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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患系列
強梁末路(匪巢百日續)
作者:石硯
本故事純屬虛構,人名和地名地是虛構,如有雷同純係偶然,幸勿對號入座。
(一)
【劉彼德】
下面的事,是阿輝講給我聽的。
【阿輝】
劉大夫,你是知道我的,我從記事起就跟著黃司令,雖說在他面前我只是個侍候人的小跟班兒,但他對我一直都很不錯,特別是到了那個關頭,他竟沒忘了要讓我遠離險地,這讓我感激涕零。
我們當桿子的,雖然都是粗人,但都講究個義氣,在那種時候,我怎麼能丟下舊主人自己獨自偷生呢?
四妹子也是這麼想的,她也是從小跟著夫人長大的,對她來說,夫人是半主半友,她也不願讓夫人獨自涉險。
所以,我們兩個沒有聽你們的勸告,堅持回到了那個小寨子。
不過,當我們回到那裡的時候,司令和夫人他們已經走了一天了,但原來在山寨裡的家眷們和七鳳寨僅剩下的那五個女人都留下了。
原來,我們山寨裡有好幾個兄弟都看上了七鳳寨的人,只是因為兩家寨主的嚴令,所以才不敢往來,這次要重回邊境北邊,知道是凶多吉少,便也顧不得了。
隊伍集合開拔的那天晚上,那幾個兄弟站出來對司令說:「我們都是跟隨大哥多年的老兄弟,只要大哥發話,我們生生死死跟著你走。
不過,我們年紀也不小了,要是司令顧念我們跟隨你一場,想求司令把七鳳寨的姐妹賞給我們。
我們也不是為了睡女人,只想萬一能留下個種兒,也不枉了為人一世。
我們願意按山寨的規矩辦。」
其實司令也明白,這幾個人的目的是想把那幾個女人留在境外以保全她們的性命,便說:「這次過境,咱們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又何必叫女人們跟著冒險呢?我看得出你們幾個也是有情有義的,菊七妹已經死了,七鳳寨就剩下這麼幾個人,還什麼規矩不規矩的?既然你們想留種,就和她們一起留下吧。」
那幾個弟兄哭著給司令磕頭說:「我們決不會離開司令,求您給我們半個時辰的時間,留下種立刻就走。」
司令只是擺了擺手說:「去吧。」
等那幾個人帶著自己的女人走了,夫人又對那四個女衛兵們說:「我是司令的人,司令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不過,我不想讓你們姐妹也跟著受連累,你們都有相好的,也一起留下吧。」
那四個姑娘都跪下來哭,說生在一處,死在一處,決不離開夫人,夫人也沒辦法,只好由她們了。
後來那五個兄弟把七鳳寨的五個姑娘各自安置下,匆匆給她們開了苞,便去追趕司令了。
從司令他們走的方向我們知道,他們是先去金三角,然後再從那邊入境,我和四妹子都是司令和夫人身邊的人,對他們最是瞭解,也認識各地方的眼線,所以雖然已經錯過了一天的行程,但我們還是相信自己能找到他們,因為我想他們總是要回老寨的。
於是,當天夜裡,我和四妹子就偷偷越過了邊境。
我和四妹子只有兩個人,目標小,不容易引起人們的注意。
於是我們扮成一對年輕夫妻,抄近路向老寨方向走去,走這條路,我們可以比司令他們早一天到達老寨。
靠近老寨的時候,我們都很興奮,畢竟這裡是我們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但是,一種不祥的感覺,讓我們停住了腳步。
也許這就是多年刀頭舐血的生活訓練出來的吧。
「四妹子,老子總覺得不對?」我說。
「我也這麼覺著,咱們先別回去,先在外面轉轉看看。」
於是我們便隱住身形,慢慢地觀察著,整整是一天一夜的時間,終於,我們發現了兩個往來傳遞消息的共軍的偵察兵,並由他發現了大批埋伏著的共軍。
「不好,共軍有埋伏,他們一定是在等著司令他們往圈套裡鑽呢!」我說。
「這可怎麼辦?不知司令他們在哪裡?怎麼通知他們哪?」
「你看,那幾共個軍探子來來往往的,一定是他們已經發現了司令他們,咱們向他們來的方向走,一定可以找到司令。」
「有道理,快走。」
我和四妹子盡量不讓自己暴露,繞過共軍的埋伏圈,向那兩個共軍偵察兵的來路而去。
我們跟在一個由埋伏圈出來的偵察兵走了四、五里路,迎頭遇上另一個共軍偵察兵,我們藏起身放他過去,同時也更加堅信我們的判斷沒有錯。
果然,又走了沒多遠,就發現了趴在一塊大石頭後面的了三個共軍偵察兵,其中一個還拿著望遠鏡。
順著他們的觀察方向,我們終於看到離他們只有十幾步遠的地方正向慢慢行進的隊伍,那不是司令他們又是誰呢?
「怎麼辦?」我問。
「還能怎麼辦?動手哇!盡量別用槍。」
「好,走。」
雖然是二對三,但因為是背後偷襲,所以那就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屠殺。
共軍偵察兵根本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結果被我們一出手就全部解決了。
如果不是因為我和四妹子抄近路返回,也許我們就會同司令他們一起被共軍包了湯圓,這大概就是上天的安排,給了我和四妹子一次立功救人的機會,但事後想想,那也只不過是讓一個得了癌症的病人又多受了一段時間的折磨而已。
司令他們看到我們兩個的出現很驚訝,聽我們說完事情的經過,司令不由歎道:「這是天意呀!」
那一次,我們沒有鑽進共軍的口袋,而同共軍打過仗的何參謀長是十分瞭解共軍口袋戰術的威力的。
看來共軍已經發現了老寨,那裡是不能是回去了,司令當下決定繼續向東,他說離此一百五十多里有一處地方,他年輕時曾經到過那裡,那裡人跡罕至,地勢險要,很適合建立山寨。
於是,我們便轉頭向東而去。
一百多里山路怎麼也要走兩天,而大家從入境到現在,已經走了三、四天的山路,早已疲憊不堪,但知道共軍的設伏部隊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我們只好強打起精神來走,卻不知我們已經離生的希望越來越遠了。
天快黑的時候,我們在一片小樹林中紮營。
大家都累了,誰也沒有心思再搭什麼竹棚之類的,隨便燒了些開水,泡著隨身帶的炒米和鹹肉吃了倒地便睡。
半夜的時候,我忽然被人踢醒,睜開眼一看,原來是司令。
「快走,莫睡了。」
「出什麼事了?」
「事情不對,這裡不能呆了,快走。」
我急忙站起來,看見其他頭領們也在把睡倒的人一個個踢起來。
「有什麼事啊?」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司令道。
看到大家都起來了,司令叫大家不要出聲,跟著他走。
司令在前,我緊緊跟著他,後面是夫人和她的那四個女衛兵。
我看見了四妹子,她跟在參謀長身後,這次見面後,他和她的關係也就挑明了。
我們才走出幾十步遠,便聽到遠處一陣隆隆的響聲,接著頭頂上就響起了迫擊炮彈落下的絲絲聲。
炮彈準確地落在了我們剛才睡覺的地方爆炸了,要不是司令,我們大夥兒早就飛上天了!
我們不敢停留,悶著頭跟著司令走,走出不遠,司令把手一擺讓我們停下來,然後低聲傳令讓把馬彪叫過來。
「大哥。」馬彪摸黑走了過來。
「二弟,我看咱們被包圍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趁著共軍還沒有摸清咱們的情況,從這邊衝出去。
你當前鋒,怎麼樣?」
「放心,看我的。」
馬彪說完,領著他手下的三十幾個人悄悄向前摸了過去。
看著馬彪他們過去,司令打個手勢,我們便一齊跟在馬彪他們後面向東走。
果然,走出沒有多遠,前面就響起了槍聲,我聽見馬彪喊了一聲:「兄弟們,衝啊!」
「上馬,衝!」司令命令道。
於是我們就一齊向前衝過去。
子彈從身邊吱溜吱溜地飛過去,也分不清楚是從哪個方向打來的,彷彿四面八方都在向我們開槍。
這種場面我以前也見識過,那個時候沒有別的想法,只知道衝出去是生,留下來就是死。
那是難熬的一夜,我們發現自己陷入了共軍的重重包圍之中,衝過一道包圍圈,又是一道包圍圈,也不知這場仗打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跑了多少路,我們終於離槍聲和爆炸聲越來越遠了,但我們還是一直跑下去。
天亮的時候,我們停了下來,環顧四周,已經身處一邊密林中。
司令傳令下去,叫清點一下人數。
我看見了從前面折回來的馬彪,他的手下只剩了七、八個,也大都帶了傷,馬彪的上衣有一個一尺多長的大斜口子,齊齊整整像是被剪子剪開的,一看就知道是被炮彈或是手榴彈的彈片撕開的,真想不出竟然沒傷到他,不過他的臉上卻有好幾處流著血,也不知是被樹枝剮破的,還是被子彈擦破的。
再看我的周圍,司令、夫人、參謀長、包括他們的衛兵、我和四妹子,雖然也都是灰頭土臉,衣服上到處是剮破的口子,不過竟然還都是齊全人。
後面的就慘了,只跟上來十幾個騎馬的,其餘都不知哪裡去了。
大概因為馬彪他們作先鋒的首當其衝,所以死了些人,而我們因為有馬,所以衝了出來。
「媽個屁哩,咋會這個樣子?」馬彪道。
「怕什麼,勝敗是兵家常事!我黃德海自從拉起桿子,什麼風雨沒見過?當年和老蔣打仗的時候,最慘的時候只留下七、八個人,咱們的大旗不是也沒倒嗎?一個共產黨還能把老子給吃了?走,咱們先找到落腳點,然後看老子東山再起。」司令道。
我跟著他許多年了,那只剩下七、八個人的時候就有我,所以我相信他還能東山再起,馬彪也是那個時候過來的,他也相信司令的話。
我們原地等了一會兒,沒見再有人跟上來,只好打起精神,繼續向東走去。
(二)
然而,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我們把馬蹄包起來,盡量避免發出聲音,向東剛走出二十幾里,迎面遇上了一群搜山的共軍,足有二、三百人,雖然沒有被他們發現,但已經無法按原來的計劃東行了。
我們急忙悄悄地撤向西邊,走出幾里,來到一條岔道。
從這裡已經不能再向西走了,因為昨晚偷襲我們的共軍此刻一定正向東兜上來,那樣正好迎頭遭遇。
「走,向北。」司令道。
「向北,那不是鑽到共軍的人堆裡了?」夫人道。
「沒辦法,這裡向南是老熊溝,進了老熊溝,只有很少的人能活著出來,除了野人谷,就屬那裡凶險。
這種時候,共軍不一定想得到咱們敢往他們的懷裡鑽,所以向北還有機會。」
「司令說得對,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何參謀長道。
我們急忙轉頭向北,匆匆走了四、五里,來到另一個岔路口,司令又叫停住,他略想了一下,便向西一指:「走這條路。」
我們知道這又是司令在冒險,因為這正是在迎著追來的共軍走。
果然,我們順著一條山溝才走了七、八里,司令就示意我們趕快找地方藏起來,不要出聲。
我們的馬都是馴好很多年的,很聽話,立刻按我們的命令躺在樹叢裡,我們也倒下來,靜靜地向高處看,只見大隊共軍急匆匆地向東趕去,隊伍過了好久,足有四、五百人,而且帶著重機槍和迫擊炮,不用說就知道是昨晚襲擊我們的共軍。
「好險。」我們在心裡說。
共軍的隊伍走遠了,司令低聲傳令,我們又繼續向西,途中與好幾批共軍擦身而過,但總算沒有被他們發現。
一路上,我們遇上了四、五幾個被打散了,就地藏身並躲過搜山的弟兄,知道那一次的偷襲,我們死傷了大半,還有很多人被共軍俘虜,押往北邊去了。
過午之後,又轉回了頭晚遇襲的地方,我們睡覺的地方被炸得已經沒有了樹木,只剩下一堆碎石頭,石頭上還帶著斑斑血跡。
「咱們去哪兒?」夫人問。
「老寨肯定是不能回了。」司令答道:「只怕那裡現在已經成了共軍的兵營,去了只能是送死。
我想,趁著共軍還摸不清楚我們的去向,向南出境,暫避一時。」
現在也只有這一條路好走了。
於是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向西走了一段後,開始向南走,就是咱們運大煙的那條路。
傍晚的時候,我們從一個建在半山腰上的小寨子下面經過,寨子裡面忽然響起了鼓聲和鑼聲,把我們嚇了一跳。
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從前面的大路上忽然打來一排子彈,走在最前面開道的兩個弟兄連人帶馬躺倒在地。
緊接著,寨子裡也響起了土炮和火銃的聲音,鐵砂子「啪啪」地落在我們周圍。
「不好,中埋伏了。
快退!」司令喊道。
我們急忙向北撤,一直跑出對方的射程之外,這才停下來判斷一下局勢。
「這是怎麼回事?」司令奇怪地問道,我們向剛才打槍的方向看去,只見大路中間比過去多了幾道石砌的矮牆,子彈就是從那裡打過來的。
「可能是誤會了。」馬彪道:「寨子裡的頭人老梧叔和我很熟,我去問問。」他叫手下用樹枝子扎個白旗,準備挑著去寨子裡交涉。
「司令,你看。」馬彪手下一個弟兄道。
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向前看去,從那矮牆後面露出一些個人影,黃昏的光線雖然昏暗,但從那些人頭上戴的帽子,我們就看出,那不是山寨中的山民,而是共軍!
