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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臣的女兒
作者:瞳
(聲明:這只是小說,內容與史實未必完全相符)
(一)
張茜聽到營帳內傳出的尖叫聲。
她當然知道是什麼事。
藏身於巨石後的她親眼看到那五個人:兩個女人和追獵她們的三個男人:金狗!
現在只餘下四個了。
兩個女人中的一人在被追及後馬上被斬下了頭顱。
那人頭現在就插在營帳外的槍尖上。
她是個長得不錯的少女,看來只有十六歲上下,長長的秀髮在冷冷夜風中飄蕩著。
她可以不動聲色離去的,就假裝一切都沒有看到,一切沒聽到。
這類的事情本來就是數不勝數:年輕女人被強行擄走,強暴,然後……兩年前汴京淪陷,兩個皇帝連同后妃,帝子,帝姬以及稍為亮麗的貴族女子都被劫持到北方。
沒有人能說準誰可以活著回到開封城來。
自從她當日一怒離開京城後,其間親手殺了欺侮她國人的金狗就不少。
她知道如果單打獨鬥,甚至以一對二,她絕對可以應付。
但三個男人加在一起就難了。
她也知道如果失手,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
明哲保身應是最聰明的選擇。
但卻有一件事令她無法理智的抽身而去:她正飢腸轆轆。
她已兩天沒有顆米進腹了,而能在方圓十里內找到食物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她無法眼白白的捨棄僅餘微燼的篝火上架著的野豬殘骸。
而且,她亦需要一匹馬來代替她已倒下的坐騎。
她一步一步的向營帳爬近,匕首就在上下貝齒之間。
帳裡的尖叫已轉成飲泣。
憑著帳中火炬的光,她可以看到一個男人騎到女人身上的剪影。
另外兩人就在女人左右輪候,等待尋尋快活……她知道不能操之過急。
她一定要冷靜等待機會以求一擊即中最少把其中一人解決。
跨在女人身上的那人站起來了。
另一個人馬上補上。
這時,連飲泣之聲也幾乎沒有了。
女人已認命。
張茜已準備好把那個已洩慾的男人結果了。
她看著他走近營帳的入口,然後她就撲出。
匕首直沒入那男人的咽喉,他向後倒退了數步,血箭自喉間激射而出,人就倒了下去。
張茜快速的在帳中一切看了一眼:一個半裸的男人被眼前發出的一切嚇傻了,而另一個仍在發洩中的仍對已發生的事蒙然不知。
張茜知機不可失。
站著的男人已拔出了腰刀準備一刀戮向她的俏臉。
但張茜出手之快卻遠超他的想像。
他還沒有轉過神來,張茜的匕首已插進他的肚子。
他慘叫一聲,卻沒有倒下。
反而,他一手抓著張茜的手腕,另一手高舉要刺下的腰刀。
張茜及時抓著對方的手腕才避過大難。
她知道剛才她的奮身一擊足以致命。
問題是這男人身體健壯一時間不會就這樣倒下去。
她已被對方迫壓得緊,那刀尖馬上就要刺進她其中一隻的眼睛。
她只能企望對方因失血過多在傷害她前就一命嗚呼。
而如果不是第三個男人這時已發覺形勢不妥而跳起身來,她可能真的可以如願以償。
她望著第三個男人卻無法可以脫離馬上就要被殺掉的窘境。
突然,那男人慘叫一聲。
他轉過身去時,張茜看到了插在他後心的短刃。
一個全裸的女人就站在那裡,眼中滿是仇恨的火焰。
這卻是她那女人的致命處。
受傷的男人把手中刀一拖就把裸體女子的腹部剖開了。
她發出了慘呼,身子就向地毯倒下去,而那受了傷的男人也同時倒伏在她腳邊。
這時張茜感到在她腕上的力度減弱了。
她把注意力轉回到要把她眼睛挖出來的那人。
他的眼已失去了光澤。
失血終於產生效果。
他就倒下了,一命嗚呼。
那女人把手按在自已腹部上,在地毯上左右滾動。
張茜知道就算是大羅神仙也幫不了她:傷口太深了。
同時,她發覺女子竟有傾國之色。
