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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水滸
原作:施耐庵
改編:不詳
話說當時吳學究道:「我尋思起來,有三個人,義膽包身,武藝出眾,敢赴湯蹈火,同死同生。只除非得這三個人,方才完得這件事。」
晁蓋道:「這三個卻是甚麼樣人?姓甚名誰?何處居住?」
吳用道:「這三個人是弟兄三個,在濟州梁山泊邊石碣村住,日常只打魚為生,亦曾在這方圓幾百十里地界做販賣肉妓的勾當。
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個喚做立地太歲阮小二,一個喚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個喚做活閻羅阮小七。這三個是親弟兄。
小生舊日在那裡住了數年,與他相交時,他雖是個不通文墨的人,為見他與人結交真有義氣,是個好男子,因此和他來往。今已好兩年不曾相見。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
晁蓋道:「我也曾聞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往年我家做壽宴,也曾由他們運送肉妓上門,都是由下人們處置,我與他們只不曾相會。
石碣村離這裡只有百十里以下路程,何不使人請他們來商議?」
吳用道:「著人去請,他們如何肯來?小生必須自去那裡,憑三寸不爛之舌,說他們入伙。」
晁蓋大喜道:「先生高見!幾時可行?」
吳用答道:「事不宜遲,只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裡。」
晁蓋道:「最好。」
當時叫莊客去宰殺一頭豐腴婦人來吃。
吳用道:「北京到東京也曾行到,只不知生辰綱從那條路來?再煩劉兄休辭生受,連夜去北京路上探聽起程的日期,端的從那條路上來。」
劉唐道:「小弟只今夜也便去。」
吳用道:「且住,他生辰是六月十五日,如今卻是五月初頭,尚有四五十日。
等小生先去說了三阮弟兄回來,那時卻教劉兄去。」
晁蓋道:「也是,劉兄弟只在我莊上等候。」
話休絮煩。
當日吃了半晌酒食,至三更時分,吳用起來洗漱罷,吃了大塊煮熟的女人肉,討了些金銀,藏在身邊,穿上草鞋。
晁蓋、劉唐送出莊門。
吳用連夜投石碣村來。
行到晌午時分,早來到那村中。
吳學究自來認得,不用問人,來到石碣村中,逕投阮小二家來。
到得門前看時,只見枯樁上纜著數只小漁船,疏籬外曬著一張破魚網。
倚山傍水,約有十數間草房。
吳用叫一聲道:「二哥在家麼?」
只見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生得如何?
那阮小二走將出來,頭戴一頂破頭巾,身穿一領舊衣服,赤著雙腳,出來見了是吳用,慌忙聲喏道:「教授何來?甚風吹得到此?」
吳用答道:「有些小事,特來相浼二郎。」
阮小二道:「有何事,但說不妨。」
吳用道:「小生自離了此間,又早二年。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館,他要辦壽筵,須用三二十數身重百四五十斤的豐腴婦人,因此特地來相投足下。」
阮小二聽吳用這樣說道,便犯了愁,只一聲說道:「小人且和教授吃三杯卻說。」
吳用道:「小生的來意,也欲正要和二哥吃三杯。」
阮小二道:「教授所言欲採購三二十數豐腴婦人回去做壽宴,只是近來這方圓百里的肥嫩婦人都被肉販們販運到外鄉而所剩無幾,只是難辦。
隔湖有幾處酒店,我們就在船裡蕩將過去再做打算。」
吳用道:「最好。也要就與五郎說句話,不知在家也不在?」
阮小二道:「我們去尋他便了。」
兩個來到泊岸邊,枯樁上纜的小船解了一隻,便扶著吳用下船去了。
樹根頭拿了一把郎楸,只顧蕩。
早蕩將開去,望湖泊裡來。
正蕩之間,只見阮小二把手一招,叫道:「七哥,曾見五郎麼?」
吳用看時,只見蘆葦叢中搖出一隻船來。
那漢生的如何?
