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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林裡的女工程師

作者:wissenschaft(garrote)

我似乎應該寫點什麼來紀念她。

那年暮春,瑪利亞‧普莉希娜——叢林裡的女游擊隊首領——被捕了。

這樁爆炸性的新聞披露之後的第三個星期,她被關進了我們這個戒備森嚴的重刑犯監獄。

作為典獄長的我,是在早上八點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接到的緊急公文。

下午兩點,部長親自帶領著防彈車隊和警衛營把她押解到了這裡。

「聽著——給她吃好點,給她看病,可以給她看書、看報紙和看電視——這些都無所謂,你的事情就是看好她,多安排些警衛。我可能隨時來這裡,她現在是我們重要的籌碼。」

部長把這句話和她一起扔給了我。

按照公文中所附的資料,她今年二十七歲,從國立大學機械工程系畢業後在一家汽車製造廠工作了一年多,然後參加了游擊隊,到現在已經五年了。

眼前的她留著齊耳的短髮,穿著綠色的單衣和褲子——這也許是游擊隊的軍服,光著腳,戴著腳鐐。

和畢業照片相比較,除了又黑又瘦,眼神中天真的書卷氣被幾分犀利取代,似乎沒什麼歲月的痕跡。

像對待每個新來的犯人一樣,她被帶到獄醫那裡檢查身體。

除了被捕時的一點皮外傷和營養不良引起的疲憊和瘦弱,她的身體可以說是很健康。

然後,她在女獄警的看守下衝了一個澡,換上了藍灰色的囚服和黑色的人字拖。

「天氣已經熱了,部長命令,你不參加勞役,所以,你和所有單獨監禁的犯人一樣,沒有必要穿襪子。」

「可以,不用讓我享受什麼特殊待遇,我在叢林中也同樣沒有襪子穿,有時候連鞋都沒有。」

她的語氣非常地輕描淡寫,但眼神非常犀利。

除了天氣越來越熱,接下來兩個月的生活還是比較平靜的。

她的牢獄生活非常規律,只要沒什麼事情就是讀書、讀報紙,除了新聞,不看電視。

很多時候,我和警衛一起陪她去圖書館挑選書籍——她很喜歡讀書,而且什麼書都讀,甚至還讀了好幾本這個國家司法和獄政史的書籍。

幸好這座監獄有一個不小的圖書館,尚能滿足她的要求。

部長基本上每週來兩次,帶著他的幕僚們。

由於瑪利亞的游擊隊基本上是被全殲的,因此她已經沒有什麼情報價值了。

部長的目的主要是勸降——如果這朵在國外都很著名的「叢林之花」公開投向政府,那麼對整個反對派陣營和其他的游擊隊都是極大的打擊。

每一次會見,我都奉命親自在審訊室外警戒,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老實說,政府沒有什麼引誘或是要挾這個姑娘的籌碼——瑪利亞是孤兒,從小在教會的孤兒院裡面長大。

