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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

第七章:困獸

作者:jerry79

雨晴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玄天宗的紅蓮聖女,更沒想到連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就稀里糊塗的交上了手。

隨著那道看似溫柔卻暗藏殺機的白光照在她身上,周圍的空氣漸漸凝結,凜冽的山風也驟然而止,山頂上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然而這只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片刻之後天地元氣就劇烈的翻滾起來,變成了怒濤洶湧的大海,雨晴就如汪洋中的一葉孤舟,一次次被拋上浪尖,又墜入谷底,卻無力反抗,只能任由擺佈。

突然她覺得腿上一軟,腳下的岩石彷彿變成了泥潭,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拉扯著她陷了下去,而她的身體則在一瞬間重了數倍,雙腿頓時承受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發出一聲不甘心的怒吼,掙扎著站起,然而在那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變換無端的力量牽引下,任何動作都變得艱難無比,她的身子搖搖晃晃,東倒西歪,如同一個醉漢,只勉強支持了片刻,就再次跪倒在地上。

看著她狼狽的模樣,紅蓮只是搖了搖頭,黃金面具下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她緩步走下法壇,一直緊抿的朱唇輕啟,淡淡的聲音如同一縷清風飄過:「一隻螻蟻也妄想挑戰神的權威,真是愚蠢。我是女神在人間的行走,妳一介凡人見了我卻不跪,就是對九天龍神的不敬,妳可知罪?」

雨晴跪在地上聽她教訓自己,氣得七竅生煙卻無可奈何。

要知各種大威力的魂術幻陣都是靠調動天地元氣攻敵,不論是術師,控劍師,還是武鬥者,魂術師之間的戰鬥本質就是看誰能更快更多的控制周圍的天地元氣,在這一點上擁有掌控神力的紅蓮佔盡了優勢。

剛才她舉手抬足間就掌控了十餘丈之內的元氣流動,速度之快,控制之精,令人匪夷所思,雨晴在她面前就如同三歲孩童,毫無還手之力。

紅蓮見她低頭不語,又問道:「妳到底是什麼人?到大梁有何目的?」

雨晴仍是不說話,心中卻迅速盤算著該如何逃脫。

就在這時,一個冷若寒冰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妳到大梁假扮公主瞞天過海,妳真以為能瞞得了天下人嗎! 我問妳,從麒麟城來的銀瓶公主到哪裡去了?」

雨晴心裡咯登一下,忙轉頭望去,只見人群中不知何時站起兩個人,和紅蓮一起程品字形將她圍在當中。

其中一人是個四十歲左右卻淡雅如水的女子,手裡倒提一把巨刃,應該就是常安口中的月樺長老。

另一人正是剛才說話的男子,三十多歲,眉目清俊,卻不知道是誰。

雨晴突然想起了一人,脫口而出道:「你是葉蘇文?」

那人正是葉蘇文,他沒想到雨晴認得自己,先是一愣,隨後厲聲問道:「妳既然認得我,想必知道我找妳是為了何事。我兩個妹妹青蓉、青棉現在何處?」

到了此時雨晴心下已是一片雪亮:「紅蓮聖女和玄天宗兩大長老聯手在天劍山布下圈套,為的就是誘她上鉤。劫殺公主之事就算沒有徹底敗露,也再難隱瞞,今日若是落到這些人手裡,下場恐怕慘不可言。」

葉青蓉斷氣時雙目圓睜、舌頭外凸的淒慘死狀仍然歷歷在目,她再也不敢想下去。

生死攸關之際容不得她再隱藏實力,索性把心一橫,一點藍色光華自胸膛中升起。

葉蘇文仍在厲聲詢問,雨晴卻一句也沒聽見,而是緩緩閉上雙眼,極力感知周圍的元氣變化。

那點藍色光華就像一顆種子在她體內發芽長大,將那道被強加在她道心上的青蓮樊籠生生撐開無數裂痕。

隨著裂痕的擴大,一絲絲洞察之力源源不斷的向外湧出,如觸手般探了出去。

於是四周世界中的顏色一點點褪去,光線也漸漸隱沒,最後只剩下一片無邊的黑暗。

黑暗中一道道白色的絲線散佈在她周圍,而這些絲線的另一端則指向紅蓮所在的位置,那一點耀眼的白光如同黑夜中的燈塔指引著方向。

當雨晴再次睜開眼時,無數星辰開始在她墨色的眸子裡閃動幻滅,藍色的星屑憑空凝聚,繞著她盤旋飛舞,她胸中的那點藍色光華已然變成一顆參天大樹,支持著體內飛速旋轉的氣輪,無窮無盡的星辰之力奔湧而出,在她身周硬生生撐開一片天地。

一聲尖嘯中,星辰之力接連炸開,將那些被紅蓮所掌控的元氣攪得支離破碎。

兩股神力驚天動地的碰撞卻沒有絲毫聲音,只見空氣一陣扭曲,以雨晴為中心如漣漪般擴散出去。

眨眼間山頂上數百名信徒已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地,連哼也沒哼一聲就都七竅流血而亡。

看著那倒了一地的屍體,紅蓮心中悲憤之極,她做夢也沒想到雨晴居然和她一樣也是神眷者,匆忙中只來得及用神力護住周圍的辰月教徒,而那些前來朝見的普通信徒卻都慘死當場。

她雙眼通紅,指著一個直到死還抱著母親大腿的小女孩對雨晴恨恨說道:「這些人都是不會修行的平民百姓,他們哪裡得罪了妳,妳如此濫殺無辜,就不怕女神懲罰嗎!」

雨晴只是冷笑:「這些人是被神力震死的,說到罪過,妳也有一半。」她說完也不願再多廢話,飛身而起,撲向紅蓮。

紅蓮見她來者不善,連忙伸出另一隻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不唸咒不頌法,心念微動間一個法印已然在雙手間形成。

只見那法印形若蓮花,無數蓮瓣向四面緩緩綻開,頓時金光大盛,正是玄天宗諸法中威力極大的萬蓮絕魂大法。

然而這一次她又失算了,雨晴出手的對象並不是她,身形閃動間,她已然閃到一名年紀幼小的辰月教徒身前,一把將她抓住,向紅蓮擲了過來。

紅蓮知道她這一擲中定然藏了暗勁,若是硬接,這少女必然筋斷骨折而亡。

她這兩年一直和這些教徒朝夕相處,早已有了感情,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她送命,只得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收了萬蓮絕魂大法,輕伸雙手,準備用巧勁化解其中的勁力。

就在她的手將要觸到少女身體時突聽葉蘇文大喊:「別碰她,小心九幽冥炎!」

紅蓮心中一驚,只覺熱氣撲面而來,想也不想,連忙收手向後疾躍。

卻見那翩翩少女在一聲悶響中炸的血肉紛飛,一團藍色的火焰升騰而起。

她認得那藍火便是陰毒之極的九幽冥炎,只要沾上一點就會被燒的三魂七魄盡散,剛才若不是葉蘇文提醒,恐怕她已化為飛灰。

她從小生長於名門望族,後來去麒麟城做了聖女,日日在山上苦修,從未經歷過這般不擇手段的生死搏殺,此時一顆芳心怦怦跳個不停,臉色卻蒼白如紙。

雨晴見陰謀被識破,心中大罵葉蘇文,不等紅蓮一口氣喘上來,便縱身而上,手中銀光閃動間已多了一根雪白的法杖。

只見法杖上一道奪目光華驟然升起,彷彿山巔又多了一輪烈日,直激的地上雪花紛飛,形成一道犁溝,凌空向紅蓮擊了過去。

紅蓮見多識廣,一看雨晴出手便知那是天龍門的鎮門之寶『白鳳法杖』。

她知道這件法寶一直在浦何手中,威力極大,因此絲毫不敢大意,伸手掐了個法訣,只見一道墨綠色的光芒從她背後飛出,卻是一把一尺多長薄如蟬翼的小劍。

那劍一飛離她的身體,便如游魚般迎了上去,緊接著就是一陣叮叮噹噹的清脆撞擊聲,也不知和白鳳法杖碰撞了多少次。

雨晴見到紅蓮的控劍手法便猜到她是控劍師,再這樣糾纏下去恐怕難以取勝,索性以命換命,大吼一聲,白鳳法杖掙脫了墨綠小劍的糾纏直奔紅蓮而去。

紅蓮眼見不好,連忙閃躲,卻仍慢了半拍,只聽一聲悶哼,她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一道血線沿著嘴角緩緩淌下,顯然受了些傷。

同時卡啦一聲輕響,一道裂紋出現在金色面具正中,隨後面具斷為兩半,掉在地上,露出了下面那張清理無雙的容顏。

雨晴雖然傷了對方,自己也不好過,那把綠色的小劍再她左大腿外側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一下子將長裙浸透,若不是她在最後時刻及時閃避恐怕已然被穿腹而過。

然而她對自己身上的傷卻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對面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咬著牙惡狠狠的獰笑道:「南宮大小姐,原來妳就是玄天宗的紅蓮聖女,妳騙的我好苦。只是妳在這裡聚集信徒,妖言惑眾,又妄圖刺殺大梁公主,就不怕被誅九族嗎?」

南宮燕見身份被識破,也不驚慌,淡淡的說道:「妳這個公主是假的,真的銀瓶還在麒麟城,若要論起來,妳這欺君之罪恐怕還在我之上。」

雨晴大笑道:「妳說我是假的又有什麼證據,陛下會信妳才怪。」

論鬥嘴南宮燕如何比得過雨晴的伶牙俐齒,她只是嘆了口氣道:「陛下也許會相信妳,只是妳今日恐怕再難離開這裡。」

「那也未必。」

雨晴嘴裡說著手上升起一道九幽冥炎,如一層藍紗般覆在了白鳳法杖上。

她正要衝上去拚命,心中卻猛地一寒,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湧上心頭,急忙轉過身,卻見一道白練宛若一條張牙舞爪的銀龍,直撲她的面門。

偷襲雨晴的正是葉蘇文,他本礙於長老的身份不願出手,但後來見雨晴心狠手辣,陰招層出不窮,生怕紅蓮吃虧,這才不得不親自下場動手。

雨晴大罵:「兩個打一個,好不要臉。」

手中的白鳳法杖迎了上了那條銀龍,哪知道這一下卻吃了大虧。

那銀龍雖然看似剛猛,卻是由法寶天蠶絲索所化,那天蠶絲索實乃世間至柔至韌之物,白鳳法杖劈在上面毫不受力,待她勁力衰竭才陡然發力,化作無數銀色絲線牢牢纏住杖頭,附在杖上的九幽冥炎竟奈何不了它半分。

絲索順著杖身如游蛇般纏繞上來,當它觸碰到雨晴手指的一刻,突然散開,化為無數白色的蝴蝶,繞著她盤旋飛舞。

恍惚間雨晴赫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銀白的世界中,山頂的樹木岩石都已消失,連天地也連成了一片混沌,化為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色的白,彷彿身處一個巨大的白繭中。

雨晴仰天發出無聲的咆哮,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無數藍色星屑飛旋而出,如一顆顆飛逝的流星撞擊著周圍白色的繭壁。

霎那間無數裂痕出現在白繭之上,隨著一陣喀拉拉的碎裂聲,白繭終於破裂,重新化為無數蝴蝶飛開,於是她的世界恢復了正常。

這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葉蘇文就利用她失神的片刻欺到近前,左掌猛地擊出,打向她的胸口。

雨晴急忙伸手格擋,卻突然覺得手上一沉,胳膊竟不受控制的折了回來,同時無數看不見的蛛絲將她的身體死死纏住,完全壓制住她身上的星辰之力。

她知道這必是南宮燕搗的鬼,心中大罵,可再想躲避已然晚了。

於是葉蘇文這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她的胸口,雨晴只覺得好像被一柄大錘擊中,肺裡的空氣被生生擠了出去,胸腔內一陣咯咯悶響,不知斷了幾根肋骨。

而更令她絕望的是,當葉蘇文的手掌貼在她胸口的那一刻,一股凌厲之極的魂力侵入她的身體,如刀子般將她體內的氣輪割的支離破碎。

雨晴頓時感到胸腹中疼痛難忍,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昏死過去,嗓子眼一甜,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身子如斷了線的木偶般軟綿綿癱在地上。

月樺見她倒在地上,接連大口吐血,顯然傷的極重,不由得勃然變色,大聲叱喝道:「她是青蓮聖女,莫要傷她。」

葉蘇文卻知今日一戰事關生死,若是讓這個勁敵緩過氣來逃走再抓就難了,於是對月樺的話置若罔聞,反而飛起一腳點向雨晴的小腹,準備徹底廢了她這一世修行。

然而他剛一提腿卻突然感到背後惡風襲來,不及多想連忙向左疾閃,堪堪讓過了那把呼嘯而來的巨刃。

只見月樺臉色鐵青的站在他和雨晴之間,手中的龍骨鉞直指他的胸口,聲音顫抖的說道:「葉蘇文,你…你到底想幹什麼!當年你我都在女神神像前發過誓,用生命守護擁有神力的聖女,難道你都忘了!今日你以下犯上打傷青蓮聖女,就不怕女神降罪嗎!」

葉蘇文搖頭道:「月樺,妳好糊塗,我妹妹才是青蓮,這個聖女是假的。」

月樺冷笑一聲,針鋒相對道:「假的?我剛才親眼看到她施展星辰之力,難道也是假的?她能得到女神的眷顧擁有神力洞察,是真正的青蓮聖女,你我都是她的奴僕。你將她打傷已然犯了滔天大罪,你卻不知懺悔,還要再下毒手,若不是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我……」

她終是沒有把話說絕,轉口道:「我這就帶她回麒麟城去見九霄師兄,你好自為之吧。」說罷就要伸手去扶雨晴。

葉蘇文知道月樺從小在麒麟城長大,是女神最忠實的信徒,難免迂腐偏激,她認準的事情斷改變,更何況一時三刻又哪裡講的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他眼看著假銀瓶掙扎著撐地坐起來,似乎還能活動,心中焦急萬分,厲聲道:「若是讓她跑了,紅蓮和妳我都有大禍。妳快給我讓開!」

月樺卻一步也不肯退讓,橫刀而立,冷目相對。

雨晴本以為這次必死無疑,卻見月樺突然跳了出來為她出頭,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察言觀色,見月樺說的十分誠懇,顯然發自內心,又聽她稱自己為主人,心中一動,連忙說道:「月樺長老,妳是好人,是女神忠實的信徒。葉蘇文這個叛徒已經背叛了女神的信仰,妳殺了他,我馬上隨妳回麒麟城去。」

葉蘇文聽她挑撥離間,氣的七竅生煙,眼眉倒豎,無奈有月樺擋著卻無法動手。

雨晴見他僵在那裡沒動,又火上澆油道:「葉蘇文,你兩個妹妹對我不敬,已被我處死。她們的屍體都被九幽冥炎焚盡,連灰也沒留下,你這輩子是別想找到了。」

葉蘇文就算再沉得住氣也無法忍受她如此挑撥,虎吼一聲,抖起手中的天蠶絲索,向著雨晴頭頂擊去。月樺以為他真的要下毒手,連忙揮龍骨鉞迎戰,兩人頓時鬥得難解難分。

紅蓮站在一旁,正低著頭凝神思索假銀瓶的真實身份,沒想到事情還沒查清楚,自己人卻先打了起來,連忙叱道:「你們快住手,有話好說!」 

然而相鬥的兩人都是大宗師級別的修行高手,這一交手互不相讓,施展種種大威力的魂術,又哪是說停下來就能停下來的。

便在這時,只見人影一閃,一個人衝了過來,打橫抱起地上的雨晴,拔腿就跑,不是別人,卻是剛才消失不見的常安。

原來他看到雨晴被紅蓮的神力壓的跪在地上動彈不得,暗叫一聲不好,便偷偷逃到遠處一塊巨石後藏了起來,因此山頂上大部分人都被神力震死,他卻逃過一劫。

後來他見雨晴被打倒,知道大勢已去,本想溜下山獨自逃走,卻突見來自麒麟城的兩大長老打了起來,正是難得的良機,於是這才出手相救。

紅蓮見躥出一個人來救走假銀瓶,也是嚇了一跳。

而更令她詫異的卻是兩人逃跑的方向並不是下山的道路,而是對面的懸崖絕壁。

她這一愣神的功夫也就沒有出手阻攔,心中暗想:「難道這傢伙慌亂之中竟然連方向也弄錯了?山頂上就這麼大地方,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卻說常安抱著雨晴幾步就跑到懸崖邊,只見腳下萬丈深淵裡雲霧繚繞,飛鳥盤旋,谷底不遠處就是滔滔流過的閩江,江水湍急,怒濤擊石發出的陣陣轟鳴清晰可辨。

此時雨晴也看到那萬丈懸崖,心中本已升起的一絲希望立時化為烏有,變為深深的絕望,心想「人又不像鳥兒一樣會飛,從這裡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看來今日就要命喪於此,暗罵自己怎麼挑了個如此糊塗的跟班。」

常安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大喊道:「用白鳳法杖!」隨即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如簫笙般的鳳鳴聲從山崖下響起,響徹雲霄,一隻白鳳展翅騰翔,銀色的羽毛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負著雨晴和常安向閩江上滑翔而去。

望著遠去的白鳳,南宮燕驚得張大了嘴,她早就知道『白鳳法杖』是天龍門的鎮門至寶,可萬萬沒想到它居然可以真的化為鳳凰,實與神器無異。

月樺和葉蘇文也停手不打,愣愣的望著逃走的假公主,心中也是一樣的驚駭。

然而就在此時變故突生,一道閃電毫無徵兆的劃過晴空,緊接著一聲刺耳的尖嘯響起,閃電不偏不倚劈在白鳳身上,一聲哀鳴中白鳳化作無數飛舞的羽毛被山風吹散,上面的二人就如兩塊石頭般從高空直直的墜下去,落入閩江當中,眨眼間就被咆哮的江水所吞沒,不知所蹤。

山頂上的三人誰也沒有說話,又有誰能想到竟會有人借此時機暗中偷襲,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過了良久後南宮燕才喃喃道:「那是鬼牙和追影,它們是我親手打造的神弓利箭,三年前送給了山陰散人,沒想到這賤人居然會躲在暗處,若是讓我抓住她……」

可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何用,她只能長嘆一聲,和葉蘇文商議著如何搜索找人,下山去了。

再說雨晴經過常安提醒方才想起白鳳法杖的妙用,連忙施展魂術將法杖化為一隻白鳳,載著二人遠去。

她絕境逢生,心中十分得意,正盤算著回去該如何在陛下面前奏上一本,將南宮家搬倒,卻突然感到一陣心悸,隨即看到一點寒星劃過天際,速度快極,竟在後面帶出一道長長的白色氣旋。

雙魚湖遇襲的那一幕猛地在她腦子重現,她心知不妙卻已來不及躲閃,只感到全身猛地一震,一股劇烈的疼痛從小腹傳來,身下的白鳳也隨之消散於無形。

失去了依託後她的身子飛快的向下墜去,山風如刀子般從身邊刮過,她心中最後一個念頭就是「這回死定了」,然後就一頭墜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江面下漆黑一片,雨晴隨波逐流,被水下的暗流捲著向江底沉了下去。

重傷之下她再也無力掙扎,只能任由江水灌進肺裡,隨著肺裡最後的一絲空氣被搾乾,她的神智也開始模糊,只覺得身邊越來越黑,越來越冷,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離她遠去。

「原來死亡就是這樣,陰間、冥河、奈何橋、孟婆湯都是騙人的,有的只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

在孤獨與無助中,四周變得異常安靜,她靜靜的躺在無盡的虛無中,即不能行動也不能呼吸,腦子裡漸漸變為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細細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似乎是有人在呼喚著什麼,聲音柔和而親切。

一道微弱的螢光出現在遠處的漆黑中,晃晃悠悠的向她飛來,越來越亮,直到形成兩道光明的大門。

大門緩緩打開,雨晴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那個熟悉而溫暖的世界終於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邊。

刺眼的陽光下,她漸漸看清了周圍,只見常安正伏在她身上一邊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邊有節奏在她胸口擠壓。

知覺開始回到她的身上,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噁心從胸腔裡傳來,她下意識的張開嘴吐出一口混著血的江水,胸中的噁心頓時減輕了許多。

見她醒過來,常安如釋重負,累的癱倒在地上,只顧著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眼前的一切,雨晴突然覺得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很多年前百花谷中那個滿天繁星的夜晚,她也是這樣不顧一切的跳入水中救起了那個心愛的少年,也是這樣和他肩並肩躺在水邊,喘著粗氣望著天空。

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常安為何要救她,救一個很可能會殺他滅口的死敵,難道他瘋了不成?

就算他一時糊塗想救自己,從那樣的萬丈高空摔下來,不死也會被水拍暈,哪裡還能救人,他一個剛剛開始修行的初醒者又是怎麼做到的?