那阮小七頭戴一頂遮日黑箬笠,身上穿個棋子布背心,腰繫著一條生布裙,把那隻船蕩著,問道:「二哥,你尋五哥做甚麼?」
吳用叫一聲:「七郎,小生特來相央你們說話。」
阮小七道:「教授恕罪,好幾時不曾相見。」
吳用道:「一同和二哥去吃杯酒。」
阮小七道:「小人也欲和教授吃杯酒,只是一向不曾見面。」
兩隻船廝跟著在湖泊裡,不多時,劃到個去處,團團都是水,高埠上有七八間草房。
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麼?」
那婆婆道:「說不得,魚又不得打,連日去賭錢,輸得沒了分文。
卻才討了我頭上釵兒,出鎮上賭去了。」
阮小二笑了一聲,便把船划開。
阮小七便在背後船上說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賭錢只是輸,卻不晦氣!莫說哥哥不贏,我也輸得赤條條地。」
吳用暗想道:「中了我的計了。」
兩隻船廝並著,投石碣村鎮上來。
劃了半個時辰,只見獨木橋邊一個漢子,把著兩串銅錢,下來解船。
阮小二道:「五郎來了。」
吳用看時,但見:雙手渾如鐵棒,兩隻眼有似銅鈴。
面上雖有些笑容,眉間卻帶著殺氣。
能生橫禍,善降非災。
拳打來,獅子心寒;腳踢處,蚖蛇喪膽。
何處覓行瘟使者,只此是短命二郎。
那阮小五斜戴著一頂破頭巾,鬢邊插朵石榴花,披著一領舊布衫,露出胸前刺著的青鬱鬱一個豹子來,裡面匾紮起褲子,上面圍著一條間道棋子布手巾。
吳用叫一聲道:「五郎得采麼?」
阮小五道:「原來卻是教授,好兩年不曾見面。
我在橋上望你們半日了。」
阮小二道:「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尋你,老娘說道出鎮上賭錢去了,因此同來這裡尋你。
且來和教授去水閣上吃三杯。」
阮小五慌忙去橋邊解了小船,跳在艙裡,捉了劃楫,只一劃,三隻船廝並著。
劃了一歇,早到那個水閣酒店前。
休言三醉岳陽樓,只此便是蓬島客。
當下三隻船撐到水亭下荷花蕩中,三隻船都纜了。
扶吳學究上了岸,入酒店裡來,都到水閣內揀一副紅油桌凳。
阮小二便道:「先生休怪我三個弟兄粗俗,請教授上坐。」
吳用道:「卻使不得。」
阮小七道:「哥哥只顧坐主位,請教授坐客席,我兄弟兩個便先坐了。」
吳用道:「七郎只是性快。」
四個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來。
店小二把四隻大盞子擺開,鋪下四雙箸,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子上。
阮小二道:「有甚麼下口?」
小二哥道:「新宰得一頭黃牛,只是黃牛肉不多了,不夠你等下口的。」
阮小二對那小二哥嚷道:「俺誰想吃你那老黃牛肉,又粗又糙。
你去宰一頭豐腴肉妓來,要挑那三二十歲的豐腴肉妓宰了烹飪出來,我等好下酒吃。」
那小二哥道:「客官,你等真是好口福,本店幸好還有一頭三十六歲的肥嫩婦人沒有屠宰,這就去把那肥嫩婦人宰了與你等下酒吃。」
言畢,那小二哥轉身去了。
須臾,只聽得廚房裡傳來婦人的哀嚎聲,隨後便沒了聲息。
約半個時辰後,那小二哥領著幾個堂倌送來了一大桌熱氣騰騰的菜餚,幾個堂倌把各種菜餚擺上飯桌後,只見:飯桌中央的湯盆裡裝著一個白晃晃肥白的女人屁股,正冒著騰騰熱氣!
