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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門口的交易
今天又是週五,照例是我的工作日。
工作日,對於一個我這樣的劊子手而言,就是絞死那些被判死刑的人。
絞刑都在正午進行。
在此之前,我會和兩個士兵一起到監獄裡面把人犯提出來。
看管監獄的老彼得今天沒有喝酒——每到這種時候他都不喝酒,據說是為了「上帝和法律的尊嚴」。
真可笑。
他和我一樣沒什麼資格談「上帝和法律的尊嚴」,可我至少不像他那麼虛偽。
老彼得打開了牢房的門,今天的女主角蜷縮在最陰暗的角落裡,臉深深地埋在膝蓋之間,只有一雙沾滿污漬的小光腳露在外面。
她是個殺人犯——或者說,法官認為她是個殺人犯。
對我們而言,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我們要絞死她,還要從她身上賺點錢。
現在,我不需要親自動手,我只做最專業的事情。
孔武有力的士兵們拉起這個可憐的姑娘,四隻不老實的手在她的單薄的麻布囚服上抓來抓去,我聽到了她的哭聲。
她的雙手被一根粗糙的繩子捆起來,像祈禱一樣放在胸前。
老彼得掏出一把鑰匙,解開了那雙光腳上生銹的腳鐐,給它們最後的自由。
那雙小光腳踉踉蹌蹌地跟上士兵們的速度,登上了等候在外面的馬車。
我跟隨而出。
老彼得在背後咕噥了一句什麼,沒聽清楚。
我邁上車,揮了一下鞭子,木頭車輪在石板路上顛簸了起來。
圍觀的人們嘻嘻哈哈地跟隨在後面,不時有人向死刑犯投來菜葉或是果核。
她低著頭,一直在哭。
如果不是這兩個士兵架著,一定會癱倒的。
刑場在市中心,距離監獄也沒多遠,很快就到了。
簡易的絞刑架搭在一個木頭檯子上,沒有十三級台階那麼複雜,她很快就被拖到下面,跪在那裡聽執達吏宣讀法官的判決,以及在神父那裡做最後的懺悔。
「……犯人將被吊死,屍體吊在絞刑架上示眾,直至日落。」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懺悔了,這好像也無所謂。
好了,該我上場了。
她被拖到了絞刑架下,強迫著站到了踏板上。
我把浸過油的亞麻絞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繩結打在左耳後面。
為了讓這件事情變得容易,老彼得在監獄裡就把她的一頭亞麻色長髮剪短了。
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老彼得的生財之道。
死刑犯的頭髮會被剪成兩寸長,一小撮一小撮地賣給那些結婚多年卻苦無子女的婦人們——據說,把死刑犯的頭髮偷偷放在枕頭下面,就能讓她們懷孕。
誰知道呢,也許,和老彼得睡一覺更容易懷孕?
我站在女囚的背後,所以看不到她是不是還在哭……至少聽不到哭聲了。
收緊絞索的時候,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肩膀,頓時引起一陣劇烈的顫慄。
台下喧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這件事情不用很麻煩吧。
我退後一步,扳下了絞刑架側面的把手。
她應該還沒反應過來吧,那兩隻小光腳就隨著踏板的落下而懸在了空中。
人群沸騰了,口哨聲、歡呼聲此起彼伏。
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大家那麼喜歡她的死。
勒緊脖子的絞索並不長,所以她的身體只是往下墜了一點點,然後,她的光腳向後踢了一下,碰在了落下的踏板上,發出一種沉悶的聲音。
除了肩膀還在抖動,她好像平靜了下來。
