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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梨花最後的回憶

作者:

四大女將(木蘭、梁紅玉、穆桂英、樊梨花)終於都寫了。

希望你們喜歡

(引子)

我知道天一亮,這一切恩怨情仇都會煙消雲散。

人生本來就是鏡花水月;花消月碎,也不過是回歸本元。

可是,在這個晚上,我仍無法忘記風過沙丘時的隆隆戰鼓聲……


(一)

從沙丘之巔我望向在下方艱辛蜿蜒而行的三千女兵。

雖然無法看清楚每一張疲憊的臉容,我也知道她們已接近了可以承受的極限。

兩天畫夜缺糧缺水下的強行軍,為的就是奔援被突厥包圍的一營姊妹。

大軍本隊剛與突厥人苦戰傷亡慘重,唯一仍可以用的就是這三千少女組成的親兵了。

她們也是被敵人圍困在月泉死守待援的五百姊妹的唯一希望。

可是,我們真的可以及時趕到嗎?

又即使能趕及,這三千疲兵又會否只是成了送羊入虎口的犧牲品?

據採馬回報,圍攻月泉的突厥人最少有五千以上。

以寡擊眾不是不可能,但把三千人的性命孤注一擲是否明智?

古云:仁者不掌兵。

也許,我本來就不是掌帥印的材料。

儘管能征善戰,立下不少汗馬功勳,被封為征西元帥,我卻無法狠下心把金蓮和她的部下作為棄卒。

金蓮和我從互相猜疑到最後肝膽相照,即使她不是丁山妹妹,我也不能為了保存實力而棄之不顧。

如果要我以生命代價就能救回被圍困的姊妹們,我甘心死一千次。

可是,現時在沙丘艱苦向前行的三千少女,她們又何嘗沒有父母兄長?

她們的性命又豈可以白白犧牲?

我有權要她們也犧牲嗎?

她們需要休整,需要待後續的糧草接上來。

也許兩天,甚至一天之後,她們就可恢復過來……

可是,金蓮她們能再支持一天嗎?

突圍出來求援的三名女校尉只有一人成功到達,其餘兩人都死在追兵刀箭之下。

而僅存姓朱的也在吐出「危在旦夕」四字後香消玉殞。

我們面臨的只有兩個抉擇:冒被全殲之險全速挺進,又或停下來置金蓮等生死於不顧。

只有我,樊梨花,可以作出這痛苦的決定!

喉乾欲裂,烈火焚心。

「元帥。」是方雯。

她手中捧著倒轉了的戰盔,內裡盛著少得不可能再少的水。

「這是……」

「元帥,這是我們收集到最後的水了。元帥請用。」

「你認為我會喝了這嗎?」我問。

方雯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再道:「我們可以倒下,軍中不能沒有元帥。」

我輕嘆一聲,搖頭:「你們每一個人和我沒有分別。每一條生命也同樣可貴。把水拿來吧。」

方雯一愕,但最後仍把戰盔遞了過來。

「告訴她們,我會喝,但只在到達月泉才跟她們一起喝!」

然後,我把戰盔翻轉;涓涓之水逃竄進黃沙之下。

「元帥!」

我舉手不讓她說下去。

「全速進軍!」我下令。

「是!」


(二)

到達月泉的只有不及一半的人。

金蓮的部隊更是剩下不足五十人了。

其餘的都伏屍月泉四周的沙海上

我們以近二千人的代價終於與金蓮等匯合。

我和戰袍已破爛得不成樣子的金蓮緊緊抱在一起,仿如隔世。

「妳終於來了。」

「我可以不來嗎?」我反問。

「生死與共!」她點頭。

「不離不棄!」

我們相視而笑。

在我心中我不敢肯定如果被圍的是丁山,我會不會不顧一切後果馳援。

但被圍的不是丁山,是金蓮……

水的問題是解決了。

可是馬上要面對突厥人的進攻。

「長槍隊在前,弓箭手在後。在未看見他們眼白前,不准放箭!」

我們的箭不多,絕不能胡亂使用。

敵人卻沒有這樣的顧忌。

箭如飛蝗!

我左右都傳出了哀號。

如花的少女紛紛成了箭下亡魂……

「保護元帥!」方雯把原先為她遮擋箭雨的刀牌手推向我。

就在這一空隙中,兩支長箭插進了她的一雙乳房!

「方雯!」我驚呼。

她發出一聲悶哼就雙膝一屈跪下。

「元……帥……」

我知道她活不成了。

即使那些箭沒有射中要害,她如此重傷,絕對難逃突厥人的毒手。

而我們根本無路可退。

我狠咬下唇,把梨花槍對準她的咽喉。

她當然明白我要幹什麼。

「謝謝……元……帥……」然後,她閉上了雙眸。

我的梨花槍在她喉上開了個血洞。

她倒下時沒有發出任何呻吟之聲。

敵人已迫近!

「放箭!」

在如此近距離下,敵人倒下了一大片。

前隊人馬交疊,後隊就混亂起來。

我的長槍隊乘勢向進退不得的騎兵猛刺。

敵人的慘呼聲此起彼落。

「打得好!」

金蓮亦身先士卒,親手斬殺了兩名敵將。

可是敵人兵力本來就是有壓倒性優勢。

金蓮等能支撐這麼久,故然是由於她們勇敢不屈,但亦可能因為是對方沒有全力攻擊。

他們採取觀望,看看我們會否真的趕過來好一網打盡,於是留下金蓮待作為誘敵之餌。

這時,他們再不留手了,全軍撲了上來!

