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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四郎

(Ai and Shiro)

作者:

(此故事純屬虛構)

(「愛與四郎」的英文版已於amazon.com出版,歡迎讀者購買原作支持作者,點擊此處可連結至作品)

直到現在,我仍在想:如果那年的春天我不是高燒,事情會如何發展?我可能根本不會遇上你。

又如果我是發了高燒,而我丈夫阿格拒絕讓我的僕人左近去請蘭學醫師來為我診治又會如何?

又或者,如果荷頓醫生當時不是因為前一夜的宿醉未醒而不能應診才派了你前來,我們可能不會走到現在的境地…

我不知道命運究竟是對我寬容,抑是和我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無論如何,我並沒有後悔,只是對阿格娶了這樣的一個妻子而感到愧歉。

阿格究竟是否知道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如個他是知道的話,他並沒有顯示出來。

一旦事情曝光,為了武士的名譽,他非把我們都殺了不可。

只有血才能洗掉他家族蒙上的恥辱。

如果他是知情的,但選擇不採取行動,這只說明了一件事:他仍是愛我的…即使只是以他的方式去愛。

我和他之間的鴻溝太大了:他娶我時已年過五十。

而我當時只有十八歲:一個低級武士的女兒。

父親急著把我嫁出去以減少負擔。

阿格也非富裕。

作為一職位低微的武士他的俸祿僅足我們餬口。

但他確已盡了他的能力去照顧我。

我年輕的身體也確給他帶來快樂;最少,在婚後第一年是如此。

在這之後,他一就是公務繁重,又或是體力已不足以滿足一名年輕妻子的渴求。

即使如此,我從沒有背叛他。

直至我遇上了你,我仍記得第一次我們的眼神互相交流。

在這之前,我是接近死亡的病者。

你,一個不足二十歲從雪國來到長崎學習蘭學,亦即是唯一在草原之亂後被允許在日本居留的西洋荷蘭人的學問,的小伙子。

你年輕,英俊,朝氣勃勃。

我仍清楚記得你如何直視我的眼睛。

換了其他人,這已可以為你帶來殺身之禍。

一介平民竟敢如此無禮的對代一名武士妻子的話,作為丈夫的是可以隨時把對方斬殺的。

但是你把我從死亡邊沿救回來的。

於是,我就不計較了。

最少,那是我的藉口。

你在得到阿格同意後提議把蘭學中的醫術傳授給我,我同意了。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我在老僕人陪同下前往你的居所,我突然發覺我已為你動了情:我為你穿上了我最好的一件吳服,而且用孢子花油令頭髮光亮照人。

我對自己說這是出於禮貌和尊重。

但在我的心中,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阿格一年中只有六個月留在家中。

其他的日子他要追隨主君依照幕府的命令前赴征夷大將軍所在的江戶,這是為了確保地方大名並無貳心。

主君每年前赴江戶時都會有不少的侍從及僕人隨行,在江戶招時也要待權貴而要花大量的金錢。

如此,藩國因要應付這筆開支就更無餘力去招兵買馬和購置新的武備了。

我們可以單獨相處了:這是機會,是誘惑,是一個情慾的深淵。

而我們都義無反顧的跳進去了。

在一個春日裡你第一次擁有我的身體。

阿格在江戶我們以賞春櫻為藉口去了附近的山丘。

我在那天是多麼快樂,在櫻叢間輕快地奔跑,就有如我仍是少女時一樣。

我穿了綠松石顏色上面染上了浮雲的圖案的吳服;一條紅色的腰帶纏著我的纖腰。

那襲吳服只是很普通的料子,可是我知道我穿了它會很漂亮。

你也很開心:是因為看到我開心而開心。

我們一起哼歌,一起舞踴,互相追逐。

也許老人家說的話是對的:樂極會生悲。

我的足一時踏差了,於是整個人滑下一斜坡,你試圖把我抓著卻被我拖下去了。

我們滾下斜坡,最後,你壓在我身上。

接著發生的就最自然不過了。

我的腰帶被解開了,我的吳服被剝下,內衣被褪至雙臂下方而露出了我大幅起伏的胸脯。

我沒有作出任何抗拒。

肉慾就有如你向我介紹的一些蘭學藥品一樣:一經嘗試就不能自拔。

我們倒也很小心,因為我們都不想令阿格難堪。

我早就已立下主意:如果阿格知道,甚至只是懷疑我就會自戕以示清白好救你一命。

他從沒有懷疑,又或者,他是裝成沒有懷疑。

但欺騙有如不斷加重的擔子。

我曾有衝動想待他這夏天從江戶回來時我就在不暴露你身份前題下告訴他實情。

當然,這意味著我們的關係的終止,亦即我生命的結束。

但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得到心靈上的解脫。

我卻沒有得到這機會。

在一個年中第五個月一個和煦日子,從江戶傳來令整個藩國震動的消息:主君松山藩藩主因激怒大將軍被撤藩而且被下令切腹,所有在江戶的隨從也全部要殉死。

我的丈夫已盡他身為武士的天職在江戶追隨主君於地下。

作為他的遺孀,我只有兩個選擇:回到我在鄉間的父親那兒,或自我了斷。

我知道第一個選擇根本不存在。

當我出嫁時,我父以一懷劍授我。

他語重深長的告誡我說這是讓我保衛夫君和孩子的安全預備的,又或在必要時自戕存貞。

阿格和我沒有孩子。

現在他死了。

我知道父親會要我如何做。

我通知你不讓任何人發現下在黃昏時份來到我們的小屋。

「愛子,妳不能如此做!」你試圖勸服我。

「錯了,四郎君,」我以「君」來稱呼你因為我比你年長兩歲。

「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

「為什麼?」

「在阿格有生之年,我已背叛了他。我不能在他死後也背叛他。我其實應該在第一次背叛他時就以死謝罪。」

「妳是說妳後悔我們之間發生的事?」他的語調帶著傷感。

「不。四郎,我沒有後悔。那些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如果再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樣做。但在生命中,快樂不是一切。」