無數的疑問只能暫且留在心中,因為隨著知覺的完全恢復,疼痛也再次回到了她身上,讓她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

常安這時也緩了過來,轉過頭說道:「當時妳正好落在我身邊,我看著妳被江水捲走,就一把抓住頭髮把妳拖了上來。還好,妳沒死。」

儘管雨晴對他的話半信半疑,但自己的命確是他所救,想起剛才他臉上的焦急之色,她心中一陣感動,動情的說道:「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

常安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說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妳還能走嗎?我們必須馬上離開,若是被那偷襲之人找到,誰也活不了。」

雨晴掙扎著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小腹上的傷口,只見一根斷箭插在小腹左側大腿根部,血還在從傷口緩緩滲出,被江水一浸,在裙子上印出一片淡淡的粉色。

她伸出一隻手死死摀住腹部的傷口,另一隻手撐著地想坐起來,可稍微一動就牽動了傷口,火燒一樣的疼痛立時從小腹一直延伸到胸腔,直疼的她面色慘白,一頭冷汗,身體一顫,差點再次暈死過去。

見她受傷如此之重,常安也十分無奈,他走到雨晴身邊,將手插到她腋下,扶著她坐起,說道:「可能會有些疼,不過我們沒時間了,我背妳走……」

他話未說完,卻聽到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山石後響起:「別費心了,人死了就再也不用受這些痛楚,豈不痛快。」

隨著人聲一個嫵媚妖艷的女子從山石後轉了出來,只見她穿著一套灰色緊身衣褲,緊緊地繃在身上,將一條曼妙的曲線恰到好處的凸顯出來,腰間紮著一條青色束帶,背上背著一把足有半人高的巨弓,雙眼閃著爍爍寒光,如毒蛇般盯著二人。

常安驚呼道:「妳是西蠻王庭的大國師,山陰散人。」 

此女正是山陰散人,她從建鄴太子府出來就一路追蹤雨晴來到臨江城,只不過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

後來南宮燕等人在齊雲峰設下圈套誘雨晴上鉤,她本想藉機下手,卻從心裡懼怕葉蘇文等人,不敢上山,只能在山下閩江邊閒逛,等待時機。

哪知道這一次卻歪打正著,正巧碰上雨晴駕鳳逃走,於是便射出了那奪命一箭,一擊成功。

山陰散人顯然沒想到在這裡會被認出來,不由微微一愣,不過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反正這兩個人都要死,死人知道再多的秘密也是死人,又有什麼用。

見她步步逼近,常安猛的從腰間抽出名劍秋魚掃,指著她惶然道:「你要幹什麼?別過來!」

山陰散人沒有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卻更加嫵媚,柔聲說道:「你是和公主一起出來的,如今公主死了,你卻一個人回去,怎麼向陛下交代?與其被誅九族,不如今日和公主一起上路,死了也能追封個護主的功臣。」

她說著伸出一根手指,白色的光華如一朵雪蓮在她指尖漸漸綻放,散發出美麗卻致命的光芒。

顯然她認為對付這個只有本源天境的菜頭用神箭實在是浪費,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從世間抹去,就像碾死一隻螞蟻。

見常安拔劍迎敵,雨晴的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若是用這件法寶出其不意的偷襲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可如今他卻把這最後的底牌也亮了出來,對方有了準備,在接下來的正面對戰中他又如何是一個大魂術師的對手。

看著常安不知死活的胡亂舞動著短劍,她急的大叫:「你不是她的對手,你難道瘋了嗎!快逃!」只是脫力後她拚命的叫喊卻變得細若蚊蠅。

常安只當作沒聽見,反而踏上一步。

他當然沒有瘋,他很清楚山陰散人一定會殺二人滅口,若是此時轉身逃走,將後背留給敵人只有死的更快。

他不想死,所以沒有逃,而是揮舞著短劍咆哮著衝了上去,他決定要像一個男人一樣戰鬥一次。

山陰散人對重傷的雨晴尚有一絲忌憚,卻根本沒把常安放在眼中,見他楞頭愣腦衝上來,連看也沒看,只是如同趕走一隻蒼蠅般隨意伸指輕彈。

散亂而破綻百出的劍網瞬間被洞穿,那道一直在她指尖跳動的耀眼白光向著常安頂門射去。

雨晴知道憑他的修為無論如何擋不住這一擊,不由偏過頭,不忍看他慘死在自己面前。

一聲驚慌的尖叫在山谷中赫然響起,聲音淒厲,明顯是由女人發出。

雨晴轉頭看去,只見山陰散人已如一隻受驚的小兔般跳開,正惡狠狠盯著常安,眼中充滿了疑惑與憤怒,她右手上鮮血淋漓,兩根手指被其根削斷。

原來就在散人自以為得手時,常安卻突然腳下一滑,身子向後倒去,亂舞的短劍正巧回削,這樣一來她便自己把手硬送到了劍鋒上。

若是一般的利器她也不懼,可那劍偏偏是專破魂力的名劍『秋魚掃』。於是劍鋒毫不受阻的破開她的護體魂力,將她右手兩根手指其根削去,若不是她應變的快,急忙撤招,恐怕連同整只右手都會被削掉。

山陰散人身經百戰,從來就不相信運氣一說,她那一指看似簡單,實則快若閃電,又是看準了對方的破綻所發,一般的修行者絕難抵擋。

然而這個初入修行的小子不但輕而易舉的躲開還能反擊傷她,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在她出手之前就事先做出了反應,難道他能分毫不差的預知自己的行動?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濃濃的黑氣從山陰散人身上湧出,漸漸化成一片化不開的黑色霧氣散佈在四周,此時她已決定盡全力先殺了這兩個人再說,死人身上就算有天大的秘密也不再重要。

隨著一聲長嘯,黑氣猛然收攏,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把黑色長矛,那是她的本命魂器,墨魂。

常安見她動用了本命魂器,知道她要拚命,於是搶先動手,一個箭步衝上,手中的短劍直刺她的哽嗓咽喉。

散人黑矛橫掃,擊向他的頭顱,快若奔雷,呼呼的風聲中竟帶起一道殘影。

然而她的一切動作卻似乎都在常安預料之中,就在她動手前的一刻,他的身子已然一個趔趄,向前撲倒,剛好躲過了那片駭人的黑影,手中的短劍狠狠刺入了散人的小腹。

只是那劍尖刺入她身體不到一寸就硬生生停了下來,似乎被什麼東西死死夾住。

直到此時一面暗紅色的盾牌才在她小腹之上浮現出來,盾呈狼頭狀,閉合的狼牙剛好咬住了秋魚掃。

常安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原來敵人的本命魂器除了那黑矛外還有一面狼頭盾。

山陰散人冷笑一聲,一腳踢在他胸口,常安頓時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了出去,摔在數丈之外,哼哼唧唧的一時爬不起來。

山陰散人看著自己腹部上外翻的刀口,氣的咬牙切齒,她到底還是低估了這短劍的鋒利,這一劍雖然被她的本命魂器血狼盾擋住,劍尖卻仍刺破了她柔軟的肚皮,劃破了一段腸子。

此時她只覺得肚子裡痛如刀絞,疼得冷汗直冒,忙伸手摀住傷口,面容也變的扭曲起來。

「你竟敢傷我,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她咬著牙一步步向常安逼近,手中的矛上黑氣翻滾,她要讓這個可惡至極的小子受盡酷刑後在萬般痛苦中慢慢死去。

此時常安身上的那股『英雄氣概』也已不見,他下意識的向後挪去,只想離這個發了瘋的兇惡女人遠一點。

就在這時,一陣吟誦聲從另一邊響起,飄渺的聲音彷彿來自天邊,卻又神聖而不可褻瀆。

山陰散人心中大驚,忙轉頭望去,卻見重傷不起的公主不知何時已然依著一塊巨石站了起來,她低垂著頭宛若進入熟睡,散亂的長髮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吟誦聲正是從她嘴裡發出。

就在她深感大事不妙時,吟誦聲戛然而止,山谷中頓時陷入了一片靜寂,連滔滔奔騰的閩江似乎也在這一刻凝結斷流。

公主緊閉的雙眼終於緩緩睜開,一絲幽光閃過,目光所觸之處煙塵四起,地上的鵝暖石竟在瞬間被分解成無數細小的塵埃。

「真知之瞳!」 

山陰散人嚇得魂飛破散,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向後疾躍,企圖避開那道死神的目光。

此時她已鬥志全無,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然而一股寒意猛地從她心頭升起,她的身體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一聲輕輕的「噗哧」從身後傳來,那是鋼刀切入血肉的聲音。

她感到一股冰冷從後心侵入,緊接著眼前一黑,一陣無法言表的疼痛讓她在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片刻後她才緩過神來,下意識的低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只見一段染血的劍鋒從她左胸凸起處透了出來,鮮血正順著劍尖滴滴嗒嗒的淌下。

「怎麼會這樣?那小子是什麼時候跑到我身後的?我怎麼會自己撞了上去?」

帶著無數的疑惑,她伸手抓住了劍尖,感受著溫熱的血從指縫間溢出,也將她身上的生機一點點帶走。

她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血從鼻孔和嘴裡不受控制的躥出來。

她知道自己的肺被刺穿了,這是致命傷,難道這裡就是她的葬身之所?

她不想死,更不想糊里糊塗的死在異鄉,她是高貴的西蠻王庭國師,在大草原上就連女王殿下都要讓她三分,她怎麼能就這樣死去,死在這荒郊野外,任屍體被野狗啃食。

她不甘心的睜圓了眼睛,張大嘴發出一陣無聲的咆哮,右手緊握著從胸口透出的短劍,左掌猛然反轉,凝聚起最後的力氣向後擊去。

然而就在她出手前的一刻,短劍卻猛地向下划動,鋒利無比的劍刃彷彿是燒紅的刀子切在油脂上,瞬間將她開膛破腹,一直劃到她肚臍以下才停住。

疼痛使她的手臂一陣痙攣,隨後軟綿綿的垂了下來。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肚皮像一個破口袋一樣撕裂開來,裝在裡面的腸子肚子和各種不知名的冒著熱氣的內臟爭前恐後的湧出來,掛在體外。

顫抖的雙腿再也經受不住她的體重,她雙膝一彎跪倒在地上,身子晃了一下才向後倒了下去,摔在河灘上,發出一聲悶響。

見勁敵終於倒下,雨晴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轉向常安問道:「你怎麼樣?她剛才可傷到你了?」

常安擦了擦嘴角的血,連聲道:「好險!好險!幸虧我躲得快,若是被她那一腳踢實,我恐怕已筋斷骨折吐血而亡。早知道妳能使用『真知之瞳』這樣的恐怖魂術,我就不抱著妳跳崖了。」

雨晴卻苦笑著搖頭道:「『真知之瞳』與神術無異,別說我重傷在身,就算完好之時也絕對無法使用。剛才我趁你們打鬥時布了個幻陣,想嚇走她,哪想到她自己撞到你的劍上,這也是她命不好,當該絕於此地。」

「既然如此,我們趕緊離開這裡,若是葉蘇文那一夥找到這邊再脫身就難了。」常安說著緊張的向四周看了看。

雨晴點了點頭道:「他們從山上下來再找到這裡少說也要兩三個時辰。先別忙,你幫我搜搜這賤人身上,看看有沒有宮中的信物,等我們回到大梁好去算這筆帳。」

常安知道這位假公主性子固執,若是不按她說的做,她斷然不會就此離去,只得依言來到山陰散人身前。

只見渾身是血的散人雙腿仍跪在地上,身子卻向後仰面躺著,伸展開的雙臂攤在身側,彷彿一棵被從中折斷的小樹。

血早就將她身上那件灰色緊身衣染成了紅色,那幾點灰色反而成了點綴。

隨著她嘴巴微微張合,血還在不斷向外湧出,她的四肢不時微微抽搐一下,顯然還未死透。

常安穩了穩心神,在她身邊蹲下,伸手解開被血浸透的衣襟,用力一撕,將她的衣服撕開。

山陰散人雖然已過了花樣年華,卻保養得極好,胸脯盈柔豐滿,小腹平坦,腰肢緊收,身材凹凸有致。

只是這副香艷嫵媚的胴體如今卻是血肉模糊,一條切口從胸口直剖到小腹,皮肉外翻,露出了裡面的內臟和黃色油脂,紅紅黃黃的,一塌糊塗,。

山陰散人見常安來趴自己的衣服,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嘴唇微微顫抖著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別…別……侮辱我的身子……」

常安嘆了口氣,心想這可由不得妳,手上加快動作,片刻間就將她剝的赤條條的一絲不掛。

山陰散人又急又氣,只是她已燈枯油盡,全靠一股魂力護在心口才不至於立即嚥氣,哪裡還能反抗,只能任人擺佈。

羞憤之下,最後一絲魂力也漸漸散去,只見她雙眼一翻,身子如河灘上擱淺的魚兒般猛地一挺,一陣撲騰,兩腿胡亂的蹬了幾下,頭一歪,氣絕身亡。

常安在她的衣服裡搜了一陣,還真找出一封信函,卻是大梁皇帝的御函,上面蓋著大印,持此信者,各州府衙門當全力配合辦事。

雨晴恨死了這個兩次險些將她置於死地的西蠻王庭國師,此時勁敵已死,又拿到了證據,心中才怨氣稍平。

她讓常安用短劍將山陰散人的下身刺爛,又割掉她的雙乳,將她的面容劃的亂七八糟,這才扔進江中。

這樣一來就算日後被人打撈上來,經江水浸泡腐爛的屍體也分不清男女,更別說認出身份了。

一切佈置妥當後,她問常安該去何處。

常安略一思索,說道:「妳受了重傷,雖然現在性命無憂,卻必須找個地方醫治。葉蘇文一夥怕我們回建鄴,必然在沿途劫殺,不如我們向西走,沿著閩江逆流而上,等妳的傷好了再做打算。」

雨晴眨了眨眼,突然說:「我們往西南走,離這裡五十里有個叫芙蓉鎮的地方,我們去那裡避避。」

常安聽了不由一愣,暗想這芙蓉鎮地方偏僻,他數次來臨江城都沒去過,一個生長在北國的女子怎麼會知道這地方。

雨晴只說那裡是一個故人的家鄉便不再解釋,常安也不多問,輕輕將她扶起,讓她負在自己背上,背著她沿江邊向西行去。

兩人出了峽谷後轉而向南,傍晚時分來到一處市鎮,雇了輛馬車,又買了些乾糧,隨後星夜兼程向芙蓉鎮趕路。

一路辛苦不己,第二天下午二人終於來到了芙蓉鎮,只見一條大河邊靜靜坐落著一座古樸的鎮店,木樓竹欄,依山傍水,風景十分秀麗。

鎮子中只有一條東西方向的青石路,兩邊都是些上了年頭的破舊民居。

常安昨日下午背著雨晴走了大半天,又趕了一夜的馬車,連口水也沒喝過,此時又累又睏,只想倒頭睡去。

而雨晴重傷之下更是受不了旅途顛簸,在路上就昏死了過去。

常安擔心再走下去她有性命之憂,不敢大意,匆匆在鎮子東頭找了個人家住下,慌說自己是過往的客商,路上生病落難於此,希望能找個地方養病。

那人家只有一個老者獨居,靠做木工為生,生活十分清貧,一下收了幾十兩銀子,雖然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卻也不敢多問,將主人住的大房騰出來供二人居住。

常安讓老者去藥鋪買了些外用的草藥,又煮了一大壺開水,吩咐任何人不准進屋打擾,這才將房門緊閉插上拴,開始為雨晴療傷。

性命攸關之際,他也顧不得男女有別,幾下就將雨晴染血的衣裙撕開,露出了她小腹上的傷口。

只見在她下腹左側靠近大腿根處插著一隻黑色的箭,雖然箭桿早被削斷,箭頭卻仍深深嵌在肉裡,周圍的肌肉已經開始潰爛流膿,發出一陣腥臭。

他從雨晴頭上拔下一根銀簪,輕輕在手裡一撮,那簪子立時變形,變得越來越薄,最後竟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柳葉狀小刀。

一道紫色的星芒自刀身流過,刃口瞬間被燒的通紅,散發出一股灼灼熱氣,彷彿剛出熔爐一般。

常安拾起刀子,飛快切開她小腹上的傷口,滾燙的刀刃劃過血肉發出一陣慎人的玆啦聲。

他一邊用刀尖撬動箭頭,一邊伸出二指夾住箭桿,猛的一拔,將染血的斷箭拔了出來。

他將箭扔到一邊,手上不停,運指如飛在傷口周圍連點數指,將血止住,隨後又將黑紫色的腐肉一點點剜去,再敷上草藥,最後才用乾淨的棉布包紮好。

自始至終,雨晴一直處於深度昏迷之中,只在拔箭的那一刻皺了皺眉,便再沒有任何反應。

處理完傷口,常安將她身上被汗浸透的衣褲剝下,拉過一床被子蓋住她赤裸的身子,此時他再也支持不住,一頭倒在她身邊昏昏睡去。

直到第二日傍晚常安才悠悠醒來,他起身點上蠟燭,湊上前查看雨晴的傷勢,卻立時發現情況不對,只見雨晴雙眼緊閉,嘴唇呈青紫色,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滾滾落下,不但絲毫沒有甦醒的跡象,氣息反而更加微弱。

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心口,一股柔和至極的魂力進入她的身體,順著經脈小心的探尋。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眉頭漸漸緊皺,鼻尖上也開始冒汗,雨晴此時的情況遠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已然到了燈枯油盡,即將散功的邊緣。

他手支下顎,心裡思忖:「葉蘇文已然手下留情,怎會把她傷成這樣?她畢竟是明覺天境的大魂術師,怎麼會經不住那一掌,難道是她自身出了問題?……」

想到這裡,他的頭腦中漸漸浮現出一種可能,不由得面色大變,暗叫一聲『糟了』。

魂術者異於常人之處就在於他們可以感受天地萬物的元氣,通過修行在體內建立五大氣輪。

隨著氣輪的運轉元氣被吸入體內最終形成魂力,再由內及外放出,去控制四周的天地元氣,發動種種大威力的魂術。

這就好比放風箏,如果說靠天地元氣啟動的魂術是飛在萬里之外的風箏,那麼修行者體內的魂力就是那根牽動風箏的絲線。

與魂力相比,神眷者的星辰之力則要霸道的多,就像是一根永遠不會斷的鐵線,所控制的風箏自然可以飛的更高更遠。

像紅蓮這樣擁有神力掌控的聖女,心念微動就能控制十餘丈內的元氣流動,普通修行者哪裡是她的對手。

而雨晴的情況卻極為特殊,通過修行玄天經,她身上的魂力日漸增強,可神力卻始終被一道樊籠束縛壓制。

長而久之,這兩股力量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在她體內共生共榮。

可隨著葉蘇文的一掌,這種平衡被破壞,樊籠被毀後神力反噬,和積蓄在她體內的魂力相沖相剋。

最後在內外夾擊下五大氣輪盡皆被毀,失去了依託的魂力立即消散於無形,而那洶湧澎拜的神力也同樣失去了束縛,開始在四肢百骸中胡亂遊走,再也無法凝結,這正是她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原因。

若要救她,唯一的方法就是再築一道樊籠,將她體內雜亂無章的神力重新束縛起來,雖然她日後魂力盡失,再也無法修行,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常安雖然想通了前因後果,卻仍是一籌莫展,心中一陣煩躁。

若是公主死了,他就算逃回建鄴也無法向陛下交代,恐怕後半輩子都要帶著家人亡命天涯,按理說他不該見死不救。

可若是救她,豈不曝露了他身上那個最大的秘密。

常安一會坐在床邊哀聲嘆氣,一會又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左思右想,卻始終無法決斷。

他幾次想破門而出,扔下這個假公主逃回建鄴,卻又生生忍住。

桌子上紅燭漸漸燃到了盡頭,他終於停止踱步,緩緩走到床前。

望著床上那個氣若游絲宛如熟睡中的美麗女子,他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緩緩抬起了右手,一瞬間,無數紫色星屑源源不斷的從他手上冒出來,如蘭花般緩緩展開,又像小精靈一樣圍著他跳動雀躍,將屋子裡映成一片奇異的淡紫色。

若是雨晴看到這一幕恐怕要驚得大叫起來,那並不是什麼魂術幻陣,而是最為純淨的星辰之力,其純厚程度甚至遠在她和紅蓮之上。

那隻手停在空中,似乎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輕輕落下,從她胸前撫過,紫色星屑歡叫著躍入她的身體消失不見,一瞬間屋子裡變得一片黑暗,似乎連那微弱的燭光也被吸了進去。

次日早上,當雨晴醒來時,常安正坐在床邊為她把脈。

見公主終於從昏迷中甦醒,常安長長出了口氣,但隨即想起什麼,臉上不覺一紅,連忙站起來說道:「殿下昏迷了三天,什麼也沒吃過,這時想必餓了吧,我這就給妳去準備些吃的。」說罷扔下一臉茫然的雨晴,轉身急匆匆走出了房門。

他剛走到外面便聽到屋裡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連忙加快步伐,一溜煙的跑了。

雨晴見常安看到自己醒來就匆匆逃走,也是一頭霧水,但隨著頭腦漸漸清醒,前幾日所發生的諸多事情一一記了起來。

待她覺得有些不對,掀開被子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竟一絲不掛,就這樣赤條條的躺在床上。

看著包紮在小腹傷口上的棉布,她心裡全明白了,頓時羞的面頰緋紅。

她雖然膽大不羈,但畢竟是個女兒身,從未與男子有過肌膚之親。如今一個大男人借治傷之機不但看盡了她身上的春光,還在她下身動手動腳,這叫她如何不又羞又惱。

可對方此舉偏偏是為了救她性命,無可指責,她心中惱怒無處發洩,於是一拳狠狠打在牆上。

若是在以前再厚的磚牆也會被這一拳洞穿,哪知道她卻覺得手上一疼,低頭細看,才發現手指已然浮腫,手背上竟擦破了一層皮,血正沿著指縫緩緩滲出。

「怎麼會這樣?我身上的魂力呢?」

這回雨晴徹底傻了,她一遍遍檢驗著自己的身體,卻發現體內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凝聚魂力的五大氣輪消失不見,她連試了幾次,連一絲魂力也無法調動。