湯盆旁邊一個白色瓷盤裡擺放著一雙被蒸得滾瓜爛熟的女人嫩腳;緊挨著那盤女人嫩蹄擺放著一個大魚盤,裡邊裝著一對被蒸得瓜瓜爛熟白花花的女人大肥奶;其餘小湯盆和瓷碟中裝的全是燉煮的女人肉塊和煎炒的女人肉菜餚。
待各式美味菜餚擺放停當後,那小二哥便鞠著身子對教授等人說道:「幾位客官,時才把本店剩下的那頭豐腴婦人宰殺了,花糕也似好肥肉,做得這些菜餚,你等慢用。」
教授做個手勢讓堂倌們退下。
這時,阮小二道:「且把那熟透了的婦人肥臀切幾斤來。」
阮小五道:「教授休笑話,沒甚孝順。」
吳用道:「倒來相擾,多激惱你們。」
阮小二道:「休恁地說。」
催促小二哥只顧篩酒,早把那湯盆中熟透了的婦人肥臀切了三大盤,將來放在桌上。
阮家三兄弟讓吳用吃了幾塊婦人肥臀肉,便吃不得了。
那三個狼餐虎食,吃了一回。
阮小五動問道:「教授到此貴幹?」
阮小二道:「教授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館教學,財主要辦壽宴,須用三二十頭百四五十斤重的肥嫩婦人宰了作菜,今來就要對付三二十頭百四五十斤重的肥嫩婦人,特來尋我們相助。」
阮小七道:「若是每常,要三五百頭肥嫩婦人也有,莫說十數個,再要多些,我兄弟們也包辦得。
如今便要重八十斤的婦人卻也難得。」
阮小五道:「教授遠來,我們也對付十來頭重百四五十斤的婦人相送。」
吳用道:「小生多有金銀在此,隨算價錢。
只是不用身段瘦小的,務須得百四五十斤重的肥嫩婦人才妥。」
阮小七道:「教授,卻沒討處,便是有七八十斤的婦人,也不能得,須是等得幾日才得。
我知一處有一肉販既販賣肉妓還端的飼養肉妓,他飼養的肉妓全是三四十歲的豐腴婦人,個個長得皮白肉嫩豐腴肥白,我等這就去他處採買肉妓吧。」
教授聽得阮小七如此這般一說,便道:「如此甚好。」
阮小五便道:「教授,如此恐有不妥,現天色漸晚,我等還是先吃飽肚子,明兒一早我等弟兄隨你一道去採買肉妓。眼下,這滿桌的女人肉菜餚,我等還是莫要浪費,只管大塊的吃肉吧。」
四個又吃了一回。
看看天色漸晚,吳用尋思道:「這酒店裡須難說話。今夜必是他家權宿,到那裡卻又理會。」
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請教授權在我家宿一宵,明日一早卻再計較。」
吳用道:「小生來這裡走一遭,千難萬難,幸得你們弟兄今日做一處,眼見得這席酒不肯要小生還錢。
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須銀子在此,相煩就此店中沽一甕酒,把這沒吃完的女人肉打包帶走,夜間同一醉如何?」
阮小二道:「那裡要教授壞錢,我們弟兄自去整理,不煩惱沒對付處。」
吳用道:「徑來要請你們三位。
若還不依小生時,只此告退。」
阮小七道:「既是教授這般說時,且順情吃了,卻再理會。」
吳用道:「還是七郎性直爽快。」
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甕酒,借個大甕盛了,切了三二十斤女人肉。
阮小二道:「我的酒錢,一發還你。」
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四人離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艙裡,解了纜索,逕劃將開去,一直投阮小二家來。
到得門前,上了岸,把船仍舊纜在樁上。
取了酒肉。
四人一齊都到後面坐地。
便叫點起燈來。
原來阮家弟兄三個,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
四個人都在阮小二家後面水亭上坐定。
阮小七把打包帶回的女人肉切片裝盤,叫阿嫂同討的小猴子在廚下安排。
約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來擺在桌上。
吳用勸他弟兄們吃了幾杯,又提起採買肉妓事來,說道:「你這裡偌大一個去處,卻怎地少了那許多豐腴婦人?」
阮小二道:「實不瞞教授說,這豐腴婦人,只那梁山山寨裡便多得有。
我這石碣村小,村中肥碩的婦人大部被那梁山強盜搶走。」
吳用道:「這裡和梁山泊一望不遠,相通一派之水,如何不去採買些肥嫩婦人?」
阮小二嘆了一口氣道:「休說!」
吳用又問道:「二哥如何嘆氣?」
阮小五接了說道:「教授不知,在先這梁山泊是我弟兄們的衣飯碗,如今絕不敢去。」
吳用道:「偌大去處,終不成官司禁採買肉妓?」
阮小五道:「甚麼官司敢來禁採買肉妓!便是活閻王也禁治不得!」
