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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娟
「剛子,好久沒聚了,禮拜五晚上有空麼?一起吃個飯吧。」
看著微信上的新信息,我愣了一會兒。
方偉是我的中學同學,現在是個警察,分局的刑警——和其他的警察一樣,忙得很,一年到頭也沒個休息日——春夏秋冬什麼時候沒案子啊。雖然他家距離我家就一千多米,但上次聚會還是前年春節。
「行啊。就咱倆還是叫上別人?去哪兒?」
「就咱倆吧,別叫別人,找個離我家近的地兒——就上回那火鍋店行麼?」
「 OK 。」
十月底,火鍋、烤串、啤酒的組合,能讓兩個男人心裡發熱,無所不談。
可今天方偉悶得很,既沒吃多少東西也沒喝幾口酒。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是有事跟我說麼?」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方偉沒回答,把杯中的剩酒一飲而盡,招來了服務員。
「買單。剛子你別跟我搶,上回就是你買的。今天我來。等會咱們出去走走,我是有事跟你說。」
「……行。」
寒流來了。雖然街上的姑娘們依然衣著性感,但空氣還是明顯透出了冷意。
方偉點上一枝煙,用力地吸了一口。
「方偉,到底什麼事,說吧。」我打破了沉默。
「剛子,小娟死了。」
「誰?!小娟?!怎麼死的?!」
程建民、方偉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北京話叫「髮小兒」。我們仨從小學到高中,十二年都是同學,直到上大學才分開。
小娟比我們小三歲,是建民的遠房表妹,和我們也是一個中學的。我們上高一那年,她上初一。有個表妹在低年級,建民當然要照顧些。我們和建民是鐵哥們儿,也拿她當妹妹看。
後來,建民去了上海,寒暑假才回來,方偉上了公安大學,紀律嚴。只有我留在北京,所以建民還時不時地讓我去看看她。
她各門功課都好,就是化學不太行,有時候我還輔導輔導她。
再後來,方偉當了警察,建民讀研讀到一半,出國了。
出國前,我們哥仨聚了一場。烤串、喝酒、K 歌。
建民多喝了點,摟著我倆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們幫他照顧他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妹妹。
在學校的時候,小娟雖然才初中,卻已經是全校聞名了。她是個「扎眼」的姑娘——學習成績好,漂亮,可實在不是盞省油的燈。
她從小父母離婚,雙方給的零花錢都多,會打扮,即便穿著臃腫的校服,也總能點綴自己的天生麗質。再加上讀書多、有個性,會耍點小手腕,就更討男孩子喜歡——
從初二開始,她身邊就沒斷了男孩。等到了高中,沒有建民這個有點正統的哥哥管著,就更「無法無天」了。
這種情況的姑娘,家長、老師都皺眉頭,跟女同學們的關係也好不到那裡去。我上大學的時候,幫她「平事兒」就不止一回。
後來,她也上了大學。因為英語好,還學了二外,大三時候又到歐洲交換了一年,回來就更開放了——
當然,那時候建民已經出國,就沒法管了。
畢業後,她在外企找了份工作,然後的日子簡直是夜夜笙歌,正式的中外男友不知道找了多少,更不用提那些ONS 了。
「自殺。」
方偉悶悶的一句,把我拉回了現實。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上個禮拜,她查出子宮頸癌,而且已經擴散了。大夫說只能先保守治療。她媽就讓她回去跟自己一塊兒住,也好照顧。上禮拜三,她突然說要回自己原先住的地方去拿點東西,還非要一個人去。她媽沒多想,就讓她自己去了。結果……」
