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什麼事讓你這麼傷神啊？」同事李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了陳的桌上，他輕呷了自己的那杯。

「我們的第一大狀，竟然會被難住了，到底什麼案件啊？」

面對著堆積如山的資料，陳並沒有抬頭，任由李從肘下抽走一份資料。

他的面色凝聚著嚴肅但又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良久，他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你說要是你無意間殺了一個想自殺的人，該怎麼判決？」



5天前，A市X街。

晚上10點，今天有點冷，還下著小雨，原本並不是那麼多行人的X街，如今更是冷冷清清，偶爾會有一兩個行色匆匆的行人，在昏暗的街燈下，只留下一個閃爍不定的黑影。

唯獨，一個人一直站在X街和U街交匯的十字路口，通過車燈照亮的側面可以分辨的出是一個男子。

他用手拉了拉高高立起的衣領，滅了手裡的煙，走進了X街。

約30秒前，一個女人他擦肩而過，現在她就走在他前方幾十米遠的地方。

在不同角度的街燈照射下，女子的背影不斷地變幻著，像仙女，像妖精。

那豐滿的臀部在緊窄的裙子下顯露出輪廓，讓他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他的內心正在矛盾中掙扎，到底應不應該施行他的計劃，他的心中有兩種聲音在劇烈地爭吵著。

但是，他的步伐卻是越來越快，他和她的距離卻是越來越近。

今晚的顧客不多，她早早就關了鋪，她很久沒有開過電腦了，想回家上上網。

她舉著傘，聽著歌，走進了x街。

她甚至沒有留意到在她轉進X街時，那個與他擦肩而過的男人。

她的步伐不緊不慢，跟隨著歌曲的節奏，漫步在冷雨夜中的街道。

突然，她感到周圍的空氣都被抽走了。

事實上，是一根繩子緊緊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而繩子的兩端，緊緊地握在了他的手中。

爭吵還沒有結果，他的身體便已經擅自實施了他蓄謀已久的計劃。

就在與她兩步之遙的距離時，他掏出了口袋中的繩子，一個箭步上去，勒住了她的脖子。

掙扎的過程很漫長。

他感到他的腳上重重地挨了幾下，高跟鞋根也在他的腳背下狠狠地踩了幾腳。

他不敢，也無法鬆手，他的腦袋裡嗡嗡作響，卻沒有任何畫面，好像被勒住的並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起初，她還以為僅僅是某個好事的朋友無聊的惡作劇，當她發現纏繞在脖子上的力度越來越緊時，她意識到，這個力量的來源是懷著致她於死地的目的。

她的腦海閃爍了很多的畫面，並不是瀕死前的閃回，而是一種主動的想像。

她放棄了掙扎，任憑著腦細胞耗盡她體內的最後一絲氧氣。

他感到她掙扎的力量越來越小，她快不行了嗎？到底怎麼才算是死亡？他不斷地察看四周，只要有一個路人看見了，他就完蛋了。

只能將手中的力度繼續加大，盡快結束這一切。

突然，一束刺眼的燈光刺進了他的雙眼，一輛拐彎的車輛駛進了X街。

這下完蛋了。

他想。

他立刻扯掉纏在她脖子上的繩子，想逃離現場。

但是車輛已經轟鳴著從他身邊駛過。

他只覺得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此時，忽然發現她的身體就這樣重重地後仰著壓在他的身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脖子，沒有了脈搏。

她，已經死了。

一股恐懼感瞬間充滿了他的內心，他殺了人，在大街上。

那一刻，他彷彿聽到了警笛的尖鳴。

他想邁開步子逃跑，但是他卻像中了定身咒一樣動也動不了。

因為她的屍體還靠在他的身上呢，像一個醉酒的人，依靠在他的臂膀中。

另一種感覺從一個男性才有的地方傳遞到他的大腦。

他感覺到她豐滿軀體在他懷中，她的頭依靠他的胸部，而他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在了女屍柔軟的胸部上了。