在她二十二歲那年,男朋友參加了一次反政府集會,死在了警察的槍口下——這足以使她忘卻生死,鐵石心腸。

部長很努力,但瑪利亞態度很堅決。

最後一次,總統甚至親自屈尊來到我的監獄,卻仍然沒有讓她屈服。

他們最後的對話是——

「我們的忍耐是有限的。您的罪名是叛國和顛覆政府。如果繼續執迷不悟,等待您的只有死刑判決。」

「那就隨您便了。」

如她所願,政府很快派來了軍事法官,在監獄裡設立了臨時法庭。

審判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解決了,沒有什麼交鋒和懸念。

瑪利亞爽快地承認為這幾年間的戰鬥負責,政府為她指派的律師基本上一言未發。

午飯後,書記員用我辦公室的打字機打印好了死刑判決書。

瑪利亞當庭聲明不上訴。

然後,她的身份就變為「待決死囚」。

法官退席後,坐在旁聽席上的部長對瑪利亞說:「如果你悔悟,我想總統會特赦你的。」

「不必了,謝謝。我能知道你們將會怎樣處死我嗎?像以往那樣在街頭公開槍斃,還會電視直播?」瑪利亞平靜地說。

「不會。為了安全起見,就在這所監獄處死您。您可以選擇槍決、電刑還是絞刑。我們會錄影並在電視台播出,以儆傚尤。」

「好,非常好,請讓我考慮一下。」

我在她的囚室外面增加了一倍的警衛力量以防不測。

然而她卻還是那樣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照樣吃飯、讀書。

晚飯後,她對警衛說,想和我談一談。

我突然很希望她請求赦免,儘管這和我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

沒想到的是,她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我可以自己選擇處決的方式,對麼?」

我居然沒有想出來該怎麼回答她。

她從床頭拿來一本書,問我:「讀過嗎?這是你們監獄的歷史。」

「不,沒有。這本書看起來很久了,我在這裡只工作了不到十年。」我感到很慚愧。

「您可以坐下來和我談談嗎?」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非常誠懇。

我坐下來,她把那本書攤開,指著裡面的一張照片。

「您看,這是你們監獄三十年前處死犯人的方式。」

照片是黑白的,畫面裡有兩個人,一個女人坐在前面,一個男人站在她身後,身穿獄警的制服。

坐在前面的那個光腳的女人,脖子上箍著一道東西,頭歪向一邊,半截舌頭從嘴裡伸出來,瞪著眼睛,臉上呈現出一種可怕的扭曲。

「我……我見過這張照片,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絞刑,現在已經不用了。」

「我知道,但根據你們的記錄,十年前還用過這種方法處死過犯人。」

「是的,當時在電視新聞中播出過,很殘忍,犯人非常痛苦。」

「我希望使用這種方法。」

我覺得自己聽錯了。

「您不是認真的,是嗎?」

「我是認真的。」

「這種刑具已經沒有了。」

「十年前還用過的話,應該在你們的庫房裡面還有的吧,修修還能用。」

「不,這個沒法辦。」

「你們的部長答應我,可以自己選擇處決的方式。」

「這太痛苦了……」

「我堅持這樣。」她打斷了我,犀利地盯著我。

「請您向你們的部長報告一下吧。」

第二天下午,部長來了。

「您知不知道這種處決方式非常痛苦?」他盯著瑪利亞,眼中充滿了不解。

「我知道。」瑪利亞非常坦然。

「為什麼?我們可以給您人道主義。一槍打中你的心臟,一點痛苦也沒有。或者,向靜脈裡面打一針——睡著了,一切都結束了。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人道主義?」瑪利亞的語氣開始轉向嘲諷!

「多麼偉大的詞彙——請問,我的戰友們享受到你們的『人道主義』了嗎?當他們被強姦、拷打和和殺害的時候,享受到你們的『人道主義』了嗎?

 當他們被你們用汽車拖死、澆上汽油燒死、用釘子釘死在牆上……的時候,享受到你們的『人道主義』了嗎?我應該和他們一樣,我應該得到這些。」

十分鐘後,部長在瑪利亞尖刻的諷刺聲中落荒而逃,臨走時候扔給我一句話:「她想怎樣就怎樣吧,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把東西準備好。」

監獄裡有一間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行刑室,那件奇特的刑具就安放在裡面。

看上去那只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椅背是一根方形的木樁,那個致命的鐵環就裝在上面,後面是一個可以轉動的把手。

