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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姬王女與自鳴鼓
作者:瞳
(「羅姬王女與自鳴鼓」的英文版已於amazon.com出版,歡迎讀者購買原作支持作者,點擊此處可連結至作品)
「你一定要替我毀了自鳴鼓。」他說。
我混身一震。
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自鳴鼓……樂浪國的巨大神鼓,直徑五十掌,安置在王城的高聳鼓樓中。
傳說自嗚鼓是天神賜與先祖的,每有敵人侵襲樂浪,鼓不擊自鳴,樂浪國上下亦會因鼓聲振奮而英勇抗敵。
鼓在,國在,鼓毀,國亡。
我是父王的唯一女兒,亦是他日承繼王位的人,即使是身為女子,但守護樂浪責無旁貸。
當然,我知道王父其實有另一個女兒,她是影子公主,很少人知道她的存在。
我和她同日同刻出生,當時太史令紫墨預言:兩位公主中有一人會引致樂浪滅亡。
我母親說服了父王,他另一個女兒會帶來災禍。
於是,她就被丟到山裡讓野狼吃了。
可是她奇蹟的沒有死去。
對我來說,她永遠都是一個威脅,不單止是因她血管中同樣擁有王室的血脈,而且我無法肯定究竟是她,抑是我,會給樂浪帶來滅頂之災!
作為王女,我刻苦訓練,務求文武兼備,我要成為樂浪國英明的君主,我要證明我不是那個會把災難帶給臣民的災星。
直至好童的出現……
我愛他,不能自拔的愛他。
即使當知道他是我們樂浪國宿敵高句麗的儲君。
我告訴自己:我會和好童王子成婚,化解兩國之間的仇恨。
可是,今天……
「你怎可以要我作這樣的事?你怎可以要我成為出賣自己人民的叛徒?」我望向他,這個我愛逾一切,包括我自己生命的人。
如果他要我為他死,我甘之如飴。
可是,要作叛徒……
「如果自鳴鼓在三天內沒有被毀掉,我就必死。」他按著我的雙肩以他明澄如深山中湖水的眼睛望向我。
「父王已下了旨,我不能完成這使命,就會把我處死。父王一向已對我有成見,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如果你愛我,就毀了那鼓。」
我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
高句麗的大武神王早有覬覦我樂浪的野心,多次入侵都因自鳴鼓的存在而失敗。
他殘忍好殺,言出必行。
如果他說好童失敗就會被處死,就一定會說到做到。
我應如何做?
我可以背叛父親和百姓嗎?
我可以忍心看著好童被處死嗎?
樂浪,三十年前仍是漢國的一個郡,是父王把漢人的郡守趕走才有這一個美麗的國家它土地肥美,不似高句麗的嚴寒,是三十萬臣民的樂土。
一年前,我首次見到了好童。
他長得俊極了。
可是,這不是我醉心於他的原因。
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如此優雅,還有他的幽鬱的雙眼,流露著他孤獨的心和不幸的命運。
我如鐵被磁石所牽動,如向日葵必須仰首朝陽。
我完全無力抗拒。
我不是弱者。
多年來,我隨父王南征北討立下不少汗馬巧勞,我的劍術在國中鮮有敵手。
百姓視作風硬朗的我為他們將來的守護者,而我一直不負他們所寄望。
但硬朗和武功在愛情之前竟就如此不堪一擊!
「為什麼我要遇上你?」我低聲問。
他沉默無言。
「為什麼我不能終止對你的愛?」淚水在我臉上亂爬。
他依舊沉默。
「為什麼你不能真心愛我?」我抬頭,用朦朧的雙眸望向他。
他躲開了我的目光。
我終於知道我一直懷疑的事是真的了。
在他心中只真心愛著一個人:我的影子姐姐:自鳴王女!
我是多麼有眼無珠?
即使現在,為什麼當殘酷真相已放在眼前,我仍然拒絕接受?
我的心已死,但我卻不甘心!
即使他從未真的愛過我,即使我知道他是利用我去達到他的目的,我仍不能讓他死!
沒有他的生命不再是生命。
如果成為叛徒的懲罰是奴役甚至死亡,我也會不計後果。
我知道我將遺臭萬年。
一個背叛臣民的王女永遠不會得到寬恕。
「你會做嗎?」他問。
「你可否答應得到樂浪後不傷害我父親和百姓?」
「我保證。」
我不相信他。
但已沒有關係了。
「我會做的。」我說。
他甚至對他的如釋重負不加任何掩飾。
「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佔有我。愛我即使只一次。」
他盯著我,然後把我擁入懷抱。
他是被我的犧牲感動了?