不過,以我的經驗,這只是一種假象而已。
片刻之後,她的身體開始扭動起來。
像一條離開水的魚。
雙腳開始有節奏地向後蹬踢。
人群也隨著發出有節奏的歡呼聲。
我站在她的側面,能看到她捆在胸前的雙手拚命地向上伸,想去觸摸脖子上致命的圈套。
不過,以我的經驗,還不曾有人成功過,她的手指甚至不可能摸到鎖骨。
當然,她也沒有成功,僅僅是絕望的抵抗而已。
現在,她的動作更像是在顫抖,恐懼的顫抖。
不過,我覺得她已經快要死了。
慢慢地,那雙沾滿灰塵的光腳停止了蹬踢,只是隨著身體的搖擺而輕輕晃動。
兩隻綁在一起的小手也不再動彈。
我看到,幾滴尿從她的腳趾上慢慢地滴下來。
我托起她腫脹的臉,看到她翻白的雙眼和伸出唇間的紫色舌頭。
一滴淚滴在我的手上。
「我宣佈,犯人已經死亡。」
看客們滿意地吹起了口哨。
人群慢慢散去,除了那些對這個姑娘還感興趣的人。
一群小毛孩子湧到絞刑架下面,嬉笑著從屍體的腳下穿過去。
據說這能讓他們變得聰明。
這裡的絞刑架,並不像有些大城市那樣高,以至於孩子們只能彎著腰鑽過去。
個子高的,頭頂還會碰到她的腳——顯然,幾乎每週都能觀賞一場絞刑的他們並不在意這一點,甚至還會有膽子大的抬起頭,伸手捏一下某一隻尚餘體溫的髒兮兮的光腳。
這種嬉戲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候。
一群大人鬼鬼祟祟地湊過來,趕走了他們。
一隻粗壯的大手從下面伸上來,拉住了飄在女屍小腿上的裙擺。
士兵粗魯地用長矛的桿撥開了那隻手。
「嘿,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安靜點,一個一個來。」
對,這是我的生意。
這些男人相信,這個可憐的女人被絞死時候穿的破舊亞麻布囚服具有某種神奇的魔力——只要一小片,燒成灰,喝下去,就能讓他們那種公狗般的慾望永不停歇,永遠那麼孔武有力。
神父曾經不止一次在布道時候痛斥這種異教徒的迷信。
不過,誰會聽一個見到女人就迴避的可憐老頭的話呢?
我向兩個士兵示意了一下。
通常,我們是這麼分工的——我負責把囚服割成小塊賣給這些男人,他倆一個負責收錢,一個負責把風——畢竟,被法官或者神父看到,不是什麼好事。
這種亞麻布雖然粗糙,卻並不算厚。
把它剪碎,並不是那麼麻煩的事情。
很快,絞刑架上就只剩一絲不掛的屍體了。
心滿意足地男人們淫邪的盯著她,似乎想和她幹點什麼。
「嘿,拿到了東西就趕快走吧。」我一邊收拾著剩餘的囚服碎片——這東西還可以賣給遊走四方的江湖郎中——一邊阻止著色心大動的傢伙在屍體的小腿和光腳上亂摸。
吃完小酒館主人送來的晚餐,夕陽慢慢落下。
我和他們一起,把屍體了放下來。
那條絞索是我的東西,下次還要用呢。
現在,她躺在馬車上,已經有些僵硬的屍體上蓋了些麥草,只有兩隻光腳直直地伸出來。
灰色的臉有些腫,左眼向上翻著,右眼微微閉合,半截發乾的舌頭還在嘴唇外面。
脖子上露出一道駭人的紫黑色傷痕。
我要把她送到最後的地方。
那裡,被叫做墳墓。
不過,暫時還無法「塵歸塵,土歸土」。
在墓地,還有一筆生意在等著我們。
他們是一群學醫的大學生。
主教禁止醫學院解剖人的屍體,可這禁令沒什麼用。
教授領著他們在這裡已經等候許久了。
兩個士兵拿了錢和酒,去挖坑了。
而今晚我要陪著他們,在昏暗的油燈下,看他們把這個女人開膛破肚,甚至還要把這一切畫下來。
他們帶來了一大塊油布。
屍體就躺在上面被切開。
這份景象,實在像是神父口中的地獄。
毫無疑問,我們都會下地獄的。
後記:就像中國歷史上存在的類似迷信一樣,中世紀時的歐洲,很多人也會認為刑死者的一些東西具有神秘的力量。
維克多‧雨果的畫作曾經表現過圍觀者拔下吊在絞刑架上的屍體牙齒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