「媽個屁哩,共軍怎麼到了這裡?」司令罵道。
「司令,我看這是共軍有預謀的行動,他們恐怕已經封鎖了通向邊境的道路。」參謀長說。
「還管他那麼多!大哥,我看那裡的共軍並沒有幾個,不如讓老子帶著弟兄們沖一下。」
「副司令把共軍想得太簡單了。
攔住咱們的是共軍正規部隊,你看他們的工事就知道。
如果他們能在這裡佈置阻擊,難道不會想著再多佈置幾道阻擊陣地?像他們這樣的工事攔在面前,咱們想衝過去哪有那麼容易,就算我們衝過這一道,後面說不定還有幾道。
而且,我看他們守在這裡,並不是想立刻就把我們吃掉,主要是想靠著這些工事來拖住我們,遲滯我們的行動,好等著援兵趕過來,那時候兩面夾擊,我們就無處可逃了。」參謀長說。
「參謀長說得有道理。
咱們不能被他們拖在這裡。」
「那怎麼辦?」
「回去,同他們捉迷藏。
老子在這大山里拉桿子拉了幾十年,還怕藏不住老子?」
於是,我們又掉頭向北,再一次與趕來增援的共軍擦身而過。
就這樣,我們在大山裡同共軍兜起圈子來。
一連就轉了半個月,我們發現何參謀長的判斷沒有錯,共軍並沒有打算一下子就把我們吃掉,而是採用先在外圍佈置嚴密的封鎖圈,再用機動部隊在圈子裡往來搜索,並且不斷收縮包圍圈的方法找我們。
何參謀長說,這叫淘水捉魚,等包圍圈縮小到一定程度,我們就無處可去了,唯一擺脫困境的辦法,就是盡早找到共軍包圍圈的漏洞,跳到外面去。
那一天,我們來到八面坡,這裡只有一戶人家,開了一個小飯館,老闆叫何阿狗,是我們山寨的眼線。
「我的天!司令怎麼還在這裡?」阿狗看見我們很是吃驚。
「怎麼?」司令問道。
「昨天有一群共軍從這裡過,我聽到他們說,司令已經被他們包圍了,我還不信,哪知道你們還真在這裡。」
「媽個屁哩,這些共軍不知道怎麼知道我們從境外回來,設下了陷阱讓老子鑽,現在想走走不脫,來問問你共軍的佈署。」
「原來是這個樣子。
那天我聽到他們當官司的議論,說自從你們去了緬甸,他們就派了人在邊境監視,因為怕你們再出境,所以你們回來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動手,而是先把你們出境的後路堵住了。」
「我說哩!這些龜兒子,硬是有心機。」
「還有,我聽說他們有一個小分隊,都是用的當地人,有些還是從前幹過桿子的,專門尋找你們的蹤跡。
現在各寨的老百姓也都叫共黨組織越起來,成立護寨隊,給共軍提供情報。
還有,過去在大哥旗下幹過的,也有好多被共軍招安了去,現在在共軍那邊當嚮導。」
「龜兒子,我說共軍咋個跟得這樣緊,原來是這些軟骨頭出賣老子。
有朝一日老子東山再起,一定把他們大卸八塊!」
「司令,這種時候生氣也沒辦法。
不知司令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先要從共軍的包圍圈裡跳出去?只是不知道共軍的的佈署情況。」
「我這已經打聽出來了,東邊黃果壩的南邊和北邊都駐的有共軍,不過黃果壩護寨隊的何老六過去是咱們的人,後來偷偷溜回家去的。
我看,倒不如讓我去找找他,讓他作個內應,相辦法掩護咱們從他們寨子邊悄悄過去。
只要出了共軍的包圍圈,他們一時半刻再想兜住咱們也不容易。」
「何老六會不會把咱們的事告訴共軍?」
「他不敢。
他過去在山上的時候,曾經親自動手把一個被抓住的共黨的女眷掐死又奸屍。
這事要是叫共黨知道了,可沒他的好日子過。
我去告訴他,他要是賣了咱們,我就把那件事給他說出去。」
「好,就這麼辦。」
何老六果然害怕當初殺人的事暴露,當晚趁著輪他守夜的時候,用酒灌醉了一同守夜的人,讓我們悄悄從寨牆下溜了過去。
雖然成功地跳出了包圍圈,但我們並沒有真正逃脫危機,因為那個時候,共黨已經牢牢把握了主動權,其他幾支反共先遣軍都已經被端掉了,他們重新控制了大部分戰略要點,我們僅僅只能在他們的夾縫裡穿行。
更可怕的是,被發動起來的老百姓象共軍的無數只眼睛,每時每刻都在監視著我們的行蹤,這讓我們只能像老鼠一樣,白天根本就不敢在村寨的附近出現。
司令原來計劃要去的那個地方因為道路被共軍封鎖沒有去成,我們也就一直沒有能夠找到一塊落腳點。
而對我們來說,最具威脅的是共軍的小分隊。
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共軍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停止了,但他們只是不再主動出擊而已,卻牢牢地把住了各個交通要道,使我們只能在他們劃下的圈子裡轉,而那只共軍小分隊卻像獵犬一樣緊緊跟蹤著我們。
我們從包圍圈裡跳出來才不到一天,就又被他們糾纏上了,並且不知疲倦地循著我們留下的氣味緊緊追蹤著。
雖然在很長的時間裡都沒有過實際的接觸,並且幾乎每個晚上我們都要更換營地,但我們卻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們離我們不遠,就像他們知道我們離他們不遠一樣,只要我們停下來,最多一天的功夫他們就能找到我們。
沒有了山寨,我們就像是喪家犬,一直奔波了兩個多月,屬於我們的已經不只是疲憊了,因為我們身上帶的東西已經吃光了。
過去我們可以隨時隨地在村寨中要糧要錢,但現在我們連村子都不敢進,又怎麼去籌糧呢?