是內疚?
他愛我嗎?
即使只一丁點?
我在他的愛撫中溶化了。
我閉上眼睛,感受他的手在我身體上遊走。
我感到你解開我衣襟的紐扣。
從半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的夜風多麼溫柔。
我記憶中這晚有又圓又大的月亮,現在我就感到它的柔暉照灑在我的肌膚上。
我的外衣已落到地階上,肩膊裸露了,我猛地吸氣去抑止我內心的恐懼。
對,是恐懼!
我!樂浪身經百戰的羅姬王女,當他脫我的衣衫時我不斷顫抖,他的手盈握我的乳房,再拉開我的雙腿讓他進入我的身體。
他在我體內抽送時我已全身失去力量,他按著我的恥骨把我拉向他時我就像一個農家少女在洞房之夜般任由他擺佈。
我怕的不是將要為他要做的事,而是這一切會突然消失。
多久以來我一直夢想這一刻:好童和我合體為一。
現在夢已為真。
但代價竟如此高昂……
他吻我的奶子,汗水滴到我的乳溝裡。
他把那汗舔去了。
我可以感到他濕滑的舌尖觸及我的肌膚。
我喚叫他的名字,他卻沒有回應我不敢張開眼睛。
我知道如果我望向他,我會發現他是在和姐姐自鳴做愛而不是我。
最少在他強力的抽送中他是想著自鳴吧。
他就快要宣洩了,這也是我最接近極樂的一剎那。
我發出呻吟,淚流滿臉。
我知道歡愉已過,我走向地獄的旅程就要開始……
我在第二晚進入了鼓樓。
那巨大的鼓就在那裡,在默默等待著,鼓面的牛皮上塗上了異獸的圖案。
他們在哪裡找到這偌大的牛皮?我環繞著它,一步千斤。
我從沒有想像過會淪落成為背叛國家的叛徒。
我狂跳的心發出的聲音好像比自鳴鼓的鼓聲更要震撼。
如果在毀鼓與自戕二者擇其一,我會毫不猶疑揮劍自刎。
可是他的命在我手中。
我拔出了劍。
「你想幹什麼?」在我身後待把聲音響起。
即使在轉身之前,我已知道她是誰。
「原來,我的妹妹已成了叛徒。」姐姐自鳴王女的雙眼彷彿在燃燒。
已不必多費唇舌: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這是我們的宿命。
她,一身白衣,是自鳴鼓的守護者,而我,穿著我最愛的火紅戰衣,是要毀了它的人。
我先動手了。
她早料我會如此,劍出鞘,利刃劃出寒芒。
我們都是同一路劍術的,大家都是知己知彼。
我們環繞著神鼓以生死一拚。
她劍法嫺熟,我的亦不弱。
我們可以無休止的打下去。
但時間在她的一方。
拖得越久,被發現的機會就越中大。
屇時衛兵會湧進來。
我汗流夾背,緊咬下唇,全力以赴。
我太低估了我的姐姐了。
心裡的燥動令我的防守出現漏洞。
突然之間,我的劍化作飛虹。
我感到她的劍尖抵著我的咽喉,生死只一髮。
「完結了,我不會讓你活下去。」她說。
我通體是汗。
如果她殺我,我會感恩不盡,只是好童也會命懸一線。
「殺了我,好童也要死。」我說。
她睜大了眼。
果然,她是愛上他了。
「如果我不幫他,他父王會把他處死。」
「但你出賣樂浪。你是個叛徒!」
「沒錯。但又有什麼關係。五年?十年?我們能抵抗高句麗多久?它的兵力是我們的五倍以上。最後的結果也會是一樣。而好童答應如果樂浪歸降,兩地人民可以安居樂業,這樣就不用再年年烽火,血流成河!」
「你相信他?」
「是!」可是連我也不相信我自己。
「我仍不會容許你這樣做。我也是樂浪的王女。如果我要殺了我的妹妹去保衛樂浪,我會的。」
「而讓他死?他死了,你可以活下去嗎?」我挑戰她。
她臉上蒼白起來,躲開我的眼神。
那是致命的錯誤。
我閃快的向右側過去,同時把我髮簪刺向她的胸脯。
「啊……」她倒退了數步。
「有毒的?」
我點頭。
現在她再無力阻止我了
我望著她徐徐倒下,眼眶盈滿淚水。
我撿起了劍,走向鼓架的底部。
木架有百掌之高可是這難不到我。
我凌空一躍再加上一個翻身把劍戮入牛皮再把鼓面剖開。
完成了!