對於一個修行者來說,失去魂力就等於變成廢人,更何況在這緊要關頭,不能使用魂術就意味著只能任人宰割,死路一條。

猛然從天上跌倒地下,雨晴只覺得眼前發黑,一陣眩暈,死裡逃生的欣喜蕩然無存,深深的絕望和悲哀充斥了她的心,此時她欲哭無淚,只能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從身上到心裡一片冰涼。

在常安的精心照料下,雨晴的身子恢復的很快,三天後已能下地走路。

常安知道她心情不好,本想好言開導幾句,可雨晴偏偏對失去魂力一事隻字不提,使得他無從開口。

常安挑時機講幾個逸聞趣事逗她開心,雨晴卻對他不理不睬,只是一個人對著牆愣愣出神。

到了第四天頭上,她突然提出要離開芙蓉鎮,理由是此地離臨江城太近,敵人早晚會找來,因此需找個更加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常安見她身子虛弱,勸她在芙蓉鎮多修養幾日,雨晴卻執意不肯,常安拗她不過,只得護著她再次上路。

這一次是雨晴指路,兩人按著當地人所繪地圖,離開芙蓉鎮向西行去,走了整整一天後來到了一大片沼澤前。

只見沼澤中濃霧繚繞,盤結的枯樹突兀的從水底冒出,彷彿一隻隻指向天空的怪手,詭異可怖。

見前面無路可走,常安將馬車停在水邊,扶著雨晴下了車,找了根粗大的樹枝作枴杖,一邊探路一邊向沼澤深處走去。

走了一陣,雨晴突然指著前面道:「就是這裡,我們到了。」

常安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一片影影綽綽中立著一些斷壁殘垣,似乎都是些荒廢的民居。

兩人一腳深一腳淺的涉水而行,越往裡走四周的建築越多,只不過大部分都浸在水中,牆倒屋塌,殘破不堪,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二人找了一幢建在高地上大屋走了進去,由於此屋建在山坡上,並未被水侵襲,大體還算完好,只是裡面蛛網遍佈,破損的傢俱散亂了一地,顯然已經很久無人居住。

常安折了些樹枝,混著從廢傢俱上拆下的木板在屋子中點了一堆篝火,隨著篝火漸旺,潮氣被驅散,一陣簌簌聲中,幾隻蜈蚣和濕蟲從角落爬了出來,順著牆縫逃走。

常安找了點衣服墊在地上,和雨情面對面席地而坐,他取出乾糧大餅,放在火邊烤了烤,遞給雨晴。

雨晴接過來默默地吃著,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屋子裡一片寂靜,只有火燒木柴發出的辟里啪啦聲。

過了一會兒,常安也有些乏了,漸漸閉上眼睛準備打個盹。

便在這時,卻聽到一陣輕柔的歌聲從對面傳來,婉轉動聽,彷彿清泉流水,只不過曲子卻又偏偏一味淒苦悲涼,讓人忍不住落淚。

常安聽了一會,心中感傷,又想起了還在麒麟城苦等自己的銀瓶公主,也不知這輩子是否還能再見她一面,不由得黯然神傷,低下了頭。

雨晴覺察到他情緒不佳,突然停下,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想心上人了?」

常安被她猜中了心事卻不願意承認,抬頭反問道:「這是什麼曲子?怎麼如此淒涼,讓人忍不住心裡感傷。」

雨晴輕聲道:「這曲子叫秋江月,是一個姐姐教我的。這裡是她的家鄉,十年前閩江氾濫,湖水決堤,將整個村子淹了,她一家人也都沒了。我曾受過她的囑託,在她死後將她的屍骨帶回家鄉安葬。」

她說著從內衣裡取出一個香囊,又從裡面拿出一小縷頭髮扔進篝火裡點燃。

隨著秀髮在火焰中捲曲燃燒,最後玆拉一聲化為灰燼,外滿突然寒風驟起,發出一陣嗚嗚的悲鳴,似乎是離去的亡魂在向他們告別。

雨晴將雙手合十在胸前說道:「若蘭姐姐,如今妳魂歸故里,願妳早日投胎,下輩子一生幸福。」

說完她長長鬆了口氣,似乎完成了一個重大心願,眉頭漸漸舒展,嘴角也掛上了笑容,對常安認真的說道:「這兩天多謝你的悉心照顧,若不是你救我,我已經死過兩次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是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何要捨命相救?」

常安連忙解釋:「我和殿下一起離開建鄴,若妳有什麼閃失,我一個人回去,如何向陛下交代?」

雨晴卻不信,盯著他的雙眼問:「難道就只有這個原因?我知道你有法子搶在陛下發覺前脫身。」

常安見瞞她不過,坦然道:「我在月輪有個心愛的姑娘叫銀瓶,每次看到妳的臉我都會想起她。當時妳危在旦夕,我實在不忍心見死不救。」

雨晴聽了大吃一驚,又重新上下打量了常安一番,笑著搖了搖頭:「你真會胡扯,想那銀瓶貌美如花,身為大梁公主又是玄天宗聖女,她能看上你哪點?」

常安反唇相譏:「誰說公主就一定要嫁給王子。那位謝宗主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有半點兒女柔腸,那樣一個不解風情的人,妳又看上他哪點了?」

雨晴嘴上不忿道:「誰說我喜歡他,那小子又有什麼好的。」

常安反駁道:「妳在天脈山中看他的眼神情意綿綿,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妳就別不承認了。不過我看他對妳倒是冷冷淡淡,似乎沒什麼情意。」

雨晴被說到了痛處,心中難過,眼圈一紅,淚水忍不住打起了轉,把頭轉向一邊不再說話。

常安也知道話說重了,連忙道歉。

過了好一會,雨晴才抽了抽鼻子將眼淚硬收了回去,緩緩說道:「我出生時就父母雙亡,是姑姑把我養大。十三歲那年姑姑被人害死,我一個人無依無靠,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正是在那時候我遇到了無涯和雲師傅,被他們帶到了百花谷。那是我這一生裡最快活的日子,整日和無涯一起在谷中玩耍,在潭中抓魚林裡狩獵,躺在草地上看藍天,數星星。有一天他拉著我的手發誓,說他將會一直守在我身邊保護我,那時我以為找到了這一輩子的依靠…」

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嘆了口氣:「一個孩子說的話怎能作數,後來他為了當上天龍門北宗大宗主,娶了北齊皇帝的女兒,因為嫌我礙眼才把我打發到南方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相信什麼海誓山盟,不相信有人會愛我保護我一生。我拚命的修煉魂術,就是為了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力量改變命運,誰想到會落得魂力盡失,變成廢人的下場。如今我連最後的依靠也沒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常安見她說著又要哭出聲來,連忙安慰道:「妳畢竟是大梁的上公主,還有陛下做靠山。」

他話未說完,卻換來雨晴一陣冷笑:「他要是真心愛女兒,怎麼會把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送到千里以外的月輪?銀瓶和我一樣,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聽她這樣說常安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兩人對坐無言,在一片沉默中在火邊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常安就被凍醒,此時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屋裡的篝火也早已熄滅。

他揉揉眼睛去找雨晴,卻發現她睡過的地方空空如也,人已不見了。

想起她昨晚說的那些話,常安心中猛地一驚,暗想這丫頭會不會一時想不開去尋了短見,這可糟了。

連忙一個骨碌翻身坐起,跑出屋門四出張望,卻哪裡有雨晴的影子。

他焦急的大叫了幾聲,卻無人回應,心下更急,正要去找,卻聽背後有人笑道:「你急什麼?我還能去那裡?」

常安猛地轉過頭,見雨晴不知何時從屋子後面轉了出來,這才鬆了口氣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妳一時想不開…」

他話說到一半才想起她這種經歷過生死之人怎麼可能自殺,連忙說:「看來是我多心了。」

雨晴拉著他走進屋裡,重新點上篝火,暖了暖身子這才說道:「我今早去坡頂探查了一下周圍的地形,這裡北面有條小路,似乎可以繞道大路回芙蓉鎮,一會你騎馬試試從那裡走。」

常安聽了卻有些不解,臉上顯出一絲疑惑道:「我走了,妳怎麼辦?」

雨晴輕聲道:「如今我已是一個廢人,又有傷在身,一起逃走只能成為你的拖累。若是葉蘇文找到這裡,你擋不住他,留下也是白白送死,不如立即回建鄴去搬救兵。若是救兵能趕來,算我命大,若是來不及……」她咬了咬牙道:「他們想活捉我卻也沒那麼容易。」

常安心想:「這裡距離建鄴有千里之遙,一去一回最快也要一個月,所謂的搬救兵之說純粹是無稽之談,她擺明了是要孤身一人去和敵人拚個玉石俱焚。可她魂力盡失,身負重傷,連個普通人也不如,又能拿什麼去拼?」

見常安久久不決,雨晴有些急了,怒道:「敵人若是全力搜尋,這幾天應該就能找到這裡,到那時候你想走也晚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事當勇往直前,既然有心愛的姑娘在麒麟城等你,你不回月輪去接她下山,在這裡婆婆媽媽的算什麼男人。」

她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包著一個東西遞給常安,他接過來一看,發現布裡包著一個小木頭人,布面上寫滿了紅色斑駁的小字,竟是一封血書。

只聽雨晴說道:「我平生最討厭欠別人人情,你救我性命,我卻無以為報,若是就此死了,心中難免掛念不能安心上路。不如還你自由,我們一命換一命,之後就算兩清。你帶著這封血書回建鄴搬兵,陛下見了就知道你是奉我命令行事,自然不會怪你。之後你再去北齊萬統城找謝無涯,用這個小木人去換解藥。他棄我而去,心中難免愧疚,若是他還念著舊情,總不會駁了我最後的遺願。」

常安聽她這幾句說的雖然平靜,話中的內容卻異常決絕,也不由得悚然動容。

他本想勸說她隨自己一起逃走,或許還能活命,可轉念又一想,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脫身良機,終於忍住沒有開口,只是將血書和木頭人默默收好,抱拳拱手,說了一聲「請多珍重!」起身離去。

就在他走出房門時,忽聽背後雨晴說道:「日後你和銀瓶相聚,要好好待她,不許欺負她,莫要辜負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

常安回頭望去,卻見她已將頭轉到另一邊不再看他,篝火邊那個單薄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寥。

夜色如水,高懸在夜空中的圓月灑下淡淡的光輝,在水面上映出層層魚鱗似的銀色波紋,隨著一顆石子投入水中,那層銀色也化為無數破碎的蓮瓣散開。

雨晴坐在水邊一棵枯樹的橫枝上,像盪鞦韆一樣輕輕擺動著雙腳,隨手將一顆顆小石子扔進水中,看著激起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開去,愣愣的出神。

自從常安走後,她在這裡坐了整整一天,一次又一次反覆探查自身的狀況,然而得到的結果卻無一例外讓她絕望。

多年來艱辛修煉的魂力消散的一絲不剩,星辰之力雖然還在,卻縮成一個藍色小球凝聚在心口,被一團紫氣所包裹,完全無法調動。

此時的她就像是一隻失去爪牙的困獸,只有待在籠子裡等待著被屠戮的份。

數天來所發生的事情逐一在她腦中浮現,自從離開建鄴來到臨江城,事態就完全失去了控制。

先是在齊雲峰遇到玄天宗的紅蓮聖女和兩大長老,一場大戰下來被打成重傷,後又被山陰散人偷襲,從萬丈高空落入閩江。

按理說她必死無疑,可偏偏常安出手救了她,又誤打誤撞殺死了散人。

此時她氣輪盡毀,魂力全失,本該散功身亡,可不但沒死成,星辰之力還奇蹟般的保留了下來。

當太多的巧合湊在一起時就不再是巧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推動著整個事件的發展。

「難道真如南宮雲珠所說的那樣,世間眾人的命運都盡在女神的掌控之中,任何反抗只是徒勞無用,她命中注定會走上那條不歸路?」

她握緊拳頭,咬了咬嘴唇,目光漸漸變得冰冷。她不願就這樣束手待斃,她還有一張底牌,一張不到生死關頭絕不會動用的底牌。

雨晴回到小屋重新點燃篝火,緩緩脫下衣服,赤裸著身子盤腿坐在地上。

她從身邊的包裹中取出一本鑲紫金邊的羊皮書,輕輕翻開,手指滑過頁面上那些略顯潦草的字跡,感受著裡面那股熟悉的氣息。

那是葉青蓉使用過的真知之書,雲師傅將他畢生所學的幻陣都記載在上面,送給她作為臨別禮物。

幾個月來,雨晴一直把它帶在身邊,日夜苦讀,書中的內容早已背的滾瓜爛熟。

她直接跳過全書翻到了最後一頁,這一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繪製著一個異常複雜的陣法。

乍一看,此陣與大陸上流傳甚廣的「印魂陣」極其相似。

作為製造印魂之器的不二法門,「印魂陣」最大的功用就是儲存魂力,若是繪製在法器上便可煉成各種大威力的法寶。

而真知之書中所記錄的陣法卻又繁複龐大的多,這也就意味著它可以承載更多的魂力。

雨晴清楚的記得一年前和雲師傅的那次對話,他曾承諾為她設計一個陣法,用來吸出她體內的神力。

那時她一心只想變成一個普通人,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失去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而此時形式大不相同,身陷絕境的她為了生存下去已別無選擇。

雨晴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包裹裡摸出一把匕首,在左腕上輕輕一劃,血立時從傷口湧了出來,滴滴嗒嗒的淌進一個綠色的小瓷碗裡。

她伸出右手食指在帶著腥味的血中蘸了一下,對準左胸心臟的位置緩緩按了下去。

纖細的手指沒有絲毫顫抖,一道殷紅的痕跡自左向右劃過乳峰,隨後折轉向下,斜斜的一撇,到左肋時停下,改向上提,……

她畫的很慢,卻又極其堅決,一筆一劃沒有任何停滯,一條條婉轉流暢的線條浮現於她胸腹之間,漸漸形成了一個如刺青般的古怪銘文。

雨晴長長吁了口氣,停了下來,當手指離開身體的那一刻,銘文微微閃動了一下就隱入肌膚下消失不見。

她又一次調整呼吸,擦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然後開始刻畫第二個銘文……

不知不覺中圓月已升至中空,夜風從窗洞裡倒灌進來,吹的篝火飄搖不定。

雨晴低著頭,心無旁焉的繪製著自己身上的陣圖,早已忘記了時間。

她很清楚哪怕一個極其微小的錯誤,也會使整個大陣崩潰,前功盡棄,可要想將這百餘個組成陣圖的銘文一絲不差的刻畫出來又談何容易,儘管她將全部心神都集中上面,卻仍有幾次險些出錯,嚇的她驚出一身冷汗。

隨著一個個銘文在她身體不同位置刻畫完畢,綠色瓷碗中的血已然用光,她左腕上的傷口也已乾涸,每到這時,她就用匕首在手臂上再割一刀,讓血繼續流出來。

當夜色消退,窗外顯出淡淡的魚肚白時,雨晴已是筋疲力盡,兩隻眼皮如灌了鉛般沉重,手臂上縱橫交錯佈滿了可怖的傷口,心神也接近崩潰的邊緣。

好在陣圖的繪製已接近尾聲,當她咬著牙將最後一個銘文繪製完畢時,顫抖的手臂終於不受控制的滑落到體側。

陣法雖然已經完成,但還差一個最為關鍵的環節,那就是用魂力啟動大陣。

然而雨晴突然身子一晃,腦子裡一陣眩暈,眼前的世界不停旋轉起來。

由於失血過多,再加上一夜高度緊張的勞碌,她竟在這關鍵時刻漸漸失去知覺。

「經過那麼多劫難我都活了下來,不要死在這裡!」

她一遍遍在心底默念著,用力咬破了舌尖,藉著疼痛終於清醒了一些。

自從送走常安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賭上一把,於是反其道而行之,將雲師傅為她特別設計的印魂大陣繪在自己身上,如此一來,當她運行大陣將體內的神力導入其中時,她的肉身就徹底變成一件神器。

此舉風險極高,又有絕大隱患,只要稍有差錯,輕則喪命,重則魂魄消亡,變成沒有靈魂的器奴,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若是賭贏了,她便能重新控制體內的神力,逃出生天的機會大大增加。

雨晴又一次抓起了匕首,只不過這一次卻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胸口,頭腦中竭力回憶著在桃花塢和若蘭決鬥時的場景,刀尖一分分刺入了高聳的胸脯。

刀刃切開血肉傳來一股寒意,雨晴把眼一閉,手上不斷加力,刀子頓時刺入了半寸多深,隨著撕裂的疼痛從傷口傳來,大量的血冒了出來,順著乳溝涓涓流下。

當鋒利的刀尖穿透胸骨時,冰冷的鋼鐵觸到了那顆蓬勃跳動的心臟,就在這一霎那,一直蜷縮在她體內的神力終於被觸動。

隨著卡啦一聲破碎聲自她胸膛深處發出,包裹著神力的那層紫氣猛地炸開。

雨晴疼得一陣抽搐,張嘴吐出一大口黑血,險些昏過去,而與此同時,她身上的大陣也被啟動。

一個個暗紅色銘文從她周身上下浮現出來,疊加交纏在一切,緩緩地旋轉著,霎那間就將那些炸開的紫氣吸了進去,緊接著澎湃洶湧的星辰之力從她體內源源不斷的流出,導入大陣之中,就如同江河匯入大海,轉眼間就消失不見。

大陣旋轉的越來越快,一個個銘文已脫離開她的身體,憑空漂浮在四周,彷彿無數彩蝶繞著她盤旋飛舞。

沒過過久,她體內的神力就盡皆被導入陣中,可那些銘文卻仍在不停繞著她旋轉,大陣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雨晴覺得五臟六腑中彷彿有千萬把小刀亂割亂切,將她身體裡的每一分力量搾乾,一道道口子出現在雪白的肌膚上,血幾乎是從裡面不顧一切的噴射出來。

她就像是一塊乾裂的泥偶,身上遍佈血紅的裂縫,開始碎裂散架。

如果說肉體上的疼痛還可以勉強忍受,靈魂上的那種生生的撕裂卻讓她恨不得立即死去,她張開嘴想大叫,可除了從喉嚨裡湧出血之外,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面對這脫胎換骨過程中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強忍,竭力不失去神智的最後一絲清明。

就在這時,突然從外面跑了進來一個人,一進屋就大喊:「殿下,不好了,臨江城的玄甲鐵騎已將這裡圍住了……」

來人正是常安,昨日他離開沼澤一路打馬疾行來到芙蓉鎮時卻發現走不了了,只見鎮上到處都是黑壓壓的鐵甲騎兵,各處道路都被封鎖戒嚴,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他本想硬闖,卻見不少騎兵向著自己來路馳去,不禁有些擔心,心想:「這些人來的如此之快,那丫頭怕是要吃大虧,我還是回去通知她一聲,好讓她有個防備。自己做到仁至義盡,到時候就算救不了她也問心無愧。」

想到這裡他便撥馬往回走,白天不敢行路,藉著夜色小心翼翼躲開路上的騎兵,從小路回到了沼澤。

只是他做夢也沒想到會見到如此一副場景,只見雨晴披頭散髮,渾身血污,赤裸的身體上佈滿了詭異的銘文,瞪著一雙殷紅如血的眼睛,惡狠狠看著他,宛若被惡魔附身。

此時雨晴的神智已完全陷入了一片迷亂,在她眼中,常安變成了一團紫色的光,光團隨著他的呼吸忽聚忽散,那正是支持印魂大陣運轉所需的星辰之力。

她貪婪的望著常安,就像是一個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發現一口清泉,霎那間本能取代了理性,她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好似一隻發了瘋的餓虎般撲了上去。

常安見她這幅癲狂的模樣,知道她身上有異,心中不由一陣恐懼,閃身急向門口退去。

然而雨晴的動作卻快的不可思議,他剛一動就已掠到近前,五指成抓向他肩頭抓落。

他絲毫不敢大意,連忙沉肩提手,讓過了一抓,同時指尖亮起一道紫色電光,反刺她的手心。

哪知對方不躲不閃,竟然猛地收攏五指,硬生生將那道電光攥在掌中。

常安身體猛地一震,體內的神力竟源源不斷湧出體外,不受控制的向著對方手上流去,彷彿那是一個吞噬萬物的巨大旋窩。

他腦中電光一閃,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那個繪在她身上的奇怪陣法是印魂陣?她竟將自己的肉身變成一件神器,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她真的瘋了!」

常安心中一陣慌亂,急於脫身而走,然而此時他的手腕已被雨晴緊緊抓住,哪裡還能脫得了身。

他不禁暗暗後悔不該回來,然而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是無用,他只有將神力緊緊凝聚,嚴防緊守,拚命抵抗著那可怕的吞噬之力。