吳用道:「既沒官司禁治,如何絕不敢去?」
阮小五道:「原來教授不知來歷,且和教授說知。」
吳用道:「小生卻不理會得。」
阮小七接著便道:「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言。
如今泊子裡新有一夥強人佔了,不容別人採買食用肉妓,豐腴肥嫩的婦人是梁山山寨的主食,鄉里人等採買肉妓,就是在梁山老虎嘴裡搶食,他們殺將下來,我等敵他不過。」
吳用道:「小生卻不知,原來如今有強人,我這裡並不曾聞得說。」
阮小二道:「那伙強人,為頭的是個落第舉子,喚做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叫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叫做雲裡金剛宋萬。
以下有個旱地忽律朱貴,現在李家道口開酒店,專一探聽事情,也不打緊。
如今新來一個好漢,是東京禁軍教頭,甚麼豹子頭林沖,十分好武藝。
這幾個賊男女聚集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
我們有一年多不去那裡打魚。
如今泊子裡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因此一言難盡!」
吳用道:「小生實是不知有這段事,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彈便害百姓。
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的姑娘少婦連同豐腴婦人,吃了些許;餘下的也被幾處酒店們採購去了,加之梁山強盜下山擄走婦人,又要盤纏打發他。
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裡敢下鄉村來!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尿屎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
阮小二道:「我雖然採購不得大量的肉妓,也省了若干科差。」
吳用道:「恁地時,那廝們倒快活!」
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綢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著婦人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
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道:「正好用計了。」
阮小七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只管仍干採買肉妓的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
吳用道:「這等人學他做甚麼?他做的勾當,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下;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阮小二道:「如今該管官司沒甚分曉,一片糊塗,千萬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沒事,更奈何這採買肉妓的。
我弟兄們不能快活,許多日子不曾吃得婦人肉了。
若是但有肯帶挈我們的,也去了罷!」
阮小五道:「我也常常這般思量,我弟兄三個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別人。
誰是識我們的?」
吳用道:「假如便有識你們的,你們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道:「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
若能夠受用那大塊吃著婦人肉的日子,便死了開眉展眼。」
吳用暗暗喜道:「這三個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用那細嫩美味的婦人肉誘他。」
吳用又勸他三個吃了兩巡酒,正是:只為奸邪屈有才,天教惡曜下凡來。
試看阮氏三兄弟,劫取生辰不義財。