那個時候,我們才真正感到了什麼是窮途末路,就連司令自己也不再說他那些豪言壯語了。
「大哥,咱們不能這樣等呀!總得想想辦法。」終於,馬彪忍耐不住了。
「你說有什麼辦法?」
「找個寨子,弄點兒東西。」
「不行,那不是把咱們的位置明白告訴共軍了嗎?」
「不告訴他們又能怎麼樣?沒吃的,那不是要活活餓死嗎?」
沒有辦法,雖然明知道要暴露,我們最終還是下了決心。
目標是一個叫十王洞的小山寨,那裡只有十幾戶人家,主要是獵民,靠賣獸皮獸骨生活。
找上他們的原因,就是他們離共軍的駐地比較遠,寨子本身沒有什麼像樣的寨牆,而且通常這個季節,正是捕獵取獸皮的時候,所以寨子裡的青壯年多數並不在家。
白天,司令派夫人的女衛兵阿桃化裝成山民到寨裡去了一趟,阿桃回來報告說,寨子裡果然沒看見青壯年男子,不過在東西兩個寨門處,看見兩個年青的姑娘拿著鳥槍在藏在牆垛子後面,大概是護寨隊的。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干也沒別的出路。」司令道:「二弟,你帶十二個人從東邊進寨,我帶十五個人從西邊進寨,參謀長和夫人領著其他的人在外面打接應」。
「好。」馬彪應道。
「咱們的目的是要糧,只要能有吃的,寧可拿錢買,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殺人。」參謀長說:「現在咱們得罪不起老百姓。」
「對對。」司令說道。
(三)
大約是二更時分,我們悄悄摸到了寨外,按照事先的約定,我跟著司令來到西門外。
因為白天阿桃進過寨,所以由她給我們領路,順著她的指引,我們很快就發現了那個守在寨門邊的年輕女人。
大概因為守了半夜,那姑娘已經十分疲倦了,靠在牆邊打著磕睡。
我和兩個兄弟悄悄摸過去,藏在離她不過一牆之隔的地方。
等準備好了,我向埋伏在另一邊的司令他們打了個手勢,司令向寨門前扔了一塊石頭。
「那個?」石頭落地的聲音驚動了那個姑娘,她從門裡出來,向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好久。
因為她的手指扣在扳機上,我們沒敢馬上動手,直到她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放鬆了警惕的一瞬間,我才同兩個兄弟躥了出去。
我從背後一下子鎖住了她的脖子,隨手把一塊破布塞進她的嘴裡。
另兩個弟兄則搶下她手裡的鳥槍,緊接著路對面又撲過來幾個黑影,我們一齊捉住那姑娘,把她面朝下按趴在地上。
她的嘴裡「嗚嗚」地哼著,用力掙扎,我騎在她的腰上,從腰間掏出繩子來,兩個兄弟扭住她的胳膊,我們合力把她捆起來。
看到我們得手,司令他們都從黑暗中出來。
她很瘦小,但不甘地扭動著身子,企圖擺脫束縛,看她掙扎得厲害,兩個兄弟用力按著她的上身,我則伸手抓住她的兩隻腳,把她的小腿向後扳了起來。
您是知道的,那邊很多寨子裡的人都不穿鞋的。
那姑娘就是打赤腳,那腳和小腿很細很嫩,兩腳向上一扳,筒裙就掀起來,露出整條大腿,還有光光的半截屁股。
我的心一陣狂跳,把手一下子就按在了她的屁股上,幾乎同時,那兩個兄弟的手也放了上去。
我感到她的身子在顫動,好像是哭了,便道:「你再不老實,就捆你個四馬倒躦蹄,然後日的你哭爹喊媽。」
我說完,便感到她的掙扎停止了,看來她是很不情願被捆個四馬躦蹄的。
抓住胳膊把她側翻過來,藉著月光,我看到她很年輕,最多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臉上透著驚恐,眼淚汪汪的。
如果是現在,那眼淚一定會讓我動起惻隱之心,不過那時候,您知道,像我們這些整天生活在血火之中的人,是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眼淚就放過她的。
我那時沒有對她怎麼樣,僅僅是因為我想起了參謀長的話,這種時候不能再得罪老百姓了。
見她不再反抗,我把她拉起來道:「你乖一點兒,我不會把你怎麼樣。」
司令走了過來道:「你莫怕,我們只是想買一點兒糧食、鹽和肉,要多少錢我們給,不過要你領我們去找,等我們買到東西就放了你,明白嗎?」
她點點頭,於是一個我抓著她背後的繩子,把她嘴裡的破布拿出來,讓她領著我們去寨子裡敲門。
敲開頭一家的房門,看到我們手裡的人質,那家的主人很配合,馬上領著我們到家裡去找東西。
司令轉頭看著我說:「你們兩個把她帶到東寨門去,有她在手裡,副司令那邊會少很多麻煩。
這邊我叫這家的主人領我們敲門就行了。」
「是。」
我們帶著那姑娘走向東寨門,離著老遠,就看見幾個黑乎乎的人影在那裡。
「副司令。」我看其中一個人影很像馬彪,便輕聲喊他。
「誰?是阿輝嗎?你們得手了?」
「是我。
你這邊怎麼樣?」
「那還用說。」他用下巴指著街邊的牆根道。
「啊!」我聽見手中的姑娘尖叫的一聲,急忙把她的嘴摀住道:「你鬼叫什麼,不想要命啦?」
她掙扎著,眼睛向牆角看著。
我這才注意到馬彪的雙手正在腰間繫著褲帶,轉頭向牆根看去,只見牆根下仰躺著一個姑娘,反捆雙手,嘴裡也寨著東西,她的上身短衫被推到胸脯以上,露著兩顆不大的奶,下身的筒裙已經被扒下來扔在一邊,叉著兩條瘦瘦的腿,一個兄弟正跪在她兩腿之間,用力在她的下身兒插著。
「副司令,你怎麼?唉!參謀長不是說了嗎?咱們現在得罪不起老百姓。」我埋怨道。
「怕啥子鬼?老子好幾個月沒得女人耍了,又不是要她小命。」馬彪道。
「阿桃她們四個,哪一個不夠你耍的?」
「她們都叫耍爛嘍,沒的興致。」
正在說間,我聽見附近好幾個院子裡都有了動靜,大約是我手中那個姑娘的叫聲驚動了他們。
其中一個院子的門首先打開了,一個老太太打著燈籠走了出來道:「哪個在叫?是花兒麼?」
看見我們,她吃了一驚:「你們是啥子人?為啥子捆人?」她幾步奔過來,看著我懷中的女孩子道:「你是文彩,花兒在哪裡頭?」
接著,她便看見了牆角正在被我們的人玩著的女孩子。
「你們這些該天殺的土匪!」她衝過去,一把扯住那個兄弟的耳朵,把他扯了起來:「你壞了我的女娃,我同你拚了老命。」然後便一頭撞在他懷裡,把他撞了一個後仰。
那老太太還真厲害,一下子撲在那兄弟身上,又撕又咬。
馬彪急忙過去,抓住老太太的後領,把她扯了起來,老太太回頭又咬了馬彪一口。
您知道,我們當桿子的,向來是打別人,幾時被別人打過,更不用說馬彪了,他大罵一一聲:「老不死哩,敢咬老子,老子要你的命。」
「慢,莫動手。」我一聲沒叫完,馬彪已經一刀子捅進了老太太的心窩。
老太太一下子就趴在地上,渾身亂顫起來。
「糟了,殺了人了。」我急得直跺腳。
「怕么子?一不作,二不休,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弟,快放響箭,召呼參謀長他們把寨子圍起,莫叫人走脫。」馬彪道。
響箭一發,就是叫參謀長和夫人他們前來接應。
馬彪叫兩個人守住東寨門,自己過來把我手裡的那個叫文彩的女孩子奪過去,一把就扒了筒裙,光著屁股扔在地上道:「阿輝,反正也是這樣了,留著她也沒得啥子用處。
就在這裡耍起。」
「唉!我哪還顧得上這個?快告訴司令要緊!」說完,我掉頭就往西跑。
半路上遇見司令正從一個院子裡出來,我急忙低聲把經過告訴他,司令罵了一句道:「老二這個龜兒子,壞了老子的好事!」
順手一刀,把正領著他們敲門的那頭一家的主人捅倒在地上,然後又回頭對另幾個弟兄道:「你們兩個快去把住寨門,不准走脫一個。
你們兩個守在街上,見有人出來就殺。
你們隨我來,斬草除根。」
說完,領著我們直奔他剛剛出來的那一戶人家走去。
您知道,我們那時把殺人當遊戲,屠村屠鎮也不是一回兩回,所以根本就沒當成一回事。
那一家裡只有兩個人,一個五十來歲的瞎老漢和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媳婦。
那媳婦剛剛賣給司令一些乾肉,聽見敲門聲,回來開了門,看見又是司令正要開口說話,旁邊黃二叉一刀子捅在她咽喉,喊也沒喊一聲就倒了。
正屋裡瞎老漢聽見屍首倒地的聲音,問了一句:「哪個?」我搶一步進去一刀把他捅在床上。
在每間屋裡搜了一遍,見不再有人,我們從院子裡出來,掉頭奔寨門那一家。
主人是個六、七十歲的老漢,已經被司令殺在街上,他家裡還有兒媳婦、孫媳婦和一個一兩歲大的男娃兒,都光著身子睡在西間屋一張大床上,被我們闖進去,一刀一個殺了。
從院子裡出來的時候,夫人已經領人到了寨門口,問明情況,便把帶來的兄弟們交給司令,自己接著四個女衛兵闖到一個院子裡去了。
十幾戶人家家裡剩的都是老弱婦孺,哪裡對付得了我們這些凶神惡煞?沒用多少時間,我們就在寨子中間的街上同馬彪的人匯合了。
「副司令呢?」司令問一個馬彪的手下。
「在那邊院裡呢。」
「幹什麼呢?」
「那邊院裡祖孫兩個,老的被先兄弟們殺了,那個女娃兒可能是聽到動靜,光著身子拿了一根沖擔堵住正房的門拚命,副司令說他要自己一個人對付,叫我們走。」
「這個老二,一定又在折騰那個女娃兒。」夫人不滿地說道。
我們向前走了不遠,便聽見那院子裡發出一聲女人沉悶的慘叫聲。
走進院子,老頭兒倒在院子當中,慘叫聲是從正房裡傳出來的。
正房裡點著一盞昏暗的麻油燈,馬彪背朝房門站在破八仙桌前,一個女人的兩條光腿從他的身體兩側露出來,正在抽搐著,嘴裡發出低沉的呻吟聲。
進了屋才知道,原來那女娃的上身被仰面捆在桌子上,兩條腿被捆在兩個桌腿上,嘴被破布堵著,所以她的慘叫才會那麼低沉。
那女娃看上去也只有十幾歲,胸前的兩個奶已經被割掉了,亂丟在地上,馬彪正用一根沖擔的鐵尖她的襠裡亂捅著。
「老二,看你幹的好事!」司令埋怨道。
「大哥,我又不是故意要殺人,不過想找個女娃子耍耍,那個老不死的撞的兄弟火起,這才殺了她一刀。
現在做也做了,埋怨有啥子用?」
「好了,事情已經這樣嘍,快刀斬亂麻,趕快殺了她,尋到吃的快走。」
馬彪這才一衝擔直捅進那女孩子的身體,把那女孩子捅得身子一抽又軟下來,再不出聲。
我們又挨家挨戶地翻了一遍,把能找到的吃食通通找出來帶走。
「那兩個女娃兒咋個樣嘍?」我問馬彪。
「那兩個?」
「守寨門的那兩個?」
「殺了,難道還留起?」
「確實殺了?別留後患。」司令道。
「等下出寨的時候就看到了。」
何參謀長是到東寨門接應的,知道裡面在屠寨,他不願意進來,自己在東邊把守寨門,叫我們走的時候捎上他,所以我們出寨也必須走東門。