印魂大陣急速運轉著,瘋狂的吸取周圍一切能量,巨大的吸力使四周的空氣一陣抖動扭曲。

常安心神歸一,一顆道心定如山巒,所有的神力都凝聚成一點,再不給對方可乘之機。

二人一個不顧一切的進攻,另一個守禦嚴密,不漏絲毫破綻,頓時形成了僵持之狀。

雨晴吸不到神力,心如火燒,雙眼幾乎瞪破,突然身子向前一撲,撲入常安懷裡,將他撞到在地,隨後如蛇般纏在他身上,張口向他肩頭咬去。

常安大驚,忙伸手格擋,兩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貼身肉搏中,繪製在雨晴身上的銘文突然一陣蠕動,隨後竟如一隻隻蚯蚓般向常安身上爬來。

常安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伸手抓住她溫軟的酥胸,想把她推開。

雨晴卻趁他心神大亂之機,出其不意,一把撕開了他的褲子,抓住胯下陽物撩撥起來。

常安大叫一聲「使不得」卻已晚了,雨晴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一邊用手刺激著他的下體,一邊對準那高聳的傢伙坐了下去,兩人的身體頓時緊緊連接在一起。

常安感到對方身體滾燙,彷彿有一團看不見的烈火,將二人緊緊包裹在其中。

隨著她腰肢微擺,身子上下起伏,他不由得一陣口乾舌燥,心神蕩漾,本來堅如鐵石的道心上立時出現一絲破綻,體內的神力再也無法凝聚,如決堤的洪水般向雨晴的身體湧了過去。

常安知道大勢已去,只得一聲哀歎,不再反抗,隨波逐流。

又是一番疾風暴雨,不知過了多久,貼身肉搏才終於在雨晴一聲長長的呻吟中結束,常安只覺得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量也被搾乾,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升到了雲端,御風飛行,身子輕飄飄軟綿綿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受用。

只是這種感覺並不長久,他只在雲間飛行片刻,便一個跟頭跌落凡塵,又墜入火山岩漿之中,頓時被燒的皮開肉綻,神行俱滅。

在一聲驚叫中常安猛地醒了過來,他轉頭四顧,發現自己依舊躺在小屋當中,衣衫不整,而公主殿下則一絲不掛的裸睡在自己身邊,微微打著鼾聲睡的正香。

「難道這只是一場夢?」

望著身上被撕扯的亂七八糟的衣褲,他搖了搖頭,所經歷的那些荒唐事一一想了起來。

只是當他再次細看雨晴時,卻發現她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陣法銘文,光潔如玉的肌膚閃著誘人的光澤,哪裡還有半點血污。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忽聽外面一陣人喊馬嘶,嚇得一個激靈,心想:「這可糟了,若是被人看到他和公主的這副樣子,就算渾身是口也辯解不清。光是猥褻公主這一條,足已將他九族誅滅十次。」

想到這裡他不敢再想下去,連忙爬起身整理好衣衫,又胡亂給雨晴穿上衣服,心中盤算著一會敵人殺進來該如何應對。

只是外面的吵鬧聲雖響,卻始終沒有兵甲殺進來,不一會沼澤裡竟漸漸安靜下來。

常安並不知道,那些玄甲鐵騎之所以沒有殺入沼澤,是因為一個人堵住了入口。

此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粗壯漢子,身上的白袍已被洗的出了毛邊,他橫臥在一塊巨石上,手裡拿著一個葫蘆自顧自的飲酒,對不遠處的那五百殺氣騰騰的鐵騎視而不見。

然而這些揚刀利劍的鐵甲軍卒卻無一人敢上前,因為看到那身白袍的一刻他們已認出了此人。

他便是威名傳遍天下的大梁軍神,皇帝李昊的結拜御弟,平齊大將軍,鎮國公李翎。

見他擋在路中不肯相讓,卻急壞了一人。

只見從玄甲騎兵中走出一名女將,頭戴柳葉銀盔,身穿荷葉連環甲,披著火紅大氅,手中倒提一把秀龍大刀,面如桃花,杏目含威,眉宇間透著千層的殺氣,端的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南宮家的三小姐南宮芷。

作為南宮家中唯一執掌兵權的女將軍,她在族中的地位僅次於南宮燕,此次正是受了姐姐之托調集三千玄甲鐵騎來搜捕朝廷緝拿的要犯。

她經過一路察訪終於在芙蓉鎮得到了線索,於是一邊派人急速通知姐姐,一邊率領五百鐵騎連夜趕往沼澤抓人,只是逃犯的影子沒見到,卻在這裡遇到了李翎。

這位南宮小姐十六歲就投軍從戎,耳朵裡早就灌滿了李翎的種種事跡,對這位楚州伏虎山三千破十萬,差點生擒北齊皇帝的傳奇將軍敬佩的五體投地。

今日見到了敬仰已久的偶像,一顆芳心碰碰亂跳,她見李翎擋在路中間出手阻撓,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拱手施禮道:「末將南宮芷拜見國公爺,不知將軍到此有何貴幹?」

李翎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位英姿颯爽的銀甲女將,淡淡的說道:「我如今一身閒職,妳不必以下屬相稱。我此來也是公幹,乃是奉了陛下的秘旨,護送銀瓶公主回建鄴。」

南宮芷聽了暗暗鬆了口氣,姐姐只告訴她來緝拿一男一女兩名要犯,卻沒提到公主一事,既然李翎到此是為了公主,那便與她抓捕犯人無關,當下面露笑容道:「李將軍言重了,不管何時您都是我的前輩上級。屬下這次奉命抓捕朝廷欽犯,有人看到他們逃入這片沼澤之中,還請將軍行個方便,讓屬下帶人進去搜拿。」

李翎聽她說完,將眉毛一挑,冷哼道:「這裡哪有什麼要犯,我只知道銀瓶公主此時正在裡面休息,妳們若是驚擾了鑾駕,那可是大罪一件。」

南宮芷詫異道:「將軍說笑了,公主殿下怎麼會到這荒郊野外?」

李翎豁然站起,身上散發出層層殺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說公主殿下在她就在,我這是奉旨行事,誰膽阻攔就是公然造反。」

他說罷伸手向地上輕輕一指,魂力化作一道利劍破指而出,劃出一道數丈長的線。

他雙眼緩緩掃過眾多鐵甲兵士,說了一句「過此線者,殺無赦!」便轉身牽馬走進了沼澤。 

望著他消失在霧氣中的背影,南宮芷愣在了原地,左右為難。

她是大梁軍官,若是公然與李翎動手,那便真的是起兵謀反,可姐姐又要她不惜一切代價抓住那兩個逃犯,若是放走了人,她如何去向姐姐交代。

「姐姐啊姐姐,妳怎麼還不來,這可如何是好?」

南宮芷急的在原地打轉,卻也無計可施。

再說常安聽到外面動靜漸小,正準備背著雨晴逃走,卻聽到屋外有人咳嗽,隨後一個聲音說道:「鎮國公李翎奉陛下秘旨護送公主回建鄴,殿下可還安好?」

常安聽到『鎮國公李翎』幾個字時大為意外,眼珠轉了轉卻不知道他為何來趟這渾水,不過轉念又一想,遇到他總好過落入辰月教那些人手裡,連忙從門口探出頭說道:「國公爺來的正好,公主殿下身子欠安,急需回建鄴找醫生調治。」

李翎走進屋子,檢驗了一下公主的情況,只見她昏睡不醒,身子卻沒有大礙,這才放下了心。

他和常安一商量,都覺得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被辰月教的叛逆找到就大事不妙了。

好在李翎帶來的兩匹馬都是西蠻純種良駒,於是他們將公主抬上馬,用繩子繫在常安身上,二人合騎一匹馬,李翎騎上另一匹,沿著小道悄悄出了沼澤,一路向芙蓉鎮馳去。

有李翎在,一路上雖然遇到了一些臨江城兵士設下的關卡卻無人敢阻攔,君臣三人順利的經由芙蓉鎮到了閩江邊的一個市鎮,雇了一艘快船,沿著閩江順流而下,直奔建鄴。

雨晴一到船上就甦醒了過來,常安想起二人在沼澤中那些風流荒唐事,不覺面頰微紅,露出了尷尬之色。

雨晴倒是神色如常,一路上和他有說有笑,似乎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就這樣小舟乘風破浪,順流而行,快如飛箭,幾日之後便到了建鄴以西不到百里之處。

眼看著滄海就在眼前,雨晴和常安都是感慨良多,想起那些亡命天涯,在生死間遊蕩的日日夜夜,真是恍若隔世。

雨晴劫後餘生,心中十分歡喜,笑顏如花的看著常安問道:「你回去以後有何打算?」

常安卻歎道:「既然殿下如今安然無恙,我自然還要聽妳的安排。」

雨晴笑道;「你歎的什麼氣,我既說過給你自由便不會反悔。只是你這次得罪了玄天宗的人,若要回麒麟城去接你那相好的姑娘恐怕有些危險。」

常安若有所思道:「那葉蘇文違反九霄的嚴令私自下山,必然不敢再回去,更何況有她在內接應,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

他說話到一半便沒再說下去,心中卻盤算:「李翎是浦何的首徒,他出手相救必是受了師命。不知道那老兒到底打的什麼主意,若是他插手此事就糟了,到時候恐怕未必有脫身的機會,看來還需及早想個對策。」

他正在思忖著回建鄴該如何行動,卻忽聽一陣嘹亮的號角聲從江面上傳來。

他和雨晴均是一驚,連忙出了船艙,站在船尾甲板上向江面望去。

只見三隻棗核形狀的小艇正飛駛而來,船上打著大梁水軍的旗號,遠遠望去,當先一船的船頭立著男女二人,卻不是葉蘇文和南宮燕又是誰。

原來南宮燕接到妹妹的口信後立即連夜動身趕往芙蓉鎮,卻還是晚了一步。

等她和南宮芷匯合後才知道人已經被李翎救走,氣的跺腳疾呼,遂即用飛鴿傳書命令臨江城水軍封鎖水路,自己則騎快馬沿江邊一路狂追了下來。

等她到了臨江城方才得知對方剛剛通過關卡,於是找了數艘快船,在後面緊追不放。

他們所乘的船是大梁水軍最新打造的戰艦,兩頭尖中間圓,形如棗核,主側帆共三面,下面設了划槳,沒風時便有十二名水手輪流划槳,快若飛魚。

仗著船快,他們終於在到達建鄴之前追上了雨晴等人。

只是南宮燕心中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及時截住了敵人,憂的卻是此地離建鄴太近,動起手來諸多不便,若是不能速戰速決被梁軍發現可就糟了。

情形緊急,她也來不及多想,忙吹響了進攻的號角,親率三隻戰艦當先衝鋒,剩下的幾隻船則從兩側迂迴包抄了上去。

李翎統領水軍十多年,久經戰陣,一見對方人多勢眾,便知不能力敵,於是命水手改變風帆方向,藉著風力向東南一片水路狹窄的蘆葦蕩駛去。

南宮燕眼看著對方的船變了方向駛向葦蕩,也急命轉舵,在後面緊追不捨。

兩船距離漸漸拉近到百丈之遙,葉蘇文一聲長嘯,縱身跳下船,腳尖在水面上輕輕一點,便如燕子掠水般貼著水面向前滑行掠出。

他的動作瀟灑飄逸,看似閒庭信步,實則快若奔馬,身形一晃便是數丈,和雨晴等人的小船越來越近。

李翎見他來的極快,轉眼間距離不到百步,心中也自驚駭,知道遇到了極厲害的難纏人物,臉上不由現出凝重之色,伸手向常安道:「借神弓一用。」

常安這才想起,散人被殺後那追影神弓就落在自己手中,之後一直帶在身邊,只不過沒有機會使用而已,此時見李翎索要,連忙取來交到他手裡。

李翎提弓在手,讚了聲好弓,大略估算了一下距離,伸手從箭斛抽出三支鬼牙箭。

但見他將三支箭一起搭在弦上,拉弓如滿月,瞇起眼瞄準了敵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沒鬆手。

眼看著葉蘇文離船尾不過五十步遠,他突然一聲大吼,身上陡然閃過一道耀眼的白光。

光芒中三支利箭離弦而出,幾乎是在同時,三點寒星就憑空出現在葉蘇文身前,快的竟連軌跡也看不清楚。

直到這時李翎才長出一口氣,身子猛地一沉,壓得小艇向下一墜,晃了三晃,險些傾覆。

葉蘇文在齊雲峰上見識過這追影弓的厲害,絲毫不敢大意,他見李翎運轉魂力時身上白光一閃,便知不妙,想也不想就拋出了手中的天蠶絲索,那法寶迎風就長,霎那間變為一道數丈見方的幕布擋在他身前十步之處。

只聽得『噗、噗、噗』三聲悶響,那幕布被射的向後猛的飛出丈餘,卻終是沒被射穿。

葉蘇文叱喝一聲『收』,五指合攏,絲索陡然收緊,竟將這快若雷霆電閃的三箭收了去。

李翎見全力射出的三箭被他舉手投足間輕易破解,自知非是對手,正準備再射幾箭,阻他一阻,卻忽聽到一陣悠悠笛聲從蘆葦蕩中傳了出來。

笛聲時而婉轉時而飄渺,不多時,只見一葉小舟不徐不疾的駛出了蘆葦蕩,將李翎的船放了過去,卻擋在了葉蘇文身前。

葉蘇文一個急停,單足一點,凝立在水面上,雙目卻死死盯著那小船,臉色變得鐵青。

小船船頭坐著一個垂釣老翁,身邊放著魚竿魚簍等物,穿著蓑衣,頭戴斗笠,手中擎著一根青綠竹笛,正悠然自得的吹奏著鄉間小曲。

老者見了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竹笛,手捋鬍須笑道:「葉長老這水上飛的功夫妙的很,四十多年前我去玄天宗拜訪時可沒人會這一手。」

葉蘇文早已認出了那人,冷眼對道:「浦何,別人怕你我卻不怕。你若執意插手此事,便是與葉某為敵,今日倒要領教一下老先生的精妙魂術。」

那老者正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大梁國師浦何,他聽葉蘇文說的無禮,也不動怒,仍是滿面笑容道:「葉長老此言差矣,這裡非是月輪,我身為大梁國師,見到公主被人追殺豈有不管之理。反倒是閣下,一到大梁就欺我公主,卻又是何道理?你一身修行著實來的不易,若是客死異鄉無法魂歸故里,豈不淒慘。我勸你還是及早回麒麟城去,不要再插手我大梁的內務。」

葉蘇文見他話裡軟中帶硬,卻似乎沒有即刻動手的意思,於是辯道:「這銀瓶公主是假的,老先生怕是被騙了。舍妹去年在大梁境內莫名失蹤便與此人有關,我此次前來全是為了察訪舍妹下落,又怎能算是你國的內務?」

浦何笑道:「真真假假,你又如何得知?公主是陛下親封的,難道人家父女還沒你清楚?你還是聽老夫一言,回頭是岸方是上策。就算你不顧忌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總該為南宮大小姐想想。難道你真要逼她犯上作亂,落個滿門抄斬被誅九族的下場?」

他話音未落,只聽江上號角齊鳴,戰鼓雷雷,數十隻大大小小的戰船忽而從江東駛來,船上旗旛招展,站滿了手持刀槍弓箭的鐵甲兵士,正是大梁最為精銳的閩江水軍。

葉蘇文一見之下不由得勃然變色,心想:「看來這老兒事先早有安排,若是真在這裡和大梁水軍交戰,逼得南宮家造了反,豈不連累了紅蓮一家的性命。」

想到此處,他也沒有了計較,又僵持了片刻,終是一聲長嘆,返身回船,調轉船頭,和南宮燕一起回臨江城去了。

他們回去如何計劃暫且不表,卻說雨晴等人見勁敵被退,這才從蘆葦蕩中出來,和浦何及大梁水軍各位軍官相見道謝。

隨後眾人上了水軍的大船沿閩江向建鄴駛去,一夜無話,到了第二日晌午便來到建鄴城外的滄海之上。

見時光尚早,浦何也不著急進城,而是命戰船停在滄海西面的一座小島岸邊,以他為首,帶著雨晴、常安、李翎三人,一起登上了島上的一座小丘。

丘頂建有一座涼亭,幾人到亭中紛紛坐下休息。

雨晴轉頭四顧,發現這裡風景甚好,四面煙波浩渺,遠處山巒濛濛,滄海孤山之景盡收眼底。

只是山上就只有這四人,一味安靜蕭索,頗有幾分荒涼寂寞。

她心中不禁思忖,這浦何老兒不進城,卻把我帶到這四處透風的僻靜之所,想來不是為看什麼風景,必是有機要之事要對我講,我不妨聽聽,且看他打的什麼注意。

想罷,挪到浦何身邊坐下,和他談笑風生,卻只說些山水風情之事,不提其他。

兩人胡亂聊了一陣,還是浦何先轉入正題,詢問道:「殿下這次臨江城之行如何?」

雨晴這次出門吃了大虧還險些喪命,聽他明知故問,心中來氣,可畢竟性命為人所救,卻也不便發作,只恨恨答道:「臨江城的南宮家和太子暗中勾結玄天宗,建立邪教辰月,公然反對天龍門和大梁朝廷。本公主前去察訪,他們卻藉機暗下毒手,企圖置我於死地。這等惡徒,外結番邦,聚眾生事,又加害公主,密謀造反,憑著這四條大罪就該誅其九族。」

浦何見她說的咬牙切齒,只是笑而不語,待她講完才攤開面前石桌上的棋盤,說道:「年輕人火氣怎麼那麼大,來,陪老夫下一盤棋。」

雨晴一時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在他對面坐下,和他對弈起來。

她棋力一般,浦何有意相讓,讓她摯黑子先行,雨晴也不推辭,捻起一枚黑子,落子佈局,和浦何你來我往,對殺起來。

浦何雖然棋力勝出雨晴甚多,卻穩紮穩打,步步為贏,下了數十手後漸漸佔了上風。

他擲下一枚白子後突然問道:「殿下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雨晴雖和他對弈,心思卻沒放在棋上,聽他這樣一問不由柳眉倒豎,怒道:「明日我就去見父皇,狠狠參上一本,不將南宮家和吳家徹底搬到,我誓不為人。」

浦何聽了也不置可否,又問道:「你見了陛下怎麼說?」

雨晴想也沒想就答道:「自然是如實稟明,告他們暗害公主,密謀造反。」

「妳告他們謀反,可有物證?」

「這個自然。」雨晴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道:「這聖旨是從暗殺我的刺客身上搜出,出於宮內,一查之下必能查到主使之人。」

浦何拿過那信草草看了一眼,還給雨晴,仍是語氣平淡的說道:「就憑著這張紙和妳一面之詞,妳覺得陛下會相信?」

雨晴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李將軍和常安都可作證,父皇必會相信。」

浦何卻笑著搖了搖頭,反問道:「妳才回大梁幾天,可知道這南宮家和吳家是何等人家?」

雨晴不服氣的辯道:「就算他們是百年豪門,還能大過陛下不成?」

浦何笑道:「這妳可猜錯了。這兩家當年在陛下登基時都出過大力,門人遍佈朝野,勢力盤根錯節,陛下平日裡也要忍讓他們三分。別說就憑這一張薄紙和妳幾句話,就算鐵證如山,陛下也不會真追究他們的罪責。」

這下雨晴被說的啞口無言,本來按她所想,只要回到朝裡奏上一本,皇帝一定會為自己做主,就算不難為皇后和太子,也會將南宮家誅滅九族。

可按浦何這一說,陛下多半兒會息事寧人,如此一來,自己豈不吃了個啞巴虧,白白受傷還險些送了性命,難道就要忍下這口氣來?

