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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遠征軍‧血染東非

作者:有德沒意志

南緯18度的東非大草原某處,幾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和七八輛大篷馬車正沿著一條簡陋的泥土道路滾滾向西趕去。

他們都身騎西亞良種戰馬,一色挎著亮的步槍與馬刀,穿著猩紅色的夾克式短上裝和鑲著銀條的深藍色馬褲,黑色長統皮靴,棕褐色的武裝帶和子彈袋擦得閃閃發亮。

他們一邊縱馬飛馳一邊揮舞著馬刀打著呼哨,顯得十分精銳剽悍。

而他們的頭上扣著的則是X帝國軍隊特有的渾圓形頭盔——

這可不是英軍或普魯士軍隊那種用木頭皮革什麼做的只能擋太陽的玩意而是真正的鋼盔,儘管這玩意按照後來的標準看戴起來既沉重又不舒服。

還容易在中彈後讓士兵頸椎擰斷的東西離真正意義上的現代鋼盔相去甚遠,但是在幾十年來開疆拓土的戰爭中他卻從世界各地種種土著的魔爪下拯救了無數帝國士兵的生命——

起碼比後來因為頭盔擰斷脖子死於非命的士兵多得多。

當然這都是後來軍事裝備專家們所要解決的問題了。

對於正被各大強國瓜分的非洲這塊「黑暗大陸」來說出現一隊X帝國驍騎營,法蘭西「紅褲子」軍團還是大英帝國的「龍蝦兵」或者是其他什麼強國的軍隊來說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不出現才是怪事吶,但是特別的是在這一隊帝國騎兵最前面的,卻是一位大約只有十八九歲的女孩,身材窈窕肌膚雪白,精美的五官十分勻稱地拼接在清秀的臉蛋上。

她的體型並不豐滿,細長的腰肢和雙腿被修身的騎兵軍服緊緊裹著,顯得分外的嫵媚和幹練。

在這片草木萎黃一片旱季凋敝景色的大草原上無疑是一抹亮色。

「別嚎了!難聽死了!」女孩對著旁邊一騎身披大氅,正在扯著嗓子唱「吾皇萬歲」的上士叫道。

「小心吧水牛獅子什麼的招來了,咱們就這麼三十來人槍,被纏上了連喊救命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這中士並沒有對這位身掛著上尉軍銜的少女表現出什麼尊敬的意思,更沒有執行她的命令,不由得氣得女孩面紅氣結,貝齒緊咬。

而她正欲再次發作時一個頗為諷刺的聲音飄進了她的耳朵:「一個帝國軍隊的軍人居然斥責戰友抒發愛國情懷的歌聲為難聽,這是要幹什麼?」

女孩這回更不依了:「我沒這個意思,像他這麼亂來要是招來野獸了的話我們要怎麼辦?」

「屁,哪有野獸啊?陳大小姐我看妳真是在書齋裡坐久了不知道這裡險惡,這裡危險的玩意如果我要細細講來給妳聽的話一整天都講不完。

我不嚇唬妳,這邊的吃人生番可比那些大傢伙危險多了,假如妳要是給抓去了的話連根頭髮都不會剩的。

那幫混蛋可是貨真價實要吃人的。」

一名騎著黃馬,皮膚黝黑的少校嬉笑道。

「哪有吃人生番啊?我怎麼沒聽書上說過?騙人的吧,我們這一路了連一隻兔子都沒看到。」

「等到了哨站往西再走上個十幾公里妳就能看到了,不過妳也就跑不了了——那群土人的體格實在太強了,能把妳的馬追的累趴下,要是落到他們手裡嘛‧‧‧‧‧‧我剛才有說了的,那可是收屍都收不來。」

「好吧‧‧‧‧‧‧」自知無話可說的女孩聽話地閉嘴了。

她解開軍服的領扣抖了抖衣領:這裡的環境實在是太惡劣了,東非的太陽無時無刻不在炙烤著每一個身處此地者的身體,使得軍人普遍都眼睛充血,皮膚乾燥,而這帶來整日自覺不自覺的陣陣睏倦感更是讓人疲乏不堪。

令人難以忍受的熱浪讓呼吸都成為一件困難的事,槍炮和刺刀在太陽光下炫目的反光讓射擊極大地失去了準確性,一人多高的野草在人身上留下的哪怕輕微的不能在輕微的劃痕幾個月都難以痊癒。

甚至是留下褪不掉的疤痕,任何暴露在外的金屬製品和石塊都變得讓人完全不敢接觸,甚至有士兵拍下自己在野外的某塊大石頭上僅憑借石頭本身的熱量來攤煎餅的照片寄回國內,為這事在國內甚至還引起了一陣不小的「煎餅風波」。

在又頂著灼人的陽光行軍了一公里多後,一座被白色矮牆環繞的堡壘出現在了一行騎兵們的眼前,在遠處山頂的哨塔上還有幾名士兵在警戒。

看到目標近在咫尺了的騎兵們不由得精神一振,紛紛快馬加鞭向前趕去。

哨站的大門打開了,騎兵們一擁而入。

在馬停下後女孩從馬背上跳下來長舒了一口氣,身後幾名戰士看到她圓滾滾的屁‧‧‧‧‧‧嗯,臀部以後不由得偷偷嬉笑了一下。

女孩摘下鋼盔脫下紅色的軍服上衣掛在馬背上,又緊一緊自己的褲腰帶,使得她線條優雅的身體更加顯得收腰,提臀,而被灰色襯衫繃緊的胸脯更是挺翹圓潤,渾然天成。

一頭如雲青絲不梳不挽,瀑布一樣自然地垂到腰際,額前幾縷沾了汗水的黑髮有些凌亂地貼住了她浮著兩塊紅暈的臉頰。

而她的脖頸更是修長雪白,宛若天成,一雙睫毛濃密的杏仁大眼裡泛出的是活潑,善良而又勇敢的光芒。

而她健美結實的臀部和腹部則提醒著眾人她絕非是許多國家當中那些紙片般一沾水就倒的嬌小姐,而是一名貨真價實的X帝國的貴族女子,一位女戰士。

而她正是帝國名門之女,陸軍元帥,公爵,親王陳秋樺的小女兒陳湘。

另一邊,帶領騎兵向哨站運輸物資的騎兵少校林文海在下馬以後就指揮著士兵將馬匹送進馬廄,並把大車上面的物資搬進倉庫存放。

而在看到哨站的司令官張庭南正和士兵一起手忙腳亂的搬運物資時不由得嬉笑道:「難道這帝國軍隊寒磣到連搬幾箱子雜貨都要長官事必躬親的地步了?」

張庭南正色道:「官兵平等這個可是太祖練新軍時定下來的規矩,不能壞了。都是吃的一個鍋裡的飯,一起幹活也沒什麼不對的啊。」

「屁,誰不知道軍官都還有小灶可吃的?好像就你沒有偷著喝酒吃肉過。別告訴我你沒這麼幹過」

「你小點聲,這裡兄弟們都聽著吶,影響不好。」

「‧‧‧‧‧‧對了,今天晚飯咱們‧‧‧‧‧‧吃啥?」自覺失言的林文海趕緊岔開了話題。

帝國軍隊裡面的士兵可絕不是什麼爛人都能當兵的「人渣大集合」而是世代從軍的貴族軍事集團(儘管爵位並不高)。

官兵關係一向是帝國軍隊裡面的一個敏感話題,哪怕只是個普通士兵的活動能量也是很大的,一旦搞不好鬧大了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還能有什麼好的?這鬼地方買菜買肉沒地方可買,摘點野菜野果也沒有,打獵又怕遇上生番,只能是一天吃硬麵餅子鹹蘿蔔醃白菜了,那院子裡的閒地裡我們種了些洋白菜,蔥蒜和黃瓜,算是有點新鮮菜吃了。

至於肉‧‧‧‧‧‧我現在都想吃人了,對了‧‧‧‧‧這一天沒精打采的,來點人肉也對,吃啥補啥麼‧‧‧‧‧‧我是意識到人肉的活力了‧‧‧‧‧‧」

說著張庭南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顯然這哥們是對伙食極度不滿很久了,要是有人肉擺在他面前說不准這個沒節操的貨會真的吃下去。