到了東門裡,果然看到三具女屍,那個最先被殺的老太太仍然面朝下臥在原地,花兒死在被奸時的地方,是一刀斷喉死的,嘴裡還塞著破布。
文彩死在花兒的旁邊,不過花兒是頭頂著牆,腳朝外仰躺著,兩條腿呈八字形分開,露著私處,而文彩是頭朝外躺著,兩腿彎曲著分開,雙腳蹬著牆,像青蛙一樣的姿勢,她是被用一根細竹竿從私處捅進去捅死的,那竹竿還有半截露在外面。
「你們何必?」司令一臉無奈地搖搖頭。
我們在寨門外面看見了參謀長,他和四妹子面朝外站在牆邊,臉色陰沉,馬彪同他打招呼,他也不願答理。
馬彪道:「參謀長,這都是我的不是,我給你陪罪,你就別生氣啦。」
「副司令這是什麼話,你又沒得罪我。」參謀長道:「你得罪的是老百姓。
咱們在老百姓心裡本來名聲應不好,這麼一鬧,他們不恨死了我們才怪!你好好想想,老百姓要是恨我們,他們能不幫著共黨?能不向共黨告密嗎?」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不過現在也沒得辦法,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嘛。」
「參謀長,算了吧,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埋怨也沒得用,自己人莫傷和氣。」司令道。
夫人也在一邊跟著勸,四妹子也勸,參謀長這才沒再說什麼。
(四)
參謀長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儘管我們離開十王洞後,一口氣跑了一整天的路,但共軍的小分隊還是找上了我們。
因為跑路跑得累,晚上吃過飯,我們就睡下了,第二天天光剛剛放亮,司令就喊我們起來走,走了沒有多少路,就和共軍小分隊遭遇了。
一切都來得十分突然,當時我們在一處山坡上向東走,共軍小分隊則在隔著一道山溪的對面山坡上向西走,很明顯,他們是嗅到了我們的氣味前往我們昨晚的宿營地的。
由於雙方都是盡可能隱蔽地靜悄悄行進,所以一開始誰都沒有注意到對方,然後,就是雙方幾乎同時發現了對方。
「隱蔽!」走在最前面的馬彪低聲傳令,我們急忙各找山石樹木隱住身形向對面看。
參謀長後來對我說,當他用望遠鏡向對面看的時候,正好也看到一個望遠鏡對著他,然後雙方幾乎同時發出了開火的命令。
雖然大小戰陣我經歷了不少,不過那仗一打起來,就發現我們實際上毫無還手之力,儘管我們的人數還比對方多些。
原來,上次營地被偷襲的時候,我們跑出來的大都是騎馬的,雖然這使我們以後的行動速度加快了,但麻煩的是,我們所有騎馬的都是使的短傢伙。
現在隔著山溪一打,就只有後來收容的那五個弟兄手裡的步槍能管用,剩下使手槍的,根本就夠不著人家,槍法再好也不管用,只能幹看著沒辦法。
可人家共軍小分隊呢?大都是雙傢伙,或是三八大蓋加盒子炮,或是衝鋒鎗加盒子炮,還有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和一門迫擊炮,機槍小炮「光光」的一打,我們根本抬不起頭來。
「司令,這麼打可不行啊。」參謀長爬到司令身邊說:「距離這麼遠,人家又都是長傢伙,咱就這幾支步槍,這不是干挨打嗎?」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咱們現在混到這個份兒上,沒毬辦法!」
「我看,咱們也只能忍下一時之氣,三十六計走為上。」
「走?哪個不想走?那也要走得脫,咱們一動,那不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那也得走,不然被共軍小分隊拖上半天,共軍的大隊人馬就到了,那時就更走不脫了。」
「說的也是,唉!混到這步田地,真是委屈呀!阿龍。」
「我在這兒。」
「你去,把那幾個使長槍的弟兄們叫過來,集中火力對準共軍的機槍打,掩護大家快撤,只要轉到山後邊,共軍小分隊要追過來,至少也得半個多鐘頭,咱們還有時間甩脫他們。」
「是!」
於是,每次五支長槍打出一排槍,迫使對方的機槍停一下,我們就拚命向前躥一段,我們就這樣在五支長槍的掩護下,一躥一躥地拚命向前走。
共軍小分隊看出了我們的企圖,一邊繼續利用火力上的優勢壓制我們,一邊開始向山下運動,準備跨過山溪向我們靠近,這使得形勢更加嚴峻起來,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冒著對方的槍雨,一門心思地向前奔,只盼著早一點兒轉過山後,那樣我們就有機會逃脫了。
雖然只有幾百米,可那是一段生死之路哇!人家共軍小分隊也不是吃素的,槍法不比我們差,離著那麼遠的距離,照樣指哪裡打哪裡,等我們脫離險境的時候,一共損失了七個弟兄,大都是腦袋中槍,一槍致命。
阿風您認識吧?就是參謀長的衛兵,以前伏侍過您的那一個。
他藉著對方機槍的間隔,想從一棵大樹後面跑向另一棵大樹,這中間不過是三、四丈的距離,我親眼看見他剛剛從樹後離開,就被一棵子彈從太陽穴橫穿過去,一聲沒吭就死了。
阿風是替參謀長背電台的,他一死,阿良趕快去搶電台,又被共軍的機槍打倒在那裡,電台也被打得像馬蜂窩一樣了。
還有我們的馬,全都留在了那裡,因為我們已經自顧不遐,根本管不了它們了。
更慘的是阿清,就是夫人身邊那個圓圓臉的女衛兵,因為我是負責保護整個司令部的,所以走在所有衛後的最後,親眼看見了她中彈。
那已經是快跑轉過山去的時候,她和阿玉兩個並排跑在夫人身後,我知道她們是隨時準備替夫人擋子彈的。
跑著跑著,我看見阿清腿一軟,一跤鐵在地上。
我那時也不知道什麼是危險,一看阿清好像還沒死,一邊打手勢示意準備回身來救阿清的阿玉繼續保護夫人走,一邊急忙跑過去,一把把阿清攔腰抱起來,挾在夾肢窩底下就跑。
等跑到完全一點兒的地方,把她往地上一放,阿清疼得哎喲了一聲,自己翻過身去趴在地上,知道是中了槍。
四妹子從前面跑回來,那時候共軍小分隊正追上來,所以也顧不得我一個男人在場,她一把就把阿清的筒裙掀起來。
您知道那時候我們那兒的女人不興穿三角褲的,筒裙一撩起,裡面就是光屁股,只見阿清雪白的屁股蛋子上一個不大的窟窿,正在往外冒血,也不知共軍的射手開槍打她的時候,到底是有意手下留情,還是另有什麼目的。
四妹子打開藥箱,就是我把您騙到山寨時您背的那一個,後來司令他們走的時候,參謀長給帶走了,不過裡面的藥已經所剩無幾。
四妹子拿棉簽兒,弄了點兒藥水在在那槍眼兒上抹了抹,然後倒上點兒消炎粉,拿塊藥棉花塞在槍眼兒裡,然後又把一塊迭成方塊的紗布給她用膠布貼在外面,扯了阿清的圍腰在外面一兜,就算臨時處理了傷口,打算等安頓下來再重新給她治。
阿清的傷不算重,不過卻自己走不了,我和司令的另外幾個衛兵輪流背著她趕路。
為了盡早甩脫共軍小分隊,我們幾乎是連走了一天一夜,連飯都是走著吃的。
後來來到一處小巖洞,我們這才停下來。
夫人過來看阿清,吩咐給她弄點兒吃的,她卻搖著頭說渾身發冷,什麼都不想吃。
我一聽,感到要麻煩,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果然發起燒來了。
「四妹子快來。」夫人趕快喊道。
「夫人,有什麼事?」四妹子那個時候也正往這邊走,聽見夫人叫,急忙加快了腳步。
「阿清發燒了,趕緊給她打一針。」
「啊,發燒了?」四妹子趕緊跑到跟前,用手摸了一把,回頭打開藥箱,裡面卻空了。
「夫人。」她抬頭看著夫人。
「怎麼?」
「盤尼西林沒得嘍。」
「咱們回來之前不是買了的嗎?」
「那都多久了?!咱們一直沒個窩窩兒,天天露宿林中,不是這個病了,就是那個病了,藥都給他們用完了。
唉!這可咋個辦呢?」
「夫人,沒藥就沒藥吧。
我沒事兒,吃點兒草藥,挺幾天就過去了。」阿清道。
原來山寨裡的那幾個土郎中也在那次營地被偷襲的時候不見了蹤影,我們只能靠記憶採了幾味草藥,給她煎了吃下去。
阿清是嚴重的感染,兩天過去,草藥並沒有治好她,反而燒得更厲害了,而且開始不停地低聲呻吟,看起來疼得厲害。
那天我們宿營的時候,司令、夫人、參謀長和副司令都過來看阿清的情況。
「咋個辦?」四妹子坐在阿清的旁邊,眼淚汪汪的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好的法子。
「夫人,共軍有醫院,有藥。
要想救她一命,只有明天把她留給共軍小分隊了。」參謀長說。
「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疼死,也許這是個辦法。」司令他們也都覺得只有這個辦法了。
「不,不,司令,夫人,莫把我留給共軍。」阿清一聽嚇壞了,強努著說道。
「阿清,現在,只有共軍那裡才有藥,要想活命,也只有這個辦法嘍。」
「不,不,共軍抓住我,會把我槍斃的,我寧願死在這裡,也不願被共軍槍斃。」
「不會的,你是個女人,興許他們會放過你。」夫人道。
「會,他們一定會殺我,他們會把我光著屁股綁拉到大街上示眾,說不定還會把我千刀萬剮,我死也不去。」
「阿清,我和共產黨打過多年的交道,我瞭解他們,他們不會那麼幹的。」參謀長說。
「不,我不信,那我也不去。
夫人,看來我跟你這麼多年的份上,莫把我交給共軍。」
「不把你交給共軍,你就只能眼睜睜等死啊!」
「我不怕死,夫人。
我病成這個樣子,跟著你們也是個累贅,不如讓我快一點兒死。
夫人,要是你顧念我跟了你那麼多年,就賞我一槍吧,至少,我還能有塊黃土埋屍,千萬不能把我留給共軍啊。」
其實那個時候,除了參謀長以外,我們大都不相信共軍會放過一個當桿子的女人。
在我們的想像中,共軍一定會像阿清說的那樣,把她扒光了遊街之後槍斃在街上,甚至一刀一刀零碎割了她也說不定。
我們就是那樣對待被抓住的女共黨的,一飲一啄,一報還一報嘛,天經地義。
所以,不僅阿清懇求,後來阿玉她們幾個女衛兵也都跪下來替阿清懇求,懇求不要把阿清留給共軍。
夫人終於決定不把阿清留給共軍。
後半夜,我被阿清的呻吟聲弄醒,看見她正疼得打滾,不住地懇求一邊的夫人,求夫人給她一槍,讓她快一點兒死,免得多受罪。
其實,我們作桿子的,對生死的觀念和一般人是不同的,有人受了治不好的傷,同夥兒幫忙給他一個痛快的事時有發生,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過夫人畢竟是女人,雖然殺共產黨手狠,但對自己身邊的女衛兵,卻哪裡下得了手?!