浦何見她一時無措,手捋鬚髯笑道:「妳要輸了。」

雨晴這才發現他借自己一時失神之際大舉進攻,頃刻間將黑子死死壓制,令她再無反擊的機會。

她心高氣傲,見棋面落入敗局,卻仍不肯認輸,索性連行險招與白字廝殺對攻。

浦何則從容迎戰,抓她冒進之錯,一口氣吃掉一大片黑子,戰局頓時崩潰,雨晴只能投子認輸。

她心情本就不佳,又輸了棋,把棋盤一推,嗔道:「不下了,反正也下不過你,這回算我命苦,自認倒霉。」

浦何止住了笑容,認真的說道:「人生就同行棋,當謹慎小心,步步為贏。其實輸贏在佈局時便已分出,大局一敗,無論如何折騰始終是徒勞無用。妳太過年輕氣盛,切記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緩緩將棋局收好,見雨晴仍是一言不發生著悶氣,又問:「妳現在可想好了明日上殿面君怎麼說?」

雨晴聽他絮絮叨叨早已不耐煩,沒好氣的答道:「我就說這次去臨江城玩的甚為開懷,南宮姐姐對我招待的慇勤備至,對陛下衷心不二……」

浦何知她是賭氣,笑道:「妳不是說要參他們密謀作亂嗎?」

「不參了,反正參了也沒用。」

「唉,誰又說參了沒用便不參了,該參的還是要參上一本的。」

這一下雨晴真是被他說糊塗了,仔細品味著他話中的滋味,卻仍不明所以。

見她一臉疑惑,想了許久也無法領會,浦何便不再打啞謎,直言指點道:「二十年前,陛下剛剛繼位,他兩個兄弟淮王李虎和裕王李烈就聯手起兵造反,兵鋒直指建鄴,時稱淮裕之亂。

眼看建鄴告急,陛下命人帶血書外出求援。就在這萬分危機之際,南宮家帶領臨江城水軍沿江而下殺奔建鄴勤王,而吳家則從北齊前線調八千玄鐵騎南下擊賊,兩路夾擊下大破淮裕聯軍,叛亂最終得以平息,陛下這才坐穩了龍庭。

陛下是個重情義之人,登基之後便重用兩家族人,又不斷用聯姻籠絡,至此三家利害相關,榮辱與共,這才有了如今的三足鼎立之狀。」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這幾年南宮家和吳家仗著陛下寵愛,驕橫跋扈,暗中勾結,在朝中翻雲覆雨,對此陛下早已心生不滿,動了將這兩家徹底剷除的念頭。

前年年初,皇后之父,三朝元老吳珍病故,這位老太師一死吳家最後的屏障也煙消雲散,後輩裡恰又沒什麼出色人物,正是時機已到。

只是南宮家和吳家功高蓋世,若是無緣無故的滅族怕是難以服眾,所以陛下所缺的只是一個動手的借口。只要他們真的起兵造反,陛下就能名正言順的將二家徹底誅滅。」

雨晴聽罷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寒,暗想那皇帝老兒平日裡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十分和藹可親,沒想到卻是個如此狠辣果決的角色,猶豫道:「照你所說,莫不是要我給父皇找個動兵的借口?」

浦何點了點頭道:「妳是陛下之女,又剛回到大梁,在朝中沒有任何派系,若是由妳上奏,告南宮家和吳家謀反,他們一定認為這是陛下授意。且不說吳皇后野心勃勃,早有不臣之心,就是那傳聞失蹤的南宮老兒又豈能坐以待斃,兩家必會起兵造反。這就好像妳我棋局對弈,我布好大局,步步緊逼,妳被逼到絕境只能行險反攻,結果卻是敗得更快更慘。」

雨晴想了片刻,又道:「可此舉也實在太過凶險,一旦處理不當,國家動亂,豈不動搖了國本。」

浦何歎道:「陛下這也是別無他法,他所剩時間已然不多,欲成大事,總要冒些險的。」

雨晴不知他口中的大事所謂何物,正想打聽,心中卻突然一個激靈,脫口而出道:「你為何對我說這些?你是大修行者,那些世俗事自不放在眼裡,除掉南宮家和吳家對你有何益處?」

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浦何卻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站起身,背著手走到涼亭邊,凝望著遠處朦朦朧朧的連綿群山,良久無言。

他過來好一會才輕歎一聲,反問道:「妳也是修行者,妳說我們修行是為了什麼?這條路走到盡頭又是何處?」

雨晴以前曾聽雲師傅講過這個問題,歪著頭想了想說道:「修行者一心向道,權勢富貴、兒女情長之物自不放在心上。若說有所求,或是這條路有個盡頭,那便只有化羽成仙了。只不過千年來卻也沒聽說過什麼人真能修成神仙。

我曾聽人評論過世間英雄人物,這百年之中便數呂青陽、無塵和浦老先生您最為了得。可縱使那兩人都已修行到不滅天境界,卻還是落得個被逼自焚的淒涼下場。人活一世,終會化為一堆白骨,又哪有不寂不滅的道理。」

浦何聽到此處,突然仰天一陣狂笑道:「好一個自焚而死!那兩人都是一隻腳踏入神域的絕世強者,這世間又有誰能逼死他們?就憑北齊王室的那些蠢材和麒麟城裡的幾個廢物?簡直是笑話。」

雨晴聽他話中之意似乎與雲師傅所講的並不相同,不由奇道:「那他們是怎麼死的?」

浦何不答,反問道:「當年呂青陽曾著一書,名曰玄天經,上面記錄著各門各派的修行方法。後來無塵得閱此書,遂將心得批注記下,又重新寫了一本玄天經。至此這兩本經書便成為修行界的至高寶典,妳可知道此事?」

雨晴下意識點了點頭,心中卻突然想起那兩本書早被從麒麟盜走,若是說看過豈不露出馬腳,於是又急忙搖頭。

好在浦何只是自顧自的講著,根本沒回頭看她,只聽他繼續說道:「玄天經可算是魂術修行的寶典,可這書的最後一頁卻偏偏被毀去,妳可知為何?」

「只因上邊記載著化羽成仙之法,若為凡人所學,大家豈不都成了神仙。因此掌管九天的女神瑤宓降下仙旨,將最後一頁毀去,而呂青陽和無塵因為洩露天機終遭天譴,在滾滾天雷中化為灰燼。」

他說罷大有兔死狐悲之意,歎道:「這二人太過聰明,又太過驕傲,連天也不放在眼裡,自然不能容於這世間。修仙成神之路漫長遙遠,但總有絕世聰明之人盼著能走到那一步。據我所知,這個最大的秘密其實就藏在麒麟城玄天宮中,那是世間唯一與女神相通之地。」

「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夢想,那就是踏上玄天宮的最頂層,窺得那個秘密,雖死無憾。」

他說著緩緩轉過身,目光從雨晴、常安、李翎身上一一掃過,意味深長道:「你們也是修行者,我希望能和諸位一起實現這個夢想。」

雨晴和常安對望一眼,心中盤算:「這老兒想當神仙想瘋了,才欲拉我們下水。誰稀罕做什麼狗屁神仙!」

浦何見雨晴神色茫然,只道她還要再仔細想想,也不強求,又說了幾句便送她下山登舟回建鄴。

離別前他又對雨晴道:「那林小棠是我的閉門弟子,她去雙魚湖剿匪兩月有餘,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殿下還是將她調回來吧。」

雨晴滿口答應,鞠躬行禮後轉身上船,常安也想隨她離開,卻冷不防被浦何叫住。

只見浦何目光如炬,盯著他看了半晌後才說道:「常先生,你這次救駕有功,陛下必會重賞,恭喜了。」

常安被他看的心中發毛,冷汗不覺濕透了衣襟,忙答道:「這是做臣子的應盡之責,不敢邀功。」

浦何笑了笑,聲音卻極冷:「常先生是聰明人,想必聽懂了老夫剛才所講之話。若是有一天我們能登上麒麟城,破解那個秘密,對你、殿下和老朽都是天大的機緣。所以希望你能考慮清楚,莫要做什麼出格之事,遺憾終生。另外這些日子辰月教四處作亂,先生一家老小還是留在建鄴比較安全。」

說完後他也不再停留,上了一葉小舟飄然而去,而常安只得老老實實跟著雨晴回建鄴,只是一路臉色極為難看。


插一個外篇:

林小棠夜宿棲霞寺,奇淫女魂歸黃泉路 

今夜的雙魚湖格外寧靜,沒有蟲鳴,沒有風嘯,山色空朦,平靜的湖水如鏡面般倒映著四周的山巒。

一葉小舟從空靈的水面上飄過,彷彿憑空懸在夜空中緩緩滑行,船頭站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烏黑的長髮隨意披在肩上,一身火紅色短衣裙,用一根紅帶子隨意繫著,雪白的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如蓮藕一般細膩光滑。

少女手裡拿著一根青色竹篙,微微向水中一點,也不見如何用力,那船便向前滑了出去。

她一邊撐船,一邊卻癡癡地抬頭望著夜空中的圓月,似乎並不關心小舟駛向何方。

恰在這時一抹浮雲飄過擋住了月光,朦朦朧朧中,那毛毛的月亮邊上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血月將至,看來今晚免不了一場屠殺,這湖裡又不知要多添多少冤魂。」

少女自言自語著,咬了咬嘴唇,臉上露出一股厭惡之色。

這紅衣少女正是浦何的關門弟子林小棠,兩個月前被雨晴支離建鄴到雙魚湖剿匪。

等她到了地方才發現這裡的匪患十分嚴重,湖上的水賊每隔幾日就要出來打劫商隊,幹盡了殺人越貨的勾當,以至於即使是在白天也無船敢獨自進湖。

大梁水軍也出兵圍剿過幾次,無奈這些賊人仗著熟悉地形,忽聚忽散,見了大批官軍就逃,遇到落單的便拿起刀槍廝殺,幾年下來反而越剿越多。

後來又有悍匪史黑虎牽頭組成了雙魚湖十八連寨,自封大寨主,招募了三千多匪兵,幾次大敗梁軍,氣焰囂張至極。

林小棠瞭解情況之後反倒不著急剿匪,而是在雙魚湖上四處遊玩,查看地形,直到一個月後心有成竹,才隻身殺上門去。

眾匪見一個美貌少女闖進水寨,一開始只當她是從哪裡跑出來的瘋丫頭,並不放在心上,還有輕薄之徒出言調戲。

林小棠也不廢話,當場出手連殺數人,惹得大寨主史黑虎紅了眼,親自提刀帶領幾位弟兄一擁而上,拚命狠殺。

哪知這林小棠卻如怪物一般,也不拿兵器,只赤手空拳就將眾水匪打的胸穿肚爛,史黑虎更被她活生生從腔子上擰下了腦袋,用竹竿挑在寨門上示眾。

之後她一路追殺,一日內連破七寨,殺百餘人,那幾位平日凶悍之極的副寨主也都紛紛死在她手上。

兩個月來,林小棠一直沒有收到回天龍門的調令,不得不留在雙魚湖,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這可苦了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水匪。

在她的窮追猛打下,十八寨中有十三寨都被她一把大火燒為灰燼,剩下的五寨頭領早嚇破了膽,捨了寨子不住,帶著家眷和手下跑到了山林洞窟中躲藏了起來。

經過連日察訪,林小棠終於打聽到賊人的躲藏之地,這才趁著夜色尋來,準備將這些漏網之魚一網打盡。

她駕著船兒在蘆葦蕩中穿梭了一陣,又拐了幾個彎,最後在一片淺灘邊靠岸停下,將纜繩拴在岸邊一棵樹上,棄船登陸,沿著一條小徑向山中行去。

靜夜之中,只見她身形飄動,輕柔若風,足不著地,只如鬼魅般在山林中穿梭。

她早已把此地地形摸的清楚,一路不停,三轉兩轉就到了山坳之後的樹林中,在一棵大樹後隱住身形。

只見三十多步遠的地方有個山洞,一道微光中從洞中隱隱透出,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顯眼。

洞口外立著兩個放哨的漢子,手持厚背鬼頭刀,目光機警的四外打量。

林小棠身形一閃,悄無聲息的欺了上去,同時伸手一揮,一道藍色的螢光閃動著飛出。

那兩個漢子見林中藍光一閃,不知何物,正自奇怪,卻突然覺得脖頸上一涼,眼前的世界立即翻滾起來,隨後腦子裡一片空白再無知覺。

林小棠收了飛劍,從二人的屍身邊走過,不徐不疾的向洞裡面走去。

這山洞呈葫蘆形狀,洞口狹窄,越往裡走越寬敞,走了沒多久便來到了一個數十丈方的大廳。

只見裡面或坐或站擠滿了人,有男有女,足有數百之眾,大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洞的四壁上還點著十餘隻火把,只是這裡空間太大,卻無法盡數照亮,大部分的地方仍是昏黑一片。

少女屏息凝神,隱在一處陰影中,向大廳內仔細觀看。

只見在大廳中間的空地上擺著一張石桌五把竹椅,分坐五人,正在埋頭計議,正是她要追殺的那幾位漏網的寨主。

只聽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粗短漢子說道:「這地方極為隱蔽,需穿過一片蘆葦蕩,繞過山坳才能看到洞口,那賤人未必就能找到。幾日下來,她若是尋不到說不准便會知難而退。」

對面的高挑漢子卻道:「王寨主為了躲那女人,跑到十里外的王家坨藏了起來,誰料到那女人一路明察暗訪,追了十日,最終還是把他從一個農戶裡尋出一刀砍了。我們躲在此地又能躲得了多久?唉,那人不除,我們怕是永無出頭之日……」說道此處他不由得唉聲嘆氣,面露沮喪之色。

那粗短漢子跳起來,怒道:「躲也不是,逃也不是,不如和那賤人拼了,大丈夫死就死了,被一個小姑娘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無端被人恥笑。」

高挑漢子冷笑道:「拚命?憑你也配?難道你的武功高過史大寨主,別恬不知恥了。」

粗短漢子被他說急了,大罵一聲『你娘』,拔出腰間的鬼頭刀就要過去拚命。

高挑漢子也不甘示弱,伸手在腰間一抽,卻抽出一條十八截鏈子鋼鞭。

見他二人亮了兵器就要在窩裡動手,旁邊一個中年漢子實在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聲,向他們狠狠瞪了一眼。

那人顯然在這夥人中威信極高,他一瞪眼,這兩名漢子便不敢再鬧,氣呼呼的收了兵刃坐了下來,一時間山洞中一片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中年人。

那中年漢子正是這五位寨主中的大哥,名叫馬雲,素來足智多謀,威望極高。

只聽他又咳嗽了兩聲,站起身來,對著山洞中的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兄弟姐妹,天下的酒席沒有不散的道理,我們當初本是漁民,被逼無奈做了水匪,如今糟了報應,也是罪有應得。那位林姑娘雖是女流,做事卻光明磊落,是個響噹噹的好漢。若是她找來,我去跟她去打官司便是,你們切莫反抗。此事都是我一人所為,即便千刀萬剮也是我一人擔著,與你們無關,想必她也不會為難幾個下人。」

他話一出口,另外幾人都跪倒在地,剛才拔刀動手的那個粗短漢子更是淚流滿面道:「哥哥,我們都是生死結拜的弟兄,不願同生,但願同死,怎能置你不顧!若是那女人來了,我們和她拼了就是,大不了大家共赴黃泉,來世還做兄弟。」

馬雲心中感動,正要伸手相扶,卻忽聽有人冷聲道:「你們別爭了,今日我把你們五個的人頭帶回去,這案子便算結了。」

那聲音溫柔動聽,可聽在幾人耳中卻不亞於一個炸雷。

眾人齊向洞口望去,卻見一個身穿紅衣的盈盈少女正斜依著石壁站在洞口,雙眸靈動,齒白唇紅,淺淺一笑,臉上的兩個小酒窩時隱時現,真比仙女還要可愛。

只是在洞裡這群人眼中,這位天真爛漫的花季少女卻比那鬼母夜叉更為可怖,這一個月來他們親眼看到她像拍西瓜一般將那些窮凶極惡的寨主一巴掌拍個稀爛。

一見是她,那粗短漢子頓時紅了眼,頭上青筋暴跳,一抖鬼頭刀,喝道:「妳竟然追到這裡,真是欺人太甚,今日爺爺便要和妳鬥上一鬥。」又轉頭對那中年人道:「大哥,你帶著嫂嫂先走,我拖住她。」說罷舉刀便欲衝上去拚命。

林小棠見有不知死活的人膽敢反抗,輕蔑的一笑,右手微揚,那柄一寸多長的藍色飛劍便出現在掌心。

這些日子她殺人太多早已殺得煩了,此時只想盡快了結此事好回去交差,因此不打算像往常那樣徒手格鬥,而是一出手就亮出了飛劍。

只是她卻沒有機會動手,那粗短漢子剛一動,馬雲已閃到他身前,雙指如鐵鉗般牢牢夾住刀刃,喝道:「混賬,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若是能用我的性命換兄弟們的自由,我馬某死而無憾。」說罷手上用力,只聽卡嚓一聲,竟以純陽指力將那刀生生截斷。

林小棠見他露著這一手硬功,卻只是挑了挑眉毛,並未放在心上,對於修行高手來說,這些江湖武技根本算不得什麼。

然而她卻沒有動手,心想:「若是這些人真的拘捕反抗殺了也就罷了,可如今他們都放下兵器投降,等著引頸就戮,難道還能把他們都殺了不成,若是都帶回去未免太過麻煩。」這樣一來倒叫她有些為難。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那馬雲已從地上撿起半截斷刀,說道:「女俠大義,不肯動手,我馬雲就自絕於此,免得妳為難。」說罷橫過刀刃向自己脖頸上抹去。

就在他要血濺當場之時,忽然從人群中跳出一個女子,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哭道:「相公,你這是做什麼?你死了,叫我們怎麼辦?」隨後又有兩個少女跑出來,抱著他大哭大喊道:「爹爹,你不能死,不要丟下我們!」

眼見他們一家人哭成了一團,林小棠的心頓時有些軟了,歎道:「我看你也並非不知事理之人,怎麼就做了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馬雲聽她如此說,只是落淚不語,而其中一個少女卻反身撲倒,一路跪著磕頭到林小棠跟前,哭道:「林女俠,我父親和這裡的各位叔叔伯伯本都是雙魚湖的漁民,只因朝廷的苛捐雜稅太重,我們實在活不下去了,再有那史黑虎威逼利誘,這才昧著良心做了水匪。這些年我爹爹帶領兄弟們劫富濟貧,替天行道,可從未枉殺過好人,那些殺人越貨的事情都是史黑虎所為。女俠可去打聽一下,若我有半句虛言,讓我被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她這一哭,她娘和妹妹也跪著大哭道:「女俠,妳若是殺了他我們也活不下去了,請女俠行個方便,將我們一起殺了吧。」

受了幾人的感染,洞裡頓時哭聲一片,眾男女老少齊跪在地上向林小棠磕頭哭訴,淒淒之聲不覺於耳。

這下林小棠卻沒了注意,暗想:「如此說來,這些人做賊也是被逼無奈,若是殺了他們未免冤枉,又害了他們的父母妻兒。可若放他們走,我回去如何交差?」

她心中來回轉了幾轉,終是把腳一跺道:「也罷,今日就饒了你們,既然那首惡史黑虎已除,你們以後好好營生,莫再要做賊。若是再被我抓住,定殺不饒!」

說罷不再多留,留下一洞眾人仍跪在地上磕頭謝恩,轉身出了洞,揚長而去。

直到等她走遠,那短粗漢子才站起身,湊到馬雲身邊小聲道:「這次多虧了大哥的苦肉計方能脫險,那姓林的果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賤人。」

馬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我也只是看她之前所為之事,猜她是個心思單純之人,這才大膽堵上一把,真是好險,好險!」

短粗漢子又道:「剛才若是那賤人不依,非要取我等性命可該如何?」

馬雲冷笑道:「我已佈置了人,一旦有變便將四周火把打滅,到時候便能趁黑順著這洞後的密道逃走,只是其他人卻顧不了了。」

短粗漢子誇讚了幾句大哥好智謀,便開始商量起以後的打算,不必細表。

卻說林小棠並不知道被人算計,高高興興回到雙魚湖水軍大營交了令,謊說殘匪已被自己打散,隨後出了軍營四處遊山玩水去了。

她又在雙魚湖玩了半個月,走遍了周圍的名勝古跡,正自無聊,卻突然接到天龍門發來的調令,急調她回建鄴。

林小棠心知其中必有變故,不敢耽擱,連夜坐船沿江而下,經水路直奔建鄴。

一路無話,倒了瀘州卻出了岔子,原來此時正值春汛,江水氾濫導致水路不通,林小棠無奈只得棄了舟,改走旱路。

她歸心似箭,不願走大路繞遠,於是抄小路翻山越嶺而行。

哪知山林茂密昏暗,她不知不覺中就迷了方向,一直走到傍晚時分也沒找到出路。

眼看著日薄西山,群鳥歸巢,天馬上就要黑了,她正自著急,卻忽見對面半山腰上升起了渺渺炊煙,似有人家。林小棠大喜,連忙牽馬順著炊煙的方向尋過去,又走了大半個時辰,方來到一座寺廟前。

只見那廟門雖高大,卻十分破敗,顯然長年沒有維修,門匾上寫著「棲霞寺」三個大字。

她上去敲了一陣門,不一會兒便有小和尚來開門,見是個女子不由一驚,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雙手合什念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深夜到此,可是迷了路?」

林小棠連忙說是,又說要在此借宿一晚。

那和尚聽了為難道:「本寺不接待女施主,這恐怕不太方便。」

林小棠笑道:「難道你讓我露宿荒野被豺狼虎豹吃了不成,佛家以慈悲為懷,你做善事有什麼不方便的。」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塊二兩有餘銀子交給他。

那和尚見了銀子立時眉開眼笑,連忙將林小棠迎了進去,又去通報住持,不一會主持親自來見,命人為她騰出後院的一間清靜禪房休息。

林小棠也乏了,又說了幾句話,賞賜了他幾兩銀子,便到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沒過一會兒,有小和尚為她送來素齋,又打了開水讓她洗漱。

林小棠知是銀子起了作用,心中暗將這些勢利眼和尚罵了一頓。

她匆匆用了飯,又用熱水燙了腳,只覺一天的疲勞減輕了不少,正準備吹燈睡去,卻忽聽外面一陣吵鬧,其中還夾雜著女子的聲音。

她本不想管這等閒事,卻終是壓不下心中的好奇,於是穿上鞋,躡手躡腳出了院子前去查看。

她來到前院才發現幾人正在這裡爭吵,一方就是剛才接待自己的那位住持,另一方卻是兩個牽著馬的妙齡少女。

這兩個姑娘年紀都不大,其中一個身材高挑,生了一張瓜子臉,細眉翹鼻,淡雅恬靜,一直站在旁邊觀看,卻插不上嘴。

和寺中僧人爭吵的是另一個年紀較小的女子,不過十五六歲,鴨蛋臉,濃眉大眼,高鼻厚唇,生得十分可愛。

林小棠見她們模樣雖俊俏標緻,卻與南方人大不相同,眉宇間總帶著幾分桀驁,再細看服飾,也不似中原打扮。

只見二人上身都穿開襟窄袖青布襖,下著藍底花裙,腰繫白帶,穿馬靴,裹花紋綁腿,頭髮紮著細碎的小辮子,手腳上還帶了黃橙橙的金環子,舉手抬足間便發出清脆的叮噹聲,看這身打扮倒像是來自西面荒原的蠻子。