我走向窗子,放出了紅色的訊號火花。
「叛徒!」
我知道我是叛徒。
我本來可以把她一劍畢命,好令我有更多時間逃走。
但我沒有。
我已是叛徒。
我不想再負上殺姊之名。
我拚命狂奔。
然後我聽到法螺號被吹起。
高句麗大軍已開始進攻。
這一戰,我們未打就已敗了。
隨著神鼓被毀,樂浪軍士無鬥志。
我們的軍隊只作出輕微抵抗。
父王和我都成了俘擄,王姐失蹤了,
大武神王不守信。
他下令把我父王公開斬首。
「你答應過我的!」我指向好童。
他躲開了,他沒有存心欺騙,只是他父王沒有責任守兒子作出的諾言。
我被強制去看我父王受到。
我永遠不會忘記父親那眼神:不是憤怒,不是指控,而是失望。
「不!,不!」
但太遲了。
劊子手手起刀落,樂浪國王身首異處。
「父王!」尖叫中我昏厥在地。
兩天後,輪到我的處刑了。
為了平息樂浪百姓的憤怒,大亞神王下令把我交到百姓手中由他們處置。
奇怪的是:我心境是如此平靜。
這是我應得的下場:我,羅姬,樂浪的王女。
好童為我求情。
他父親拒絕了:「這是背叛國家的人應有的下場。」
他是對的。
即使出發動機是因為愛。
我被批准向另一母親訣別,她是自鳴的生母。
她丈夫雖然戰敗,她卻受到禮遇。
「我是不孝的女兒,請原諒我。」
她把我擁入懷中即使我如何十惡不赦,她仍是愛我的。
「羅姬!羅姬!」
我盡力把情縮控制。
「我罪有應得。在我走後,請保重金體。」
她已泣不成聲而我已再難自控了。
我向她叩了頭,就跟隨押送我的兵士走出王宮。
我王女的外裳被剝下了。
一身素白,就如同所有受刑的犯人一樣。
「不是要把我綑綁嗎?」我向那校尉問。
「沒有這必要,殿下。」他說。
我想是我的從容赴死替我爭回一些尊重。
我由王宮步行至受刑的市集。
好童在半途截下我。
「對不起,羅姬。」他無力可以以救我。
即使有,我也不會容許他這樣做。
「你不必說對不起。我是自願的。」他的淚水竟然令我好過一點。
他可能不愛我但他仍是關心我的。
「現在,你永遠都忘不了我了,好童。即使只是因為你的內疚。」我竟然可以對他嫣然一笑。
我正要走開,他卻把我擁入懷。
啊,那體暖,還有那近在咫尺的心跳。
我用盡餘力從他的臂彎中鬆脫出來。
「我毀了自鳴鼓懊悔不已。可是,如果要有機會再決定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做。」
我沒有等他回答。
「我們走吧。」我向押送的軍官說。
他們已等待著。
人群,憤怒的人群。
我走上刑台。
在一側是列明我罪行的木板。
「此乃處決樂浪王女羅姬之刑場。因男人叛國,死有餘辜!」
「寫得好!」我對自己說。
我望向週遭。
這些人曾崇拜我走過時在地上的影子。
現在他們只要我的血。
好極了!
「樂浪的人民。」我開口了,他們靜了下來。
「我出賣了你們,死有餘辜。只是,不要絕望。只要你們不放棄,黑暗始終會過,樂浪將會重生。現在,殺我吧!我以我的血贖我的罪。」
沒有人動。
「求求你們……給我一個痛快。」我央求。
一個年輕人上前。
「羅姬公主,你記得我嗎?」
我細心看他。
「記得,你曾是我的衛兵」
他點頭。
「我一直祟拜你。如果你要我為你死,我會感到無上光榮。當你出賣樂浪,我鄙視你。但今天,再沒有憎恨。接受你的宿命吧,公主。讓我斬下你的人頭,用你的血洗淨你的罪。」
我衷心感激的向他致謝。
「讓我先寫下遺言,然後,就執行吧。」我說。
我要求了筆和一幅白布。
從第一道眼神接觸開始,
這苦果已不可避免,
你不能愛我,
我卻不能不愛你,
沒有你的王座,是何等的空虛?