方偉皺了皺眉頭,「上午去的,到晚上也不見回來。她媽急了,拿了鑰匙過去開門一看,小娟已經在床上上吊了。」
我感到天旋地轉,重重地蹲了下去。
方偉陪我蹲下:「她媽看見這個,當時就暈倒了。鄰居聽見『咚』地一聲,過來一看也嚇壞了,趕緊報警,叫120 。警察來了一看,小娟都死透了,就沒送急救,直接拉停屍房了。」
「怎麼會……怎麼會……她為什麼……」我喃喃地說。
方偉坐在馬路牙子上,扶著我也坐下。
「剛子,我媽不是婦產科醫生麼,其實小娟剛診斷出來的時候,她媽找過我媽。我媽後來跟我說,一方面,她這情況確實已經是晚期了,再往下肯定活受罪。而她常年生活不檢點,也算是個誘因。」
「現場發現了遺書,她說知道自己的癌症沒救了,不想化療,不想受罪,就想一了百了。」
說著,方偉遞過來他的手機:「這是她的遺書,還有……她走的時候的照片,都是局裡面存檔的。我從經辦的兄弟那裡弄來的。我知道這不合規矩,可我覺得還是應該給你看看。」
我接過手機,映入我眼簾的是小娟的字:
「媽媽、爸爸,對不起,不能陪你們了。我不想繼續忍受痛苦,先走了。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女孩,不要太為我傷心了。
我最後悔的事情,是沒有勇氣去追求我真正愛的他。
小娟。」
我用顫抖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撥了一下。
小娟最後的樣子映入我的眼簾。
她躺在床上,脖子向上揚起,一頭長髮雜亂地向下散著。脖子被一根白色的書包帶勒緊。
那根書包帶的另一端,繫在後面上方的暖氣管上。
小娟那張俏麗的臉,憋成了紫色,向外偏著。
她的左眼緊閉著,右眼露出一條縫,眉頭緊鎖,看來是無法抵禦這極端的苦楚。
舌頭伸了一截出來,堵在雙唇之間,看上去腫脹發黑。
白襯衫,藍牛仔,還是那麼乾淨利落。左手放在胸口,一直伸到襯衫裡面,右手則軟軟地垂在床邊。和右手一樣,右腿也軟軟地垂了下去。
能看到,牛仔褲的正中,很尷尬地濕了一片。
那雙白皙柔弱的小腳光著,什麼也沒穿,一雙平底鞋很隨意地脫在床邊。
後面,每一張照片都是可怕的細節。
有一張臉部的特寫,表情像是有些放鬆,又像是有很多不甘。能看到她紫黑色的舌頭。我記憶中她的舌頭小而尖,為什麼這裡卻是一團肥厚的贅肉?
有一張脖子的特寫,能看得出,那根可惡的書包帶,勒得好緊。在那根書包帶下面,還是她潔白的肌膚。
有一張左手的特寫。啊,她的手指維持著在胸口抓撓的姿勢,甚至露出的皮膚上還有血痕。看來是垂死的窒息,已經讓她無法忍受。
有一張右手的特寫,整隻手掌都已經開始發紫,尤其是指甲下面。
有一張兩腿之間的特寫,這些警察為什麼要這樣殘酷地展現一個女孩子最後的難堪!
有兩張腳部的特寫,一張左腳,一張右腳。兩隻腳底幹乾淨淨的小光腳丫。腳趾上已經有點青紫色,還能看到趾甲上紅色的殘餘。
「她才二十幾歲……」我發現自己的聲音那樣地虛弱無力。
我覺得喉頭髮緊,有一種窒息感。
「所以,她是繼續治療好,還是這麼走了好,誰也不知道。不過,我們都後悔的是,沒早點告訴你——」
方偉把煙頭在地上摁滅,很準確地投進了遠處的一個垃圾桶。
「其實,你應該也知道,小娟看上去隨便,可她心裡真正喜歡的,就是你。要是早點告訴你,也許你能勸勸她,說不定還能陪陪她,讓她先安心治著。」
「她,喜歡我?」