吳用又說道:「你們三個敢上梁山泊捉這伙賊麼?」
阮小七道:「便捉的他們,那裡去請賞?也吃江湖上好漢們笑話。」
吳用道:「小生短見,假如你們怨恨採買肉妓不得,又吃那婦人肉不得,也去那裡撞籌卻不是好?」
阮小二道:「先生你不知,我弟兄們幾遍商量要去入伙,聽得那白衣秀士王倫的手下人都說道他心地窄狹,安不得人。
前番那個東京林衝上山,慪盡他的氣。
王倫那廝,不肯胡亂著人。
因此我弟兄們看了這般樣,一齊都心懶了。」
阮小七道:「他們若似老兄這等慷慨,愛我弟兄們便好!」
阮小五道:「那王倫若得似教授這般情分時,我們也去了多時,不到今日!我弟兄三個,便替他死也甘心!」
吳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東、河北多少好漢天天大塊的吃著婦人肉,大把大把的分著金銀,好生暢快!」
阮小二道:「好漢們盡有,我弟兄自不曾遇著。」
吳用道:「只此間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你們曾認得他麼?」
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蓋麼?」
吳用道:「正是此人。」
阮小七道:「雖然與我們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緣分淺溥,往年給他府上販運過幾回肉妓,卻不曾與他相會。」
吳用道:「這等一個仗義疏財的好男子,如何不與他相見?」
阮小二道:「我弟兄們無事也不曾到那裡,因此不能夠與他相見。」
吳用道:「小生這幾年也只在晁保正莊上左近教些村學;如今打聽得他有一套富貴待取,特地來和你們商議,我等就那半路裡攔住取了,便可任由我等兄弟天天大塊大塊的吃婦人肉,大把大把的分金銀,如何?」
阮小五道:「這個卻使不得。
他既是仗義疏財的好男子,我們卻去壞他的道路,須吃江湖上好漢們知時笑話。」
吳用道:「我只道你們弟兄心志不堅,原來真個惜客好義。
我對你們實說,果有協助之心,我教你們知此一事。
我如今現在晁保正莊上住。
保正聞知你三個大名,特地教我來請你們說話。」
阮小二道:「我弟兄三個,真真實實地並沒半點兒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買賣,有心要帶挈我們,一定是煩老兄來。
若還端的有這事,我三個若捨不得性命相幫他時,殘酒為誓,教我們都遭橫事,惡病臨身,死於非命!」
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著脖項道:「這腔熱血,只要賣與識貨的!」
吳用道:「你們三位弟兄在這裡,不是我壞心術來誘你們,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當。
目今朝內蔡太師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書,即日起解十萬貫金珠寶貝與他丈人慶生辰。
今有一個好漢姓劉,名唐,特來報知。
如今欲要請你們去商議,聚幾個好漢,向山凹僻靜去處,取此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便從此少不了那美味的婦人肉吃用,少不了那白花花的銀子使。
因此特教小生只做採買肉妓之幌子前來請你們三個計較,成此一事。
不知你們心意如何?」
阮小五聽了道:「罷!罷!」
叫道:「七哥,我和你說甚麼來!」
阮小七跳起來道:「一世的指望,今日還了願心!正是搔著我癢處!我們幾時去?」
吳用道:「請三位即便去來。
明日起個五更,先去那肉販處採買他三五十頭肥嫩婦人帶走,一齊都到晁天王莊上去先享用婦人肉壽宴,再做理論。」
阮家三弟兄大喜。
有詩為證:學究知書豈愛財,阮郎漁樂亦悠哉。
只因不義金珠去。
致使群雄聚義來。
當夜過了一宿。
次早起來,吃了早飯,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教授一行人等便直赴那肉販家去了。
約大半個時辰,幾人便到得那肉販家前,這是一處深宅大院。
阮小五揮動拳頭連擂了幾拳院門,「吱呀」一聲,院門打開,一個約莫四十歲的豐腴婦人將院門開啟至虛掩狀,見一眾莽漢站立眼前,早已嚇得個半死,便膽戰心驚的問道:「敢問客人,你們可是來採買肉妓的?」
阮小七立即答道:「我等正是前來採買你這般模樣肥嫩婦人的,待會便將你採買回去宰殺吃用。」
那婦人聽阮小七這般一說,便道:「客官,你們來採買肉妓,我家是還有數百頭肥嫩肉妓便可相賣。