人數比我們預計還要多!

死守陣地最後只會被殲滅。

「梨花,我們就在這兒力戰殉國吧。」金蓮說。

能和金蓮死在一起,我不會怕。

可是身為主帥,我卻不能這樣輕易放棄。

我望向前方,塵頭遮天閉日。

敵人雖然兵多,可不可能踢起如此大的沙塵……

「是沙塵暴!」

可怕的沙塵暴!

可是,在現在,它卻成了我們的救命草。

只可能火中取栗,才有一線生機!

「全軍突擊!」


(三)

在視野幾乎敵我難辨下,大唐的女兒和兇悍的突厥兵作出了殊死戰。

我的馬已疲弱得難以上陣。

於是我和金蓮徒步向前衝過去,雙槍一左一右,所向披靡。

也許人到了絕境,把生死置於度外後反而能引發更大的戰鬥力,而這時我和金蓮竟已到了心意合一的境界。

兩根長槍就如兩條穿插雲霧中的飛龍!

倒在我們槍下的敵人屍體已堆成數個屍丘。

我的部下也拼死奮戰:長槍大刀,用弩箭,用匕首,甚至以徒手抗敵。

少女們的頭顱和猙獰的突厥人腦袋一起在黃沙中翻滾。

男女屍體互相枕藉,美麗的胴體成了艷屍:乳房插著斷槍,裸背被刀刃劈開,有些被長朔挑到半空再落下,甫一點地即被割去首級……

血戰中原先可愛的少女們都成了野獸,征衣被撕破了的顧不得赤身露體也撲上去和敵人同歸於盡。

受重傷的不想成為同伴的負累就俐落地橫刀自刎……

我也無法知道死在我槍下的敵人有多少,只知好像他們是永遠殺不完的;苦戰下我已漸感到體力不支。

槍法稍頓時一不留神被人挑去了鳳翅盔,一頭青絲披散。

身上的鎧甲亦被刀刃割破多處了,露出了底下的白單衣甚至月白色褻衣的一部份。

我知道再支持不了多久。

與其死在敵人兵刀下,不如和金蓮一起自戕吧!

這時金蓮卻不知去向!

「金蓮!」我大聲呼喚,但風沙聲掩蓋了一切……

我左衝右突,擋我者死。

終於,我看到了金蓮。

她被四名突厥勇士圍攻,手中長槍已被斬成兩截,卻仍不放棄反抗。

「金蓮!我來了!」我向她衝過去。

可是仍遲了一步……

一名突厥人以大刀砍進了金蓮的左胸!

「啊……!」我和她同時發出了悲號。

她把受了刀傷的身體轉了過來望向我,雙眸含淚,是向我訣別了……

只一瞬,金蓮的人頭就脫離她的胴體直向我飛過來!

我出於反應一手把她的首級抓著……

血仍在淌,眼神卻是如此凄艷。

她失去頭顱的身體倒下去了。

殺了她的突厥人卻還不罷手,要來個亂刀分屍!

我暴喝一聲,一手抓緊金蓮的頭,只一手持槍橫掃。

四個突厥人咽喚同時被割開時他們不敢相信事實的眼睜得大大的。

但我亦是我最後一擊了。

我跪倒在金蓮的屍體旁,抱著她的頭,大慟!

「殺吧!把我的頭也斬下吧!」我悲愴欲絕。

突厥人蜂湧而上……


(四)

在那天,我的頭沒有被斬下。

漫天的沙把戰場變成了地獄鬼域。

是敵,是友,在無情的沙暴中都一起被掩埋了。

我竟然沒有死去。

最後殘存的還有數十名女兵。

突厥人全軍覆沒。

我踉蹌的走向前方巨大的沙丘。

除了少數屍體伏在沙面上,其他的都被埋在沙下了。

金蓮的屍首也成為沙丘的一部份。

風仍未全止。

當風掠過沙丘時,我們彷彿聽到發自沙堆下如雷鳴的戰鼓聲……


(五)

也許,金蓮是幸運的。

如果她在當年沒有戰死,可能明天也會和我一起被綁赴刑場問斬:薛家三百八十餘口,除了剛兒逃了出去外,滿門抄斬。

藉口是剛兒殺了太子,其實是武后要借此鏟除異己。

丁山錚錚鐵骨不容他向后黨屈膝。

以我的武功我是可以殺出去的,可是,我又怎會在這關口離棄丁氏一門?

於是,俯首就縛。

堂堂征西大元帥成為階下囚。

我能共死無怨無憾。

亦深信剛兒能逃出生天,他日必有作為。

多年的征袍已脫,身上只有雪白的待刑單衣。

我倚在丁山肩上,再不是威風八面的大唐女將,而是一甘心與丈夫共赴黃泉的妻子。

何況,奈河橋彼岸,她應仍在等待我的到來?


(六)

午時。

我們一族三百餘人跪滿了法場。

圍觀的人如山如海,敢怒而不敢言。

我卻只是一臉淡然。

這是唐室的劫數,但人心不死,大唐仍命不該絕。

而始終有一天,薛家名聲會再恢復的。

「開斬罪臣薛丁山,樊梨花!」

我和丁山相對一笑,以雙膝向椿木靠隴;他們拔下了我們背後的斬簽,把我們的頭按到椿木上。

梨花隨風飛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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