她聽到女子用奇怪的語言向她說話。
起初,她不明所以。
然後,她聽懂了:是契丹語。
幸好她那曾是朝廷高官的父親曾教授她契丹語,否則,她們就沒法令對方明白了。
「幫我……殺我……」女人在央求。
「你是誰?」張茜問道。
「耶律……松……月……」
女人在呻吟間說出名字:「幫我……殺我……不要讓我……痛下去……」
「耶律?你是契丹王族?」
契丹女人點點頭。
她已虛弱得無法答話了。
張茜明白她要做的是什麼。
她把匕首尖端對準女人的裸胸,低聲道:「耶律松月,安息吧。」然後她就把匕首插進對方的心臟。
女人身子挺了一下就一動不動了。
一切已結束。
張茜把狼藉於地毯上的衣物撿起來。
那衣飾華美,確是一名契丹公主所應有的。
她穿上了,發覺完全合身。
於是,她馬上就知道要怎樣做了。
她可以李代桃僵:從此她就是耶律松月。
也許這不能幫她什麼:契丹人也一樣受金狗的追殺。
但最少,她不會像以往的被自己人獵捕。
何況,她也不是她第一次被稱為「公主」。
(二)
「父親如何可以……?」她撞開兩旁向她下跪行禮並稱她為「公主」的侍女直闖父親的寢室。
對她而言,這稱號只令她蒙羞。
那是欽宗皇帝靖康二年,但皇帝趙桓徒具帝主之名。
他父親在金兵馬上圍城之際中禪位給兒子。
就在這一年的二月,汴京城破,二帝蒙塵,連同皇后,帝子,帝姬和宗室都被金人強行帶走了。
本來負責與金人媾和的張邦昌突然被敵人立為傀儡皇帝。
「為父又能怎樣?為父又能怎樣?」父親已近乎哭喪著臉了。
「我豈有稱帝之心?這是誅九族的大逆啊。」
「父親,何不誓死不從?父親可糾集將士勤王抵抗金狗。」
「萬萬不可!金人兇殘,我們會生不如死。」
「父親怕死?」張茜眼中已燃起了怒火。
老人垂下了頭。
「女兒,為父何嘗不知應反抗?但我朝重文輕武,一直以財帛息干戈,我一介文人,如何揮軍殺敵?」
「父親不敢,就由女兒去幹吧!」她慶幸自己的老師教她詩書之外,亦暗中傳授武藝。
「不可!不可!你如此魯妄,若被金人知悉,汴京上下男女定遭屠戮。女兒可稍緩,聽說康王已率師勤王。我們就耐心一點吧。」
「那又如何?一旦康王殿下大軍進京,你又如何解釋身上龍袍?難道就一句被迫就可以洗去叛逆罪名?」
雖值春寒,老人額角仍已沾滿汗水。
「但我已竭盡所能表明心跡。命人把寶座朝西,以示不敢南面稱孤,亦嚴禁群臣山呼萬歲。只要聖上迴鑾,又或康王殿下勤王之師旗開得勝,我馬上遜位。如此,當不汙臣節吧?」
張茜冷笑一聲。
「父親真的相信如此一來就可以萬事大吉?即使他們對父親所說不疑,他們又會否對父親所作所為既往不咎?既為臣子,妄登龍座的就是叛臣!叛臣,殺無赦!」
老人已嚇得臉無血色。
「如此,如何是好?」他喃喃道。
「父親,不若我單騎出城,先向康王殿下說個明白:父親這樣做只是為了避免一城百姓受到金人屠殺。這總比等待到勤王之師入城才費唇舌好。」
老人眼中泛起了一絲希望。
「對,對,女兒說得有理。那你就馬上出城,向康王殿下陳說:我張邦昌不是賣國賊。」
於是,張茜暗中自皇城逃出單騎趨赴康王駐軍之地。
詎料此時康王已轉移。
更甚者,張茜在途中被山賊伏擊,失身後更被賊人準備賣入青樓。
幸而在最後關頭才逃脫。
這時,她已知悉康王已登極,父親馬上脫下龍袍稱臣仍被以叛臣之命打下大牢。
新主雖有意赦其不臣之罪,太后與群臣卻窮追猛打。
於是皇帝賜張邦昌自縊。
至此,張邦昌只做了三十二天「皇帝」,而她亦成了只有三十二天的「公主」。
其他當日附議金人迫她父親稱帝的人都被處以極刑。
至於叛臣家眷亦難逃被官府或民兵追捕的命運。
張茜的人頭有價。
她只好不斷逃亡。
(三)
她把那野豬殘骸吃得乾淨。
之後,她就把那女子和應是她侍婢的首級一起草草埋了。
她從金兵的馬中挑了一匹,接著就往西走。
她不知道究竟要到哪兒。