「行了,不是說等雨季到了就從緬甸調兵來跟英國佬一起搞討伐作戰嗎,把這鬼地方的生番統統給滅了。

嗯,到那時候死屍肯定多,你嘛‧‧‧‧‧‧就拿著刀子去嗯,割點人裡脊,人肋條,人大腿什麼的,再配上些調料,切點白菜蘿蔔煮一鍋‧‧‧‧‧‧絕對好吃。

吃不了的也能鹽醃了做成香腸火腿臘肉什麼的‧‧‧‧‧‧不是說你曉得人肉的活力了嗎?留著點你以後隨時備著,沒活力了就吃點‧‧‧‧‧‧」

「我靠,你這變態別在我們哨站呆著了,趕緊去西邊草原上找你的同類去,太危險了,別哪天我一睡醒發現下半截身子沒了。」

「唉呀,你就放心啦我親愛的張司令,在別的食物完全沒有以前——硬麵餅子也算啊,我是不會吃你的。」

「-_-|||那就好」

兩人正聊得起勁時脫了上衣的陳湘裊裊婷婷地走來了,兩名軍官轉過身來敬了一禮問:「陳小姐,聽說妳是奉東非派遣軍司令部的命令來這裡調查當地土人的分佈狀況,是這樣嗎?」

女孩有點羞澀的笑了一下:「嗯,兩位長官你們應該是知道的,北京方面的最高統帥部大本營已經決定了,從下個月的雨季開始就要開始將這一地區的土人全部清理掉,以便於貫徹實施陛下向這一地區移民發展生產的政策。

按照總參謀部多次沙盤推演的結果,預計將要動用15000步兵,400門火炮和2000騎兵的兵力來參與這次行動,如果沒有變故的話英國人也願意從他們在南非的部隊裡面出動一定數量的部隊來協同我們作戰——

算是前年我們幫他們把法國佬從馬達加斯加趕跑的代價,嗯對了‧‧‧‧‧‧我這次來就是調查我們控制區域內的土人部落狀況和對我們的態度‧‧‧‧‧‧以便分別對待。」

她從背上的文件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子。

張庭南點上一支煙:「這裡的土人基本上跟我們都是持敵對態度的——還不是法國佬派出的那些傳教士還有商人什麼搗的鬼,這個我記不錯的話年前我們幾個哨站的指揮官有向中央提交過相關的報告的。

特別是馬達加斯加被我們海軍拿下以後,他們更是直接向這群土人兜售槍支和其他一些東西了了,當然他們的槍法完全可以無視,也就是欺負更落後部落的水準。」

陳湘趕忙把這些都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嗯,還有嗎?」

「對於本地土人較為精確的數量‧‧‧‧‧‧這個很遺憾我們無法提供,受限於東非草原十分難以獲得補給的自然環境和土人強大的追擊能力,偵察兵很難深入敵區行動。

不過根據我們暗哨的觀察和對前往該地的外國人詢問的情況來看,他們的人口,包括老幼在內總計應該不會少於60萬人。」

「那他們可以動員的兵力呢?」女孩追問道。

「這方面的數據倒是可以計算的較為準確,陳小姐妳是清楚的,一般而言這些部落全體青壯年男子都是士兵的,根據我們上一次觀察到的他們部落聚集的狀況來看,他們至少有5萬名士兵。」

「嗯,那他們的武器如何?」

「咳咳‧‧‧‧‧‧這倒是唯一可以讓我們覺得寬心一點的事情了,對於一群連煉鐵都不會的土人來說自然是好不到哪去,最主要的就是短矛,斧子這兩種,當然還有皮質的盾牌——不過這玩意的防護效果基本為零,遠程武器的話‧‧‧‧‧‧

唔,很奇怪他們完全沒有一般土著部落會有的弓箭和投槍一類的傳統遠程武器——不管是用於狩獵還是作戰,也沒有要製造和使用這類武器的趨向。

倒是他們持有數量未知的槍支,有用牲口換來的,有法國佬給的,各種的都有,不過總體上比起我們的制式步槍要差不少。估計保有量在一千五百支左右,彈藥數目的話應該是比較充足的。

不過比較耐人尋味的是他們從來沒有在正面衝突中和我們使用過槍支,只是在偷襲和騷擾的時候用得比較多——看來他們也是很清楚的,如果用槍支拼對射的話就是被我們完全壓制的結果。」

「對了。」林文海從武裝帶上解下馬刀轉過身來。

「陳小姐,我們也趕了一整天的路了,妳先去休息一會吧,張司令已經給妳準備了單獨房間了,今天晚上還有晚餐會吶。」

「嗯,多謝了。」

陳湘趕忙從馬背上解下自己的包裹拎在手裡,另一邊一名大個子士兵也走了過來:「小姐,請跟我來吧。」

陳湘跟著士兵進了營地的內院,士兵從褲兜裡掏出把鑰匙打開了院裡一間房的木門:「陳小姐,這就是妳的房間,我們這邊條件不太好,請多包涵。」

女孩有些感激地對著士兵點點頭:「額,你先去忙吧,我先歇會。」

士兵整理了一下軍服,轉身離開了。

她把裝著自己衣服等物的背包丟在地上,這才開始仔細打量這間屋子。

雖然打掃得很乾淨,但是以從小錦衣玉食的她的目光來看著實是有點寒磣了。

簡單到極點的白色牆壁和房頂,樸實的沒有任何多餘裝飾的大穿衣鏡,木頭桌椅和櫃子,鋪著簡單白床單和薄被子的硬板床,桌上一副燭台,一套文具和幾本書,除此以外便再無他物了。

她把自己的外套,鋼盔,武裝帶等一干裝備丟在床頭的小桌上,然後費力地脫掉自己的長筒皮靴,這時她才發覺到自己纖細雪白的小腳已經被這雙確實堅固耐穿但密不透風的軍靴捂得臭氣逼人了。

她頓時覺得很是不滿!

要是在家把自己弄得這麼又髒又臭的話自己估計已經被家裡的姐妹笑話死了,可是在這個遠離故土的偏僻哨站又哪有這些條件呢?

想到這陳湘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把自己的侍女小荷留在港口的基地了,或者是應該跟著自己未婚夫王輝的騎兵團一起來這裡。

「唉,等這幾天熬過去了以後趕緊回去,這地方條件實在是太差了」她想。

在思念了一會父親和家裡的姐妹,還有早逝的母親以後湘湘解開腰帶把褲子脫下,換掉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襯衫,從包裹裡面取出一套洗得很乾淨的淡黃色獵裝穿在身上,又取出一雙棕色的軟鞋放在地上。

「唉,我身上可是真夠臭的,要是被人知道我居然這麼邋遢可是真有夠丟人的。」她想。

不過想到自己上學的時候那幾個來跟同學們「交流」的臭烘烘不愛洗澡的英國「淑女」以後也就釋然了。

反正比自己臭比自己髒還比自己要「高貴」「體面」的人多的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也沒見他們被嘲笑成什麼樣啊,再者我身上有臭味也是有原因的‧‧‧‧‧‧

她有些百無聊賴的在床上躺了一會,不過這硬邦邦的床板硌的她差點沒哭出聲來,無奈的她只能把被子墊在床上方才舒服了一些。

在陳湘有點昏昏欲睡時一名上士敲了敲窗戶:「陳小姐,張司令和林少校請妳去餐廳吃飯,請快一點。」

她趕忙從床上翻起身:「好的請稍等,容我換一下衣服。」

「沒問題。」上士點點頭。

湘湘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對著鏡子費勁的給自己的頭上用絲帶結了一個大蝴蝶結,又把一串漂亮的祖母綠項鏈戴在她那吹彈可破的雪白脖頸上,然後就推開門,裊裊婷婷地跟著上士走去了哨站的餐廳。

剛一走進門,一股汗臭,煙味和食物香味混雜的氣息就撲面而來,嗆得她差點沒流出眼淚來,只見百來名士兵敞胸露懷地坐在食堂的粗木桌椅上,端著餐具吸溜吸溜大吃著。

在他們看見居然有這麼一位美艷動人的妙齡女子推門進來後,一百多雙眼睛幾乎是齊齊的投在了她身上,有幾個戰士手裡的筷子都掉了,讓她感到很是不舒服:這些人也太無禮了吧?