只是奴家不是肉妓,是王五的妻子,你們進來再做買賣吧。」
說罷,那婦人便將院門打開,讓教授等人入得院內。
幾人隨那婦人進到院來,只聽那婦人嬌滴滴地喊道:「王相公,王相公,買賣來了。」
隨即,但見一彪形大漢從內院出來,他道:「幾位客官可是採買肉妓?」
吳用答曰:「店家,我等正是前來採買肉妓的。
只是不知你家飼養多少肉妓,請帶我等看上一看。」
那大漢道:「你等隨我來。」
教授吳用便示意阮氏幾人一道,隨那大漢進到內院。
幾人進得內院後,便見有許多房間卻被大木板釘死了窗戶,房門被一大銅鎖鎖住。
那大漢帶著教授走到一房門跟前,待門鎖打開後。
只見裡邊如同豬圈一般,屋內地上鋪著厚厚的稻草,數十個肥碩的豐腴婦人赤條條一絲不掛地蜷縮在裡邊,她們的雙腳全被鐵鏈子鎖住便逃跑不得。
這數十頭婦人都是那三四十歲的豐腴婦人,那些婦人肥白的肉身看上去卻也頗為細嫩美味;在這內院的一側,卻見一根長長的橫桿上倒掛著十數頭赤裸著肥白身子的婦人,幾個屠夫正在宰殺她們。
她們盡被開膛剖肚扒淨內臟,如殺豬坊宰殺的肥豬一般白晃晃的煞是勾人食慾。
阮小七對那大漢道:「這十里八鄉肉妓都被吃得所剩無幾,端的你這莊上肉妓卻存數百頭,這可有得些日子的好肉賣了。」
那大漢道:「這數百頭肉妓是我從老遠的外鄉買回的,飼養了三年有餘,正是宰殺賣肉的機遇。」
那大漢對吳用教授道:「我這裡有三五百頭這般肥碩婦人,正欲出售。
你們今欲採買多少頭肉妓?」
吳用答道:「先且採買五十頭肥嫩婦人回家做壽宴。
你處共有多少肉妓,需多少銀子?我家全要了。」
那大漢答道:「我家現在共有五百頭這樣的肥碩肉妓,需一千兩銀子便可悉數買走。」
吳用對那大漢說道:「這五百頭肥碩的婦人,我家出五十兩金子全買了。
眼下,我只帶走五十頭婦人,餘下的婦人,勞煩你給運送到我家府上。
我先給你二十兩金子,待餘下的婦人全部運送到我家府上,再付給你餘下的貨款。
你看如何?」
那大漢立即答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吳用教授便取出二十兩金子交與那漢,那漢接過金子後就讓吳用幾人先挑選五十頭肉妓。
吳用讓阮小二和阮小七倆去雇三輛馬車來好運走肉妓。
阮小二和阮小七便立即離開這肉販出僱馬車去了。
這時,教授吳用便對那大漢說道:「店家,那邊屠宰好的婦人賣給我們兩頭,再把她們做成烤全豬,我等好帶在路上吃用。」
那大漢便回身對他老婆說道:「你去知會屠夫,留下兩頭肉妓做烤全豬,你給添加烤肉佐料烤個好味道,別怠慢了客官。」
那婦人答道:「是,奴家這就去權辦。」
約莫半個時辰後,阮小二和阮小七雇的三輛馬車駛進內院。
那大漢叫他的手下將教授吳用挑選出來的五十頭肥嫩婦人全部捆綁起來,把那五十頭豐腴肥白的肥嫩婦人全部赤條條一絲不掛的捆綁成倒攢四蹄。
那些肥白的肉妓被捆綁停當後,被像豬一樣的抬到那三輛馬車上擺放好。
這時,那大漢老婆親自監督燒烤好的兩頭肥嫩肉妓已烤得滾瓜爛熟肉香四溢。
那大漢便令手下將烤熟了的兩頭肥嫩肉妓切割成塊,再將烤肉裝進幾個大竹筐內放倒馬車上去,供吳用等人路上吃用。
待一切權弄妥當之後,吳用等人欲起身返回。
這時,教授吳用便對那大漢道:「餘下的肉妓,須兩日之內送到我家府上,金子便少不得你的。」
那大漢答道:「客官,爾等放心!餘下的肉妓兩日之內定當運到你家府上。」
這樣,吳用等人便駕著那三輛馬車離開此處。
阮氏幾人便跟著吳學究,四個人離了石碣村,駕著那三輛馬車,取路投東溪村來。
行了一日,早望見晁家莊,只見遠遠地綠槐樹下晁蓋和劉唐在那裡等。
望見吳用引著阮家三兄弟直到槐樹前,兩下都廝見了。
晁蓋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虛傳,且請到莊裡說話。」
六人俱從莊外入來,到得後堂,分賓主坐定。
吳用把前話說了,晁蓋大喜,便叫莊客把那三輛馬車上五十頭肥嫩婦人抬下車來,先且宰殺三頭肥嫩婦人吃用,其餘的關進內院的房間好生看管。
晁蓋叫莊客安排燒紙。
阮家三弟兄見晁蓋人物軒昂,語言灑落,三個說道:「我們最愛結識好漢,原來只在此間。今日不得吳教授相引,如何得會?」
三個弟兄好生歡喜。
當晚便將宰殺的那三頭肥嫩婦人烹炸煎炒蒸煮燒燉,弄了許多美味的女人肉菜餚擺上餐桌,晁蓋吳用阮氏等眾人大塊吃著女人肉,大碗喝著美酒,說了半夜的仗義話。
次日天曉,去後堂前面列了金錢、紙馬、香花、燈燭,又把頭天買回來的肥嫩婦人宰殺了十頭、將女人肉供奉在香案上,再行燒紙發願。