瑪利亞伸手抓住把手,想轉動它,沒能成功。

「這東西十年沒有用過了,應該是早就壞了,您還是放棄這個想法吧。」我認真地說。

「如果您不想面對槍口,我們可以使用絞刑架——我以前就是幹這個的,動作很麻利,您也不會有什麼痛苦。」

「不,也許只是需要上點油。」

上了油也沒有用,看來這個部件壞掉了。

我建議她放棄。

「算了,我們沒有這個能力修理它,放棄您的想法吧。」 

「不,我可以的。」瑪利亞犀利地盯著我。

「您別忘了,我在大學學的就是機械工程。那本書上很詳細地畫出了每個零件的結構,做出來並不難。您是不是給您的上司打個電話?我覺得不需要很多預算。」

部長居然同意了。

「我給你們半個月,告訴她,她想怎樣下地獄都可以。半個月之後如果還沒解決,我就槍斃她。」

就這樣,她拖著腳鐐,在警衛的槍口下,指揮著兩個修理工,每天敲敲打打地修理這個用來把她處死的機器。

我叮囑警衛,不准她接觸任何工具,連一支螺絲刀也不行。

而且,一旦有事,絕不准開槍擊中她的致命部位。

我必須確保她活到行刑的那一天。

十天過去了,什麼意外也沒有發生。

完工的那天下午,她把我叫去,欣賞她的傑作。

那件綴滿螺釘的怪物被擦得一塵不染,最致命的部位閃耀著金屬的光芒。

瑪利亞神情輕鬆地坐在上面,脖子前面被一根鐵條攔住,示意我走近她,神情中帶著一種成功的滿足感。

「這東西用起來很簡單,您站在後面,轉動那個把手就行。我讓他們用木頭給你做個示範。」

說著,她對修理工做了一個手勢,我這才發現那根鐵條是可以移開的,現在被一個用鐵鏈連接在椅背上的銷子扣住了。

拔掉銷子,移開鐵條,她站了起來。

我這時才發現,她光著腳。

「您的鞋呢?」

「壞掉了。」她指了指扔在一邊的兩隻破拖鞋。

「我叫人給你換一雙。」

「那不重要,我在叢林中經常連鞋都沒有。」

這時候,修理工把一根軟木立在椅子上,充當她的脖子。

然後扣上鐵條,插進銷子。

「您來試試吧,我知道您過去一直做劊子手,這次可能需要您出面。」

很奇怪,我馬上服從了她的指令,站在椅背後面,抓住了把手。

把手是鐵的,很涼,通過一套複雜的螺旋連接到椅背正中的半圓形鐵環上。

我輕輕轉動把手,鐵環向前推去。

把手轉動了一圈,鐵環頂在了軟木上。

「用力!」瑪利亞在一旁提醒我。

我的手上感覺到了阻力。

不過,螺旋零件讓這點阻力變得容易克服。

把手繼續轉動,鐵環很快和軟木咬在了一起。

繼續用力,一圈,一圈,再一圈。

「卡嚓!」軟木應聲折斷。

聲音如此之刺耳。

「好了,成功了。」瑪利亞提醒我。

「不不不……我不能用這個東西折斷一個人的脖子……」

「不會的,木頭很脆。人的頸骨會折斷,但皮肉不會,甚至不會流血——我們用牛肉試過。」

「瘋子,您是個瘋子……瑪利亞‧普利希娜,您究竟要幹什麼?」我盯著瑪利亞的俏臉,試圖找出答案。

「沒什麼,典獄長,您只要給你們的部長打電話就可以了,告訴他,一切順利。」

瑪利亞的刑期被定在試驗成功後第一個週一的上午九點,部長親自來監刑,劊子手當然是我。

刑場準備停當後,我提前十五分鐘來到了她的囚室。

她早就說過,拒絕一切宗教儀式。

「我不會懺悔什麼的。」所以我們就省略了那些。

瑪利亞吃完了早飯,把光腳蜷縮在床上,一邊抽煙一邊看報紙。

入獄以來,她偶爾會要求抽一支煙。

昨天,她拒絕了置辦一身得體的衣服的建議,堅持要求穿囚服受刑,只是要求晚餐後洗個熱水澡,我滿足了她,並給她準備了一套熨過的乾淨囚服和一雙新的人字拖。

我加強了警戒,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她是多年以來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在臨刑前夜還能像嬰兒一樣睡著的人。