「夫人,我看,既然阿清不願再多受罪,就成全她吧。」司令從那邊走過來,用手摟住夫人的肩膀道。
「要幹你們干,別讓我干,也別讓我看見。」夫人沒辦法,放下一句話,又蹲下拉著阿清的手流了半天淚,然後轉身走了。
「阿輝,你來吧。
給她找個高點兒的地方。」
「我,我不行。」我說:「還是請副司令來吧。」因為我知道馬彪當年就曾經親手幫助自己的親弟弟脫離苦海。
「唉,這壞人到底還得我作!」馬彪無可奈何地說道。
「謝謝,謝謝副司令,到了陰曹地府,我也會感恩戴德!」阿清感激不盡地道。
四妹子和阿玉她們四個女衛兵與阿清朝夕相處,雖然都不願意看著阿清繼續受罪,但也不忍看她繼續疼下去,一個個流著淚過來同她道個別。
「阿輝呀,雖說是我動手,你還得幫我個忙啊。」馬彪說。
「幫什麼忙?」
「你抱著她,咱們幫她找個好地方,好歹也讓她有個埋身之地。」
「好吧。」
我走過去,把阿清橫抱起來,我那個時候年輕,阿清又是個女人,身子輕巧,抱起來並不吃力。
她的身上仍然燒得燙手,但精神彷彿好了許多,把頭軟軟地靠在我胳膊彎裡,臉上象著笑容,但緊閉著嘴,牙齒咬得「咯咯」響,我知道她在盡力忍受著痛苦。
馬彪在前面領著我,來到山坡向陽的一面,指著樹林中的一小片草地道:「阿清,你看這裡好不好?」
阿清扭頭看了看,點了點頭,於是我把她放到地上。
「副司令,阿輝,我不知道怎麼謝你們兩個,要是你們想要我,現在就要我一次吧。」阿清說。
您也知道,我們山寨裡除了夫人和四妹子,沒有什麼貞節烈女,不過那個時候,我們還真把阿清當個黃花大姑娘一樣。
馬彪在她跟前蹲下,用手摸著她的額頭道:「我馬彪再不是東西,這個時候,也幹不出這種事來。妳好好走吧,到了那邊,莫怨我手狠。」
「我謝你們還謝不過來,哪會怨你們?!」
「那妳把眼睛閉上吧。」
她很聽話,把眼睛輕輕的閉上了,馬彪仍不放心,用左手把她的兩個眼睛都摀住,右手悄悄拔出匕首來,嘴裡對她說:「妳躺躺好,躺直一些。」
阿清果然把兩腿並起來,盡量伸直雙腿,馬彪就在那一瞬間動了手,刀子從阿清左邊的奶子下邊斜著向上捅了進去。
馬彪殺人時一向是下手很很準的,這一刀一定是捅破了阿清的心,她「哦」了一聲,兩條腿一下子蜷了起來,然後又伸開,蹬了兩下就不再動了。
我在那塊草地上挖了個坑,和馬彪一起把阿清抬進去埋好,又在墳上放了幾塊石頭算是塊碑。
我幫助埋過不知多少個兄弟,夫人從前也有女衛兵被打死,也是我親手埋的,但決不像這一次那麼讓我難受,因為她是讓我們自己人殺死的。
而更讓我感到壓抑的,就是因此而引發的那種對未來命運的越來越強的不祥預感。
(五)
儘管我們每天都疲於奔命,但共軍還是找到了我們,於是又一場屠殺開始了。
那天中午,我們來到一座山中,半山腰上有一處孤零零的房子,又渴又餓的我們決定到那戶人家去找些水和吃的。
於是我把槍交給阿龍,以免暴露行藏。
敲開那座房子的門,我和對方都很吃驚,因為開門的是原來我們山上的一個兄弟胡阿四。
「呀!阿輝,怎麼是你?快進來。」他一把把我拖了進去。
「阿四,你怎麼到了這裡?」
「莫提起,上次咱們半夜遭到共軍偷襲,我沒有馬跑不快,衝不出去,只好冒險藏在一棵榕樹上,我也是命大,子彈炮彈從我旁邊飛過,竟然沒的打到我。
共軍去追你們之後,我就趁機跑了。
我找了你們好久也沒找到,正好見這處房子沒有人住,就隱姓埋名在這裡住下來,後來遇上個外地逃荒來的孤女人,我們就作了夫妻。
共軍也來過幾次,沒看出破綻。
你怎麼來了,司令他們到底怎麼樣?」
「我們叫共軍小分隊追得成天亂跑,弟兄也死多嘍,不過司令、夫人他們都沒得事。」
「那就好。
司令這是派你來踩盤子?」
「不是,走到這裡,又渴又餓,想找點兒吃的,沒想到遇上你。」
「這麼說那司令來嘍?」
「來嘍,就在外面樹林裡。」
「那快請司令他們到家裡坐起。」
「好,我就去。」
「等等,我先叫我女人燒水煮飯。」
胡阿四到後面去了,不一會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出來,忙著到灶上燒水。
胡阿四叫我領他去見司令,然後把我們都接進了家,又吩咐他女人找出乾肉、火腿、野雞蛋來給司令和夫人炒菜,十分慇勤。
菜作好了,胡阿四從褲腰上拿了幾張鈔票遞給他女人,叫她到山下的鎮上去打幾斤酒來。
司令說不用了,有點兒吃的就不錯,但阿四一再堅持,司令看他很真摯,便沒再堅持。
但那女人去了好久也沒回來,司令開始生疑,問阿四的婆娘為什麼還不回來,阿四推說路遠,讓我們等一會兒。
又等了一會兒,司令再也坐不住子,不顧阿四的一再挽留,自顧領著我們走出了房子。
剛一出門,就看見遠遠的,那女人領了一群共軍向這邊跑來。
「媽個屁哩!你敢出賣老子!」司令罵著,想把胡阿四一槍給斃了,回身一看,阿四沒跟出來,共軍的槍卻響了。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有邊打邊逃。
那也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逃出來的,只剩下司令、夫人、何參謀長、馬彪、我、四妹子、阿桃,阿鈴,阿玉,還有馬彪手下的三個弟兄一共十二個人。
更要命的是,我們的子彈已經所剩無幾,沒了子彈的槍不如燒火棍。
桿子有九條命,槍就佔了八條,沒了槍,桿子們就像丟了命。
那天的晚上,我們在一片僻靜的山坳中落腳,司令把大家叫到一起:
「各位兄弟,咱們現在真的是窮圖末路了。
把各位從境外帶回到這個鬼地方來,是我的錯,我黃德海對不起各位兄弟。
我這一路上,想了好久,我是在想今後咋個辦,現在到底想明白了,從明天起,我們散伙,各奔前程吧!」
「司令,兄弟們跟著你,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哪個怕過死?說什麼散伙的話。」
「就是的,兄弟們還要跟著你東山再起哩。」
「咱們要吃的沒的吃的,要子彈沒的子彈,又被共軍小分隊追著,能不能活下去都難說,也別談什麼東山再起了。
不散伙,就只有等著讓共軍滅了。」
「就要死,也要死在一處。」
「莫說了,我意已決。
今晚哩,就是咱們兄弟在一起的最後一晚了。
明天一早,咱們就各奔東西。」
「司令,別說這喪氣話,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參謀長和大家都勸道。
「你們不用勸我了。
就算不說散伙兒的話,咱們在一起,目標也大,早晚是人家共軍小分隊的口中食,倒不如化整為零,分散隱藏,將來如果有機會,還可以再聚到一起重新開山立寨,總比現在就叫人家包了湯圓的好。」
「這話也有道理。」參謀長道:「現在咱們已經算不上是隊伍了,反倒像是人家的獵物,再這麼跑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們看,參謀長也同意我的主意?」司令道。
「不過,我不同意散伙兒的主意。
蔣總統對咱們寄予厚望,現在雲南境內的反共先遣軍大概也就剩咱們了,反共復國的重任落在我們肩上,怎麼能說散伙兒的話呢。
前不久,蔣總統還發來電報,說在西貢的美國駐軍正準備來接應咱們,我有一個主意,也許不算是好主意,不過不妨試試。」
「什麼主意?」
「可以向南,設法出境。」
「參謀長在說笑話了,如果能出境,不是早走了?出境的幾條路早就叫共黨給封了,我們往哪裡走?」
「走老熊溝。」
「老熊溝?那可不是人走的地方,那裡老熊、豹子出沒,自古以來,就沒有幾個人進去能出來的。」
「既然曾經有人出來過,那就一定有機會。
我早聽說過,有人曾經穿過老熊溝到達越南,如果我們走出去了,就可以設法同西貢的美國人取得聯繫,得到武裝、補充兵員,還能得到美國人的正規軍事訓練,有朝一日,咱們重返大陸,開創新局面,那個時候,咱們都是復國的功臣。」
「算了吧參謀長。
咱們落到這步田地,也沒什麼可遮著蓋著的了。
老蔣給我們一張空頭支票,不過是想讓老子們替他賣命。
現在,啥子都擺在眼前,老蔣想反攻大陸,那是作夢。
老子也不想再當什麼少將什麼司令了,老子現在只想活下來,躲過眼前的這一劫,我就不信共軍還能老賴在這大山裡不走。
將來有機會,重整旗鼓,收拾舊部,繼續佔山為王。」
「司令這是氣話,蔣總統有美國人和聯合國軍作後盾,大陸早晚還是蔣總統的,司令你是人中之龍,終究是要飛黃騰達的,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
「行啦行啦,參謀長也莫再給我們兄弟戴高帽。
要不是受了老蔣那幾張破委任狀的煽惑,我們兄弟現在大概還在老寨裡逍遙自在,至少不會同共產黨勢成水火,說不準還被共產黨招了安,當了官兒哩。」馬彪道:「我也知道,你參謀長是老蔣的得意門生,喝過美國人的洋墨水。
受人錢財,與人消災。
不過,現在老蔣也成不得氣候,還叫我們兄弟替他賣命,老子是不干嘍。」
您也知道,夫妻本是同命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我們同老蔣也沒有什麼交情,犯不上為他賣命到底,所以除了四妹子,大家都不願意繼續作老蔣的炮灰。
我們同參謀長之間的對立已經不只一天,自從被共軍困在境內之後,就一直沒有停過。
參謀長看到自己一個人孤掌難鳴,也只得隨我們去。
於是,我們決定分散隱蔽,就地潛藏,各人自願結伙搭幫。
司令和夫人當然是一夥兒。
參謀長決定自己設法潛入昆明城,找到他掌握的一部潛伏的電台,在那裡接受新指示,準備自己重新組織力量對共黨進行反擊。
四妹子哭著要同他一起去,參謀長沒有同意,他說:「四妹子,我這次去,是要到共黨的老窩兒裡去,說不定哪一天,就被共黨抓住。
我受了蔣總統親賜的中正劍,自當為黨國盡忠,妳一個女人家,何必去淌這趟混水呢?」
「不,我要跟你去,生生死死在一起。
你叫共黨抓住了,我陪你坐牢,要槍斃,我陪你一起上法場,別把我一個人丟下。」四妹子哭著,抱著他說什麼也不鬆手。
阿桃和阿玲說死說活不願意離開夫人,最後決定與司令夫妻同路。
那時候我是阿玉的男人之一,阿玉自己願意跟我一路。
馬彪和另外三個兄弟都是喜歡獨往獨來的人,決定各自離開。
