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幽暗的燈光下，Angie對著鏡子發著呆。

兩行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滾落，她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撫摸著鏡子裡面女孩的臉龐，但是怎麼也擦不掉那晶瑩的淚珠。

曾幾何時，鏡子裡面的女孩有著兩個可愛的酒窩。

曾幾何時，鏡子裡面的女孩有著一臉天真的笑容。

曾幾何時，鏡子裡面的女孩有著一個依靠的肩膀。

曾幾何時，鏡子裡面，有兩個身影……

淚水仍然沒停下，滴在嘴角，鹹鹹的。

Angie已經不願意去數這是第幾個自己孤身而過的夜晚，也不願意問，她和J的感情是不是已經走到盡頭。

她在內心仍然堅信J是愛著自己的，但是這並不能夠成為她獨守空房的安慰。

J是那麼的優秀，身邊從來不缺少女孩子的圍繞，他對自己又能夠守護多久呢？

如果這份感情不可避免的要成為一份回憶，那麼時間能抹去自己臉上的淚痕嗎？

能抹去，鏡子裡面，那個女孩的淚痕嗎？

Angie連晚飯都沒有吃，已經深夜，她卻並沒有感到飢餓或者疲憊，可能因為心理上的睏倦已經完全的籠罩了她，使得身體的感覺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吧。

她一直對著那個鏡子，那是一個很大的落地鏡，J以前經常會在鏡子前面從背後摟著她，伏下頭，親吻她的脖子，把她逗的癢癢的。

而現在，Angie一個人站在這裡，只有鏡子中的自己，能夠勉強陪伴。

她知道J的工作很忙，知道J也還是會關心自己，盡可能的照顧自己，但是她沒有辦法接受的是一種逐漸死去的美好，一個慢慢丟失的過往，一組緩緩褪色的畫面。

她沒有辦法接受的是，即使知道J已經有了愛人，但是仍然在他身邊飛舞的鶯鶯燕燕。

沒有辦法接受的是自己無論怎麼抓，都沒有辦法將J牢牢抓在自己手心，她覺得自己被無數的鎖鏈捆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J越走越遠，而她也被迫的越走越遠，一如鏡子中隨著自己後退而後退的姑娘……

被困在這樣一個牢籠中，一定很難受，她摸著鏡子中女孩的頭髮，默默的想著……

「妳也一定，很想掙脫吧……」

＊＊＊

遙遠的城市中，一個巨大的寫字樓橫在夜空當中，如同一尊降世的神祇，俯視著還在為了生活忙碌的芸芸眾生。

那個神祇的眼鏡是明亮的，透過燈光，能夠看到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正在電腦前努力的工作著。

J並不是一個工作狂，但是他也不會拒絕工作，喜歡挑戰的性格讓他不斷的徜徉在陌生的城市裡，在一個有一個任務中找尋自己的價值。

而哪怕是他最忙碌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忘記，在故鄉的家裡，一個他深愛的女孩，正在等待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歸來。

「這一次出差又很久了啊……」

一個煙圈吐出，夾雜的低沉的自言自語。

J暫時放下了手裡的工作，將椅子拉到床邊，看著外面漆黑的天空，似乎想一直看穿時空，看到Angie那柔弱的背影。

「要給小丫頭準備個什麼禮物呢……」

＊＊＊

一滴淚水滴到了Angie光著的小腳丫上，冷冷的，還有點痛。

一種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痛。

就像一顆子彈，打在鏡子上所激起的散射裂痕。

而那裂痕一旦出現……鏡子，便也照射不出真實的自己了吧……

「我是誰呢……」Angie問著鏡子裡的人。

「我還是我嗎……他……還是他嗎？

如果那些日子已經遠去，那我為什麼還要重複看著從前的日記？

如果那些背影已經不再真實，那我為什麼還要苦苦拉住那虛幻的腳步？

如果他已經不能給我我想要的愛情，那我為什麼還要假裝自己仍然在用心的守護？

如果如果我已經不再是我，那我為什麼還要替別人活著她的生命呢……」

Angie痛苦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的傷悲，J明明還在深深的愛著自己，但是一種對未來莫明的恐懼總是讓她陷入一些迷離的幻想中……

＊＊＊

J面對著無邊的夜晚，看著天上的雲彩正在努力的遮住月光，希望黑暗瀰漫在它腳下的土地。

「小丫頭一定很想我吧……等下應該給她打個電話。」

J又點燃了一根煙，希望驅散身心的疲憊。

他知道最近Angie的情緒不是很穩定，他也曾暗中問過一些醫生，得到的答案是，自己的女人有著輕度的抑鬱症。

J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Angie在他的面前永遠都是那麼的純真可愛，無憂無慮，他並不相信這樣一個飛翔在他身邊的小天使會有著心理上的隱疾。

不過J也知道，自己時常出差必定會讓Angie心中鬱悶的，於是在能夠陪在她身邊的日子裡，他總是盡量滿足女孩所有的願望，出去工作的時候，也會一直想著為女孩帶一些紀念品。