反正絕不能向北行:金兵早把契丹族建立的遼國征服,如果她冒認是契丹公主,就只會是送羊飼虎。
南入宋境也好不了多少。
她可能被認出。
而且,即使是契丹公主的身分也不是萬全。
宋與遼人曾交戰多年,可以說是世仇。
事實上,當初就是宋人提出聯金滅遼才最後導至金兵滅遼後繼續南下攻陷汴京。
而今,契丹人與宋人是坐在同一艘船上了,但舊恨難忘,誰人是敵?誰是友?也就難說。
唯一可讓她稍作藏身之地是金宋之間三不管地帶。
在那兒,王法蕩然,金兵悍將,流寇,逃兵以及懷著仇恨的民兵才是說話算數。
如果她要活下來,她就必須投靠這些勢力中的其中一股。
她絕不會投向金人。
她也不想落草為寇又或加入那些向同為宋人的百姓苛索濫取的散兵遊勇。
她最後選擇加入了一股由一名叫韓勇領導的部曲民兵大夥中。
她不敢洩露真正的身分。
她知道韓勇不會傷害她,他的部下卻難說。
比起痛恨金兵,他們更痛恨賣國之徒。
於是她就繼續用她耶律松月公主的身分。
她操流利的契丹語也令仍他們更相信她是契丹人。
最後,她成了韓勇的人,也隨著他的一夥打著「驅逐金寇,還我河山」的義旗不斷出擊。
她箭藝非凡,槍法也不賴,殺敵無數。
當要休整過冬時,她會和所有人在營火旁一起。
不時,她會聽到人們對自已父親張邦昌不齒的說話。
人雖死,恥難消。
當她首次知道父親已遭賜死時,她曾想過自動投案伏誅。
但她心中卻有未了之願:她要替父親洗去叛臣之汙名!她知道父親非大勇之人,甚至貪生怕死,可是絕不是願意賣國求榮的叛臣!
於是,她活下來了。
內心埋藏著作為一個「叛臣」女兒的重擔。
他們都稱她為「公主」。
幸而遼人早已漢化,她能說漢語也沒有引起人們的疑心。
在她內心,她對「公主」一詞深恨絕痛,這只會勾起她痛苦的回憶。
只是她無法澄清,唯有強顏一笑以對。
一年過去,又一年……
金宋之間征戰不休。
宋軍少勝多敗,但金人亦無法一統山河。
畢竟女真族人丁不旺,戰線拉長,兵力就捉襟見肘了。
於是雙方成了膠著狀態,誰也吃掉不了誰。
韓勇一直想投奔南方宋土,如此他就可以正式投軍殺敵,而不是東奔西竄。
他已見過不少像他們一樣的團伙在初勝之後被金人消滅。
糧草不繼的孤軍只能憑運氣支撐下去,而終會有一天他們不再走運。
「公主,我們去南方吧。」他對張茜說。
張茜花顏慘白。
雖然已事隔三年,可是她也不敢肯定她已不再被通緝。
但另一方面,她也想前赴南方。
如此,即使渺茫,也有可能在帝主前為父親申辯。
「我已是你的人。嫁雞隨雞。」她說。
他把她擁入懷中,感到她的身體在抖顫。
他以深情一吻為她壓驚。
慢慢地,她的身子軟下來了她讓韓勇解開了她襟前的蝴蝶紐扣。
她取名自茜草,而她身的胸抹亦是茜色。
他以手輕隔絹質心衣搓撫她的酥胸,他感到她的奶頭變硬了。
當他進入她身體時,她發出了嬌弱的呻吟。
「公主,公主……」他在她耳畔輕聲道。
「公主」一詞卻使她悲從中來。
只是他在對她的憐愛中沒有發現她已淚流滿臉。
(四)
大夥南移。
當金人發現他們行蹤時,馬上圍剿。
苦戰連場,雙方死傷無數。
她勇攻殺敵,在她愛人旁以弓箭及長槍擊殺一個又一個的金兵。
每逢她斬下敵人首級而回,團伙中人都大聲歡呼。
但他們本來就是兵力薄弱,到了接近兩國邊境時,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了。
不單是疲兵,而且是兩餐不繼。
但只能硬著頭皮闖下去。
數里之外,就是宋土。
只要渡了河,他們就應可以逃出生天。
在他們後方,金人卻糾集了精騎數百。
「佈陣!」韓勇喝道。
男人們把老弱婦孺圍起來,當中有韓勇的老母和他的小姪女。
小妮子的父親早前因箭傷而死,在臨終前把女兒付託予弟郎照顧。
金人進攻了。
箭如飛蝗,已有人倒下。
張茜彎弓搭箭,把敵人一一射下了馬。
金人鐵甲精騎雖有重鎧護身,領口處卻仍有隙縫!