那一晚,我們用從胡阿四家裡隨手牽羊拿來的東西湊在一起吃了散伙兒飯。
吃過飯,就開始了病態放縱的一晚。
自從第一次被共軍偷襲營地起,司令和夫人就沒有離開過我們的視線,這一次,夫人當著我們的面,把胸脯緊貼著司令的前胸,摟著他親了一口,然後拉著他走了。
四妹子看見夫人的樣子,也緊緊摟住參謀長,彷彿想把自己擠到對方的身體裡面去一樣,那還是我頭一次見她這個樣子。
參謀長沒有拒絕,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橫抱起來,走向了黑暗之中。
剩下了五男三女開始亂搞起來,阿桃他們本來就不是從一而終的女人,而那一晚,即使是在花棚,也從沒有如此混亂,我們八個人把自己脫得精精光,男男女女摟在一起,滾在一起,像堆在一起的一堆肉。
我們都忘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對方是誰,只知道男人們的那話兒一次又一次地挺起,一次又一次地插入不知道哪一個女人的下身。
現在想起來,那就是毀滅前的瘋狂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了,只知道那時候天還是一團漆黑,我聽到有女人低聲啜泣,於是循聲而去。
只見四妹子坐在一棵大樹下,一手拿著火褶子,一手裡拿著一張紙,一邊哭,一邊衝著那張紙低聲地罵著:「混蛋,混蛋。」
「四妹子,你哭啥子麼?參謀長呢?」我問道。
「那個混蛋,他走了。
混蛋!混蛋!」
「走了?你們不是在一起的?」
「本來是在一起的。
我們完了事,他就摟著我睡了,等我醒了一看,他人就沒有了,只留下這封信。」她把那張紙寄給我。
「雖說這些天跟著參謀長,也認識了幾個字,不過怎麼說也還是半個睜眼瞎,看也是白看。
你就說嘛,他信上說些啥子?」我看了一眼,上面之乎者也的,看也看不明白,就又遞了回去。
四妹子抽泣著把信的內容對我說了一遍,大概是說,他何鳳歧此生本以為只會愛上自己的老婆一個人,哪知在雲南竟能遇上四妹子這樣的紅顏知已,他知足了。
他知道,依靠黃德海他們推翻共產黨政權的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他這些去昆明,就是為了報答蔣總統的知遇之恩,準備盡自己之所能,破壞共產黨的政治,製造國際影響,到死方休。
在這種時候,他不能讓一個女人跟著自己去送死,所以才趁黑夜先走了。
四妹子還告訴我,參謀長在這裡,最近最知已的人,除了四妹子,現在就剩下我阿輝了,他把四妹子託付給我,希望我設法帶四妹子離開大陸去台灣找到他的夫人,他說自己的夫人很賢慧,一定能夠接接納四妹子的。
四妹子當時並沒有告訴我,何參謀長希望我能代他照顧四妹子的後半生。
「四妹子,人已經走嘍,妳哭也沒的啥子用,還是想辦法混出境去,把參謀長的消息告訴他的夫人,也算你沒白同參謀長好了一場。」我對四妹子說。
「嗯,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唉,我不聽你的也沒的辦法,他走了,找都找不見。
何鳳歧,你這個混蛋,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我恨死你了!恨你一輩子!」四妹子禁不住又罵了起來。
(六)
雖然參謀長走了,散伙兒卻沒散成,因為還沒來得及散伙兒,共軍小分隊便已經找上門來了,那時候天還黑著,我們邊打邊逃,被逼進了一片原始森林中。
這片森林並不算大,司令說騎馬繞著林子跑半圈兒,也不過是兩、三天的時間,但即使是他和馬彪這樣的老桿子,也沒敢進來過,更不用說我們了。
那林子很密,各種雜草樹木高過人頂,根本沒有路,只能邊用刀開路邊向前走,大樹的樹冠密得把太陽都遮住了,發現自己深入林中時起,我們已經失去了方向,大家聚在一起,一刻也不敢讓同伴離開自己的視線,更別說一個人獨闖了?!
走哇,走哇,才走了不到半天,就累得精疲力盡。
我們找到一處稍稍空曠一點兒的地方,停下來休息。
「沒想到,現在咱們連散伙兒都散不成了!」司令道:「看來,這也是天意,要叫我們兄弟生在一處,死在一處。
也好,老子把你們從這裡帶出去,我們東山再起。」
清點了一下裝備,早上同小分隊交火,幾乎消耗完了僅剩的一點兒子彈,司令槍裡還剩了五顆,馬彪槍裡還剩了七顆,夫人和馬彪的三個兄弟每人剩了一、兩顆不等,其餘人就只剩了空槍。
而吃的則是一點兒也沒有了。
「我們不能餓死。我們就在這近處找些吃的。」司令吩咐下去,兩個人一組,四下去尋找吃的。
轉了一大圈兒回來,只找到了一點菌子,集了些樹葉上的露水。
柴火沒有干的,好在我們過這樣的日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什麼樣的柴火都能點著,雖然要多費一些力氣。
吃過了第一頓飯,我們開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從這林子裡走出去。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更不知道哪邊才是林子的邊緣,只能依靠印象,朝著一個方向一直走下去。
我們以為,一個繞上半圈兒不過兩、三天的林子,如果朝著一個方向走下去,最多三、五天總能出去,但真走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我們走了兩天之後,卻發現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媽個屁哩!鬼打牆!」司令罵了一聲,於是我們再走一個方向重新走。
就這樣,走了幾天也不知道,只知道仍然沒有看到林子邊緣的任何跡象。
那天中午我們在一處似曾相識的空地停下來,司令安排我們去找吃的,沒有多久,我們聽到阿桃和阿鈴的尖聲叫喊。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的我們,一齊向那個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遠遠的就看見阿桃和阿鈴興奮地舉著一隻活蹦亂跳的麂子在喊叫。
我們都很興奮,大家一起聚在了她的周圍。
「你們還真行,咋個捉到的?」大夥兒一齊問道。
「不是我們捉的,是別人下的夾子夾住的。」她們說。
「這裡有夾子?」司令問。
「你們看。」阿桃指著樹下。
我們這才注意到麂子的一條後腿已經斷了,而地上果有一隻帶著鮮血的鐵夾子。
「有夾子,說明這裡有人打獵。」馬彪道。
「獵人一定認得路,找到他們,我們就能出去了。」夫人很興奮。
「對頭。可是,我們到哪裡去找他們?」
「不用找,他們一定會回到夾子這裡來看有沒有打到獵物。」
「那我們就等。」
「不忙,獵人有規矩,打到的獵物,見者有份,既然遇上,算我們有口福。
先作起吃,我都餓死嘍。」司令道。
自從進了樹林,根本吃不飽飯,更不用說吃肉了。
大家都很興奮,把那麂子剝了,架起來烤熟,抹上一把鹽巴,半生不熟的,吃得卻津津有味兒。
我們在那裡一直等了很久,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聽到附近有聲音,又過了一陣子,看見兩個背著鳥槍,拿著砍刀的山民向鐵夾子跟前走來,在他們的鳥槍上掛著四、五樣獵物。
「咦?打到啥子東西了。」一個人說。
「可惡,叫它跑脫嘍。」另一個說。
「不對,你看夾子上的血,這夾子那樣大力量,就是大象的腿也打得斷,啥子野物掙得脫?這裡一定有人。」
「說不定把腿打斷嘍。」
「那斷腳在哪邊?」
「喂,兄弟。」馬彪急忙把槍藏在衣服裡面,和顏悅色地上前搭話。
「有人。」那兩個人急忙把鳥槍端起來,迅速轉回身,看見馬彪笑呵呵地站在那裡,不像是有什麼惡意,兩個人這才相互對視了一眼,把槍收起來:「兄弟是哪個寨子的?以前沒的見過。
這夾子上的東西是不是你收了。」看來他們把我們當成其他寨子的獵人了。
「東西是我們收嘍。」馬彪說道:「不過我們不是哪個寨子的,我們是過路客,想抄個近路,不小心迷了路,困到這裡邊。
我們已經餓了好多天,正巧看見兄弟下的夾子夾到一個麂子,就取來吃了,沒有打招呼,實在是對不起。
這是麂子皮,我們剝下來給你們留著的。」
「原來是過路的老客。
林中之物,上天所賜,見者有份,你們見到就是你們的,說哪樣對不起?」
「那就多謝嘍。」
「莫要客氣。」
「兄弟久在林中,一定認識道路,不知兄弟能不能指一條明路,讓我們出去。」
「那是自然。
你說你們,原來還有好多人。」
「是哩,我們有十幾個人。」
「在哪裡?就請出來見見。」
我們聽到他問,就趕緊把槍藏起,走出來大家相見,相互客氣了一番。
然後馬彪道:「還請兩位兄弟指給我們出去的路。」
「這個放心。
不瞞老客說,這片林子的路亂得很,就像祝家莊的蟠陀路,若不是我們成年在這裡打獵,也走不得出去。
我現在就是把路指給你們,你們也出不去,不如好人作到底,送你們出去。」
「那就多謝嘍,真是感激不盡。」
「我們寨裡還有好多兄弟在這裡,等我先去告訴他們一聲,再回來找你們。」
「既然是你們同寨的兄弟,何不領我們去見個面,江湖之上,多見得幾個朋友,也是一大幸事。」司令和馬彪對了個眼色說。
「也好,那就跟我們走。」
一邊走,馬彪陪著兩個獵人閒恥。
「我聽老客的口音,是瑞麗那邊的。」其中一個獵人道。
「是哩。」
「那邊還離這裡遠的很。」
「是哩,」
「我看你們都帶著家眷,不像是作買賣的。」
「兄弟好眼力。
我們是來作親的。」
「不知是同哪個寨上作親?」
「啊,不止一個寨子,說不準就有貴寨。
不知你們是哪個寨子的。」
「我們是十王洞的,不得聽說有哪個與瑞麗作親。」
一聽到十王洞三個字,我的心裡就是一機靈,幾乎同時,我看見司令和夫人也對了一下眼色。
我們都知道,決不能向這兩個人透露我們的身份,否則,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就是黃德海的人馬,那他們就是拚個一死,也一定會向我們下手,為他們的妻兒老小報仇的。