這時張庭南從餐廳裡的一扇門中走出來了,見到士兵都得了病一樣盯著別人的目光後吼了一嗓子:「瞅什麼瞅?趕緊吃飯!」

然後把陳湘招呼到他出來的那間房裡。

「張司令,你的兵怎麼那麼看我?也太沒有禮貌了吧?我們又不是當年的英國人抓流氓無賴來當兵的怎麼也這樣?」湘湘對此很是不高興。

林文海哈哈大笑:「一群大老爺們整天憋在這麼一又小又髒又臭的破哨站裡,兩年多才能輪換一次,一天吃著糟糕透頂的伙食喝著涼水。

精神生活又匱乏,又沒有多少可供消遣的,外面還有一群舞刀弄槍的食人生番要砍妳腦袋,說實在的他們已經基本是處於半瘋狀態了。

這不突然看見來了妳這麼一大美女,不成這樣才是怪事。說句難聽一點的,我看他們瞅著老母雞都是雙眼皮的了。」

「額‧‧‧‧‧‧」這番話聽得湘湘羞紅了臉,但她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落座了——在這種話題上女人是絕對說不過任何一個稍有臉皮的男人的,特別是對她這樣一向家教嚴厲的貴族女孩來說。

其實這一間單獨的「包廂」條件也比外面的餐廳好不到哪去,牆面依然只是刷了白灰,地上也沒有地板,只不過是裡面桌椅的雕花做工稍精美一點還塗了漆,還有張洗的發白的半新半舊桌布罷了,倒是一整套骨瓷質地的餐具很精良。

此時桌上已經擺好吃了了,每個人的面前都擺了兩個還在冒熱氣的饅頭和一碗熱騰騰的雜糧粥,還有一份滋滋冒油的洋蔥炒鹹肉和一大盆白菜湯。

陳湘不禁皺皺眉頭,這也太寒酸了吧?

這種粗劣的伙食別說自己,就是在國內和其他殖民地的部隊也比這要好的多——起碼鮮肉和蔬菜水果是管夠的。

而從小嬌生慣養的她更是壓根就沒有吃過這樣糟糕的食物,正在她努力調節自己情緒不要發脾氣時張庭南對著炊事兵低聲道:「你先出去吧,對了千萬不要說出去。」

炊事兵出去後,陳湘好奇地問:「張司令,什麼事情不要說出去啊?」

張庭南神秘的笑了笑,然後壓低聲音道:「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咱們在這裡吃大餐,憑什麼其他人都要啃那硬邦邦又沒味的麵餅子跟煮白菜?讓人發現了我非被人給打黑槍不可」

「也是‧‧‧‧‧‧」湘湘摸摸頭髮上的大蝴蝶結,雖然她對「不患寡而患不均」持贊同態度,但是這頓「大餐」實在是名不副實。

「吃吧。」林少校招呼了一下她。

儘管努力地克服了半天,但陳湘還是在粗劣伙食和旅途勞頓的雙重折磨下食慾大減,在好幾次克制住嘔吐的衝動後方才勉強吃完,等她很難受地走出了餐廳大門以後,這才發現太陽已經快落山了,西方的天穹早就是一片深沉的黛青。

無所事事的士兵們已經點起燈來,三三兩兩地寫家信,玩牌,看書或是抽煙。

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回到自己的房子裡點上蠟燭,開始在自己的報告上記錄今天所搜集到的情況。

在記錄完畢後她又開始分別給自己的家人和未婚夫寫信,等寫完的時候,已經是半夜11點了。

由於一路顛簸的緣故,女孩很快就睡著了,她緊緊裹在被中,長髮散落在枕頭上,一臂露在外,白白的炫目不已。

還時不時的打著小呼嚕,很是可愛。

第二天早晨五點半,在東方剛剛一片金黃而天空依舊是一層厚厚的深藍色時,女孩就被一陣尖利的軍號聲吵醒了。

按說她只是來調查的,對於起床號大可不必理會而能夠拖到一兩個小時以後再起身,但是她在稍微聽了一小會後就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

這是緊急集合的號聲,然後手忙腳亂的穿起軍服來,等她紮著皮帶帶頂著頭盔衝出房門時,發現哨站的士兵已經全副武裝集結起來了。

刺刀閃亮槍桿如林,兩名軍官也拿著手槍和軍刀,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見到這番情景她不禁問道:「兩位長官這是要做什麼?訓練嗎?」

張庭南在把左輪手槍的子彈裝滿以後就塞回了自己的槍套裡。

「比這個要糟糕一萬倍,剛剛在半個小時以前我們派出去的偵察隊趕回來了,他們帶來了一個很不幸的消息:從昨天傍晚開始就有土人在大規模的集結了——

據他們目測有至少3000人,而且正在朝著我們的方向連夜開進,要不是他們跑得快早就沒命了。

我剛才已經差人把傷員,病人和其他一些勤雜人員送走了,陳小姐妳也快走吧,趁著他們還沒合圍我們。」

他的語氣變得嚴肅了。

「不,我不走,這就是一次正好的近距離調查他們的機會,怎麼能隨便走呢?」

張庭南和林文海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後方才問道:「陳小姐妳會使用武器嗎?」

女孩點點頭:「完全可以,我在學校的時候經常練習步槍和手槍。」

「那肉搏戰呢?」

她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們不知道嗎,我父親和我哥哥都是劍術高手。」

「那妳有攜帶武器嗎?」

女孩愣了一下,然後從腰間摸出手槍來傻乎乎地望著閃亮的槍身。

「這不能算是真正的武器,小姐。」林文海嚴肅的望著湘湘,從一旁的武器箱裡取過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連同一副帶著兩個彈袋的武裝帶遞給湘湘。

「現在可不是狩獵或者娛樂了。」

女孩嫻熟的把武裝帶繫好,拉開槍栓把一排子彈壓進槍膛:「現在我是一名士兵。」

兩名軍官讚許的點點頭:「很好陳小姐,我很欽佩妳的勇氣。一起戰鬥吧。」

女孩點點頭,跟著兩名軍官登上了圍牆牆頭。

這時遠方的山脊上已經能夠隱約看見無數的人影在閃動,她拿起望遠鏡看了一下,只見上千名皮膚黑亮體型彪悍的土人氣勢洶洶地手持梭鏢和獸皮做的盾牌列著隊慢慢走來,如果仔細聽的話更是能聽到伴著風傳來的嚎叫聲。

「這麼多?天,這是不團滅我們就誓不罷休的意思了?」女孩不禁哆嗦了一下。

張庭南沒有說話,這些土人那股滅此朝食的狠毒勁他是在清楚不過了,按照西方軍隊的理論一支部隊傷亡超過30%基本就意味著這支部隊廢了。

帝國軍隊在一些戰鬥中損失超過60%仍然堅持拚殺而不後退的部隊也算是精銳了。

而對於這些土人而言卻經常是衝鋒到90%%傷亡才會出現潰散的現象——曾經有800名英軍誤入了這些土人的領地而遭到攻擊,等援兵趕到以後這支英軍已經全軍覆沒。

而土人屍體數量更是高達4000了,以至於趕到打掃戰場的英軍指揮官都不由得驚呼「這簡直是魔鬼的軍隊」。

想到以後他緊握著指揮刀的右手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今天總不會交待到這裡吧?