只聽那年紀較小的女子嘟著嘴,氣鼓鼓說道:「你們這些和尚也太不講情理,我們不過在此借宿一晚,也不吃你們喝你們,有什麼要緊。在我們家鄉,若是有客人來,就算素不相識也會拿出好酒好肉招待,你們怎麼如此小氣!」

她口齒伶俐,一口南方話講的十分流利,若不細聽還真聽不出其中的口音。

林小棠更覺奇怪,實在摸不透二人底細,不禁留上了心。

只聽寺中主持愁眉苦臉道:「二位女施主,不是老衲不接待,實在是沒有住的地方…」

他話未說完便被那少女打斷,她伸手一指林小棠拴在院角的那匹馬,怒道:「那是什麼?你們寺裡怎麼會有戰馬?既然收留了他人為何單單為難我們姐妹兩個,你這分明是欺負我們是女兒身。好你個禿驢,不若我放把火,燒了你這破寺,大家落個乾淨。」她說罷伸手解下背後的包裹,卻從裡面露出一截刀柄。

這寺中和尚均是欺軟怕硬之輩,本想敲詐一筆銀子,哪知道這位姑奶奶竟如此凶狠,一言不合便四出尋找柴草引火之物準備燒寺。

他們不由害了怕,又見她們身上帶著兵刃,知道是惹不起的主兒,連忙勸阻。

便在此時,一直沒說話的高挑女子忽伸手將同伴拉住,滿面笑容,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話說道:「幾位師傅,我們只求在此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就走,你們找間柴房便好,何必大動干戈。」

那主持也知今日遇到了硬茬子,眼看敲詐不成,連忙就坡下驢道:「姑娘說的是,我這就去給二位騰出一間偏房,還請兩位姑娘息怒。」說罷匆匆帶人去後院收拾安排。

林小棠見有人往後院來了,急忙回到自己屋裡,吹熄了燈,睜著眼躺在床上,側耳細聽外面的動靜。

過了一會又聽到屋外有說話關門之聲,那兩個神秘女子就在自己隔壁的偏房住了下來。

她又等了一會,聽著屋外再無聲息,便翻身坐起,輕手輕腳走出屋,來到了右邊偏房的門前,伸指輕輕一點,那門板便如沾了水的宣紙般漸漸腐爛溶化,不多時竟出現一個小洞,林小棠隨即低頭湊到洞邊向裡觀看。

只見屋子裡點了紅燭,那兩個女子已脫了衣裙,只穿著內褲和肚兜半躺半依在床上講話。

只聽那年幼女子道:「陸師姐,妳脾氣也太好了,那些禿驢分明欺負我們,不打他個半死,量他也不知道姑奶奶的厲害。」

那姓陸的師姐卻道:「萍兒,難道妳忘了出門時師傅怎樣叮囑我們?我們到建鄴把口信帶給師叔讓她回來就好,何必在這裡多生事端。」

那個叫萍兒的少女並不服氣,哼了一聲道:「憑那些禿驢能掀起什麼風浪,大不了都殺了滅口便是。」

陸師姐卻神情凝重的說道:「師傅曾說過,山陰師叔今年犯了命劫,這才令她年初務必回王庭相見,可如今兩個月已過她卻音信全無,只怕真的出了意外。中原藏龍臥虎,妳我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聽到『山陰』兩個字時林小棠心中一動,暗想這兩人所說的必是西蠻王庭的國師山陰散人,聽說她有個極厲害的師妹稱為青雲散人,想必就是這二人的師傅。

萍兒聽了師姐的話卻不以為意,仍笑道:「師姐也太小心了,我們進入大梁半月有餘,又何時見過哪門子修行高手。師傅差遣我們送信給師叔,不過是為了讓我們到中原的花花世界走一遭,見識一番罷了。」

陸師姐啐道:「小丫頭別胡說,我們有正事在身,又不是來玩的。再說這花花世界有什麼好的,無端耽誤了我等修行。」

萍兒聽她話說到此處,臉上突然現出一絲詭異的壞笑道:「這繁華世界有什麼好,姐姐不知道嗎?」說著從床邊的包袱中摸出一物,卻是一根兩端細中間粗的石杵,最粗的地方有鴨蛋粗細,共一尺多長,表面被打磨的十分光滑。

陸師姐拿過來仔細端詳了一陣,卻不知道是何物,奇道:「這是什麼?難道是什麼印魂之器?卻又不像。」

萍兒面頰微紅,將嘴湊道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陸師姐聽聞,『啊』了一聲,臉上頓時羞得紅若雲霞,在燭光映照下更顯嬌艷。

萍兒見她不說話,只是羞澀的低頭抿嘴竊笑,也笑問:「師姐,繁華世界可好?」

陸師姐啐了她一口道:「又弄這些奇巧淫蕩之物,妳修行這麼多年都白費了不成。」

萍兒卻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道:「這是給姐姐用的,怎麼說我?」

陸師姐伸手便打,兩人在床上一陣嬉鬧,直到萍兒祈饒方才住手。

只見萍兒輕輕將頭依在她師姐懷中,低聲道:「妳我雖名為師姐師妹,卻心心相印,實比那鴛鴦夫妻更加恩愛。在草原上雖天天在一處,卻有師傅在,不得胡來,哪如這花花塵世裡快活自在,我倒真不想回去。」

陸師姐悠悠嘆了口氣道:「修行之人當以得道為目標,怎能貪戀紅塵。就算修行不成,妳長大了也終是要嫁人的。」

誰知萍兒聽了卻忽抬起頭,正色道:「我也不求得什麼大道,也不想和那些臭男人廝混,只要能和姐姐一輩子廝守一處了此一生便罷了……」

陸師姐聽她這樣說心中也是一熱,伸手就勢把她攬在懷中,柔聲道:「花花塵世誘惑太多,到底非是長居之所,等這事罷了還是先回草原去,等過幾年妳大些,我求師傅放我們離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個清靜之地,廝守一生…」說道這裡,她情不自已,低頭向著少女豐潤的朱唇吻了下去。

這兩人正是乾柴烈火,一點即燃,轉眼間口舌已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一陣香吻後,萍兒便伸手將陸師姐的肚兜和內褲一齊撕掉,又脫下自己的內衣,兩人一絲不掛摟抱在一起,白花花的身子像蛇一樣交纏不分。

粗重的喘息聲中,萍兒一手抓住師姐胸口那如熟透了的蜜桃般的奶子揉搓,一邊低下頭含住乳峰頂端那膨脹變硬的乳頭,貪婪的吮吸起來。

陸師姐忍不住發出幾聲低沉的呻吟,緩緩撫摸著萍兒的秀髮,纖指悉索向下,劃過她光澤如玉的後脊,從側面握住了她小巧的乳房,指尖卻在那殷紅的凸起上不斷挑逗。

萍兒被她撩撥的慾火焚身,無法自抑,開始向她身下吻去。

豐滿的嘴唇緩緩滑過平坦的小腹,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長串殷紅的印記,隨後在烏黑的陰毛上停留片刻,十分享用的嗅了嗅,彷彿那片烏黑茂密的草叢中開滿了芬芳的花兒。

最終她將頭埋在她的雙腿間,朱唇微張,伸出半截粉紅色的香舌,左撥右挑,靈巧的將兩片嬌嫩欲滴的肉唇撥開,將舌尖探入那柔嫩潤澤的密處舔舐挑逗起來。

待得她濕潤之後,萍兒便取過那石杵,用手指輕輕撩開陰唇,頂住陰門,用力一推,竟將大半截石杵都插了進去。

這位陸姑娘為人一向穩重,平日裡就算心中慾火難耐也都只用手指略加撩撥,以解寂寞,哪裡經過如此粗長的物件。

隨著那半截石杵盡沒而入,她只覺得下身一陣脹痛,幾乎被撐裂,全身一陣顫抖,發出一聲痛呼。

萍兒見她吃疼不住,面有痛苦之色,忙安慰道:「姐姐忍忍,一會便好了。」說著抓住石杵緩緩抽拉起來。

一陣抽插後,陸姑娘覺得下身越發濕潤,不一會竟有嘖嘖水聲,疼痛隨之漸去,反而覺得快活舒暢起來。

見她陶醉於此,萍兒也不再顧及許多,把牙一咬,將那石杵的另一端也對準自己的陰門口插了進去。

她強忍著疼痛緩緩活動身子,帶動著石杵來回抽插,沒幾下便見上面血跡斑斑,知是自己的身子被破了。

她輕歎一聲,暗想:「師姐,我對妳一片真心天地可鑒,我們生在一起,死在一處,日後妳可莫要負我。」

燭火下,兩個花兒一樣的女兒仰面躺在床上,相對而臥,四腿相向呈八字形張開,二人的外陰正對在一起,中間連著一根石杵。

她二人以肘撐床,下身來回蠕動,但見那石杵在兩人陰門間吞吐抽插,來往不止,不多時便沾滿了二女的體液,濕漉漉的光澤閃亮。

到了動情之處,二女已飄到九霄之上,對外物渾然不覺,只是用盡力氣擺動身子,發出一陣陣嗚嗚的浪叫,如凝脂般光潔的肌膚上滲出了無數細小的汗珠,彷彿露水一般晶瑩剔透。

看著屋子裡的無限春光,聽著二人的淫聲浪語,林小棠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發燙,心中暗罵:「這兩個不要臉的賤人,居然行此齷齪之事,無端髒了我的眼睛。」伸指順著門縫向裡一彈,一道陰風吹過,那蠟燭立時熄了。

屋子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咦』的一聲,另一人卻道:「定是風吹的,姐姐別管它,快來與我快活…」

林小棠不想再聽這淫蕩之語,於是回了屋子,卻不睡去,心中盤算著一會該如何出手,神不知鬼不覺將這二女擒住,好問個明白。

她尋思了一會,一股睡意上湧,正欲昏昏睡去,卻忽聽吱呀一聲隔壁的門開了,緊接著一陣腳步聲由近及遠,向著院子後面去了。

林小棠下床來到門邊,推開一條縫向外看去,月光下卻見一個披著單衣的嬌小身影向院後行去,出了角門就不見了。

林小棠忙出門跟了上去,一出院子就發現那女子正在不遠處的樹林邊解帶脫褲,蹲下來小解,正是那個叫萍兒的少女。

見她背對著樹林,林小棠眼珠轉了轉已有了計較,身形一閃,鑽入樹林,如一陣風般悄無聲息的欺了上去。

卻說萍兒一陣歡愉之後只覺下身膨脹便欲小解,於是來到院外的樹林中解決。她哪想到會有人偷襲,忽覺身後有動靜,只當是山風吹過,尚未反應,便覺頸上一涼,一把寒氣逼人的藍色小劍架在了脖子上,只聽背後有人道:「若是出聲就殺了妳。」

話語未畢,一隻柔滑的小手便按在她的後頸,同時一道冰冷的寒氣透入她的體內,轉眼間就進入四肢百骸。

萍兒出於本能運用魂力相抗,只是她剛一運功,五大氣輪就被那股寒冷之極的氣息封住,無法轉動,全身頓時勁力全無。

這一下她大驚失色,要知道她已修成氣輪,進入太玄天境,對方居然在舉手之間就封住她的氣輪,那必是斷滅混天境以上的大魂術師。憑她的修行,一旦落到這種人手裡便再無反擊之力,只能束手待斃,想到此處,一泡尿也生生憋了回去,聲音發顫的問道:「妳……妳……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林小棠封了她的魂力,也知她再無力反抗,便鬆開了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劍,繞道她身前,抓著頭髮將她一把拎起,冷笑道:「我問一句,妳答一句,莫管其他事。」

見她嚇得臉色慘白,連連點頭,林小棠問道:「妳叫什麼?從哪裡來?來大梁到底是為了何事?」

「我叫萍兒,從北齊來,到建鄴訪親……」

她話未說完,林小棠已飛起一腳狠狠踢在她的襠部。

萍兒氣輪被封,無法運用魂力護身,只能硬抗這一腿。

她一個小姑娘如何受得了這開碑裂石的一腳,只覺眼前一黑,一陣無法言喻的劇痛從下身傳來,頓時肝腸寸斷,五臟六腑翻了個底朝天,卡啦一聲脆響,骨盆碎裂,斷骨紛紛插了腸子子宮之中。

萍兒何曾受過這般折磨,疼得雙眼翻白,口吐白沫,雙手捂著肚子倒在地上不住翻滾抽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多時卻見一道紅色的娟娟細流從她腿間緩緩淌出,在衣服和褲子上弄濕了一大片,卻是重傷之下失了禁,將憋了多時的一泡尿混著血盡皆排出。

一股子騷臭味在林間瀰漫開來,林小棠皺了皺眉頭罵了句「真是晦氣。」,隨後用腳尖點在萍兒小腹之上說道:「妳明明是青雲散人的徒弟,這次來大梁是給妳師叔山陰散人送信,卻來蒙騙誰?妳若是再不說真話,我就再踢妳一腳。」說罷作勢欲踢。

萍兒剛剛緩過來,見她又提腿要踢,嚇得魂兒也沒了,連忙道:「莫要在折磨我,我說了就是。」

於是再不敢隱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原來西蠻草原的王庭中本有左右兩位國師,左國師便是大名鼎鼎的山陰散人,而右國師便是這萍兒姑娘的師傅青雲散人。

青雲雖是山陰的師妹,修為卻遠勝師姐,已是不滅天境的大宗師。只不過她性情溫和恬靜,喜歡隱居,自修成大道以來從未離開過草原一步,論名氣聲望自然無法與周遊列國揚名天下的山陰相比。

她悟道後與天地漸通,方知世間萬物運行至理,又見師姐心性輕浮,四出調撥求利,大為不喜,幾次飛鴿傳書勸她回草原,無奈山陰總推脫不回。

三個月前青雲做了一個怪夢,夢中山陰無手無腳,渾身是血,哭著爬到床前與她灑淚告別。

青雲醒來後驚出一身冷汗,屈指一番推算,算出師姐今年當有一命劫,這劫數卻正應在天龍門之上。

她知南梁天龍門中有個浦何十分了得,擔心師姐真的應了命中之劫,不得善終,於是派兩個徒弟到大樑前來尋找,順便打探一下天龍門的底細。

萍兒和她師姐奉命離開草原王庭,一路東行,來到大樑境內。

這兩個姑娘從小跟著師傅修行,從未離開過草原,早已憋悶壞了,此次初入塵世,去了種種束縛,便如出了籠的鳥兒般歡喜,只顧著四處遊山玩水,卻把師傅交代的任務忘到了腦後。

她們一路走走停停,直走了兩個月多才來到此地,誰想到會在這深山之中碰到林小棠。

林小棠又問了兩遍見她所說不差,心中尋思:「這二女並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按理當該饒了她們。只是不知那青雲散人到底打的什麼注意,若她真想對我大樑天龍門不利,以她大宗師的修為,確是一個極大的隱患。如此說來又不能放她們走。」

又轉念一想:「這兩個婬女也不是什麼好人,何況自己出手傷了她,與其留下後患去她師傅那裡搬弄是非,不如趁現在除去乾淨。」

萍兒見面前的神秘女子默然不語,臉上陰晴變幻不定,身上的殺氣卻越來越濃,心中更加害怕,張嘴欲呼。

只是她剛剛張嘴便覺後頸劇痛,神智一陣模糊,還未發出半點聲音便一頭栽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林小棠拎起她回到自己房間,往地上一扔,便轉身出門,來到隔壁偏房,推門而入。

卻說那陸姑娘迷迷糊糊不曾睡實,聽到開門聲只道是萍兒回來,嘟囔道:「妳個小妮子怎麼去了那麼久,小解也這般麻煩。」

林小棠卻不答話,只爬上床一把掀開被子,隱約見她雙腿分開,黑乎乎的陰戶正對著自己。

她暗罵一聲「不要臉的淫婦」,伸手摸過床邊那根石杵,對準她腿間胡亂摩擦了幾下便捅了進去。

陸姑娘猛然被石杵深深插入,一聲驚叫,清醒了過來,罵道:「小妮子手輕些,弄疼我了。」

林小棠不理,只是來回抽拉石杵,動作漸漸加快。

屋中漆黑一片,陸姑娘看不到人,只覺那石杵在陰道中來回抽送,便以為是萍兒又要和自己玩耍,笑道:「那半天妳還沒玩夠………快別折騰姐姐了……哎呦……受不了了……」

她耍了一陣,初時尚覺有趣,可那石杵卻越插越快,絕沒半分停頓,沒過一會她就經受不住,「啊啊啊」的亂叫起來。

再到後來,她體內的淫液漸漸乾涸,可那石杵卻仍運動如飛,只硬生生摩擦著陰道內的嫩肉,弄得她下身生疼。

她消受不起,連叫道:「疼啊…快停下,別玩了!」,卻不見對方回應,心中也覺得不對勁,正要起身查看,卻見萍兒忽然伸出一指,狠狠點在她的胸口上。

她只感到胸中一陣煩躁噁心,緊接著一股凌厲之極的寒氣向經脈中湧來,大驚之下連忙運力抵抗。

這陸姑娘得了青雲的真傳,一身好修為,本不能被輕易制伏,只不過她之前被那石杵搗鼓的心神分散,毫無防備下忽然遇襲,再加上對方境界高出不少,因此只奮力抵抗了片刻便癱軟在床上動彈不得。

林小棠出其不意將她制伏,這才放下心,點上明燭,又將隔壁自己房中的萍兒也一併提了過來,扔在床上,說道:「妳們這對淫婦,今日被我當場抓住還有何話說?」 

陸姑娘驟然遭襲受制,正茫然不知所措,此時見師妹也被制住,心中漸漸明白,反倒冷靜下來,答道:「我二人相好,幹妳何事?妳情我願,行人間極樂事,怎麼就成了淫婦?」

林小棠被她一頓搶白,一時話噎,忙轉而道:「妳們來大樑刺探我天龍門的消息,便是奸細。」

陸姑娘道:「妳說我們是奸細有何證據?妳又是何人,管這等閒事做甚?」

林小棠伸手在萍兒胸口推拿了幾下,冷笑道:「妳師妹已然全都招了,妳還抵賴?」

萍兒經她一陣推拿,緩緩轉醒過來,一眼看到師姐,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嗚咽道:「姐姐救我!」

陸姑娘聽她哭泣,心中一酸,立時軟下口氣對林小棠哀求道:「這位女俠,妳我素不相識,又無冤無仇,何必非要為難我二人。若是能放我們一馬,我姐妹記下妳的大恩,日後必會報答。」

林小棠聽她如此說,也覺有理,心腸軟了下來,一時猶豫不決。

她正沒計較,卻忽見萍兒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再看這陸姑娘,雙腿大開,石杵插陰,卻臉不紅,話不亂,沒有半分羞愧之色,不由大怒道:「好啊,一個是不知羞恥的淫婦,一個是心懷鬼胎的賤人,我豈能留下妳們這兩個禍害日後害人。」

說罷從床上抓起她們脫下的內褲塞入陸姑娘嘴裡,不讓她說話喊叫,又抓住仍插在她陰戶上石杵,暗運魂力注入其中。

只見那杵身漸漸變得通體赤紅,彷彿燒紅的鐵條般滾燙,散發出絲絲熱氣,只不多時,便有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從她下身散發出來。

這陰道陰唇之處乃是女子身上最敏感柔嫩所在,如何受得了這炮烙之刑,陸姑娘只疼的全身亂顫,兩個奶子上下抖成一團,雙眼翻了白,手指在床單上亂扣亂抓,偏偏身子無法動彈,只能咬牙強忍。

她張開嘴想叫,無奈嘴裡塞著自己的內褲,叫不出聲,只發出幾聲嗚嗚悶哼,便疼的昏死了過去。

見姐姐受了毒刑,萍兒哭著奮力撲上,無奈全身酸軟,無法相救,連急帶氣下傷勢復發,也昏了過去。

林小棠一心想治死這淫婦,下手毫不留情,一邊轉動石杵一邊向裡面猛捅,在加持了魂力之後,那石杵堅如鋼鐵,無堅不摧,血肉之軀如何擋得住。

杵端只在她子宮壁上略微阻了一下,便破壁而入,直接捅到了她的肚子裡,一陣胡亂攪動,將她的段段柔腸和腎臟膀胱搗的破爛不堪。

陸姑娘嗚呼一聲,被疼醒了過來,見那石杵已然盡根沒入自己腹中,心中暗念道「我命休矣」,頭一歪,再次死了過去。

只可憐這花季少女,一生未做虧心事,臨了卻慘遭這般酷刑,疼得死去活來。

幾番折磨下來她也自知是活不成了,與其白白受苦,不如速速死去,只是她此時命懸人手無法自決,竟是求生不得,連求死也不能。

只見她赤裸的身子不斷在床上扭動,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帶著兩個玉乳上下翻騰,豆大的汗珠順著光潤的肌膚滾滾而下,宛若珍珠。