＊＊＊

鏡子裡的女孩很美，她將秀髮梳理到頸後，露出了自己性感的脖子，脖子的下端，兩根纖細的鎖骨向兩側蔓延，抵住了女孩嬌柔的肩膀。

Angie緩緩將睡衣的帶子解開，雪白的衣服向兩側退去，露出了中間的縫隙中，隱約可見的一抹酥胸和一截乳溝。

順著光滑的小腹，向下望去，鏡子裡，女孩的陰部是那麼的神秘，迷人。

「他有多久沒有來過這裡了呢……」

Angie自顧自的想著。

「他是不是有別的去處了呢……會比我的好嗎……他喜歡嗎……」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一直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的時候她也明白這完全就是捕風捉影，但是就是忍不住，會想到如果J不在身邊，他會幹什麼，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嗎？

他們會很開心的嬉笑，聊天嗎，會一起吃飯，看電影，甚至……睡覺嗎……

這些想法有的時候讓Angie覺得可笑，有的時候又會逼得她發瘋。

Angie是不會主動去問J的，她不想表現的想一個小怨婦一樣，而且J確實對自己很好，每一次即便出差，也不會忘記給自己準備小小的驚喜。
然而，在Angie想到那些負面的事情的時候，這些，又變成了J出軌的佐證，變成了為了掩飾他對自己愧疚的手段。

＊＊＊

J拿起了電話，微笑著要撥通Angie的號碼，而就在這時，後面傳來的同事的聲音。

「J，剛才的那個統計已經出來了，頭讓我們再做一次分析，明天客戶要來了，我們還要準備一個展示才行。」

「知道啦，正要給我老婆打電話呢……煩死了……來了來了………」

J放下了手機，跟著同事去了會議室……

＊＊＊

「J，我好想你……」

「J，你在忙嗎？？？」

「J，我好想你能陪陪我……」

Angie的短信並沒有得到J的回應，她的眼淚又忍不住了，沒有緣由的，便流了出來，掛在她尖尖的小下巴上，癢癢的……

鏡子裡的女孩看著她，可憐、同情、憤怒……

她擦擦眼淚，拿起手機想看看有沒有短信，可是沒有。

「J，你在幹什麼啊……」

此時的J正在會議室和同事激烈的討論著，不知道自己的手機在隔壁正在努力地傳遞著愛人的消息。

「J……」

「J你回來吧……我實在受不了你不在我身邊了……」

Angie哭的已經有點恍惚了……

她覺得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的那一顆心正在漸漸荒蕪……

沒有J的消息，她是在無法忍受黑夜中，一個人守在空閨的孤獨……

Angie漸漸脫下了自己的睡袍，「唰」的一聲，白色的睡袍如同幕布一樣被撕開，露出了一個完美的胴體，開始了一個新的舞台劇……

「J，我想你想的要死了……」

Angie撫摸著J用過的東西，他的牙刷，他的潔面乳，他的剃鬚刀……

Angie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只知道J沒有回答她的呼喊，她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覺得心靈已經徹底的空了，她不知道用什麼來填補……

也許…

鮮血，可以吧……

她從沒有想過要死，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當然，那些路，要挽著自己愛人的手臂，才能走的有價值。

Angie輕輕地卸下了剃鬚刀的刀片，捏在手裡，自己的看著，她沒有絲毫的恐懼，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的偏離本來的人生路，走向了另一個方向，一個沒有陽光的方向。

「J，來救救我吧……」

發完了這一條信息，Angie輕輕抬起自己的左腿，邁進了已經裝滿了溫水的浴缸中，她回頭，最後看了一樣鏡子裡的女孩，笑了。

溫暖的水包圍著她的軀體，歡快的奔跑著，逐漸湧了上來，將她緊緊的包裹，不留一點縫隙。

「如果J也能這樣，該多好啊……可惜我沒有辦法把他留在身邊……好難受啊……好想掙脫……我不要活在鏡子裡，跟著別人的步調，看著別人的劇本....好想掙脫....」

Angie本來就已經因為沒有吃飯而很虛弱了，此時泡在溫暖的水中，更是讓她幾乎虛脫，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這樣……

也許是一種無聲的控訴…

也許是一種快意的報復…

也許是想讓J永遠沒有辦法忘記自己，讓自己永遠陪伴在他身邊……

她看著自己的左手拿著刀片，輕輕在右手腕上滑過，她靜靜的看著，彷彿根本不是自己的手，彷彿她只是鏡子裡的一個看客……

＊＊＊

J突然覺得胸口一緊，他並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是太累了，打算等下出去泡杯咖啡喝。

＊＊＊

一條細細的線出現在Angie的手腕上，她感覺那裡有點刺痛，就像冬天用手握在冰上的感覺，又有一點癢，好像夏天融化的雪糕流在了手背。
一滴鮮血終於雀躍的跳了出來，緊跟著是它漫無邊際的同伴。