當我出現在面前時,她也沒有顯得驚恐或是悲傷。

「時間到了麼?」

「還沒有,不過我們得做一些準備。您站起來好嗎,穿上鞋。」

「好的。為了配合你們,我已經把頭髮挽起來了。」

這段時間她一直沒有剪頭髮,所以現在已經長髮齊肩了。

早上她向女看守要了一根髮帶,挽起了髮髻,這樣能夠方便地露出脖頸。

她趿上人字拖,站了起來——不得不指出,她的力氣不小,很多女囚戴上腳鐐之後就難以行動了,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我掏出一根繩子,纏繞在她的手腕上,把她的雙手捆了起來。

她抬起捆在一起的雙手,摸了摸鬢角。

「走吧。」我拔出她嘴裡的半支煙,在地上踩滅。

「我知道您想幹什麼。」離開囚室的時候,我低聲對瑪利亞說了一句。

她停下腳步,盯著我。

「您是希望,這次殘忍的處決在電視台播出,激怒民眾,讓他們更加痛恨政府的殘暴,繼而支持你們。」

瑪利亞死死地盯著我,什麼也沒有說。

「怎麼?我猜得不對嗎?請放心吧……我並不打算向部長報告這些。實際上,我很欽佩您的精神。接下來,我們一起把這件事情表演完,就像您希望的那樣,好不好?我不會妨礙什麼。」

瑪利亞又盯了我幾秒鐘,輕輕地點了點頭。

伴隨著腳鐐的鋃鐺聲,我們一起來到了行刑室的門外。

部長和隨從們已經等候在那裡了。

「我最後再給您一次機會。」部長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我拒絕。」瑪利亞微微抬起下巴,犀利地盯著部長,回答簡短而有力。

沉默片刻,部長轉身進了行刑室。

警衛和隨從們簇擁著我們跟了進來。

行刑室已經被佈置成一個電視台的演播室。

各種設備和攝影師、音響師、燈光師們使得本來算不得小的空間顯得分外擁擠。

儘管幾扇窗戶都開著,空氣還是很熱。

瑪利亞被帶到那把椅子前,轉身坐了下來,雙手自然地放在了膝蓋上。

像對待其他死囚那樣,我想給她戴上黑色的頭罩,她卻搖了搖頭。

「不,我不需要。」

我用眼神徵詢部長的意見,他點了點頭。

椅子上有兩道皮帶,把她的身體緊緊地固定下來。

就像對待那根木頭一樣,我在她的脖子上扣住了銷子。

只不過,這一次,是她柔嫩的皮肉。

「我準備好了。」她輕輕地告訴我。

我筆直地站在椅背後面,等待部長發出指令。

鏡頭對準了我們。

一位攝影師蹲在瑪利亞面前,為我們拍了幾張照片。

「我命令,執行法庭判決,處死犯人瑪利亞‧普莉希娜。」

能聽出來,部長在設法讓自己顫抖的聲音盡量顯得嚴肅。

瑪利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開始了。」我輕輕地告訴瑪利亞。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像對待那根木頭一樣,我轉動把手,鐵環向前推去。

把手轉動了一圈,鐵環頂在了瑪利亞的脖子上。

她的雙手抬了到胸口,胴體開始扭動。

我的手上感覺到了阻力。

不過,螺旋零件讓這點阻力變得容易克服。

把手繼續轉動,鐵環很快和她的身體咬在了一起。

瑪利亞的肩膀顫抖著,嘴裡發出一聲沙啞而含混不清的呻吟。

我看到她的腳抬了起來,兩條腿忽而筆直地指向前方,忽而在空中無規則地揮舞。

繼續用力,一圈,一圈,再一圈。

不知用了多長時間,她的呻吟聲越來越細小,漸漸散去,顫抖也逐漸轉化為抽搐。

「卡嚓!」

頸骨碎裂的聲音。

如此之刺耳。

「好了,成功了。」瑪利亞在我的腦海中提醒我。

我感覺到汗水從額頭滾落,幾乎迷住了我的眼睛。

瑪利亞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兩隻腳落在了地上。

我看到一隻人字拖掉在了一邊。

她的頭無力地歪向左邊。

突然,一位攝影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家手忙腳亂地把他抬出去,行刑室裡一陣混亂。