「林少校,你把你的一排騎兵集合起來,一旦什麼地方被突破了,你們就立刻上去堵上,我們這裡沒有第二道防線的,一旦被攻破了就算我們人人都是關二爺也跑不出去了。」

張庭南神情凝重地望了林文海一眼。

「明白。」

林文海解下軍刀抓了一桿步槍跳下牆頭。

「騎兵排跟我來,兩列橫隊!」

「是!」三十多名騎兵跳下牆頭組成了兩列橫隊隊形,個個手持長槍,刺刀閃亮,殺氣逼人。

騎兵排剛列好隊,土人就鋪天蓋地的殺了上來,像是一道褐色洪流向著哨站這小小的礁石撲過來,似乎一瞬間就能把這裡淹沒似的。

600米。

500米。

400米。

300米。

200米。

「開火!」張庭南咆哮道,幾十支步槍一齊發出了密集的怒吼聲,衝在最前面的土人頓時在鉛彈的打擊中倒下了一大片,但是後面的土人依然嚎叫著,舉著梭鏢和盾牌發瘋一樣地撲過來。

戰士們飛快的拉動槍栓,瞄準,射擊下一個土人,那些衝在最前端的土人幾乎毫不例的被以各種姿態擊倒在地,在空氣中炸開一片四濺的血花。

「MMD,要是有門炮就好了,這麼一下一下的得打到什麼時候?」一名士兵一邊抱怨,一邊給槍裝彈藥。

在被擊倒超過500人後,土人的隊列終於衝到了哨站的牆角下。

這哨站的圍牆並不高,充其量只有三米多,很快射擊聲就稀疏下來,雙方在牆頭上展開了激烈的肉搏廝殺,一名站在陳湘身旁的戰士剛刺倒兩個土人就不小心腳下一滑從牆頭上摔了下去,霎時間就被十幾把梭鏢刺了個透心涼。

陳湘在剛才連續射殺了兩三個土人後已經在槍聲的「催化」下基本進入狀態了,但是見到身邊戰友的陣亡還是讓她驚的差點把步槍掉在地上——遠遠地放槍是一回事,近距離的拚殺又是一回事了。

出生於將門的她雖然射擊和刺殺都很嫻熟,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軍人,第一次見血自然是難免要掉鏈子。

但是土人明顯不會給她和其他戰士發愣,憤怒或是其他表達情緒的時間,很快一排排的土人就踩著前面被擊斃者的屍體衝了上來——

戰士們拚死射擊的結果就是很快使得土人的屍體堆滿了牆下,屍堆最高處已經幾乎到了士兵們的站台底部,換句話說,戰士們就已經是和土人僅僅隔著一堵胸牆在殊死搏殺了。

此時的戰鬥已經不是能用「血腥」「殘酷」來形容的了:成排的土人在55式步槍的齊射下被打得血肉橫飛,而帝國軍隊的許多戰士也由於對自己背後或面前敵人的大意而被梭鏢刺穿了身體。

這時一個體格健壯的土人已經衝進了牆內,和陳湘對峙起來。

面對著這個身高體重都比自己大一號的生番,湘湘左支右絀地格擋和突刺了好幾下都沒能成功。

而這傢伙卻掄起那把斧頭向著自己狠命劈過來,女孩連忙揮槍去擋,可是這傢伙的力氣實在太大了,竟然直接把她的刺刀給打飛了出去!

情急之下,女孩乾脆抓起了自己的鋼盔狠狠摔在了這個傢伙的臉上,當即就把這傢伙那張丟到煤堆裡撿不出來的臉砸得血肉模糊栽倒在地。

這時她也不管自己掉在地上的步槍了,從腰裡抽出左輪手槍一連擊倒了四五個土人。

張庭南帶著三五個槍法不錯的戰士蹲在哨站北邊的哨塔房頂上,用步槍一個一個地對土人進行著「點名」,在戰鬥結束後他們的總擊殺數是190個。

但是按照後來其他戰士們嬉笑的說法:按照土人的密集程度,你要是打不中才是怪事,還有人更是調侃他畫正字的時間太長了結果開槍的時間都少了。

另一邊的林文海已經殺紅了眼,乾脆連上衣都甩掉了,他帶著一種亢奮又狂熱的吼聲狠狠地砍殺著撲上來的土人,在大批砍殺著土人的同時差點砍掉自己的腦袋。

就算糊了一身血他也絲毫不以為意,繼續揮舞著軍刀搏鬥著。

十幾個被他鼓舞起來的士兵緊隨其後,用刺刀將突上牆頭的土人消滅在牆頭上。

儘管這些土人在蠻力之勇上要遠強過這些曾經的普通農民和工人,但是論及訓練有素和協調性的話,這些全民皆兵的土人卻是拍馬也趕不上帝國的士兵,他們即使是打開了缺口也用不了多久就被趕了回去。

湘湘的頭盔被她摔在那個傢伙臉上以後就不知道滾落到哪去了,一頭烏黑的長髮垂到了身後,但這讓她在平時引以為傲的東西在現在卻成為了在戰鬥中隨時會給自己帶來巨大麻煩的隱患。

於是她趕緊用自己的髮辮把頭髮草草盤起,又從什麼地方抓過一支步槍站起身來,雙手緊握著槍身,半弓著身體讓刀尖斜向上方。

正巧一個膽大的土人跳下牆頭來,女孩不禁怒從心頭起,三步並作兩步向著這傢伙撲去。

這個體格粗壯的土人也嚎叫著端著梭鏢衝過來,女孩猛地向左一閃身,將刀尖從這個傢伙的脖子裡用力刺進去,接著這個土人就面目扭曲的一頭栽倒在地。

而頸動脈裡面的血幾乎噴了女孩一頭一臉,有不少還徑直流進了女孩的嘴裡。

她不禁哇地吐了出來。

不過還沒等她抹一把嘴又一個土人怪叫著衝了過來,舉著長矛就向她狠刺,女孩連續格擋了好幾下都沒有分出勝負。

正在她有些準備發起下一次進攻時這個矮壯敦實的土人的腦袋猛地開了瓢,血肉,骨片和腦漿四下飛迸,然後無頭的身體重重栽倒在地,原來是一名少尉用槍托砸爛了這土人的腦袋。

「失禮了小姐。」那少尉很紳士的微笑了一下然後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肉碎末又向著下一個敵人衝去。

湘湘也稍微定了定心,然後轉身去迎戰另外幾個土人,此時土人打開的突破口雖然很快就被林文海的軍刀和騎兵排的排槍齊射堵住了。

但是仍然有不少土人越牆而入,好些戰士已經由於不留神被他們打死打傷了,這時又有一高一矮兩個土人舉著梭鏢和盾牌衝了過來。

湘湘先是刺倒了高個子的那一個,在後退了一步後用刺刀順著敵人梭鏢的桿子劃了下去,這一劃直接將其左手五指斬斷,疼的這廝躺在地上直打滾,然後她穿著鋼釘底大皮靴的右腳就重重踏在了這個倒霉蛋的頸椎上,當即致其斃命。

女孩深呼吸了一次後又端著刺刀向著敵人奮勇殺去,但是這一次在她連續捅翻了三四個敵人後,一個土人從她背後摸上來,在她的肋間刺了一梭鏢。

「啊——」陳湘慘叫了一聲摔倒在地,掛在身上的望遠鏡也摔丟了,又有一個土人趕過來,舉起斧頭就向著她砍去。

但是他們明顯低估了這個女孩的戰鬥力,她在受傷後依然勇敢地翻過身來一腳踢在其中一個土人的小腿上,又抄起右邊的一支梭鏢擲向那個舉著斧頭土人的腹部,只見那土人的體內流出了腸子般的東東然後一臉猙獰的倒下了。

湘湘從旁邊拾起軍刀拄在手中,頑強的站了起來。

這道傷口實在是太痛了,儘管她右手摀住腰裡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但依然是錐心刺骨的劇痛,她剛一站起來就又差點摔倒在地。

這時又有土人向她撲了過來,她端著刺刀頑強的抵抗著,但是還是由於失血過多加上脫力倒在地上了,幾名土人跑上前來,對著她又是一陣砍殺‧‧‧‧‧‧
帝國軍的士兵們依然抱著必死的決心頑強的抵抗著,將敵人一波一波的打下去。

每一個人都幾乎忘記了別的一切事情,完全是在憑藉著軍人的本能在浴血搏殺,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靜靜躺在地上,手裡依然緊握著步槍正在慢慢死去的陳湘。

正午時分,倖存的90多名戰士早已經是饑疲不堪了,許多人的刺刀甚至都已折斷,猩紅的軍服上也沾滿了黑褐色的血跡,原本熠熠閃光的鋼盔和他們的面孔也被火藥的煙灰熏得發黑。

正在他們互相扶持著準備和土人做一決死戰鬥時,卻發現土人的隊列開始變得混亂,而遠處的平原上塵土飛揚,刀光閃亮,一支身穿紅衣頭戴白盔的騎兵正一路衝殺而來,一面黑紅兩色的軍旗在隊列中迎風飛舞——是帝國的軍隊!