「哦,是十王洞的。」馬彪不動聲色地說道。
「老客知道?」
「知道知道。
早年間我販私鹽到過這邊,從你們寨子路過。」
「原來如此,那也算是有緣之人。」
「正是有緣。」
一對一答之中,我們已經走了很遠,我注意到這兩個獵人在林中,就彷彿是在自己家的後院一般,十分輕鬆。
「兄弟,還有多遠?」黃德海問道。
「不遠不遠,最多還有三里路。
不過,看山走死馬。
我說三里路,你們不常走的,還是累得到,不如到前面先停下歇息一下。
阿松,你先走一步,去告訴五叔一聲,就說有貴客到,讓他們來迎接。」
「好。」那個年輕一點兒的山民答應一聲,轉瞬之間人已經沒了蹤影。
我們在一片小空地上坐了一陣兒,給我們領路的那位山民生氣道:「年輕人貪耍,咋個這許久,人還不回來?」
「莫急莫急,我們不如走起,路上遇得到。」馬彪道。
「也好。啊呀,好像是來了,我去看看,怕他們錯過去。」說完,他站來便走。
「兄弟,不急,喊一下兒他們聽得到。」馬彪感覺不對,伸手一把沒拉住,那個山民已經鑽進草叢之中,只見人影晃動了兩下,就再沒了動靜。
我們大家都感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就是說不出來。
又坐了一會兒,那個山民還沒有回來,我們有些坐不住了,司令若有所思地道:「二弟,你覺得這兩個人是不是有鬼?」
「說不好。」馬彪道:「看說話,沒的什麼不對,但老子就是感覺不妙。」
「老子也有這樣的感覺,莫非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
「不會吧?我們的槍都藏起,那沒有那個說漏嘴。」
「那也不好說。
我看,這個地方不宜久留,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正是,兄弟們,走起。」
我們剛要走,猛聽接二連三幾聲巨響,數不清的鐵砂子從不同方向射向我們休息的地方。
幸虧我們那時候都坐在地上,多年綠林聲涯讓我們有一種自然的反應,一齊趴到地上,鐵砂子從我們的頭頂上掠過去,打在樹上、石頭上,發出嗶嗶叭叭的響聲。
「黃德海,你個狗日的,你以為裝成老客老子就認你們不出?現在,你們被解放軍趕到這裡,這是老天爺給了老子報仇的機會。
識相的,把槍丟起,乖乖捆起手腳,走出來認罪服法,牙迸半個不字,看你龜兒怎樣下場!」有人在遠處高喊。
「不好,中埋伏了,快走!」司令道,說著就向來路奔去。
我們也緊隨其後,跑出兩、三里,聽見沒有人追上來,我們停下腳步歇歇腳。
(七)
「媽個屁哩,遇上對頭了。」司令道。
「怕啥子,不過是幾個草民。」馬彪道。
「草民,要不是你當初殺了那個女人,迫得咱們在十王洞大開殺戒,怕不今天還要靠他們救命。」夫人道,我聽了這話,心裡深感贊同。
「夫人不要這樣子說。
若說與人結仇,我們在這片地方佔山為王,也不是一天兩天,殺人無數,難道單單只怪我殺了一個老女人?」馬彪不滿地道。
「不怨你,難道怨我?老人家是我殺死的?如今好嘍,人家不但不幫我們,分明就是要置我們於死地。
你說,不怨你,難道怨我。」
「好嘍好嘍。」司令急忙打斷了他們的話:「現在是啥子時候,還要在窩兒裡頭鬥?如今我們走投無路,正要象蔣……那個老蔣說的,要精誠團結。
過去的事,都叫他過去。
個把鄉民,殺就殺嘍,難道抱怨她就活得起?如今,我們要想的是,我們跑不跑得脫?」
「是哩,這是大事,那些山民久在林中打獵,識得道路,他們既知道我們,若是帶來了共軍,我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嘍。」馬彪道。
「這才是正事。
這些山民雖說只有幾支鳥槍,但他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他們要找我們容易的很,我們要找他們,那是難上加難。
因此上,我們要盡快找到出去的路,這才是正理。」
「這個我也知道,但我們哪裡知道哪樣才走得出去?」夫人道。
「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現在我們走得越遠越好。」
正說著,司令彷彿聽到了什麼,急忙示意我們都貓下腰,然後低聲道:「他們又來嘍,快走。」
果然,話音未落,周圍便又響起了鳥槍的聲音,還有許多支竹箭也向我們呆的地方飛來。
「莫出聲。」司令蹲在一棵樹後,低聲向我們說,然後一貓腰,向著剛剛最後一聲槍響的方向摸去。
我們知道,司令已經在綠林多年,經驗老到,此行必有道理,便緊隨其後。
果然,走出不遠,便與一個人迎頭碰上,那人很年輕,手裡拿著一支鳥槍,正向我們跑來,一邊走還一邊用通條向槍裡捅著,那是正在裝火藥,大概是到我們剛才休息的地方看戰果的。
他大概認為我們被排槍一轟,不死也會亂作一團,沒想到我們會迎著他上來,所以看見我們他很吃驚,剛想掉槍來射,可能是想起槍裡沒有彈藥,便把槍扔了,拔腰間砍刀來戰,嘴裡喊著:「大哥,他們在這邊。」
此時我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擁齊上,揮刀便砍,須知我們也沒彈藥了,再說也要盡可能不驚動更多的山民。
因為倉促應戰,又是眾寡懸殊,那個年輕的山民沒支撐幾下,便被馬彪一刀砍在頭上,削掉了半邊頭骨,一頭倒在地上死了。
幾乎同時,我們的後面和側面傳來腳步聲,有人在喊:「阿猴,你在哪邊?」
此時用不著等司令說話,我們迅速向前跑去,不久,身後就傳來喊阿猴的悲愴的聲音。
「他們向這邊走囉。」我聽見有人說。
「追上去,莫叫他們走脫。」
「君子服仇,十年不晚,讓他們去,他們不認識路,肯定走不脫。」
他們沒有追來,算我們萬幸,不過後來想明白了,那些山民不追我們是有道理的,因為他們追上我們就要面對面的作戰,而他們手裡充其量不過是幾隻鳥槍,打完了重新裝填需要時間,在這裡情況下,就是追上我們又有什麼用呢?反而會讓他們自己暴露在我們的槍口下,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其實也沒有彈藥了。
這一次我們跑了好久,這才停住腳步,司令讓馬彪的三個兄弟在周圍警戒,防備山民們的偷襲。
我們都很擔心,因為如果我們不能早點兒逃出森林,萬一共軍被山民們引來,那我們就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從此,我們不敢再在平地休息,總是要找一個周圍有遮擋的地方,防備對方的排槍襲擊,我們六個男人擔起了輪流放哨的任務,以便早些發現悄悄靠近的山民。
「媽的屁哩,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來嘍。」司令低聲罵道。
我們已經不止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每一次都讓我們的心裡多了一分絕望。
「大哥,這裡就是上次被十王洞的人偷襲的地方,不可久留。」馬彪道。
「是哩,快走。」司令道。
我們回憶著上次從這裡離開時的方向,然後換了一個方向,向我們認為的東邊走去。
正午時分,我們在一處有屏障的地方停下來休息。
馬彪把阿偉和阿渾派出去把風,自從遇上了十王洞的人,我們不得不多一個心眼兒。
馬彪他們四個負責保護全體的安全,每當行軍的時候,前後各派一個人,與大隊拉開二、三十步的距離,作為先鋒和後衛,先鋒邊走,邊隨手揀些東西扔在路上作為我們的路標,而後衛則負責把那些路標拾起來扔到遠處,以防給十王洞的山民留下線索。
而到了休息的時候,還要派兩個人到四、五十步之外的地方去把風。
把風的人一放出去,司令便安排我們其他人在附近找吃的。
因為子彈缺乏,加上擔心暴露目標,我們明明看到野物也不敢打,只能尋些野果、菌子之類的充飢。
「啊!」 第一對被安排去尋食的阿玉和阿桃還沒動身,便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是阿偉。」我們都聽出來了,而且也知道那是阿偉把風的方向。
「快走。」司令道,然後我們躡手躡腳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摸去。
「司令你看。」阿鈴低聲但恐怖地說道。
我們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阿偉側靠著一棵大樹半蹲在地上的背影,一排五、六根刀桿粗細,三尺來長的竹尖橫釘在樹幹上,竹尖的後部用細籐綁在兩根粗大的毛竹上。
竹尖中的一根貫穿了阿偉的脖子,把他釘在了樹上。
他仍然保持著防禦的姿態,卻不知道襲擊是來自於身邊的腳下。
「媽個屁哩,他們下了消息埋伏。」司令低聲說。
「我去把他放下來。」馬彪說。
「小心。」
「我曉的。」馬彪向前摸去。
他走得很小心,伏著身,走一步停一停,生怕再遇上什麼埋伏。
果然,走出三、四的樣子,他低叫了一聲:「哦」身子向前一躥。
我聽見「吱」地的一聲哨響,一根本來彷彿橫倒臥在地上的粗竹子平地裡彈了起來,那竹子的梢頭被削成一個斜茬,如果不是馬彪躥了那一下,弄不好就把他劃個肚破腸出。
「乖乖,狗日的下手好狠!」馬彪罵道,隨手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更要命的是那竹子的梢頭上不知裝了個什麼東西,竹子向上一彈,發出很尖厲的嘯叫,那分明就是在給附近的人發出信號。
還沒容馬彪繼續前進,遠處已經傳來了腳步聲,那聲音很響,很雜亂,單聽那聲音,就知道不下四、五十人。
「見鬼,走!」司令一聲令下,馬彪也急忙退了回來,我們掉頭便走,回到我們本打算休息的地方,馬彪正說要去叫在另一個方向把風的阿渾,阿渾卻向這邊跑過來,司令也顧不上再說什麼,急忙示意他跟著快跑。
但我卻看到阿渾的表情很古怪。
我們都知道不妙,果然,阿渾,在離我們還有不到七、八步的距離,阿渾站住了,張張嘴,好像要說什麼,但只是身子晃了晃,便向前撲倒了,只見在他的背心處釘著一支小小的竹箭。