幸好不是現場直播。

法醫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掏出聽診器,伸進瑪利亞的衣服裡面聽了聽,轉身對部長說:「犯人已經死亡。」

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部長掏出手帕來擦了擦汗,陰鬱地對電視台的人發出了命令:「停止攝影。你們剪輯後的成片,我要審閱。」

然後,他轉向我:「你們,把屍體埋在大教堂後面的山上,今天就下葬,不要留墓碑。」

瑪利亞的屍體躺在一架破舊的擔架上,準備運往墓地——我們甚至沒有給她準備棺材。

繩索和腳鐐都已解開,現在的她,靜靜地躺在那裡,左腿向外側彎著,一動也不動。

拖鞋在她被抬到擔架上的時候就已經扔掉了,屍體光著兩隻腳,鐵鐐在腳踝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

藍灰色的囚服褲子正中,是一灘令人難堪的水漬。

她的兩隻手隨意地放在肚子上,指甲發紫。

囚服胸前敞開著,擼出一大片白白的胸脯——那一定是剛才法醫聽心跳的時候干的。

再往上看,她的頭依然軟軟地歪向左邊,兩隻眼睛失神地睜著。

臉色發暗,本來俏麗的臉像被撕碎了一樣扭曲著,半截腫脹的舌頭從嘴唇間伸出來,下巴上還掛著黏稠的口水。

脖子上是一圈可怕的青紫色瘀痕,有兩三個手指那麼寬。

我伸出手,想合上她的眼皮,卻沒有成功。

屍體抬走後,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正想喝一杯,卻被部長的隨從叫了出來。

「部長讓您去電視台的導播車上,和他們一起剪輯新聞片。時間很緊,下午就要播出。」

我沒法違抗部長的命令。

擁擠的導播車裡,剛才那位暈倒的攝影師正畏手畏腳地播放著行刑錄影。

畫面裡,看不到我的臉,我像一隻膽怯的老鼠一樣躲在後面。

瑪利亞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充滿堅毅。

整個過程就像一部英雄電影一樣。

我看到她的臉色突然漲得通紅,雙腿幾乎同時抬了起來,膝蓋先是彎的,然後直直地踢出去,兩條腿忽而筆直地指向前方,忽而在空中無規則地揮舞。

她的頭搖晃著,臉上因痛苦而扭曲,舌頭從張開的嘴裡伸出來,口水順著下巴流下去,大滴大滴地伸到胸前的手指上。

錄影的音效很好。

我能聽到刑具的轉動聲、她的呻吟聲和拖鞋掉到地上的聲音,都那麼刺耳。

她的掙扎漸漸變為抽搐,一隻光腳時而上揚,時而下垂,囚服褲子的中間,就像什麼破掉了一樣,出現了一塊漸漸變大的水漬。

最後的最後,當她的頭無力地歪向左邊的那一刻,我的眼前一黑,像她一樣,失去了知覺。

就像瑪利亞希望的那樣,這段行刑錄影的播出,讓越來越多的民眾看到了政府的殘暴。

我可以說這是總統最為愚蠢的決策。

游擊隊借助這個機會接納了很多支持者而日益壯大,起義此起彼伏,社會越來越動盪,政府軍節節敗退。

這大概是瑪利亞為他們做出的最大貢獻。

半個月後,我堅決辭去了典獄長的職務,回到家鄉,用積蓄開了一家小旅館。

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個本來很安靜的小城市也面臨著戰爭。

我變賣了所有家產,帶著妻女登上了開往歐洲的班機。

在這架塞滿了逃亡者的飛機上,我居然見到了總統——他的頭髮全白了,臉上充滿了憔悴。

見到我,他只是無力地一笑。

一個月後,殘存的政府軍全部投降,新政府接管了一切,包括監獄裡的刑具,無數未能逃亡的議員、部長、將軍們被絞死在那裡。

瑪利亞在山上的墳墓被修成了一處紀念烈士的場所,還設立了禮儀性的崗哨。

一切歷史也許都會煙消雲散,唯有她犀利的目光,我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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