看見援兵以後包括張庭南和林文海在內的全體哨站將士不由得精神一振,剛才的疲憊和傷痛似乎全跑到了九霄雲外,原本麻木的手臂又充滿了力量,越發英勇地向著敵人刺去。

前來支援的不是別人,正是湘湘的未婚夫王輝的騎兵團,在知道自己未婚妻被土人圍困在哨站中的事情後,他幾乎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般的反應起來,當即就集結了全團人馬一路急行軍殺奔哨站,。

看見上千土人圍攻哨站以後更是和打了雞血一樣的揮刀殺去,一口氣就剁翻了二十多個土人。

不過騎兵確實是對付這些土著民族的剋星,光是這些西亞良種戰馬的衝擊力就足以粉碎任何缺乏紀律性和組織度的土人士兵了。

「這比頂著法國佬的排槍衝鋒感覺美好多了。」某騎兵如是說。

在大隊騎兵追殲土人時時候王輝則急匆匆地帶著幾十名騎兵趕進了哨站裡面想看看自己未婚妻的情況。

穿著掛有金色綬帶的猩紅色雙排扣上衣和側面鑲著銀條的黑馬褲,腳蹬齊膝長筒皮靴,頭戴黑色大簷帽的王輝跳下馬背後就向著哨站裡面的房屋趕去。

只見幾十名戰士正在甄別屍體,救護傷員,撿拾土人丟棄的東西,唯獨沒有看見湘湘,一陣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了他的心頭,在他跑進醫務室後,他終於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情景。

湘湘直挺挺地躺在簡陋的手術台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一頭黑髮凌亂地鋪散在手術台上。

她的軍服上衣已經被脫去了,灰色的襯衫上沾滿了已經凝固的棕褐色血跡,一旁穿著沾滿鮮血的手術服的老軍醫已經停止了手術,正要拿一條灰色毛毯將她的身體蓋住。

王輝幾乎是完全愣住了,手裡的軍刀差點掉在地上,而軍醫的助手似乎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似的,逕直就面無表情地將湘湘從手術台上抬了出去。

王輝此時大腦中不禁一片空白,呆呆的立在那裡,彷彿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實際上他的世界已經在看到湘湘死去時崩塌了。

一個小時後,雙方的傷亡清點出來了,防守哨站的187名士兵和軍官陣亡了120人,倖存的官兵幾乎人人帶傷,一名士兵在脫下自己的頭盔後更是驚訝的發現上面居然大大小小有25處撞痕。

就連哨站司令張庭南的膝蓋也挨了一梭鏢,以後怕是基本站不起來了。

騎兵團則是0傷亡,不過好在他們也擊斃和斬殺了才超過1200名土人,沒有俘虜——不勞軍官們做心理鬥爭,早就被氣憤的戰士們一刺刀一個解決了。

其他繳獲嘛‧‧‧‧‧‧呃,梭鏢2000支。

「這可是打了個大勝仗啊。」林文海看著堆積如山的土人屍體得意地自言自語道,一邊擦拭著手裡的軍刀。

「大勝仗?你覺得這繳獲的這一堆梭鏢和盾牌什麼跟這些土人屍體能抵我們120個兄弟的命?還是覺得這一仗打完了土人就死光了,以後就天下太平?」一名胳膊吊著的少尉不屑的哼了一聲。

等到夕陽西下,戰士們把死者屍體都裝上馬車準備運回港口的城市時,在那裡木然站立了幾個小時的王輝方才面無表情地上了馬,跟著運載屍體的車隊默默地折回了港口。

為了盡快把屍體運回,騎兵們都點著火把,馬不停蹄地一路趕回港口,等趕回港口停放屍體的醫院後,已經是臨近第二天天亮了。

在趕到醫院後戰士們七手八腳地將屍體從車上搬下來送到了大停屍間,然後便匆匆的離開回到駐地吃飯睡覺了——趕夜路太辛苦了,反正剩下的事情有醫院的人負責,死的也不是自己部隊的兄弟,還是自己的身體要緊。

有人躲懶不願意多費力氣,自然就有人的好夢被攪黃了,伴著士兵的離去這個醫院的醫生護士連同附屬醫學院的學生們都被毫不客氣的從熱被窩裡面攆了出來去處置這些屍體——

明天就要舉行葬禮儀式了,由於戰爭的陰雲時時籠罩著這裡,又加上帝國一貫的尚武崇軍風氣影響,在這個港口城市中軍隊就是最大的「老爺」,所以眾人儘管牢騷聲不斷,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干了——

至少這些人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城市犧牲的。

而在停屍間的角落,湘湘的遺體被王輝抱上了一輛貨運馬車,輕輕的離開了醫院。

半小時後,在城中一家著名葬儀社的解剖台上,湘湘的遺體已經靜靜地躺在上面了。

她那張漂亮的瓜子臉還是那樣的精緻玲瓏,只是沒有了血色,顯得比平時更加的白皙。

她的表情沒有一點的痛苦,像是小憩一樣的安詳恬靜,紅潤的小嘴已經變得蒼白,像是孩子一樣微微張著,烏亮的長髮已經披散開在解剖台上。

身上沾滿敵人和自己鮮血的軍服已經被葬儀社的助理人員脫去,赤裸的玉體線條十分的優美,微微隆起的圓潤乳房,平坦緊致的小腹,結實渾圓的臀部和曬成小麥色的肌膚無不讓人感到心動不已。

只是分佈在她胸前,肋間,腹部和肩頭的那幾處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和從傷口中翻出的鮮紅肌肉實在是太刺眼了,讓她看起來好像一個被弄壞了的洋娃娃一般。

一位身材高挑,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美女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整齊的解剖服,燙好的鬈發整齊地垂在她的鬢角和腦後,她就是這家葬儀社的屍體防腐員柳欣,一位善良,體貼而又堅強的女子。

儘管她以前處置過不少死狀比湘湘還要慘烈和可怖的屍體,但是看到她身上那幾處恐怖的刺創時心裡還是不由自主地緊了一下——她實在不敢想像這個看起來並不健壯剽悍的文弱女孩是怎麼扛得住這樣的傷痛還堅持戰鬥到犧牲的。

在很溫柔地掃視了一遍湘湘的身體後,柳欣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把解剖刀,很流暢地從女孩的喉嚨一刀劃下,沿著湘湘身體的中線分割開了湘湘的皮肉,宛若小船撥開水面一般,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立刻撲面而來。

柳欣的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然後開始分離湘湘胸腹部的肌肉組織,將她已經被剖割的慘不忍睹的內臟從腹腔中慢慢取出,又鋸開她的胸骨,把可憐女孩的心肺一點點分離出來。

在湘湘的體腔被徹底掏空以後,柳欣轉到了女孩的頭部,將女孩的頭髮分開,用解剖刀剖開了她的頭皮並分到頭部前後兩側。

接著柳欣出了一口氣,開始費力地鋸開湘湘的顱骨,在剝去腦膜後她的嘴角略略浮出了一絲笑意:她的大腦長得真完美。

解剖畢,柳欣用水把陳湘的體腔和顱腔沖洗的乾乾淨淨然後精心地縫合起來,隨後她坐在一旁歇了一會,就開始準備為女孩做防腐處理了。

首先柳欣將消毒液慢慢淋灑在女孩鮮嫩的肌膚上,讓她的遺體表面得到徹底的洗消,帶著刺激性氣味的藥水匯成一條條澄澈的水流,從她線條流美的身體上慢慢滑落。

消毒完畢後柳欣細心地擦乾了女孩身上藥水,把湘湘的頭部略向一邊扭去,在湘湘的頸部血管劃開一個口子,接著將防腐劑灌進她的血管,而血液則從腕部排除。

隨著湘湘體內的血液逐漸被防腐藥液所替代,她的皮膚也變得越發蒼白,像是一尊絕美的大理石睡美人雕塑。

隨著陳湘的體腔內也被注滿防腐劑,喉嚨,鼻腔,肛門和私處被用浸透了藥水的棉球填住,眼球也被取出和替代後,她已經完成了一次絕妙的脫胎換骨,從典雅嫵媚的將門千金成為了一具珍貴的藝術品。

清秀的臉顏,漂亮的長髮,渾圓的乳房,青澀的腰身,修長的美腿,精緻的小腳,無不讓人為之傾倒,只是這尤物再也不會醒來了,成了實實在在的花瓶和皮囊。

在湘湘的遺體逐漸轉變的時候,帝國東非派遣軍司令部裡,一干紅衣的帝國陸軍軍官們正一個個面色鐵青地坐在會議室裡,討論這次哨站之戰的事情。

「這幫該死的生番黑鬼太大膽了!居然敢跑到我們的地盤上撒野!還偷襲我們的哨站殺了我們那麼多兄弟,這簡直是帝國軍隊的恥辱!必須報仇!殺光他們!讓他們從地球上消失!讓這群垃圾知道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是個什麼意思!」

20步兵團的團長黃昊跟打了雞血一樣吼叫著。

巨大的嗓門把聽慣了槍炮聲的軍官們都給嚇了一大跳,不過也不能全怪他——他弟弟就在哨站保衛戰的時候給捅成篩子了,要是不再打出點什麼戰績拿回家的話自己在家族裡面就根本立不住了。

因此他極力鼓動開戰。

「我反對!現在我們的部隊攏共只有3個步兵團一個騎兵團外帶1600海軍陸戰隊,火炮只有5個不滿編的野戰炮營。

這麼一點可憐兮兮的兵力去丟到這麼廣闊的東非草原去一頃地裡能攤上一個兵怕是都難,至於補給我也就不必多說了吧。

這兩天弟兄們吃的什麼東西我想你們應該都比我清楚吧,連續一個星期能吃的新鮮食物只有白菜蘿蔔啊!