癡也好,叛也好,
就讓我的血洗淨我的罪。
千夫所指又何妨,
換來一吻,
即使是虛情假意,
已足令我迷醉,
刑場上,
孤身隻影,
有誰明白我心裡的累?
自鳴鼓,
驚天動地,
遠不及你的冷漠,
令我心碎……
「把這送到好童王子手中,可以嗎?」我把生命中最後的詩篇交到那軍官手裡
他點頭,把布收入懷中。
「我準備好了。」我轉向要把我斬首的年輕人說。
他走到我背後,用手抓著我白色囚衣用力一扯把它拉下我的雙肩我的乳房彈跳出來了。
我感到臉上熱起來,身為王女最後要在臣民前卸衣露體使我感到窘羞。
但是,我沒有抗拒。
相比之下,他們要以亡國奴身份活下去,我的羞辱微不足道。
我的烏亮長髮分左右披到胸前,我以雙手各執一段髮端,彷彿這些是我與即將逝去的生命最後的連接。
「羅姬王女,受死吧。供認你的罪行。」
「我認叛國之罪。既是叛徒,我甘心受斬。把我梟首示眾吧。讓人們都看到叛徒的下場……」
然後,我俯首受刑。
我暗地禱告,不要讓我一刀畢命了事,而是死後有知,讓我受盡凌辱與絕望。
否則是太使宜我了。
刀刃破空而來……我但覺後頸一麻,整個人似向前飛躍出去。
事實上那只是我的頭顱。
它滾了開去,停下。
我就看到了自己的失去了頭的身軀前後搖晃了一陣子,大量的血從斷頸處噴薄而出。
良久,搖晃終於停下來,我的胴體就倒在血泊中了。
人群大部人鴉雀無聲。
之後有少許歡呼,但其他人依然是靜靜的。
對他們來說,這是與過往歡愉的時光道別,那時,我仍是他們敬愛的王女,而他們仍擁有自由身。
我的首級被高高掛起,長髮迎風飄盪。
從這高度,我可以「看」到直指我父王王宮的小徑。
餓鴉將會把我半裸的屍體啄肉至盡吧對一個出賣國家的罪人來說,這是最適合不過的下場……
(尾聲)
我的幽靈在我遺骸被埋在一荒塚後也不得安息。
在墳旁有一石碑,上刻:為男人而出賣國家之羅姬之墓
如果我能發聲,我會補上:為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而出賣國家之羅姬之墓。
但幽靈沒有發言的權利。
於是,在寂靜中我浪蕩於荒山,間中聽到路過的人的對話。
直至有一天,好童來了。
「羅姬,羅姬,對你不起。我知道你被出賣了。但生於帝王家,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我利用了你。恨我吧,羅姬。如果恨我會使你好過點的話。」
但你錯了,好童,我不恨你。
我不能恨你,你對我不好,但我愛你如昔,而且直至海枯石爛。
「羅姬,你知道你姊姊在哪兒嗎?」
啊,原來她沒死去。
而她,才是最令你窩心的。
我沒有想像中憤怒,而是感到一片空虛。
我多想觸摸他,吻他,哪怕是最後一次。
我無言,也無法令他感到我就在他身旁,或令他感到我的哀傷。
只有風代我哭泣。
他走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後來,很久之後,我聽到過路人說好童王子為了不讓他心愛的自鳴王女落入追兵手中,用他的劍貫穿了她的身體。
也貫穿了他自己的。
樂浪復國之夢終成幻影。
但從它歷史的灰燼中,一個傳說誕生。
有很多不同版本:不平凡的勇氣,偉大的愛情,以及令人難以啟齒的背叛。
王朝此起彼落,誰人誰非再無關宏旨。
我們只是歷史中的馬前卒子:扮演角色後,就得悄悄離開……
(完)
(後記)
樂浪與高句麗現在都已是朝鮮的一部份了。
在我最先接觸的版本中,只有一位公主,出賣了一位殘暴的父親,最後被父王以弓箭射殺,死在好童王子的懷中。
在近年的韓劇中,創造了第二個王女。
羅姬最後是被群眾行刑用石塊投擲而死的。
(另有一版本是她被父王用劍殺死)。
我因個人喜好而把她的結局改成斬刑。
自鳴王女與好童的結局則有如電視劇中般,沒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