再看她俊俏的臉上,雙眼緊閉,睫毛微顫,淚水鼻涕沿著雙頰下顎不斷淌下,忽而咬牙,忽而張口,堵了東西的嘴裡發出嗚嗚呻吟,卻別有一番魅色風情。

林小棠見她氣息漸弱,不多時便癱軟成一堆,嘴巴開合之際只有倒氣的份,也知她快要嚥氣了,罵一句「真便宜了妳這淫婦」,「呼」的一聲,將那石杵猛地抽了出來。

只見一道血箭從她陰中噴射而出,隨後稀稀拉拉流出不少碎腸子。

這一下卻是釜底抽薪,腹中積血一出,陸姑娘頓時洩了元氣,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四肢又不甘心的胡亂抖動幾下,便頭一歪,眼睛一瞪,一股哈喇子順著嘴角流下,抓住褥子的雙手卻緩緩攤開,再也不動彈了。

萍兒偏在這時醒了過來,一眼便看到床上已然斷了氣的師姐。

只見她仰面躺倒,雙手攤在身側,頭軟綿綿歪向右邊,垂下的秀髮遮住半邊臉。

她的兩眼睜的渾圓,至死不肯閉眼,嘴裡還叼著自己的粉紅色內褲,臉頰上佈滿了口涎和鼻涕,再無往日的嬌美。

再看她下身,卻更加不堪,她的雙腿分的大開,腿間全是血,再床上染紅了一大塊,其中還混著些黃色的污穢。

萍兒知道這是她受了穿陰酷刑被活活疼死後失禁所致,不由心痛欲絕。

她拚命運起力氣,撲在師姐屍身上,哭道:「姐姐,想不到妳竟然死於這奇淫之物,都是我害了妳!……我二人心念相通,恩愛有加,無奈生錯了女兒身,卻終不為這俗世所容。早知如此,又何苦離開草原,來花花世界走上一遭?妳死了,我斷不能獨活,但願來世做個男兒,與妳光明正大再結姻緣。」

她伸手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回頭狠狠瞪著林小棠道:「我二人真心相愛,只求廝守,從未做過坑害他人之事,卻落個如此下場,可見這蒼天也無眼。我只咒妳與我等一般下場。」

說罷她伸手抓起那根石杵,也不管上面粘著血肉毛髮,還是屎尿污穢,一把塞入自己口中,頂住喉腔,拼盡最後力氣,猛地躍起,向前撲到在地上。

只聽噗哧一聲,那石杵已從她後腦穿出,但見她腦漿崩裂,彷若千朵桃花盛開,屍身軟綿綿倒在地上,血從口鼻中狂溢而出,轉眼便在頭下流了一大灘,手腳雖還在微微抖動,一縷香魂卻已飛散而去。

林曉棠沒想到她如此剛烈,竟自殘殉情,心中翻騰了一下,暗想:「看來這二女間確有真情,並不是只求尋歡作樂的放蕩淫婦,倒是我冤殺了她們。」

看著兩個活靈靈的妙齡少女轉瞬見已成了倒在血泊中的兩具屍體,她心中不禁後悔起來,又想起曾有人道「生死何所異,死生何悲喜」,便更覺無趣,哀嘆一聲,回到自己屋內收拾了衣物,也不停留,牽馬連夜離開棲霞寺回建鄴去了。

正是,棲霞寺中癡情女,奇淫巧物顛鸞鳳,可嘆紅顏多薄命,粉骨殘軀血染身。

卻說第二日一早,棲霞寺中的小和尚觀心來到後院,先去了正房,發現裡面空無一人,那個女施主已不知何時走了。

他又來到偏房,卻見房門緊閉,敲了幾下也無人答應。觀心見那兩個女蠻子的馬還拴在院子裡,料她們沒走,便又去敲門,剛湊到門邊卻聞到從屋裡傳出一股血腥味。

他心中咯登一下,隱隱覺得不對,於是大著膽子將門推開一條縫向內張望。

這一眼正看到床上仰面躺著一個赤裸女子,身上血跡斑斑,一動不動,顯然已死去多時,直嚇的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跑到前院去通知主持老方丈。

老方丈得知後忙跟他到後院查看,待見到屋內兩個少女橫屍就地時,也嚇得六神無主,只顧唸「阿彌陀佛」。

觀心見鬧出人命,本已沒了定奪,又見師傅只顧念佛也無辦法,便嚷著要去報官。

方丈卻不許,他到底年長持重,暗想:「此事若真鬧到官府去,便再不可收拾。切不說寺廟裡深夜留宿年輕女子這條罪狀,單是這兩條人命案又該如何了結?寺裡沒有外人,兇手必是那個先來的女子,只是她此時跑得蹤影全無,誰又會信,弄不好還把罪責推倒我等身上。」

轉念又一想:「反正這兩個女子來自他鄉,非我大樑人,就是死了也無人追查,不如神不知鬼不覺的埋了,不但消了災,還能得了她們的馬匹財物,無端發上一筆橫財。」 

這方丈實是個愛財如命之人,利令智昏下便顧不得其他,命觀心守在門口,自己進屋在二女的衣物行李中細細搜檢。

經過一番翻找,他還真找出二十多兩銀子,不由轉憂為喜,又將女屍身上的金環子和首飾一一摘下收入懷中,直把兩個姑娘剝得赤條條身上再無他物才算罷休。

一切都停當後他才走出屋子,許了觀心二兩銀子封了他的嘴,又命他先將門鎖上,等入夜後再趁黑將兩具女屍運到寺外小樹林裡掩埋,自己則牽了那兩匹馬去集市上變賣。

卻說到了夜裡,月上中天,小和尚觀心推著輛運東西的小車來到後院。

他先四周張望一圈,見無人來,壯了壯膽子,便打開鎖走進屋裡,拖著腳踝將二女的裸屍拉了出來,像扔米袋一樣仍在車上,又用一塊破草蓆蓋住。

他怕被人看見,也不敢多停,急忙匆匆推車出了角門,直向小樹林中走去。

他在樹林中走了一會,只覺得那屍體越來越重,腿上漸漸吃不上力氣,心想莫非撞了鬼,不由害怕起來。

便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頭上嘩啦啦一陣亂響,幾隻大烏鴉從樹梢上撲騰飛起。

觀心本心中有鬼,經這一嚇,不禁一個哆嗦,腿腳一軟,一跤跌倒,手中的燈籠也掉了。

他嚇得閉上眼連聲念佛,念了幾聲卻聽著四周再無動靜,心中這才安定下來,睜眼四處看去。

好在燈籠未滅,將丈餘之地勉強照亮,只見推車翻倒在一邊,那個年幼的女子已從車上滾了下來,面朝下趴在一邊草地上,渾圓的屁股正對著他。

而另一個女子卻仍歪躺在車上,一隻腿和一個膀子從車沿滑落,鬆誇誇的耷拉著,兩個豐滿的奶子依然在微微晃動。

觀心從小在寺廟中長大,連女香客也沒見過幾次,哪裡見過這般美貌如花的姑娘,更別說二女都沒穿衣服,兩個曼妙嬌柔,迷倒眾生的身子就這樣赤條條擺在眼前,直看的他口乾舌燥,一顆心碰碰亂跳。

他雖然心裡害怕,但到底是少年人,春心一動便顧不得了,一邊唸佛,一邊湊上前去仔細觀瞧。

只見那躺在車上的女子長得極美,細細的眉毛,翹翹的鼻子,櫻桃小口裡還銜著一條粉紅色內褲,一雙杏目直呆呆瞪著天空,雖然空洞無神,卻依舊嫵媚動人。

觀心上下看了幾遍,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奶子,觸手處柔軟滑膩,如脂如蜜,這女人身子竟如水做的一般。

他只覺得胸膛中有如火燒,渾身燥熱,下身那東西竟不受控制的漲大起來。

此時他已被淫心迷了心竅,再不顧其他,伸手一把摟住陸姑娘的屍體,拉著胳膊將她平放在車上,撥開遮住面頰的秀髮,又取出堵在嘴裡內褲,沒頭沒腦的便向那豐潤的朱唇吻了下去。

他一邊在她臉上又親又舔,一邊卻伸手握住她的奶子反覆揉搓起來,沒玩幾下,已覺下身漲的難受,便急急脫了褲子,將那碩大的陽物整根插入陸姑娘嘴裡,來回抽插起來。

隨著龜頭與她口中香舌一次次摩擦,他只覺得身子已飄上了九霄之外,如在雲霧裡,說不出的受用,只沒插幾下便耐不住,一時都射了出來。

觀心第一次和女子交合,毫無經驗,眼看射了,心中一急,忙抽身而出,卻將那白乎乎的漿糊射的姑娘滿臉都是。

他初嘗人事,雖有幾分畏懼,卻也覺此事樂趣無邊,怎肯罷休,於是伸手強掰開陸姑娘的雙腿,向她腿間尋去,只欲再行雲雨,哪知這一看卻唬了一跳。

可憐陸姑娘被插陰而死,死後陰道無法閉合,此時陰門大開,兩片陰唇分向左右兩邊,中間卻是個黑乎乎的大洞,還有些粘乎乎的黑血向外淌出,看了叫人一陣噁心。

觀心雖沒見過女子的身體,不曉其中奧妙,卻也知道這個是用不得了,無奈下身再次硬起,等不得時間,於是棄了陸姑娘,轉而向趴在地上的萍兒尋去。

他輕輕將萍兒的身子翻過來,卻又被嚇唬的不輕,只見一根石杵直挺挺插在她嘴裡,數條血跡從鼻孔嘴角向外延伸,經過臉頰一直到頸子裡,雙眼睜的如銅鈴一般,一臉的怨恨不甘,實是猙獰可怖。

他不敢再看,連忙取過草蓆將她的頭臉蓋住,口中連念「罪過,罪過,愛彌陀佛,姑娘莫怪。」

他叨唸了一陣,驚魂略定,色心卻又起,加之脹痛難忍,便再次撲到萍兒身上,在她身上亂摸亂吻,為所欲為。

萍兒所受致命之傷在頭部,身子卻完好無損,一身的肌膚雪白如玉,瑩潤剔透,胸脯雖不如她師姐那般大,卻勝在挺拔結實,更加她經事不多,兩個乳頭乳暈還是粉紅色,極是惹人憐愛。

觀心一邊叼住她的乳頭不斷撥弄吸吮,一邊伸出手沿著她平坦的小腹向下摸去,在一撮兒烏黑的陰毛上搓了幾把,最後探到她雙腿間的隱秘之所。

這是他初次摸到女人私處,心中更是激動,連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萍兒雖也受傷失禁,但死時卻未遭那穿陰酷刑,因此此時陰門緊閉,只縮成一條細縫。

觀心將她的陰唇扒開,卻見那細縫實在太窄,不知該如何進入,一時竟手足無措。

他想了一會仍不得其法,只得將兩根手指勉強插入,攪動一番,又用力向兩邊撐開,好容易才將入口撐的略大,便急不可耐的將陽物向裡面硬插。

他只插入幾分,便覺得裡面一片冰冷,摩擦的他下身生疼。

無法之下,他不得不取了出來,向上面連吐了幾口吐沫,再插進去。

這次雖好受一些,卻仍無快感,他連插幾次,心中一陣焦躁,便又射了出來。

觀心心有不甘,待下身剛舉便再加嘗試,這一次卻因為裡面有體液濕滑,比之前容易不少。

他抽插了一陣,漸漸覺出了樂趣,索性也脫了衣服,將萍兒的雙腿架在肩上,向那她那柔嫩的小穴猛攻。

雖然萍兒的身子早就涼了,他已體會不到那種被溫柔香軟所包裹的樂趣,但他初次與女子交嫌,只顧著舒服,哪裡還管得了這許多。

但見皓月之下,樹影婆娑,一個和禿頭尚壓在一個蒙頭少女身上,呼哧呼哧的不住鼓弄,竟有瘋癲之意。

只可憐這位萍兒姑娘死後也不得安寧,好端端的身子卻成了觀心的玩偶,隨他任意擺佈,翻來覆去的玩弄侮辱。

只見他一時將萍兒平放,趴在她身上向下猛插,一時又將她面朝下放在車上,來個老漢推車,從身後進攻,或是乾脆讓她跪在地上,手扶住撅起的屁股從後庭直入,幾番下來卻是花樣百出。

此時觀心越發不可收拾,只顧著行樂,卻不知節制,不覺中已射了三十餘次,後來便有血射出,他卻混不在意,不知精血寶貴,只徒享樂。

林中山風甚寒,已入骨髓,待得他感到渾身冰冷,沒有半分力氣時,卻已然晚了。

他欲將下身抽出,連拔幾次,卻不成功,只覺眼前一黑,嗚呼一聲怪叫,身子一軟,便伏在萍兒屍身上,再無氣息,竟是樂極生悲,精盡而亡。

俗話說這色是化骨鋼刀,只這少年不懂此道理,卻誤了卿卿性命。

第二日一早,那方丈起來後卻不見了小和尚觀心,心中不安,忙到樹林中尋找,等發現之時,只見他正趴在一具裸體女屍身上,仍做交嫌之狀,臉上兀自掛著笑,身子卻早已僵硬。

老和尚只當他是被那女子所化的鬼魅勾去了魂兒,嚇得不清,連忙挖坑將三人掩埋,掩埋時卻發現觀心仍與女屍相連,兩人合為一體,無法分開,只得將三人胡亂拖進坑中,在一處淺淺的埋了。

他如何處理後事不必再表,卻說林小棠離開棲霞寺後,按照寺中和尚指引的方向,翻山越嶺,次日下午便出了山,上了大道,之後一路無話,曉行夜宿,三日後終於回到了建鄴。

眼看著那座熟悉的城池就在不遠處,她卻沒有半點回家的喜悅。只因在棲霞寺中憑一時義氣冤殺了二女,她這一路上鬱鬱寡歡,心裡總有什麼東西堵著,說不出的難受。

她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向城裡走,來到城門邊時卻發現走不了了,只見前面黑壓壓聚了一大片人,將道路阻塞了大半,來往的客商都堵在了這裡。

她停下馬細看,卻見人群中間立著一座擂台,上面高搭涼棚,用紅幔子圍著,擂台一角數著一面大旗,上面用朱紅寫了四個斗大的字「比武招親」。

林小棠到底是少女心性,猛地見到這個新奇玩意,便忍不住好奇,撥開人群催馬擠上前去。

便在這是只見一個小老頭從紅幔後走出,來到台前站定,衝著下面的人群一拱手說道:「多謝各位父老鄉親前來捧場,小老兒有禮了。有新來的朋友不知為何擺擂,且聽我細細道來。

老漢本姓寧,建鄴本地人士,有一女名叫寧萱,從小讀詩書,通大義,又喜舞槍弄棒,不是老漢自誇,確是文武雙全。如今小女已然年方十八,正是到了嫁人的年紀,老夫欲給女兒求一個得意郎君,卻怕他降服不住小女,這才擺下此擂。

哪位英雄若是憑功夫能贏了小女,不但萱兒以身相許,老夫還有五百兩紋銀作為嫁妝奉送。不過為了避免有潑皮輕薄撒野,上台者需先交五兩銀子做抵押,若是打不贏小女便不退還,有哪位英雄願意賞臉上台一試?」

林小棠聽到此處,方才明白他擺下擂台原是為女兒比武招親,暗想:「這老兒太也瘋癲,為女兒招親還要收五兩銀子,豈不是比公開賣女兒更加不堪。」

她見那老漢站在台上吆喝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卻始終無人上台,心中更奇,不禁笑道:「他吆喝了這半天也無人上台,想必他閨女是個醜八怪,便是倒賠五百兩銀子也沒人敢要。」

她話一出口便覺失言,立即住口,卻仍被旁邊一個看熱鬧的老道聽了去,只見那中年道士回頭瞥了她一眼,哼道:「姑娘這可就猜錯了,前幾日她閨女出場打擂,我是見過的。那丫頭雖不能說是國色天香,卻也是畫裡一樣的人物,那水靈標誌的模樣,要是我再年輕二十歲,便不用出家了……」

他話未說完,卻聽旁邊一人笑道:「你做夢吧,就算你年輕二十歲,可敢上台去?上去了也是丟人顯眼。」

林小棠聽了笑問道:「那個叫寧萱的丫頭很厲害嗎?」

那人答道:「何止是厲害。這擂台在這裡擺了十幾天,每天都有幾人上去,最多和她打成平手,卻沒一個能勝的。還有幾個輕薄之徒被打斷了手腳,從台上扔下來。後來附近村鎮的好漢聽聞此事也都紛紛趕來,卻仍沒一個中用的。本來嫁妝只有一百兩,現在加到了五百兩,卻還是沒人敢上去,你說厲害不厲害!」

那道士被他搶白,心中本不服,辯駁道:「也未必有多厲害,只怪那些打擂的不中用,要是我再年輕二十年……」

他一句話未說完,卻聽人群一陣鼓噪,有人大聲呵斥道:「都給老子讓開,沒長眼嗎。」

隨著聲音漸近,人群向兩邊一分,十餘個手持棍棒的大漢簇擁著一男一女來到擂台前。

只見那男子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高大,頭戴鑲玉皮帽,身穿大紅緞子錦袍,金邊銀線,十分華貴。

只是他皮膚黝黑,相貌醜陋兇惡,卻與這套雍容華貴的服飾並不相配。

與他攜手同行的是一個穿緋色長裙的少婦,細眉杏眼,長得極美,一臉媚笑,舉手投足間更是有著萬種風情,一看便知是風流女子。

林小棠見這些人呼三喝四,蠻橫無禮,卻不知是何人,心中奇怪便脫口而出問道:「這是什麼人?好大的派頭。」

只聽一旁那個道士答道:「建鄴城裡除了跺一腳四城亂顫的李大爺,還能有誰有如此排場。姑娘連他也不認識,想必是外地人吧。」

林小棠在建鄴已久,卻是天龍門中位高權重的長老,平時連那些朝中權貴也不屑看上一眼,哪裡會接觸這種市井之徒,聽到此處不由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那道士見她不識,有意賣弄,說道:「這李大爺名叫李黑虎,曾是建鄴府尹張大老爺的護院,一身橫練外門功夫出神入化。後來他幫著府尹張大老爺打理城南幾家當鋪賭場,又收了百餘名徒弟,據說還結交了幾個修行者朋友,當真是要錢有錢要勢有勢。」

說到這裡他突然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才壓低聲音道:「這姓李的不是個好東西,平日裡仗著勢力橫行霸道,又是個好色之徒,看到誰家閨女漂亮便直接搶去,老百姓被害苦了卻無人敢言。那女子是他新娶的八姨太,放蕩成性,也是個仗勢欺人的貨色。」

林小棠聽到此處不由咬牙恨恨道:「天子腳下居然有這等事?」

道人只笑笑不答,指著擂台道:「前幾日他的徒弟來向寧家父女索要錢財,又見色起意,卻被寧小姐打斷了手腳,他這回必是前來報復,所謂來者不善,這寧家父女怕是要倒霉了。」

說話間那錦袍男人來到擂台邊,也不見他屈膝用力,只腳尖微微點地,縱身一躍,已如燕子歸巢般輕盈迅捷的飛上了一丈多高的擂台。

他露了這一手,自然博得台下他那些徒子徒孫的一片喝采。

李黑虎得意的點了點頭,背著手來到寧老漢身前,瞇眼打量了他一番,隨後便把目光移到擂台一邊的紅帳之上。

寧老漢見他目露凶光,氣勢逼人,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強笑著拱手行禮道:「這位壯士,請問尊姓大名?可是前來打擂?」

李黑虎不答,只冷冷的問道:「是誰准許你們在這裡擺擂?」

「這…這也要…要人准許?」寧老漢被他氣勢所懾,一時口吃。

李黑虎嘿嘿一聲冷笑,踏上一步,一把抓住寧老漢的衣領喝道:「前幾天我那幾個徒弟可是你傷的?當真好大的膽子!」說道最後已是殺氣畢露。

寧老漢嚇得渾身抖如篩糠,顫聲道:「不…不是…我…」卻連話也說不利落了。

便在此時,只聽紅帳後有人嬌鶯細語道:「這裡是大梁建鄴,你既不是官府,便管不著我擺擂。」聲音清脆婉轉。

隨著話音,帳簾一分,比武招親的正角寧家大小姐從帳後走了出來。

只見她一身粉色小襖,青褲短靴,身材窈窕婀娜,一雙眸子清澈似水,裝束雖然簡樸,卻絲毫掩飾不了那明艷動人的美色。

李黑虎聽了她的聲音,本已心馳,忽見紅帳後走出這樣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不覺愣住了,呆了片刻後轉怒為喜,讚道:「好標誌的小娘子,好,好。」

寧小姐見他說話輕薄,一臉淫笑,眼光卻不住在自己胸口臉上打轉,知他沒安好心,不由怒從心起,冷哼一聲,喝道:「放開我爹爹,你那些徒弟都是我傷的,與他無關,要怎樣衝著我來便是。」

李黑虎此時已換了一副面孔,鬆手放開寧老漢,對著寧大小姐嬉皮笑臉道:「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既然得罪了小姐,被打也是活該。」

但他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妳未經允許便在我的地盤擺擂,那便是壞了規矩,不罰是不行的。」

寧小姐見他出言勒索,也不慌張,只淡淡的問道:「你要怎樣?」

李黑虎道:「若是罰錢,量你們也付不起,不如小娘子從此就跟了我,做我的偏房吧。」說罷哈哈大笑。

台下他帶來的那些徒弟打手們也隨之一起哄笑,那美姬更是媚笑道:「寧姑娘人長得俊,老爺肯定疼妳,以後和姐姐我一樣吃香喝辣,豈不比在紅塵漂泊強上萬倍,這等好事卻去哪裡找。」