同志們!要是出兵的話這點鮮菜都沒的吃了,一直讓大家吃那能蓋房子的硬麵餅子和鹹死人的醃菜你們也不怕被手下的兄弟打黑槍?」

說話的是司令部的參謀梁天毅,這個一貫說話又酸又衝的中校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什麼意思?慫了?你要怕死不是塊料的話我現在就派勤務兵給你買回國的船票去,別到時候掉鏈子耽誤大事。」

第七山地步兵營的營長黃鎮很不高興。

這個黑黑瘦瘦的大尉是當年跟隨帝國開國皇帝李成桓南征北戰的苗,瑤,侗等族士兵組成的53山地步兵師師長黃成的後代,性格好勇鬥狠,一貫和中央那些主張「間接戰略路線」的參謀軍官勢不兩立。

甚至還在國內當面頂撞過自己的長官是「泡在牛奶桶裡面的軟蛋」。

於是就此被「貶」到了非洲,但是他卻因此成了帝國陸軍中那些充滿狂熱的青年軍官們的高度追捧的對象,不過他對此一直敬謝不敏——這種名義上把你當做「頭兒」實際上把你架在火上烤的事情可是消受不起的。

還沒等梁天毅開口反駁,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對,必須得打!狠狠的打!哪個反骨仔敢慫一下我就饒不了他!」

大家一看,是炮兵教導大隊的隊長吳建,這哥們長得很是白淨清秀,頭髮也留的比較長(當然相對起女生而言就是短髮了),頗是有些偽娘的氣質,平素也是斯斯文文的。

可是現在他卻臉紅脖子粗,豪氣十足的這麼吼了一嗓子,公開支持起動武來。

聽到平時一貫以溫和形象示人的吳建都跳出來支持動兵了,一干很有「鐵血」氣概的軍官們紛紛躁動起來:「同志們,干他X的!」

「殺光黑鬼,替兄弟們報仇!」

「一個不留!」

‧‧‧‧‧‧

「你們有完沒完?一個個整天喊打喊殺的!我問問你們,有哪一個的家裡沒有兄弟姐妹犧牲在戰場上的?

吳建,你兩個哥哥都是去年在緬甸圍剿克倫邦叛匪的時候犧牲的吧?你現在已經是家裡一根獨苗了,還整天跳上跳下打打殺殺的,你死了倒是棺材裡一裝一埋方便了,你想過你父母以後怎麼辦嗎?」

騎兵團3營營長董寧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吳建不以為然:「不就是死麼?你問問在座的同志,誰家家裡沒有父輩和兄弟姐妹死在戰場上的?再者打了多少年仗了多少普普通通的兄弟都戰死海外埋骨他鄉了,你怎麼就不『拎的清』了?」

「對!穿上這身軍裝以後這條命早就不歸自己了。死麼?腦袋掉了碗大的疤,爹媽有皇上跟老百姓養著,二十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就這麼簡單的一回事還費什麼話?」有那麼二三個愣頭青嚎叫起來。

「我就想不通了,咱們部隊裡什麼時候出來的那麼一些個整天一聽說打仗比小女人還膽小怕事的廢物?扛槍打仗替皇上效力反倒是怕起死來。

要是這種廢物的話我勸他還是脫了這身皮,背上鋪蓋回家躺著吃去,我是不想和這等沒用的垃圾在一口鍋裡吃飯。」

東非派遣軍的司令聶志誠面無表情地拄著軍刀審視著這些個青皮後生的罵戰,其實打心底裡來說,他是支持動武的提議的,可是他現在卻不能公開站出來表態——

這群一腦袋狂熱的青年軍官忠君愛國之意固然可嘉,但是像這樣「踢開中央打仗」的風氣卻是絕對不能慣的——一旦搞出來一夥驕橫跋扈誰也管不住的軍官來那可就是實實在在的裡外不是人了。

何況在少壯派軍官和中央的迂腐官僚之間搞平衡更是一件兩頭不討好的事。

於是在這些傢伙們罵不動了以後將目光投向他時淡淡的說了一句:「這個問題還是應該和中央協商才是。」

見他這番態度後兩派軍官都很失望,於是散會後眾人都怏怏離去。

而王輝則像是做賊一樣的跑回了自己的府邸,叫上湘湘的侍女小荷一起前往葬儀社。

「小姐‧‧‧‧‧‧」在看到湘湘冰涼蒼白的裸體後,小荷的眼淚嘩地就奪目而出。

而王輝的眼圈也是紅紅的,臉上也是一副發灰的顏色。

儘管他盡量忍住不要哭出來,但是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實在是不能掩飾的。

看到這番情景的柳欣心裡也不由得略略有些顫動。

「王將軍,許姑娘,人死不能復生,況且現在陳小姐的遺體尚未沐浴更衣,此事還需要許姑娘協助,還請二位節哀。」

小荷用手帕抹了抹淚水:「嗯,我一定竭盡全力。」

王輝很知趣的退下了,柳欣取來一件白色的罩衣替小荷穿上:「好了,我們開始吧。」

葬儀社的解剖室裡安靜的出奇,只有時而作響的水聲,小荷與柳欣戴著手套,輕柔舒緩地拭擦著湘湘的每一寸肌膚,讓晶瑩的水珠貼滿了女孩絕美的身體。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些水珠裡面,有多少是小荷偷偷滴落的淚水。

沐浴畢,兩人拭乾湘湘身上的水跡,小荷捋了捋頭髮,開始為自己的主人更衣梳妝。

細密的黑髮一部分被精心的打成卷挽在腦後,用絹花和蝴蝶結仔細的裝飾起來,另一部分則齊整地覆在額前和肩頭。

臉上被薄薄的撲了一層粉後又恢復了骨瓷一樣細膩的潔白,兩朵淡淡的紅暈像林蔭下的陽光般灑落在她的面頰上。

皴裂的嘴唇也被亮粉色的唇膏滋潤的,秀氣的柳眉和濃密的睫毛也被修飾的整整齊齊。

天鵝般的頸項上和手臂抹著芬芳撲鼻的橙花和佛手柑的香精油。

一襲鏤刻著纖細繁複鳶尾花紋飾與蕾絲邊的低領緊身短袖胸衣非常合體的包裹著她窈窕的身姿。

拆去了裙撐的荷葉邊粉色大擺裙垂到地上,絲綢閃耀的光澤和精美的珠花讓人不由的一陣目炫,精緻的小手戴著一對白手套緊緊扣著疊放在腹部,雪嫩的纖足裹著白襪和壽鞋緊緊並在一起,呈現出一個優雅的弧度。

梳妝完後,累得滿頭汗珠的小荷摘下身上的罩衣抹了抹眼睛抽噎了:「小姐,妳好漂亮‧‧‧‧‧‧」
柳欣摘下眼鏡丟在一邊的桌子上:「好了許姑娘,趕快幫陳小姐入殮吧,聽王將軍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就要把她的靈柩運回國內呢。」

