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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母女

作者:qy01

語琪回到家時,母親應該已在那裡吊死很久了。

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一聲聲的呼喚,語琪只是看了一眼,便輕輕地反鎖上門,換了拖鞋,平靜地走向母親懸在客廳裡的屍體,隨手把車鑰匙扔到沙發上,發出的聲響那麼的清晰刺耳。

屋裡暗暗的,窗簾緊緊地閉著,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到地板上。

語琪停住了腳步,凝視著地板上的那道亮光,彷彿跨過那道線,就要跨入另一個世界一樣。

幾秒種的遲疑之後,語琪邁過那道線,走到了母親的身邊。

母親掛得很高,平視過去只是看到母親旗袍的裙擺。

語琪抬起頭,看到母親的頭歪著,眼睛緊緊地閉著,舌頭微微吐出嘴唇,一條白綾從母親脖子的側面一直伸向二樓樓梯的橫桿。

語琪默默地低下頭,只見母親的一隻白色高跟鞋落在地上,腳面繃得直直的直指地面,即使光線很暗也能看出,母親穿的是質地很好的肉色或是淺灰色的絲襪。

這棟別墅是母親十年前買的,那時候,語琪還是一個鬱鬱寡歡的十三歲的小姑娘。

她對父親根本沒有什麼印象,從一懂事開始,就一直跟著母親,先是住在城裡的公寓裡,總是能見到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

後來發生了一件讓自己終生痛恨的事情,再後來就來到了這個近郊的大房子裡。

她們的生活好像從此與社會隔絕開來,除了她們去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後來又在一個單位上班,既沒有客人來,母親也從不帶她去串門。

母親是一個單位的會計,語琪也一直接受著良好的教育,可她做夢也不會想到,和藹可親的母親為了她的幸福和快樂,到底挪走了單位的多少錢。

語琪抱著母親的雙腿,把臉深深埋進母親的腹部,不知是屍體的冰冷還是旗袍的絲滑清涼,語琪感到了一股寒氣刺入了自己身體。

就這樣在黑暗中站了很久,語琪放開手緩緩走上二樓,打開母親的臥室門時,刺眼的陽光讓語琪睜不開眼睛。

她用手罩住光線走到床前坐下,半分鐘後,她看清了梳妝台上母親留下的遺書,當讀到那字裡行間深深的愛、深深的悔,語琪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直至渾身抽動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語琪恢復了平靜,但內心依然切切地痛楚著。

母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好強的外表常常掩飾不住她的脆弱。

今天上午在單位聽到見到的那一切,讓語琪知道了母親那些年都做了什麼,單位領導也十分嚴肅地詢問語琪,她的母親去哪裡了?

她們現在住在哪裡?

他們在城裡的公寓沒有找到她母親,而且那個公寓應該是很久沒有住人了。

語琪表示沒有跟母親住在一起,便借口去找母親溜走了。

她給母親打了電話,母親只告訴她,有件給她的東西放在梳妝台上,然後說了一句:「琪琪,媽媽愛妳。」

語琪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只喊了一句:「媽。」

那邊的電話便掛斷了。

語琪駕車飛快地往家的方向駛去,腦海中反覆迴響著昨晚母親的那些話,母親一反常態地告訴了語琪很多很多她一直想知道,但從來都沒有辦法從母親那裡得到答案的事情。

也看到了一張母親年輕時的相片,在那個美麗而快樂的女孩兒旁邊,是一個十分英俊的青年,那就是自己的父親。

母親上中專時愛上了自己的老師,一段在母親心中純真的戀情,留下的卻是一個有婦之夫的決然離棄和自己腹中的孩子。

肚子越來越大,執拗的母親終於在別人的指指點點和家人的羞愧責罵中,偷偷地出走到這個城市。

在一個陌生環境中,十八歲的她硬是生存了下來,付出了多少可想而知,而最大的代價莫過於那個幫助了她的老男人不但佔有了她,後來還猥褻了她那才剛剛十歲的女兒。

她把那個惡棍送進了監獄,拚命地要帶自己的女兒離開那個齷齪之地,她要給女兒最好的未來。

但從那個時候開始,語琪的心一直都是冷冷的,還常常感到一種恐懼,直到大學時那個帥帥的小伙子不知不覺地藏進自己的心裡。

可畢業時,她心中的白馬王子還是選擇了放棄,不願意跟她回到這個城市。

語琪捨棄不了自己的母親,在回來的兩個月裡,她進了母親所在的工作單位,開著母親給她買的車,每天和母親一起上下班。

陪伴母親的生活,讓她似乎就要忘了那個曾經充滿愛戀的又處處喧雜的大都市,但陣陣的反應讓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懷孕了。