「例如死?」

「例如責任。阿格已完成他的責任。讓我已完成我的吧。」

「為什麼這樣輕易放棄生命?妳可以和我一起跑掉。」你哀求道。

我搖頭。

「如此,我將何以自處?我雙親如何自處?他們會因顏面全失而被迫追殺我們。如果他們不這樣做,我父將不可避免要切腹來挽回家名。」

你無言了。

「四郎,不要傷心。你給我的一切,我銘感於心。現在,讓我向你展示一個勇敢的女人可以怎樣去死。」

你望向我,口張得大大的。

「切腹。」我宣判了自己的命運。

「但……但……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這會如何痛苦妳可能要很久才斷氣。」

「我知道你的意思。」

一個低級武士又或他的妻子是沒有資格找一個介錯人去把頭斬下來去減輕她的痛苦的。

他要承受最大的痛楚。

阿格忍受了多久才死掉?我可以用更簡單的方法:割斷氣管。

但我拒絕這樣做。

為了向阿格道歉,我決定以他的方式結束生命。

「有沒有什麼方法我可以勸阻妳?」你問。

「沒有!」

我們對坐中沉默起來。

良久,你說:「我想和妳作最後一次的交歡。」

我應該拒絕的我卻無法如此做。

我在自盡之前把自己當作一份最後的禮物送了給你。

我解開了腰帶,讓我的夏季浴衣從雙肩滑到榻榻米上。

我穿著的是素白的衣裳;其實滿身罪孽的我是沒資格穿上代表純潔的白色衣服的。

可是,我將很快就要死了,也沒有關係了。

你坐了過來,從我後方把我抱緊。

「四郎,愛我吧。」我低喚。

你把手滑進我內衣的領口盈握著我的乳房。

「啊…」我的身體在你的觸摸下溶化了。

你溫柔地吻我身體上每一部份,像要把每一細節烙進記憶。

當你弓下身吻我的乳頭時,我無法抑止我的呻吟。

然後,你最後一次進入了我的身體,我倆合而為一。

當一切完事,我把內衣重新穿上。

這將會充當我的白無垢了。

我家實在無力去準備一襲正當的白無垢去赴死。

「四郎,你走吧。」我說。

「不!妳不是說要讓我看看一個勇敢的女人會如何死法嗎?就讓我看吧。」

我不禁一愕,但最後答允。

我知道我會完成要做的事可是,我真的有點怕。

你在場可以給我力量。

我把父親給我的懷劍放在我們之間的榻榻米上。

「四郎先生。」我以「先生」的敬語是因為我們這時已是平等的身份了。

「你給我的一切一切,愛子永遠銘感於心。」這是我最後向你致謝的機會。

我們向彼此欠身行禮。

然後我把我的白無垢推下我的雙肩,把白色纏胸布剝下。

雖然你已多次看過我的乳房,我仍是感到窘極。

你的雙眼卻目不轉睛的注視我每一步。

我作了最後的禱告,把懷劍從鞘中抽出,然後以左手手指找出正確的插入點再果斷的把刀刃戮入。

「啊啊啊…」那劇痛使我淚水不斷淌下我的臉龐。

「愛!」你試圖走過來協助我。

「不!」我大聲制止!

「我可以自行完成的。」

我堅決的把懷劍一轉然後把它劃過我袒露的腹部。

一絲血線浮現。

我的腸子很快就會流出來,而我是沒有任何辦法去終止痛楚的。

這我早就預料到。

可是,跟著發生的事卻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看到你把外衣脫了,露出了你的上身。

慢慢地你從你一向隨身的醫師袋子中取出一件閃亮的東西。

它是一柄手術刀子。

「四郎!」我企圖抓緊你的手去阻止你。

但我已無能為力。

我再沒有足夠力量去跨越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只眼巴巴的看著你重複了我剛完成的動作,用手術刀在你的腹部上劃出一條血線。

你的臉因痛楚而扭曲,但在你的眼中卻找不到恐懼。

「我對不起你,四郎!」我的身體因痛楚,內咎和感動而抖顫不已。

我已感到腸子滑出來了。

你的在不久也會一樣。

在這六疊榻榻米的房間中,你和我會一起與死亡會面。

我們死後,他們會如何說我們?也許,這已經不再重要

我們背叛了這俗世的成規,可是我們卻贏回了一些東西:真愛,打破禁忌的勇氣去追尋屬於我們的快樂,和甘於為所愛的人作出最大的犧牲。

我一生無憾。

正如我的名字一樣:愛子。

我曾愛過了。

我,愛子,二十三歲。


(後記)

那老僕人等待他們都嚥了氣。

然後,他慎重的把四郎的屍體弄到一處隱蔽的地方。

他知道絕不能讓家主的家名蒙污。

當愛子被埋葬到樹林中的墓穴後,老僕暗中再把四郎的遺骸葬在愛子墓旁的一個不立碑墓坑中。

這兩個墓今天仍存在。

人們說在一些和煦的春日裡,他們會不時看到一雌一雄的鹿在那裡悠閒地吃草。

但如有人想走近牠們,牠們就會退進樹林深處,再自由自在的一起蹓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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