兩人把湘湘的遺體抬上手推車,這時一副沉重堅固的鉛質棺材已經在隔壁房間備好了。

從外表來看這幅棺木著實是寒酸的緊,沒有雕花,沒有紋飾,幾乎就是一個規整到不能再規整的長方體。

她們合力將棺蓋打開,裡面的棺飾也還算精美:深綠色帶著細緻褶皺的天鵝絨,倒是很搭配湘湘一身淡粉色的衣著,讓小荷不由得想到了幾年前和小姐在印度遊玩時看到的恆河蓮花。

遺體被置入棺中,柳欣把棺飾中的褶皺整理好,又差小荷叫來了王輝。

在看見自己愛人棺中粉彩瓷般遺世獨立的嬌媚容顏後心中不由得五味雜陳:是的,像每一個男人一樣看到自己愛人的逝去都會感到心碎,但是在看到她如此美麗動人後又感到了些許欣慰——

在自己和她訂婚後她幾乎就一直忙於工作,幾乎就沒有好好休息打扮過,在自己最後一次看到活著的她時她已經非常的憔悴了,讓自己感到心疼不已。

但現在,她卻是天使一般的超凡脫俗。

王輝摘下白手套,用不停顫抖的手輕輕的摸了一摸湘湘的粉臉,在猶豫了好一會後,他問柳欣要來了一架照相機,用膠片記錄下了愛人最後的美麗容顏。

幾名助手趕過來,將那沉重的棺蓋抬起蓋好,用熔化的鉛水封死了棺蓋,然後把棺木抬離了葬儀社的院子,笨拙的裝上一輛頗為氣派的四輪馬車。

王輝和小荷也騎上馬,緊跟著馬車一路向港口趕去。

這座港口城市與其說是「城市」,倒不如說這城市是港口的附屬物更恰當一點——整個城市還沒有港區的一半大,在有些地段甚至一眼就能從城郊看到港口。

儘管這個海外省人口只有可憐兮兮的四五萬而且土地也沒有得到什麼充分開墾,但是由於是交通樞紐和中轉站的緣故來往此地的各國商船卻是個讓人震驚的存在——

這裡的城市規模雖遠不如上海,新加坡,孟買等城市,但港口吞吐量卻毫不遜色,印度的黃麻與硝石,埃及的棉布,贊比亞的銅,南非的黃金,阿根廷的小麥和皮革‧‧‧‧‧‧

幾乎應有盡有,於是在這個城市中奇葩的一幕出現了:整座城中用於存放貨物的堆棧甚至比居民區還要大,以至於被有些中央來員認為是極度愚蠢城市規劃的結果。

既然是重要港口,那折返回國的船自然也是不會少的,很快王輝他們就找到了一條返回國內的雜貨輪並談妥了一幹事宜,托他們將湘湘的靈柩接運回國,只是王輝由於軍職在身之故,就由小荷來一路伴隨了。

此時的小荷穿的一身深紫色的裙裝,戴著綴有黑紗的寬沿帽子神色漠然的跟著抬棺的搬運工上了船。

王輝立在馬背上,目送著貨船離去。

「別了,吾愛‧‧‧‧‧‧」淚水止不住地從他的眼角滾落下來,在他的軍服前襟上浸染出片片水漬,那顆也還算粗獷堅毅的頭顱也默默地垂下。

遠方的海面上碧波翻湧,船流如梭,蒸汽機的煙柱畫著弧線飄散在空中,一片繁榮的景象,但是王輝卻是覺得猶如整個世界都行將毀滅一般的黑暗。

站在甲板上的小荷緊緊抓著自己的帽子,對著大海痛苦的嘔吐著,原本她是從不暈船的,但現在,她卻是幾乎要將五臟六腑全都吐出來,看得甲板上的其他水手私下嬉笑起來:這下人怎麼比小姐還金貴?這都吐的慘不忍睹的。

在一路漂泊了兩個月,貨船抵達上海港後,小荷費了很大的勁才將自己主人的靈柩轉運上了一條沿長江西去的貨船,又是從湘江朔源而上十幾天的旅途勞頓後,終於抵達了在長沙的家中。

當地政府在聽聞此事後也不敢怠慢,派了十幾名士兵來沿路護送。

在陳湘犧牲的第二天,陳秋樺將軍就接到了從東非派遣軍的前線指揮部發來的電報聞知了自己愛女的死訊。

在警衛員將電文遞到他手中後,這個被皇帝稱讚為「永遠進攻」的硬漢居然眼淚直接就掉了出來,把周圍的人嚇了個半死。

可是這位將軍在抹了一把後卻很快神色恢復了正常狀態,然後平和地告訴警衛員回電讓湘湘的侍女小荷趕快帶著自己女兒的棺木回國——

對於每一個帝國男性貴族而言,接受自己的女兒,妻子,母親和姐妹的早逝是一件如同服兵役一樣的必由之事,上到皇帝下到那種混吃等死的末等爵位都毫不例外,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不過儘管如此,喪女之痛依然是摧心裂肺的。

靈柩運到的那天下著小雨,陳家更是籠罩在一片灰暗死寂中,陳將軍也換上一身黑制服,帶著幾名僕傭和小兒子陳鋒等待在家門口。

在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後,搭載著靈柩的馬車就在一小隊士兵保護下趕到了。

一身淡藍色齊胸襦裙,上罩淡綠色褙子的小荷從馬車上快步走下來,跪在陳將軍的面前泣不成聲:「老爺,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小姐‧‧‧‧‧‧都是我不好‧‧‧‧‧‧我‧‧‧‧‧‧」

陳秋樺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溢滿了淚水,但他還是躬身扶起了小荷,像是父親一樣安慰著她:「沒事了好孩子‧‧‧‧‧‧湘湘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你並無什麼不稱職之處‧‧‧‧‧‧也不要太傷心了,人生如朝露,終有消散之日‧‧‧‧‧‧她是個優秀的戰士,為帝國血沃沙場是分內之事‧‧‧‧‧‧」

說著說著這位將軍也不由得哽咽起來。

僕人們也自覺不自覺的開始抹淚,倒是湘湘的弟弟陳鋒一直保持著勉強鎮定的表情,但是蒼白的臉色和浮腫的眼圈卻是不能騙人的。

幾名士兵把槍背到背上,然後費力地將靈柩從那輛高大的四輪馬車上半拖半抬的弄下來,在靈柩搬進陳家後將軍向這幾名士兵敬了一禮:「謝謝‧‧‧‧‧‧」

帶隊的上士回禮道:「將軍閣下,這是我們都無法迴避的事情,每個人都有痛苦的回憶,我們所能做的也就是勇敢地面對和接受‧‧‧‧‧‧

生命週而復始,勇士長眠以終,難道不是嗎?或許‧‧‧‧‧‧陳小姐她希望的是父親能夠看到自己最美的笑容‧‧‧‧‧‧」

陳秋樺沒說什麼,之後像是沒聽見一樣的把頭轉了過去,上士很神秘的笑了一下,也轉身帶著其他士兵走了。

接著他招呼其他僕傭進屋來,將湘湘的靈柩搬入她的臥室,而剛才一言不發的陳鋒則將小荷攬在懷中不住地安慰著她——

小荷與名義上說是是湘湘的侍女,但實際上卻是如同她的妹妹一般的角色,而自小失去母親的陳鋒更是視她為自己最親的人。

一會後。

在臥室的外間裡小荷指揮僕人們費力地拆開了封裝棺材的鉛封,又努力挪開了那看上去有些堅不可摧的棺蓋,霎時間整個房間裡充滿了流光溢彩的奢華氣息。

一身華服的湘湘像是蜷縮在繭中的蝴蝶樣平靜而略顯僵硬地安臥著,她的雙手緊緊扣在一起,粉撲撲的臉頰依然泛著鮮活的光澤!