金兵敗退,但他們都知道金人只是要重整隊形,就會捲土重來。
「看看!是宋兵!」
果然,一隊四十人左右的騎兵疾馳而來。
「蒼天保祐啊!」所有人欣喜若狂,就除了張茜。
她第一眼就認出帶兵的校尉。
他在開封曾是父親的部下,因反對父親稱帝而被金人打入大牢候斬。
但未及行刑,勤王之兵已到。
他也認出了張茜。
「把她拿下!」
「慢!」韓勇擋在張茜之前。
「她犯了何罪?」
「她是叛臣張邦昌之女!」
所有人都向她投以懷疑的目光。
她感到彷彿身無寸縷的窘態。
「我是張茜,但我父並非叛臣。」
「誰信你?你打扮成契丹人模樣,一定是想混入宋土刺探軍情!」
「大人,此非實情。她曾殺金兵無數。」韓勇抗爭道。
「哼,金人狡猾,犧牲幾個小卒又算什麼?如果讓她得逞,後患無窮!把她拿下!」
「不可!如要把她拿下,你要先殺了我!」韓勇大喝道。
所有人都把手按在兵器上。
那軍官猶疑了。
他手下只有四十人,韓勇一夥卻接近一百。
雖然對方只是烏合之眾,他也沒有把握佔得便宜。
何況不遠處金人援兵隨時可以發動攻擊。
「如果你不把她交出,你們休想渡過這條河!你們雖然人多,但對岸我方守軍可以把你倒殺得片甲不留。要保她,還是要你們活,你自行決定!」
韓勇望向他的手足,再望向他心愛的女人,心如刀割。
他不忍心把她交出。
但他又能眼白白看著自已的弟兄喪命?他知道這些人已無法抵擋金兵的第二次進攻。
「勇,我不會讓他把我拿下。」張茜平靜地說。
韓勇點頭,他已決定不惜代價奮起一戰。
「如果我讓他把我拿下,我知道難逃一死,我張家不白之名亦難以洗脫。」
她稍一頓,再說:「但我亦不能要你為我犧牲你們的性命。你母親也在,還有小妮子。」
「你要我如何做?」韓勇不解。
「讓我去吧。讓他們看看我是否叛逆之人。」
韓勇僵著了。
他馬上明白她要幹什麼。
張茜淡然一笑,轉向那校尉。
「好好的瞧,看我是否金人的細作,抑是叛臣的女兒。」
一語竟終,她撥轉馬頭絕塵而去。
「把她射下來!」校尉各一名弓箭手下令。
「你敢?」站在那名宋軍弓箭手的一人把那小伙子連人帶弓從鞍上扯了下來。
「你!」那校尉怒極,卻一籌莫展。
在遠方,一隊鐵騎出現了。
張茜向他們全速衝了過去。
對方一名手持長柄大刀的迎了上來。
雙方兵器一交,那金將翻身落馬。
河邊的人高聲叫好。
但這時對方整隊人已如潮水湧前,人數比他們原先估計的多。
如果他們負隅一戰,肯定會傷亡慘重。
張茜仍馬不停蹄。
「回來!回來!」韓勇大聲呼喚。
張茜沒有把馬韁回撥,她繼續衝前。
那些騎兵已把她圍起來了她把手中的劍再猛挑數下把另一下斬下了馬背。
接著,無可避免的事終於發生。
三根長矛同時插入她的身體把她的腰和背刺穿。
她的劍墜地,身體向後一弓把胸脯托起。
另外兩根矛沒入她高聳的乳房。
韓勇看著她馬鞍上掉了下來。
他大叫一聲,正要向前衝去卻發現韁繩被人強抓著了。
他看著她倒下,看見她的衣物與鹿皮靴一一被拋到半空,然後是那茜色的胸抹。
他知道她已全裸的臥在地上。
他甚至可以藉強風傳送聽到金兵們的桀笑聲。
再過了一會,有一物被插在槍尖上高高舉起。
其他人都呆著了。
韓勇轉過身不忍再看。
「官長,你滿意了嗎?」
其中一人道:「你仍認為她是叛臣?」
那校尉俯首無言以對。
良久,他轉向部下道:「讓他們渡河。」
韓勇是最後一個渡河的。
在踏上宋土時他回頭淚道:「永別了,公主。」
(後記)
韓勇與他的部下渡了河,卻沒有馬上投軍,而是奔赴四川加入了吳家兄弟的部隊,並在三年後的和尚原大戰中立了戰功。
他終身未再娶。
張邦昌是否叛臣,一直都有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