林小棠見這李黑虎居然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出言調戲良家女子,只氣炸了肺,攥緊拳頭,暗想:「這廝勒索不成便硬搶人家姑娘,好不要臉,看來那道士所言非虛,一會兒非出手廢了他。」

眾人都道寧小姐聽了這輕薄之言必會翻臉,哪知她卻不羞不怒,反而嘴角一翹,露出一絲微笑道:「你若是想娶我也成,只需跟我打上一場,你贏了我便任你處置,絕無二心。可若是你輸了,怎麼說?」 

李黑虎在建鄴橫行慣了,哪將她一個弱女子放在眼裡,雖然此女打斷了他徒弟手腳,他只道是那些弟子太過廢物,於是想也不想就答應道:「好,姑娘真是痛快人,一會兒若是我輸了便任妳處置。」

寧小姐點了點頭道:「口說無憑,當立個字據。」又道:「較量武藝,出手無情,若是出了人命,卻怪不得誰。」

說著叫人取過筆墨紙硯,將雙方賭鬥的條件寫好,在最後寫上『生死由命,不得追究』八個字,按了手印。

李黑虎見她立下生死狀時面不改色,心中一個激靈,便覺不妥,但他此時已在眾人面前講了大話,更無退路,只得也在字據上畫了押。

一切停當,寧小姐緊了緊腰間的帶子,側身一立,隨意擺了個架勢,伸手向李黑虎一招,笑道:「請吧。」

李黑虎見她笑容詭異,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恐懼,覺得這女子並非看上去那般柔弱好欺,於是再不敢托大。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兩個太陽穴微微鼓起,隨後雙腳猛在地上一蹬,如餓虎般翻身撲上,雙拳掛風,一左一右仿若兩柄大錘,一招雙錘貫耳,向寧小姐兩個太陽穴狠狠砸下。

李黑虎一身橫練硬功,這對拳頭更有千斤之力,這兩拳若是砸實了,實與鐵錘無異,便是巨石也會立時粉碎。

台下眾人絕沒想到他絲毫不知憐香惜玉,一出手竟以命相搏,眼看著寧小姐便要腦漿迸裂,血濺當場,不約而同發出『啊』的一聲驚呼。

驚呼聲中,只見寧小姐不閃不避,反而向前踏上一步,雙拳也是分左右揮出,竟以一對嬌小的粉拳硬接他這開碑裂石的一招。

李黑虎做夢也沒料到這弱女會和自己硬碰,一怔之下,四拳已然相交。

眾人耳中只聽『碰』的一聲悶響,仿若一記悶雷炸開,擂台竟被震的晃了三晃。

再看那寧小姐絲毫無損,負手站在原地,目光冰冷的盯著李黑虎。

而李黑虎卻已連退三步,雙臂鮮血淋漓,卻是從中齊齊折斷,肘部只剩一層皮肉相連,森森白骨從手肘處破體而出,血肉撕裂,慘不忍睹。

李黑虎望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斷臂,竟一時愣住,過了良久才發出一聲野獸垂死前的哀嚎,顫聲道:「妳…妳是修行者中的武道者,為何要如此對我?」

寧小姐一招之間便生生震斷對方雙臂,將他徹底廢了,臉上卻無半點勝利者的欣喜,語氣仍是極為平淡,說道:「李黑虎,你平日橫行鄉里,作惡多端,我早已查的清楚,今日之禍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黑虎此時已是面色慘白,鮮血順著衣袖流下,淌了一地,只聽他慘然道:「我輸了。不過妳身為修行者卻向普通人出手,已違反大梁律法,天龍門不會任妳胡來。今日就此別過,三日後我的幾個朋友還要來向姑娘討教。」說罷轉身欲走。

寧萱大笑道:「你莫要威脅於我,你那幾個狐朋狗友都是不入流的修行者,我不去找他們便是他們的命大,他們如何敢來找我。」

說到這裡語音一沉道:「你就這麼走了嗎?生死狀寫的明白,你輸了便要任我處置。」

李黑虎呼的轉過身,臉上肌肉扭曲,目眥欲裂,顯得甚是可怖,聲音嘶啞,一字一句的說道:「妳要怎樣?」

這句話卻正是不久前寧小姐問過的。

寧小姐面無表情道:「我也不要你性命,只需你再自斷雙腿,刺瞎雙眼,刺聾雙耳,以後作惡不得,便罷了。」

李黑虎聽到此處,哪裡還能忍住,仰天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忽然向寧小姐撲去,他雙臂已斷,無法攻敵,於是把頭一低,一頭撞了向對方胸腹。

寧小姐看也不看,只待他近身,飛起一腳,正踢在他小腹之上。

李黑虎一聲慘叫,倒地翻滾,哀呼不止。寧小姐踏上一步,一腳踩住他右腳腳踝,伸手抓住他左腳腳踝,用力一扯,輕喝一聲『開』。

只聽噗哧一聲響,彷彿皮革撕裂,但見紅光飛濺,血雨紛飛,那李黑虎竟被她活活撕成兩半,內臟鮮血噴的到處都是,慘狀可怖之極。

台下眾人哪裡見過手撕活人的血腥場面,先是一愣,隨後發一聲喊,四散奔逃。

在一陣亂糟糟的哭喊聲中,轉眼間看熱鬧的人群已散的乾乾淨淨。

只有那隨李黑虎來的美姬駭的呆立當場,雙腿一個勁兒的顫抖,卻早已不停使喚。

只見一道水流沿著她裙底簌簌而下,卻是她驚懼之下,不能自禁,乃至尿了出來。

寧小姐見她嚇成這樣,轉向她冷笑道:「妳的靠山死了,妳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說著將手中的半截斷屍向她擲出。

眼見那血肉模糊的半截屍體飛來,那美姬哎呦一聲驚呼,一跤坐倒,雙眼頓時翻了白,口吐白沫,四肢胡亂抽搐起來。

但見她躺在地上一陣折騰,雙手亂抓,兩隻曾經嫵媚動人的眼睛卻如死魚眼般從眶裡凸了出來,一張俏臉扭曲的不成樣子。

又過了一會兒,但見她口中白沫吐盡,便漸漸變為綠色的膽汁,一股腥臭之氣散發出來。

寧小姐見她肝膽俱裂,知道她已活不成了,不由微微搖了搖頭,面上終於露出幾分不忍之色。

果然,這美姬只掙扎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便雙腿一蹬,身子挺了三挺,又張開嘴費力的吐出一口氣,便再不動彈,卻已氣絕身亡,竟是被活活嚇死。

再說台上的寧老漢,見寧小姐生撕了李黑虎,又嚇死她的姬妾,轉眼間兩條人命,早被嚇得魂不附體,坐在台上,雙目呆呆的望著前方,彷彿木雕泥塑一般。

他本是建鄴城外鄉下一個普通鄉農,姓李不姓寧,半個月前來建鄴賣些土產換日用之物,卻在城外遇到一個陌生女子,叫他演一出比武招親的戲來騙人,兩人商量好得到的錢財一人一半。

他一時貪財,便應了下來,前幾日收穫頗豐,本是十分得意,哪想到卻攤上了人命官司,一時驚懼悔恨交加,無以名狀。

寧小姐走到他身邊,將一包銀子扔到他面前,說道:「這是五百兩銀子,足夠你下輩子享用,你速速離開此地,逃命去吧。」

見他仍木然坐在地上,抱頭不語,又道:「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若是被抓到,便實話實說,將罪責都推在我身上便是。」

說罷也不再多留,下了擂台,牽過拴在一邊的大黑馬,上馬加鞭向著西南方飛馳而去。

卻說林小棠見她逃走,忙也上馬急追。

她知此事人命關天,又牽涉到修行者,官府管不了便要交給天龍門處理,她是天龍門中的執法大長老,自然不能不管,任由兇手逃走。

卻說她二人一前一後沿著滄海縱馬飛奔,不覺間已奔出二十多里。

林小棠一邊追一邊盤算:「她是哪裡來的修行者?剛才見她出手之際,直到雙拳相交的一剎那才見她拳上白光一閃,能如此精細入微卻不露行跡的運用魂力,絕不可能是那些無名散修。莫非她是北齊天龍門派來的奸細,又或是麒麟城來的高手?」

她正暗忖之際,忽見前面的人轉過一個山彎後消失不見。

林小棠心中大急,忙催馬疾追,待她轉過山彎,卻是一愣,只見眼前出現一片茂密的柳林,一條蜿蜒小河自林中流出,林中樹影蔭蔭,流水淙淙,清澈的河水中幾尾游魚悠閒的游動,四周卻是一片安然寂靜,哪裡還有那寧家小姐的蹤影。

「她入林不久,又能跑到哪裡去?」

林小棠心中奇怪,正要入林尋找,卻忽聽一棵大柳樹後一聲輕笑,一名女子從樹後走出,正是那位寧家小姐,只是她此時已把身上的血衣換了,臉也洗的乾乾淨淨。

她一見林小棠便咯咯笑道:「這位姑娘從建鄴隨我至此,可是要比武招親嗎?」

林小棠見她談笑自如,顯然有所倚仗,更不敢大意,心神守一說道:「我是天龍門中的執法長老,妳身為修行者,既在建鄴犯下命案,這便隨我回去打官司吧。」

寧小姐聽得她是天龍門長老,眨了眨眼睛,面露驚奇之色,卻仍笑道:「那李黑虎作惡多端,我為民除害,有何不對?難道妳要我為他償命嗎?」

林小棠正色道:「那李黑虎做了惡自有大梁律法懲辦,輪不到妳胡來。修行者殺了人,也是犯律,便需懲處。」

寧小姐哼了一聲道:「大梁律法能管妳,卻偏偏奈何我不得,妳若是抓不到我,便如何?」

林小棠知她仗著一身修行,實是有恃無恐,把自己引至這僻靜之處便是要與她一戰,殺人滅口,於是再不答話,伸手一招,只見藍光閃動,一把巴掌大小的湛藍飛劍從她袖中飛出,如游魚般繞著她盤旋舞動,光彩飛旋,煞是好看。

寧小姐見她祭出飛劍,也收起了笑容,雙拳緊握,身體如弓弦般繃緊,說道:「原來妳是控劍者,只是妳這劍卻小了些。」

林小棠冷笑道:「劍不在大小,能殺人便是好劍。」

她深知對方是修行者中的武道高手,一出手必是風雷變色的一擊,心中著實忌憚,因此並不急於動手。

於是兩人在林間相對而立,誰也不動,都在默默觀察對方身上的破綻。

便在二人劍拔弩張對持之時,忽聽樹林中有人說道:「哎呦,真是奇了,在這等荒涼偏僻之地居然也能撞見修行者。」

又聽另一個人答道:「又不關我等的事,還是不要去淌這渾水了。」

卻聽之前那人道:「這幾日悶死我了,難得看到有人打架,這個熱鬧如何能錯過。」

說話間一男一女已從林中走出,兩人都是一身華服,男的俊雅飄逸,女的明艷照人,兩人有說有笑,那女子更是笑顏如花,顯然十分高興。

一見他們,寧小姐面色頓時一變,林小棠更是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只因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的頂頭上司,天龍門南宗大宗主,大梁公主,銀瓶。

原來雨晴回到建鄴後便在陛下面前狠狠參了南宮燕和吳皇后一本,告他們勾結外番,圖謀作亂。

結果正如浦何所料,沒過兩天奏章就被退了回來,上面御批了『胡鬧』兩字。

雨晴雖然嚥不下這口氣,但苦於在建鄴人單勢孤,無法報復,也只得作罷。

她一賭氣便將天龍門中大小事物扔到一邊,拉上常安遊山玩水去了。

大梁建國兩百餘年,建鄴始終是國都,又從未遭受過戰火,因此天下繁華盡集於此。

各種茶樓酒肆,買賣店舖遍及城內外,實比北齊的萬統城繁榮萬倍。

雨晴來自北方苦寒之地,初到建鄴便入天龍門,被門中公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並無時間仔細遊玩,此時突然得閒入了這花花世界,立時便沉溺於其中。

而常安本就出自達官富貴之家,所交的也都是些紈褲子弟,對於種種吃喝玩樂自是十分在行,自從有了臨江城那段生死與共的經歷,他見雨晴戒心漸去,便不再終日避著她,反而帶她四處遊玩,變著花樣逗她開心。

前幾日雨晴玩的膩了,提出要去青樓裡轉轉,常安膽子再大也不敢把公主帶入那種煙花之地,於是百般推辭,卻經不住雨晴軟磨硬泡,只得編了個瞎話說城外有好玩之處,將她騙出城來。

建鄴城依山傍水而建,前有滄海,後有巫山,風景本就迤邐,加之此時天氣漸暖,百花盛開,四處生機盎然,更是踏青野遊的好時機。

雨晴和常安出了建鄴後便沿著滄海向西而行,一路邊談笑邊欣賞風景,不知不覺走出兩百餘里,來到一大片柳林中。

此地雖然偏僻,少有遊人,景色卻十分迷人,林間水路縱橫,垂柳依依,鳥語花香,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二人一時流連忘返,誤了時間,眼看著天要黑了才想起回去,卻在歸途中碰巧撞上修行者相鬥。

雨晴正自煩悶,哪能放過這等熱鬧,待得趕到地方看到了相鬥之人卻大吃一驚,這兩人竟都是她的舊識,一個是林小棠,另一個卻是她在桃花塢放走的寧萱。

雨晴一見二人的架勢,便知這場比鬥已不是普通魂術較量,而是生死相搏,連忙出言喝止道:「都給我住手,大家都是一家人,別誤會了。」

寧萱早知道雨晴的身份是天龍門宗主,見她來了便知林小棠不敢胡來,連忙收了魂力,笑著上前見禮。

林小棠見了頂頭上司,也收起飛劍,以下屬參見。

雨晴拉著兩人的手做了介紹,只說寧萱是她在麒麟城修行時認識的好朋友。

林小棠心中將信將疑,說道:「宗主可知道這位寧姑娘在建鄴惹了人命官司?」

於是將她如何擺擂,如何生撕了李黑虎又嚇死他的情婦一事細細講了。

不料雨晴聽了後只是笑道:「那李黑虎作惡多端,惡有惡報,必是被他的仇家殺了。寧姑娘如此一個冰清玉潔的美人兒怎會是殺人兇手,定是妳搞錯了。」

林小棠還待再說,卻見她已面露不悅之色,知她有意包庇兇手,只得住了嘴,強笑道:「看來是我認錯人了。」

雨晴道:「既然誤會已除,大家以後便都是朋友,不如我們回建鄴找個地方喝個痛快。」

說罷一手攜了寧萱,一手攜著林小棠,向建鄴方向走去。

一路無話,眾人回到建鄴已是暮色沉沉,林小棠心中有事,於是借口要去拜見師傅匆匆告辭離去。

她如何去見浦何不表,單說雨晴和寧萱回到天龍門中,遣走了眾僕役,屋子裡便只剩下她二人。

直到此時雨晴才笑問道:「妳怎會在城外擺擂招親,可是急著想找個男人嫁了?」

寧萱臉上一紅,將事情原委一一講了,原來這一年間她一直在桃花塢潛心修煉玄天經,終於在兩個月前突破了斷滅混天境,成為大魂術師。後來有個叫邱雪的女子突然上了島,說是奉命前來接她,遂將雨晴如何到南梁冒充公主,又如何急需幫手等事講了,並將她帶回了大陸。

她們剛一登陸便接到北齊天龍門的飛鴿傳書,之後邱雪急匆匆趕回北齊去了,寧萱只得獨自一人來到大梁。等她到建鄴時銀子已然花光,又見不到雨晴,走投無路下才想到了用比武招親這法子賺錢,卻不想一怒之下手撕李黑虎,犯了人命官司。

雨晴聽她講完一切經過,搖頭道;「我們是修行者,不必受世間種種律法約束,沒有銀子去找個富戶搶了便是,何必如此麻煩。所謂人命關天,妳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殺人,卻讓我如何為妳開脫,妳身為修行者為何非要和一個潑皮無賴計較?」

寧萱歎道:「我修行玄天經出了些岔子,當時我只覺得烈火焚身,說不出的難受,渾身的魂力源源不斷向外湧出,實在控制不住,這才一時失手才將他殺了。」

雨晴聽她說完神色也漸漸凝重,要知道修行魂術走火入魔實是修行者大忌。

她緩緩閉上眼睛,輕輕伸出一隻手搭在寧萱肩頭,全力發動了洞察之力。

寧萱一動也不敢動,看著雨晴額頭上滲出細小的汗珠,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雨晴才睜開眼睛道;「妳修行玄天經太急,雖然連跨兩境,魂力卻跟不上。妳境界不穩,卻強行調動不屬於妳的力量,不出岔子才怪,好在還不算嚴重,以後切忌不可冒進。」

寧萱謝過了雨晴,沉吟了半晌突然問道:「我們當初的約定還有效嗎?」

雨晴自然知她所指何事,心中卻有些奇怪,反問道:「邱雪既然不在,妳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為何還要來建鄴找我?難道修行玄天經比獲得自由更加重要?」

面對雨晴的疑問,寧萱微微點了點頭,嘴角卻露出一絲苦笑道:「這事說來話長,都是些陳年舊事,妳問它作甚。」

雨晴心中更奇,追問道:「妳即將成為我的傳承者,從此密不可分,因此我需要知道妳的一切,包括為何對玄天經如此看重。」

寧萱見她逼問的緊,知道推搪不過,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凝望著窗外的沉沉夜色一陣出神,似乎正竭力回憶起那些不願記起的往事。

過了良久才幽幽的說道:「『寧萱』是天龍門長老給我起的名字,我的本名叫托托爾娜。我出生在北方大雪山下一片被稱為玄武川的草原,從小父母因病雙亡,是姐姐把我拉扯大的。我幼年時整日便跟著姐姐一起隨族人四處放牧,哪裡水草豐美我們就遷徙到哪裡,居無定所的日子雖然辛苦卻也無憂無慮。」

說到這裡,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若是沒有那個人的出現,我本該繼續這樣的生活,嫁人生子,一輩子自由自在的在草原上放牧,可是造化弄人,這一切都隨著那個人的到來而改變。

那是七年前的秋末,那一年我只有十一歲,我和姐姐一起趕著羊群離開了族人,去尋找牧草豐美的草場。

我們沿著敏敏河向東而行,走了十餘天後終於在一片山坳中發現了合適放牧的草甸,於是在那裡搭起帳篷開始放牧。

前幾天倒也安然無事,直到一天清晨,尚在夢中的我突然被一陣馬嘶聲驚醒。

我和姐姐忙走出帳子查看,只見一匹駿馬飛也似的奔了過來,馬背上還負著一個青袍人,只是那人身子緊貼馬背,也看不清是男是女。

我們正自驚奇,卻聽見那馬兒一聲哀嘶,前腿猛地一曲,栽倒在地,馬背上那個人也隨之滾落到草叢中不再動彈,不知是生是死。

待我們走上前去,發現那馬口吐白沫已然活不成了,而落馬之人渾身是血,聲息皆無,似乎也已經死了。

我和姐姐都嚇壞了,正不知所措時卻忽見那『死人』動了一下,隨後發出一聲呻吟,顯然還未斷氣。

我們忙上去將他扶著翻過身來,卻見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容貌英俊,那清秀的眉目一看便知不是草原上的粗魯漢子。

只是他此時雙眉緊鎖,不省人事,無論我們怎麼呼喚他也毫無反應。

後來我們合力把他拖到帳篷裡,一查看才發現他身上受了十餘處刀傷,流了很多血,已然奄奄一息。

當時我們身邊並沒有創藥,只得撕了一件衣服給他包紮傷口止了血,剩下的也只能聽天由命。」

「之後的幾天我和姐姐一直輪流守候在他身邊,每日裡擠羊奶餵他喝,後來姐姐又殺了一隻羊,燉了一鍋肉湯給他補身子。

我們見他受傷頗重,本以為活不過這幾日,哪知那人恢復力驚人,兩日後竟甦醒過來,又過了兩日便能開口說話了。

他說他是去北齊販賣貨物的客商,在途中遇到大批強盜,他雖然浴血奮戰,卻終是不敵,這才身受重傷,逃命至此。

當時我二人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均覺救了他的性命實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雨晴道:「救人一命確是天大的好事。」

寧萱苦笑道:「若是我們沒救他,便不會有後來那場彌天大禍,救人一命卻遭如此橫禍,人人都說蒼天有眼,我看這天卻是瞎了。」

只聽她繼續道:「當時我們也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只盼著他快快好起來。那人雖然年紀不大,卻博學多識,不但對天下之事無所不知,眼界見解更是不凡。

他每日裡除了養傷便給我姐妹倆講他在大陸上行走時的所經所歷,都是我們聞所未聞之事,當時我心裡便想,若是能和他如此一直相伴該有多好。

只是此時我和姐姐已然出來半個多月,若是不能及時回去,誤了部族遷徙的大事就糟了,可當時他傷勢未癒,無法騎馬,偏偏我們兩個女子身小力弱,抬不動他,心中雖急卻無可奈何。

他知道後便教給我們一套吐吸打坐之法,我們抱著僥倖之心一試,只修習了數日便覺勁力大增,於是用胡楊的枝杈做成擔架,馬拉人拽,終於將抬著他回到族裡,卻也為日後的大禍種下了禍根。」

雨晴道:「那人身份古怪,他所教給妳們的多半是修行法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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