落葉般的褐色眼瞼溫柔的覆蓋著她曾經眼波流轉的杏仁大眼,玫瑰花瓣樣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沁出幾縷淡然的笑意,色彩素雅的殮衣緊裹著她婀娜的蠻腰,一雙美足套著絲鞋繃得筆直,頸間和腕上金飾的大塊綠寶石閃動著炫目的光輝。

兩個老年女僕將遺體從那層疊的墨綠色天鵝絨中抬出置放在女孩生前小憩的床榻上,小荷攏了攏衣袖,接著斥退僕人開始替主人脫衣。

雖然做過了防腐處理,但是畢竟不比活人,湘湘的肢體還是顯得頗為僵硬,在好一番折騰後小荷只能是改用了破壞性的手段撕開了湘湘的緊身胸衣與大擺裙,露出了她被一層米黃色絹帛緊緊包裹的玉體和穿著白色長襪的光潔美腿。

小荷愣了一愣後,又拿起一邊的剪刀開始剝離自己主人身上最後的遮羞物。

這時,湘湘的遺體又一次毫無遮掩地暴露了出來。

小荷盡量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開始再一次的替湘湘淨身。

清脆的水聲在臥室裡迴盪,帶著玫瑰花香的肥皂沫濡濕了女孩的肌膚,雪白的泡沫映著光潤的玉體顯得別有一番風情。

在精心的拭去主人身體上的灰塵,卸去了她的妝容後,小荷又費力地將湘湘被打成卷的一頭長髮細心地拉直,使她又還原成一個青春少女的形象。

小荷又一次為主人的全身肌膚塗抹上了薄薄的一層芳香油後,從那裝飾華貴的衣櫥裡面取出了兩套單色緞中衣坐到床沿上。

扶起湘湘的上半身倚在自己肩頭,拉起她的一隻纖纖玉手將中衣的袖子套上她的肩臂,又如法炮製地替她穿好另一隻袖子,接著小荷整理好這件精製內衣的衣襟,又將中裙繫好。

在兩件中衣都套好後,小荷轉到隔壁的更衣室,從一個裝飾華貴的荔枝木箱中取出了一套白底黑藍色信期繡紋樣的厚重繞襟大袖深衣——湘湘在成人禮時做的一套禮服,她總共穿過不到十次,今天,也正是這一身華服伴她安眠地下。

小荷召來了幾名女傭把湘湘的身體扶直,任她的臻首和長髮無力地垂下,而後將那華貴的曲裾披在她身上,又一點點的穿好,最後湘湘在協助下把腰帶仔細地繫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穿好衣服後,女傭們又將湘湘的遺體放倒平躺下來,在她的頭下面墊上兩個木質的枕頭,小荷將鬆動的袖口重新紮緊了一下。

接著她在湘湘的頭上抓起一大撮頭髮,在頭髮中間捲了幾圈,然後用夾子別在後面,又一番如法炮製後她的頭上就出現了兩個可愛的「貓耳」,緊接著小荷把主人頰側的長髮別在腦後,又將湘湘的齊劉海捲得飽滿。

最後將琺琅花和髮簪別在她的頭上。

小荷略有些得意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然後取來了化妝盒開始再一次的打理自己主人的妝容。

乳白色的粉底在女孩的鵝蛋臉上均勻地敷開,弦月般的纖秀黛眉比以往更加舒展,飽滿的額頭配上呆萌的劉海顯得十分清純可人,細刷樣濃密的睫毛更是撩人不已!

塗了棕色眼影的單薄眼瞼輕輕的合在一起彷彿能看到她微翻的眼白,小巧精緻的鼻子又讓她平添了幾分俏皮,緊抿在一起的薄薄朱唇像是櫻桃樣的美麗亮澤。

兩片紅暈則朝霞一樣的浮在她的雙頰上,天鵝一樣纖細的脖頸搭配著白色的裡衣更顯的修長流美。

湘湘的最後一縷秀髮被細心地攏好,用鑲著玳瑁的珠釵綰入腦後,一對紋飾繁複的銀質手鐲也經由她那雙蔻丹素手戴上她的皓腕。

而她嬌小耳珠上也佩上了海水珍珠的金質耳墜,最後,小荷與其他女僕細細的修整了湘湘那對無瑕的雙腳,替她的趾甲上塗抹了一層淺紅色指甲油。

一雙木屐被套上她的雪白纖足,精美的淺黃色蜀錦臥榻上被鋪滿了錦葵和迷迭香,女僕們動作和緩的抬起湘湘將她安置在這色彩妍麗的靈床上。

她的那雙蔻丹素手握著她的兵籍牌和家族徽章,絕美的黑髮華服被理得整整齊齊平順地鋪展在榻上,靜謐,安詳,恍若不屬於這個塵世所有。

小荷解開自己的袖口,輕輕捏開湘湘的小嘴,將一枚玉蟬塞進她的口中。

小殮畢,陳將軍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此時的目光已經恢復如常——

儘管還是有陣陣的暈眩感衝擊著他的大腦和眼睛,在走到靈床前後他解掉佩劍,蹲下身來注視著自己的愛女,就像多年以前自己深夜回家時看到她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幸福地甜睡一樣。

這時候陳鋒也站在了床前,他在木然許久以後開口問父親:「姐姐她‧‧‧‧‧‧好漂亮啊,像是以前‧‧‧‧‧‧」

陳將軍沒有說什麼,只是慢慢地站起來,又抓起劍走出屋去,開始向小荷與其他僕人囑咐葬禮事宜,而後竟然帶著警衛和勤務兵騎著馬離開了家。

「爸怎麼可以這樣?」陳鋒非常不滿,以至於感到憤怒了。

但是包括小荷在內,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一直習慣性的中二導致了人們都普遍的厭倦他那沒完沒了的牢騷。

這個沒有月光的夜晚長沙又下起了大雨,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迷離的迷濛境界中。

在搖曳的燭光下湘湘的遺容顯得更加風情萬種,全身戎裝馬靴亮的陳鋒像是十年後在馬來亞跪在自己愛人面前時那樣倒伏在姐姐的身邊,小荷則跪坐在地面上,後背倚著主人的靈床如泥塑木雕一般靜靜坐著。

第二天便是正式的葬禮了,雖然陳家的人丁一向不甚興旺,但是人際關係網卻是要比起許多的世家大族來毫不遜色,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們幾乎像是後世超級市場大減價般的情形,這時女孩的身上已經被層層疊疊的覆蓋了許多的鮮花。

唯一不和諧的就是一多半的男人們在看到湘湘甜美安睡的清純姿容時自己的胯間之物產生了頗不體面的那麼些個生理反應,不少人連忙快步走開意圖遮掩,不少人後來還截留了許多湘湘的遺體照來作為緩解生理亢奮之用,這是後話。

瞻仰的過程持續了近六七天才告一段落,第八天中午,一副古樸,沉重的箱型棺木被運抵了陳家。

這是用堅固的柚木和荔枝木層層打造而成的,極富先秦特色的紅黑二色漆繪顯得十分大氣典雅,尊貴非凡。

幾個僕役半推半撬地打開了這沉重緊實的棺蓋,而後將湘湘的遺體連同她身下靈床的墊子一併輕輕抬起,而後一點點放入棺中。

這棺木從外表來看是頗有古風的玩意,可是內部卻是實打實的西方范——層疊的紫色綢子。

「現在這些人真是‧‧‧‧‧‧什麼破JB設計‧‧‧‧‧‧」某個僕役偷偷嘀咕著道。

然後便是運往墓地安葬了,僕人把棺蓋虛掩好,將棺木搭載到馬車上,並將之固定好。

兩小時後,城郊森林的角落,一處幽深的墓穴已經準備完畢了,陳將軍和陳鋒佇立在棺邊,最後一次打量著湘湘的容顏。

她靜靜地躺在那紫色和淺黃色,還有無數鮮花的包裹中,一雙美目已輕輕閉上,白皙的臉頰依然富有生命的光澤,她的身下散發出的是檸檬和留蘭香的氣息,香味自棺中緩緩溢出‧‧‧‧‧‧

終於要蓋棺了,僕人們抬起棺蓋,像推抽屜一樣的蓋好,而後用膠泥將之徹底封死,看到這眾人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在她的棺木緩緩降入地下,然後一點點堆土成墳後,她的葬禮也終於落下了帷幕。

誠然,湘湘的生命是短暫而淒美的,但是她的勇氣卻是在之後的許多年裡鼓舞了無數前往海外征戰的帝國士兵。

在她犧牲半年後皇帝和總參謀部追授了她卓異戰功勳章和帝國榮譽勳章,在二十年後又授予了她帝國英雄稱號,又後來她家族的後人將她的遺體遷葬到了首都的帝國英烈公墓。

不得不說柳欣的防腐技術著實不錯,在六十年後再次開棺時她的遺體依然猶如生前般嬌媚清純,只是她的一身華服發黃變脆顯得朽破了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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