方偉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會一點也不知道吧?我和建民其實早就看出苗頭了,可小娟那脾氣……誰也不好挑破,怕說破了反而成不了。去年,有一回,我回家,正好遇上小娟。她喝高了,我就送了她一段。路上她說了好多,其中就特別說,有一次,你跟她睡了一晚上,就是抱著她,別的也沒碰她。她知道你是靠得住的肩膀,不是那種光想和她上床的人。可是後來,你有女朋友了,她又想到自己平時這情況……就沒跟你再提。」
方偉說的是前年聖誕夜的事情。往事,歷歷在目。
那時候我還是單身。聖誕節前兩天,父母去香港看我大姨了,我一個人在北京待著。晚飯後在辦公室磨了會兒洋工,下了個電影看。看完電影正準備回家的時候,手機響了。
小娟發來的微信,說她喝高了,讓我把她接回家。
當然,是回她自己的住處。
我把跌跌撞撞的小娟扶進家門,把她扔到床上,轉身剛想走,卻被她抓住了衣角。
「哥,先別走行麼?」
「什麼事?妳還沒喝夠?」
「哥…」小娟仰起頭,楚楚動人地看著我,「能幫我把鞋脫下來麼?我的腳好疼。」
舉手之勞,我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
雖然已經是冬天,小娟卻只穿了高跟鞋,沒穿襪子——
印像中她就不怕冷,上中學時候,幾乎就是每年全校第一個穿涼鞋的,也是最後一個換下涼鞋的。
她那十隻白皙的腳趾愜意地動了動,能看到腳後跟通紅。
「你先不要走嘛,等我去洗個澡。」
「妳洗妳的澡去,我回家了。妳早點睡。」
「讓你等會兒你就等會兒。我現在路都走不穩,萬一洗澡摔斷骨頭那不還是得打電話找你送我去醫院?哥,等我會兒嘛。」說著,小娟麻利地脫得只剩內衣,趿上拖鞋進了衛生間。
我也沒轍,只好找個地方坐下來。
「哥,早上有水果,廚房裡面有吃的,想吃啥別客氣啊。」小娟的聲音和嘩啦啦的水聲一起傳了出來。
她洗澡還分外磨蹭,等她裹著浴巾晃晃悠悠地出來,我已經睡著了。
「哥,哥,睡著了?」
我感覺到一隻手指在輕輕按著我的鼻頭。
「行妳也洗完了……幾點了?我得回去了。」
「你不是說你爸媽都去香港了麼,那你家就剩你一個了?」
「嗯。」
「那你還回去幹嘛?留這兒陪陪我唄。」
「瞎說,那我也得回去。」
「你不看看這都幾點了,」
小娟坐在床上,伸出一條白酥酥的腿,輕輕用腳趾尖踢了踢我的膝蓋。
「一點多了。你現在回去,鐵定是疲勞駕駛啊。而且,聖誕夜,這個時間點,人都喝完酒往回家趕了。你再碰上一個酒駕的——嚓一下就撞死了……」
「瞎說八道!」
「哥,真的,別走了,在我這兒將就一晚上,我還能吃了你?」小娟光著腳踩在地上,一張俏臉湊過來。
小娟的身體很誘人。
被她磨了半天,我決定留下了。
沖了個澡出來,小娟已經換好睡衣。本來說好我睡沙發的,她又讓我坐到床邊上跟她說會兒話。
時間過了一點半,人開始變得精神。再加上明天是周六,不用考慮上班的事,我倆聊聊過去,聊聊現在,居然越說越熱火。
毫無任何徵兆地,小娟從背後抱住了我。
我能感覺到,她裸露的雙乳,緊緊地貼著我的背心。
「小娟,別……」我伸手去扳她扣在我腰間的手指。
「哥,你不喜歡我麼?」小娟把臉也貼在我的背上。
「不是……小娟……我是妳哥……」
「哥什麼哥,你是我哥的同學,你是男的。」小娟的聲音,如同有魔力一般。
僵持了一會兒,小娟哭了。
「哥,你是不是嫌我髒?」
我轉過身,為她擦去眼淚:「不,不是,我沒那麼想過……小娟,我一直拿妳當親妹妹……」
「好爛的台詞!」小娟緊緊地抱住了我,「你的小帳篷都起來了!」
我無言以對。
小娟輕輕地親了親我的面頰,我也親了親她。
後來,我們躺下了,小娟用她的腳趾輕輕摩擦我的小腿,好癢。
再後來,我們攬住了對方的腰。
那一夜,我們只是相擁而眠。
往事,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