「既然死，也要死得其所。」這句話像似對他自己說的，也像是對著這個已經死掉的女人說的。

他把她的身子放進了自己的懷裡，像是托起他喝得不省人事的女朋友，向著X街深處走去……

這就是陳構想出當時案發的整個場景。

和被告人的對話記錄寫了漫漫的23頁紙，被告將當晚的所有細節都告訴了陳。

加上警察在被告家裡搜集到的證據，陳感到自己已經可以充分的瞭解事情的經過了。

但是他至今依然無法理解，當他在看到屍檢照片上女屍臉上詭異的笑容。

彷彿，她是非常愉快的接受死亡的過程。

法醫解釋到，也許只是每個人瀕死前的自然反應，甚至是被告故意擺弄出來的。

於是，他申請在刑警的陪同下進入了她的家裡搜集證據。

理由，僅僅是他腦中那個揮之不去的笑容以及他和檢察官深厚的交情。

死者就住在X街，很諷刺的是，她所在的房間對面上一層就是被告被警察抓獲的房間，也就是被告的家。

當時，她正在被被告奸屍，也許已經很多回了。

這附近居住的都是城市中低收入人群，住在一樓的房東說，死者已經在這裡居住了幾年了。

也許一直都是單身，平時也沒有見她帶過些什麼朋友來家裡。

從死者那一片狼藉的房間看來，她確實一個人住。

在那幾十平米的房間裡環視了一周，除了那台破舊不堪的筆記本，似乎沒有什麼值得進一步檢查的東西。

他再仔細地檢查了房間裡所有角落，沒有筆記，也沒有書籍，只有幾本街邊隨手拿來的廣告冊子。

晚上，陳獨自坐在辦公室裡，除了屬於死者的電腦投影在他臉上的燈光，整個辦公室都是黑漆漆的。

他漫不經心地在各個文件夾中來回搜索著，尋找著他心中所謂的證據，筆記本硬盤吱吱地發出聲響，賣力地工作著。

他點開了一個文件夾，電腦賣力地加載著略縮圖。

他隨手點開了其中一張，一個裸體的女人映入了他的眼睛，他被嚇了一跳，連忙關掉窗口。

他又再次打開了那張圖片。

那個裸女僵硬的面容上透露出一絲笑意，散大的瞳孔告訴陳，她是一個死人。

這個笑容與死者是多麼的相似……

陳查看了文件夾的所有的圖片，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女人，有槍殺、有勒死、有溺斃所有的人，通通都是屍體。

一股寒意讓他脊背發涼。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著些什麼。

突然一個名為「日記」的文件跳入了他的眼睛，他微微震顫的手指輕輕地點擊了兩下鼠標。

陳的雙眼不斷地在屏幕上來回掃瞄著，臉上凝聚著一副嚴肅的神情。

漸漸地，他緊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若不是發生了這起離奇的案件，陳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冰戀這個詞語。

當他將整個事件的真相告訴被告人時，被告臉上的表情比他知道真相時那副驚訝的表情好不到哪裡去。

當然，如果那天晚上陳有照鏡子的話。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被告離開探視間時口中一直在咕噥著這句話。

是的，起初陳在腦海中拼湊出這個畫面時都是這樣想的。

他無非理解，這個世界上這麼會有人期待著有朝一日被人殺死。

一個談過數次戀愛都被狠狠拋棄的女人，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層，每天為溫飽而奔波著。

陪伴她的除了空虛就是絕望。

她甚至懷上了他的骨肉，在她最後一個被拋棄時。

哪怕每天被他訓斥，哪怕被毆打，只要能夠和他在一起就夠了。

如果他願意，甚至，她願意為他而死。

她希望被他親手殺死。

她就倒在他的懷中，也許只有這樣，他才會永遠記住她的模樣，忘記那次隔著街道的爭吵。

事實上，她的夙願很意外的完成了。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當她在混亂中認出了她為他挑選的大衣時，她放棄了抵抗。

她只感覺到一種幸福，像冰戀者論壇中所說的，為自己所愛的人死去，是一種超越了時間限制的愛情。

在她腦海中幻想的幸福之中，像那些圖片中的女人那樣，她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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