Angie突然覺得自己一陣疲憊，她將左手的刀片丟到了地上，放鬆身體，讓右手自然垂落在浴缸裡面……

那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好像所有的壓抑一瞬間通過一個小小的傷口被釋放了，所有的記憶都隨之而去，Angie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忘記了……

在那個充滿陽光的甜蜜下午，和J的邂逅，忘記了一起牽著手走在校園的點點滴滴，忘記了痛苦，忘記了一切。

Angie的鮮血本來是自己噴湧出來的，瀰漫在39度的水中，和自己的主人一樣享受著從未有過的自由，而後來則是浴缸中的水主動邀請著它們出來一起玩耍，大量的鮮血流出，使得Angie的體內嚴重缺氧。

她覺得自己有點睏了……

打了個哈欠，J給自己泡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他拿起了手機，看到了Angie前面發出的那些信息。

「哎呀……小丫頭這下一定不開心了……」J自嘲道，趕緊給Angie發了回去。

「親愛的，我也好想妳，前面我在忙，沒有看到，我愛妳，小傻瓜不要怕，等我回去好好疼妳，傻孩子要早點睡哦…」

心跳的聲音好大……Angie從來沒有這麼真切的感受過，如同對自己正在失去的生命力的憤慨，咚咚咚的震透著她的耳膜。

「原來我的心如此有力……但是為什麼我覺得它已經形同枯槁了呢……」

「叮！」

短信的聲音將Angie拉回了現實。

「啊……那一定是J…他回我了…我好想看看…但是…好睏啊……J，你等著我哦……我很快就能看到了……」

Angie覺得自己的雙眼已經不能控制了，它們重重的關上，遮蔽了世界的一切光線，黑暗，有的時候，就是如此簡單。

「沒有反應，應該是睡了吧，我也該繼續工作了……」J看著手機，想著。

Angie的身體已經癱軟，浴缸的水也已經完全被染紅，隨著Angie的小腦袋，洋溢著笑意，向下劃入鮮紅的水中，最後一場戲，完美落幕。

「晚安，我愛妳……」J的短信又一次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手機的燈光將屋子裡面照亮了一瞬，而下一個瞬間，一些回歸寧靜。

熄了燈，鏡子裡的自己，還是自己嗎？

＊＊＊

刺眼的光線讓人感覺睜不開眼睛。

「這是……在醫院裡嗎………」

「啊！！！醒了醒了！！！」護士的叫聲顯得很吵。

回憶漸漸融進了自己的腦海。

「夜晚，鏡子，鮮紅的水，赤裸的屍體……」

「啊啊啊啊啊！！！！！！！」

J大叫一聲，從床上驚起，他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手裡的鮮花灑落在浴室的地上，膝蓋重重跪下也並沒有感覺疼痛，無論多少眼淚都沒有辦法稀釋浴缸裡滿滿的血水，微笑的天使已經定格在昨天的夜晚。

「J，來救救我吧……」

＊＊＊

「你已經暈了2天了……」

醫生解釋道：「還好你的喊聲驚動了鄰居。」

J漠然的看著前方。沒有一絲表情。

「上天，你是在懲罰我嗎……那請你衝著我來啊！！！！！！！！！！」

J不甘的怒吼又一次響起……

醫生安慰了幾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沒有人進來，人們知道，這個時候還是先讓他自己冷靜一下比較好。

「什麼，你說那個老婆自殺的病人不見了？」值班的護士長一下子站了起來……

＊＊＊

在十幾公里外的一片墳地裡，J默默的跪在一座新的墓碑前面，看著愛人的照片，她生前喜歡的水果，鮮花，J除了緊緊握住拳頭，什麼都做不了。

夜晚的墳地一片漆黑，但是他卻好像看到了一片光亮，看到了很多人抬著一口棺材，看到了Angie的父母在相互扶持著，大聲地哭著，看到了一個牧師在念悼詞，看到了人們在棺材的上面逐漸加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土……

「蒼天啊……你真的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嗎！」

J好恨……他在Angie生前沒有好好陪她，甚至連死後，都沒能夠送她最後一程。

「這是命中老天注定嗎……那我就要逆天改命！！！」

J咬了咬牙。站了起來，向墳地外面走去……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把鐵鍬……

J顫抖的，將棺蓋掀開，透過月光，他又一次看到了愛人清秀的臉龐，一如每一次，熟睡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沒有任何的避諱，他跳了下去，棺材的空間很大，J跪在Angie的屍體旁將她的頭輕輕扶起，一陣微風吹過，Angie的睫毛動了動，彷彿馬上就要張開自己的眼睛俏皮的衝著J笑笑……

J忍住無盡的傷悲，低下頭，將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那一吻，吻得時光飛逝，吻得眨眼千年。

J站起身來，看著Angie那美麗的脖子，纖纖的手臂，性感的腳丫，他的目光彷彿將Angie屍體上穿的所有衣服盡數剝去，只留下了那個最初的她，那個本真的愛人……

Angie如今只能靜靜地躺在這裡，不過好在，她不再孤單……

鏡子裡的女孩，回報了一個甜蜜的微笑……

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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