她,我這樣是為了濫殺贖罪。
但如此,我自己知道我只是自欺欺人。
在這短短時光中,我已愛上她了。
不!我在這些年早已愛上她了,我只是等她的出現。
她就是那騎馬而來的武者。
現在,我完全明白為什麼當那些年輕武士向我投以挑逗性目光時我毫無感覺了。
我想愛的不是男人。
這嚇了我一大跳。
當她跨上馬背坐到我後方時,我可以感到我的身體因慌亂和刺激在顫抖。
我們去獵屋。
這離城很遠,而且渺無人煙。
這些年來,齋籐只帶我來過兩次。
幾乎可以肯定他最近不會前來。
我們到達了,我幫助她下了馬,燃起了一小篝火去讓她暖和一點,然後重新包紮好她的傷口。
果然她的傷和我想像一樣地嚴重。
她能再走路已是萬幸。
「留在這兒。我會帶食物回來。不要外出。如果他們發現你,你就一定沒命。到時,我也幫不到你。」
她點點頭。
而她也倦極了,不久就呼呼大睡。
我回到城堡。
那天晚上,我終夜無眠。
(五)
我在翌日回到那獵屋,看到她仍在那兒才放下心頭大石。
我帶來了食物和水。
於是我們就在小篝火旁吃著食物。
她告訴了我她的身世。
她是松平城主的女兒之一。
松平家就是與我們交戰的那一族。
「如此,你父親應會來營救你,或付出贖金。」我說。
她嘆氣道:「我父親子女之多連他自己也記不起呢。而且我只是小妾庶出,而母上亦在去年仙逝。我生生死死也沒人關心吧。他們很可能以為我已戰死了。」
然後她飲泣起來。
我張開雙臂把她摟入懷中讓她在我肩膀上哭。
於是,那就事發生了。
她望向我,我們四目交投。
電光火石間,我們像看到了前生彼此相愛的一切!
我吻向她的唇,她也回應了。
我們的衣服很快就在地上堆成一疊。
我小心翼翼不傷到她受創的腿。
但她卻完全放浪地和我交歡我們像是天地間僅存的人,被所有人遺棄,卻可以依自已的心願活一次!
我們只是一天前才相識,但我們似已是可心有靈犀,唯一要探索的就只有我倆的身體。
我盈握她的乳房;以她的年紀,她的乳房是十分豐滿了。
她的乳蒂是玫瑰紅色的。
她也回饋我的愛撫,吻我和啜我的奶頭。
當她呼喚我的名字時,我呻吟了……
「霞!霞……」
獵屋外,鳥鳴不絕,很快就會到了緋櫻綻放的季節……
我終於首次感到生命完滿……
(六)
跟著的六天,我都偷偷的到獵屋。
齋籐在晚上會召我侍寢,但他一向都睡到日上三竿,而他也知道我每天都會策騎。
綾音和我每次都造愛。
而每次我們相擁時,我的心都是如此甜蜜。
但我們都知道這不會天長地久。
她的腿在痊癒。
雖然她永不可像以往一般行動,但最少可騎在馬上慢慢的離去。
而且,如果她被發現,就後果堪虞。
我和她談過,決定在翌日把她送走。
我會牽多一匹過來。
那是一匹很溫馴的小馬,她應可以應付得來。
離別令人神傷,只是不得不如此。
在這個戰亂和朝不保夕的世代,能借來七天屬於我們的時光已是恩賜。
我們最後一次燕好。
當我要離去時,她把一根紅繩子繞到我的頸上。
在繩的另一端有一赤色小石。
「這是我住的地方的石頭。見石如見人。」她說。
「但我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給你。」我狼狽地說。
「不。你已把自己交給了我。那已足夠。」
我們話別。
我答應翌日牽那小馬來。
(七)
沒有翌晨。
她被一個獵戶發現了,於是向城的衛兵報告。
綾音被帶到城中。
「你的臉為什麼如此蒼白?」齋籐把消息告訴我時道。
「沒有什麼,主公。」我低聲說。
我知道即使我哀求,他也絕不會放她走。
「她傷殘了,太可惜了。如此美麗的女人,應該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姬妾。」
「公主打算如何處置她?」
「明天斬首。她的父親也拒絕用金子贖回她。而我的人都說她在戰場上斬殺了我方不少勇敢的戰士。但奇怪的是……」
「什麼?」
「她要求由你親手把她處斬。她說在戰在上看見過你,而她以女武者的身份提出這要求。」
我呆住了。
為什麼?
我怎可以下手?
但突然間,我明白她的用意了。
只有死在我的刀下她才會瞑目。
斬下來的刀不會是帶著仇恨的,而是以愛斬殺。
「你可以拒絕的。」他說。
「不!主公。我會把她斬殺。」
他大惑不解。
「由一個女武者處斬另一個女武者千載難求。」我試圖解釋。
他盯著我好一會,接著笑了笑,批准了。
(八)
我在所有武士的目光下走進刑場。
我選擇了當天邂逅綾音時穿的騎服。
她當然是一身素白,頭髮都梳到腦後去。
她氣定神閒,好像即將開始的是她的婚禮而非她的斬刑。
我們四目交加,她在這時微微一笑。
我走到指定的一點,她在我拔出武士刀時向我欠身行禮。
我盡力不讓我持刀的手顫抖。
我以清水洗刀再依例把刀刃放在她臉的前方讓她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再微微一笑,然後雙掌合什。
我強忍淚水。
「你準備好了嗎,綾音小姐?」
她點點頭。
我揮刀斬下。
(九)
她很勇敢。
當她的人頭落下時,她的身子仍挺得直直的。
那白衣染滿成血紅,就像她給我的那小石一樣。
我正把它藏在外裳下。
齋籐把她的首級掛在虎之門示眾。
三天之後,他把那頭顱送回她父親處。
我們很快就會再開戰:不是因為綾音之死,而是她父親覺得受了奇恥大辱。
我會再隨同齋籐上陣。
但今次,我已決定不會活著回來。
我會戴上她給我的血石。
我知道當我到了彼岸,我會看到她帶著燦爛笑容,以完整雙腿向我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