昨晚母親的話又讓她心裡亂亂的,也根本沒有注意到那是母親在做最後抉擇前的傾訴,其實她應該知道的,母親對她只有關心和呵護,從來沒有傾訴過。

從單位到家要開一個小時的車,而母親不會開車,此前從來都是騎電動車。

語琪知道,這一個小時的路程,即使趕回去一切都晚了。

今天早晨母親說不舒服請了假,沒有和自己一起去上班,一定是做好了什麼準備。

一個小時的路程,語琪從焦慮、悲傷到平靜,彷彿走過一段漫長的歷程。

母親在遺書中寫道:琪琪,我知道妳懷孕了,妳回去找他吧,不要再像媽媽這樣,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媽媽做了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妳的家不再是這裡,這裡就要被收走了,就讓媽媽留在這裡吧。

「媽媽。」

語琪輕輕地說著:「琪琪跟妳在一起,不會走的,這裡就是我的家。」

語琪一邊起身尋找準備自縊的絞索,一邊在腦海裡重複著一個念頭:其實自己就是母親的翻版,那個男人不會接受自己的,自己也不能讓孩子像自己一樣歷經心理的磨難和煎熬,一家人在一起吧,這才是幸福的。

語琪在屋裡只找到一根白色的尼龍繩,那個繩子還是十年前搬家時專門買來捆東西用的。

語琪把繩子用濕布擦得乾乾淨淨,一頭綁在二樓樓梯橫桿母親那條白綾的旁邊,一頭甩向樓下,再從衛生間取了一條毛巾,下樓了。

語琪把樓下的燈全都打開了,整個客廳馬上顯得明亮而溫暖。

掛在白綾上的母親在微微地轉動著,可能是剛才繫繩子的時候碰到了白綾。

母親雖已四十出頭,但很有中年婦人的韻味,身材還是那麼的好,在淺色旗袍的襯托下,依然嫵媚動人,肉色的絲襪在暖暖的燈光下泛著絲光。

語琪彎下腰,撿起地上白色的高跟鞋,想給母親穿上,但繃得直直的腳怎麼也穿不上去,於是語琪便把另一隻穿在腳上的鞋摳了下來,整整齊齊地擺在母親屍體的下方。

語琪把母親曾經墊腳自縊的凳子又擺在那張台几上,剛準備爬上去,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換好衣服也沒有補妝沒有上衛生間,怎麼能這樣去追母親呢?

怎麼能衣冠不整面帶素顏大小便失禁呢?

語琪幾乎是跑著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好像生怕母親走遠了一樣。

一會兒,再次來到樓下的語琪換了一身淡粉色小碎花的連衣裙,穿著白色的連褲絲襪和一雙粉色的高跟鞋,這其實是她上大學第一年時,母親給她的生日禮物。

語琪描了淡淡的眉,長長的睫毛翹翹的,那雙秀美的眼睛裡不再有迷茫和失落,白皙的臉蛋襯托著可愛的鼻子和小嘴,平添了幾分冷傲和自信。

語琪拿起毛巾爬上台幾,又踩在凳子上,面向母親屍體的方向,把尼龍繩結成一個繩套,把毛巾墊在繩套上,慢慢把頭放進去,用手整理了一下頜下的毛巾,便摸著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語道:嗯,軟軟的,寶寶,乖,跟媽媽一起去追外婆。

說完,眼睛一閉,身子往前一傾,凳子一下從台幾上又翻倒在地上,懸空的身體擺向母親的屍體,最後碰在一起,被彈了回來。

母親的屍體又開始在擺動中旋轉起來,語琪也在擺動中旋轉著,剛才柔軟的繩套再沒有柔軟的感覺,緊緊地勒在脖子上,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腦子裡和胸口就像燒起了火!

語琪感到自己的眼睛在往外凸,好像要把眼球擠出去,纖細白皙的脖子裡發出咯咯聲,她再也沒有剛才的平靜和淡然。

窒息的痛苦很快讓她掙扎起來,雙手拚命地想抬起來,但只抬到胸部便又垂了下來,雙腿不斷地踢蹬想找到墊腳的地方,直到兩隻粉色的高跟鞋都踢掉了。

一分鐘後,語琪的意識基本喪失了,但雙手還在划船一樣前後劃著,穿著白色絲襪的雙腳在空中漫步,她的雙眼不再有外凸的感覺,半睜半閉,眼神變得迷離了,脖子裡還在咯咯的響著,舌頭從她那張小嘴裡拱了出來,不停地顫動。

再後來,語琪的手腳都不劃了,無力地垂在那裡,隨著身體一邊慢慢地轉動一邊不停抽搐著。

母親屍體的轉動先停了下來,正好面對著女兒掙扎的方向,不一會兒,語琪也伴著最後一次身體抽搐,嗓子裡發出了最後一聲嗝嘍聲,便逕自無力地掛在空中了,轉動也慢慢地停了下來。

當天晚上,發現母女都失聯了的單位領導,帶著執法人員終於查到了母女二人的真實住址並趕到了這座郊區的大宅子。

當大家看到燈光卻得不應答時,便破門而入。

當然,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對衣著整齊而淡雅的母女,在溫暖燈光下,面對面,靜靜地懸掛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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