眾人見晁蓋如此志誠,盡皆歡喜,個個說誓道:「梁中書在北京害民,詐得錢物,卻把去東京與蔡太師慶生辰,此一等正是不義之財。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誅滅,神明鑒察。」
六人都說誓了,燒化紙錢。
六籌好漢,正在後堂散福飲酒,只見一個莊客報說:「門前有個先生要見保正化齋糧。」
晁蓋道:「你好不曉事!見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與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須直來問我!」
莊客道:「小人化米與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見保正。」
晁蓋道:「一定是嫌少!你便再與他三二斗米去。你說與他,保正今日在莊上請人吃酒,沒工夫相見。」
莊客去了多時,只見又來說道:「那先生,與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稱是一清道人,不為錢米而來,只要求見保正一面。」
晁蓋道:「你這廝不會答應,便說今日委實沒工夫,教他改日卻來相見拜茶。」
莊客道:「小人也是這般說,那個先生說道:『我不為錢米齋糧,聞知保正是個義士,特求一見。』」
晁蓋道:「你也這般纏,全不替我分憂!他若再嫌少時,可與他三四斗去,何必又來說!我若不和客人們飲時,便去廝見一面,打甚麼緊!你去發付他罷,再休要來說!」
莊客去了沒半個時,只聽得莊門外熱鬧。
又見一個莊客飛也似來報導:「那先生發怒,把十來個莊客都打倒了。」
晁蓋聽得,吃了一驚,慌忙起身道:「眾位弟兄少坐,晁蓋自去看一看。」
便從後堂出來,到莊門前看時,只見那個先生身長八尺,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莊門外綠槐樹下打那眾莊客。
晁蓋看那先生,但見:頭綰兩枚鬅松雙丫髻,身穿一領巴山短褐袍,腰繫雜色彩絲絛,背上松紋古銅劍。
白肉腳襯著多耳麻鞋,綿囊手拿著鱉殼扇子。
八字眉,一雙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鬍。
那先生一頭打,一頭口裡說道:「不識好人!」
晁蓋見了,叫道:「先生息怒,你來尋晁保正,無非是投齋化緣。
他已與了你米,何故嗔怪如此?」
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貧道不為酒食錢米而來,我覷得十萬貫如同等閒。特地來尋保正,有句話說。叵耐村夫無理,毀罵貧道,因此性發。」
晁蓋道:「你可曾認得晁保正麼?」
那先生道:「只聞其名,不曾會面。」
晁蓋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話說?」
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貧道稽首。」
晁蓋道:「先生少請,到莊裡拜茶如何?」
那先生道:「多感。」
兩人入莊裡來。
吳用見那先生入來,自和劉唐、三阮一處躲過。
且說晁蓋請那先生到後堂喫茶已罷。
那先生道:「這裡不是說話處。別有甚麼去處可坐?」
晁蓋見說,便邀那先生又到一處小小閣兒內,分賓坐定。
晁蓋道:「不敢拜問先生高姓?貴鄉何處?」
那先生答道:「貧道複姓公孫,單諱一個勝字,道號一清先生。
小道是薊州人氏,自幼鄉中好習槍棒,學成武藝多般,人但呼為公孫勝大郎。
為因學得一家道術,亦能呼風喚雨,駕霧騰雲,江湖上都稱貧道做入雲龍。
貧道久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大名,無緣不曾拜識。
今有十萬貫金珠寶貝,專送與保正,作進見之禮。
未知義士肯納受否?」
晁蓋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綱麼?」
那先生大驚道:「保正何以知之?」
晁蓋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
公孫勝道:「此一套富貴,不可錯過!古人有云:『當取不取,過後莫悔。』晁保正心下如何?」
正說之間,只見一個人從閣子外走將入來,對晁蓋說道:「先生,教授採買的那四百五十頭肥嫩婦人已經運到。」
晁蓋對來人說道:「你去叫莊客們卸貨,務要把那些肉妓關好,叫家丁們日夜看護,不准肉妓出現閃失。」
那人向晁蓋拱手告辭便去到外面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