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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裡的安娜
安娜˙康斯坦丁諾芙娜˙伊凡諾娃少尉的最後時刻到了。
雖然已經是春天，天氣還是很冷，雪花飄飄忽忽地落下來。
安娜只穿著單衣，哆哆嗦嗦地被押了出來。
她的雙手被捆在背後，光著腳踩在積雪上，凍得近乎麻木。
「安娜˙康斯坦丁諾芙娜，你真的要為那些猶太人和政治委員去死嗎？」身邊的德國軍官，用生硬的俄語問道。
「漢斯˙馮˙萊辛貝格少校，我的德語比你的俄語好得多，而且我的記憶比你也好得多。」安娜頭也不抬。
「昨晚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會做出什麼改變的。」
少校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向前指了指。
絞刑架已經搭建好，絞索微微顫動著。
「你們要吊死我，是嗎？」安娜平靜地發問。
「你可以有選擇的。」
「那麼，我選擇絞刑架。」安娜的腳步突然快了起來。
絞刑架下放著一隻舊箱子。
少校揮了揮手，兩名士兵推搡著安娜站了上去。
一些村民陸陸續續從家裡走了出來，圍觀在邊上。
士兵們端起了槍，做出了警戒的動作。
安娜的一雙凍得通紅的小腳站在箱子上。
一名士兵把絞索套上了她的脖子，另一名把一塊寫著罪狀的木牌掛在了她的胸前。
「安娜，我最後問你一次。」
「我的答案不會改變。」
在那一秒，安娜的深情無比安祥。
她凝視著遠方的山谷，蒼白的臉上掛著一種聖潔的微笑。
少校沒有給安娜發表臨刑演講的機會。
他伸出穿著馬靴的左腳，踢開了那只箱子。
腳下的支撐消失的時候，安娜的身體向下墜了一點點，不過，她赤裸的腳尖還是沒能接觸到地面的積雪。
她的身體懸空了。
安娜掙扎起來，美麗的胴體左左右右地扭動著。
萊辛貝格少校低下頭，注視著她的雙腳。
這雙腳距離地面其實只有十厘米左右，這一點點距離，也就是人間到地獄的距離。
它們一前一後地蹬踢著，蹬踢著，似乎永遠不會停下來。
但是它們還是停下了，慢慢地停下了。
幾滴熱騰騰的液體順著髒兮兮的腳尖流到雪地上，融化了積雪。
少校抬起頭，看了看安娜的臉。
這是一張死者的臉，半截舌頭可憐地突出嘴唇外面，還掛著一滴晶亮的口水。
人群中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幾個老人開始偷偷地在胸前畫十字。
少校不知道，自己將在一年後的一場戰役中，被擊斃在布達佩斯的街頭。
安娜也不知道，自己的屍體在絞刑架上懸掛了一個多月才埋葬。
勝利之後，她被追授為蘇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