巨大的恐懼襲上心頭,只是在轉瞬之間,兩個在生死線上打拚了多年的桿子,便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一群鄉民的手裡。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有跑,因為我們清楚,儘管對方手裡沒有像樣的槍,但他們在人數上的優勢,足以讓我們在轉瞬之間就變成齏粉。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遠,當我們感到略微安全了一點兒的時候,卻發現我們誤打誤撞地,回到了我們最開始遇到那只麂子的地方。
司令的表情好像輕鬆了一些,夫人覺得很奇怪:「大哥,你好像並不擔心?」
「不錯。
你們難道看不出?這些山民是想自己報仇,就算時間再長,他們也不會去把共軍引來。
所以,我們還有得是時間,找到出去的路。」
他說的好像不錯,但絲毫也沒有解脫我們的不安,實際上,同共軍比起來,我感到這些山民更可怕,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哪裡,而他們卻可以時時處處利用森林固有的資源,把我們一個一個葬送掉。
我們究竟有沒有擺脫他們?我問自己,答案是明顯的,只要我們還在這片林中,就永遠不可能擺脫掉他們。
我們不敢在晚上走路,因為晚上一片漆黑,我們看不見任何東西,我們吃的是野果,喝的是露水,我們甚至不敢再把山菌煮熟,因為只要一動火,那些山民就會循著冒出的煙找到我們。
有幾次我們同他們當中的一個或兩個在很近的地方交錯而過,當我們企圖跟蹤他們找到出去的路的時候,不是被他們逃脫了,就是遇上了他們的同伴,迫使我們只能掉頭逃走。
阿偉和阿渾死了,我和女人們不得不承擔起了一部分保護全體的責任。
不過這一次,我們不敢再單獨行動,每次都至少有兩個人,以便互相保護。
消息埋伏還是經常遇到,好在我們提高了警惕,每個人手裡都多了一根長長的竹竿,用來在將要經過的地方探視一番,以便把暗藏的窩弓之類引發。
但這樣的防範措施,也難免有疏漏之處,而我們則為之負出了慘重的代價。
那天是馬彪的最後一個兄弟阿欽和阿桃作先鋒,我和四妹子則負責保護司令和夫人。
不久,我們看見阿桃蹲在路邊,她說在路上遇見了一個孤身而行的山民,阿欽已經跟上去了,於是我們一齊加快腳步,阿桃又緊走幾步去追阿欽。
走了兩、三里,前面有個小土丘,我們看著那個山民走去了土丘的背後,於是加快腳步跟得更緊了。
轉過小土丘,我們驚訝地發現,那裡有許多小茅草棚。
那小茅草棚都搭在樹上,只能容兩三個人並排躺在裡面,平時用繩梯爬上爬下。
在最外圍,用削尖的小樹修的圍欄把那些草棚圍在當中,形成一個小村寨的樣子。
這些天在林子裡,我們也見過一次這樣的草棚,裡面還存有獵人們留下的乾肉,那是獵人們的規矩,他們離開林子時,總要留一些獵物在棚子裡,為得是其他獵人打不到東西時可以用來充飢。
那些乾肉曾經暫時解決了我們的問題,不過,那只是一個孤零零的草棚,而在這裡的,卻是一片二、三十個這樣的棚子,分明是他們晚上的宿營之處。
我們高興極了,沒想到我們竟然發現了山民們的營地,這裡會有吃的、而且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到這裡來,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找到了出山的方法!
我們太興奮了,但司令卻沒有輕舉妄動,他用手勢給阿欽和阿桃,叫他們停下來,他在想,這會不會是對方的詭計。
(八)
那個山民從草棚區走過,然後進了最遠處的一個草棚便再不見出來。
我們等了很久,四周寂靜無聲,連鳥兒彷彿也一下子都飛到天竺國去了。
司令終於作出了手勢。
阿欽站起來,慢慢向前摸過去,間隙二十幾步的樣子,阿桃跟了上去,然後是我們。
我們慢慢走著,四周靜得出奇,但在那安靜中,總有一種讓人感到不安的東西。
阿欽到了最近的一個草棚下,打個手勢讓我們停下來,然後他自向四周環視了一圈,這才慢慢順著繩梯爬上去,向草棚裡看了一眼,又縮回來,再四下望望,這才向我們打出了安全的手勢。
我們放心了,開始向那裡走去。
阿桃已經過了那個草棚,我們也離那草棚越來越近了,樹上的阿欽忽然大叫了一聲:「司令快走,有埋伏!」
幾乎同時,我也聽到了阿桃的一聲尖叫,只見從樹後躥出兩條人影,一下子就把阿桃撲倒在地上。
一種多年養成的習慣,給了我們救出自己的反應。
我們沒有考慮要不要救阿欽和阿桃,轉頭便走。
一陣排空之聲從兩側響起,成群的竹箭射到我們原來的位置,幾乎同時,從樹上的草棚中打來一排鐵砂子。
沒有選擇,保命要緊,我們沒命地跑,那個時候,我們完全不像是稱雄一方的綠林豪傑,倒像是一群喪家之犬。
對方緊緊追著我們,足足追出七、八里,這才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
又跑了一陣,司令忽然停下來,轉頭看著我們說:「回去。」
「啥子?」夫人很驚訝,我們也很驚訝。
「回去,跟上他們,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敢回去,所以,現在我們在暗處,他們在明處,機會來嘍。」
我們悄悄地摸了回去,藏在那個小土丘上。
山民們果然沒有想到我們會回來,雖然他們也在小土丘上佈置了放哨的,而且就在離我們只有二十幾步遠的地方,竟然沒有發現我們。
我們聽到那裡很熱鬧,山民們在慶祝他們新的戰果。
藉著黃昏前最後一線陽光,我看見寨子正當中一棵大樹上倒吊著一具無頭的男屍,他光著身子,滿身是血,我知道那便是阿欽,他究竟是死後被割頭,還是活著被割的頭我不知道,但那身上的血告訴我,活著的時候,他曾經受過殘酷的折磨,就同我們曾經施加給我們的仇人和那些被我們抓住的共黨幹部的一樣。
我聽見了幾聲女人驚恐淒慘的尖叫聲,我知道那一定是阿桃,我不知道他們在對她作什麼,也許與我們過去對女肉票們和女共黨們做過的一樣吧。
我偷眼向夫人她們幾個女的看去,阿鈴和阿玉把雙臂圈在自己的面前,整個兒臉埋在胳膊圍成的圈子裡,四妹子緊緊閉著眼睛,那邊阿桃發出的每一聲尖叫,都讓她的眼皮為之一顫。
相比之下,夫人的表情彷彿很平靜,但臉部偶而抽搐的肌肉,把她的心中感受完全表露了出來。
有幾次,夫人把頭轉向司令,大概是想去救阿桃,司令彷彿沒有看到一樣,表情絲毫也沒有變。
其實我們都知道,靠我們手裡的槍,出其不意衝進寨去,救出阿桃也許不成問題,但那樣一來,我們的企圖就將暴露無疑,而山民們則說不定就要被迫去山外找解放軍。
此時我就在想,當初我們那樣對付那些女共黨是不是錯了,也許阿桃所受的,就是對我們所行的報應吧,不知道同樣的事會不會落在夫人的頭上。
一想到夫人被赤條條地綁著的樣子,我忽然感到下身硬了起來。
我急忙屏住呼吸,心裡不住地罵自己:「咋能對夫人那樣想?」
雖然內心充滿了罪惡感,但從那天起,這種想法就一直伴隨著我。
天黑的時候,寨子裡點起了堆堆篝火,在那火光中,我們看到人影穿梭,而阿桃的慘叫聲一直持續到深夜,這才變為一種低沉的聲音,彷彿是被人摀住了嘴的一樣,再之後就不再有她的聲音。
我們在小土丘上趴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看見那些山民一夥兒一夥兒地離開寨子,我想他們一定是出去尋找我們的蹤跡。
山民們陸續走了,連在小土丘上的哨兵也走了,他們想不到我們會回來。
我們仔細觀察,確信沒有人留下,這才悄悄溜下小土丘,向寨子裡摸去。
阿欽的無頭屍還倒吊在樹上,身上被割出了幾百個血口子,腿上、胳膊上的肉都沒了,我想,如果我被山民們抓住,下場也不會比這好。
馬彪想去把阿欽解下來,司令擺了一下手,馬彪便作罷,因為我們明白,寨子裡的一切,都必須保持原狀,否則,萬一山民們回來,我們的企圖就要被發現。
在看上去屬於地位最高的人住的草棚前,我們找到了阿欽的人頭和阿桃的屍體。
那裡顯然是山民們晚間聚會的地方,阿欽的頭用一根竹釘從嘴裡穿進去釘在一棵大樹上。
小空場正中擺放著一個用原木粗製的大板凳,阿桃就躺在上面。
誠如我們所想,阿桃的衣服果然不在身上,精赤條條地被用繩子捆成一個大叉叉,兩顆奶子上全是牙印,私處的毛都被粘成一綹綹的,不用說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阿桃的嘴裡被用繩子勒著,眼睛大睜著看著天,一根竹尖插在她女人的洞裡,他們就是這樣殺死她的。
這樣的事,我們也對那些年輕的女共黨幹過,至少馬彪和他的手下就經常這樣幹,每當我看見那些女共黨赤條條的屍體的時候,我的下身總會挺得硬硬的,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女同伴的身上,我卻感到很不是滋味。
阿鈴叫了一聲,流著眼淚就想往上撲,被一旁的馬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你想壞事啊?」
司令靜靜地看了阿桃一眼,然後打了個手勢,讓我們原路退回,千萬不可觸動阿桃的屍體。
我仔細注意了一下,也發現了問題,原來山民們在放屍體的木凳周圍撒了一圈薄薄的草灰,只要有人靠近,那上面就會留下腳印。
看來山民們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笨,他們早就防備著我們可能去而復返。
我們掉頭離開了寨子,阿鈴和四妹子不時回過頭去,看看靜靜躺在那裡的那個女裸屍。
此時我越發感到了那種悲哀--明明看到自己身邊的女人精赤條條地躺在那裡,而我們為了早日離開這片恐怖的森林,卻只能讓她繼續躺在那裡示眾。
我們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兩天之後,山民們又回來了一趟,我們看見他們抓著腳把兩具屍從寨子裡倒拖出來,像扔死狗車一樣隨便丟在樹林中。
那時,阿桃的頭也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無頭的裸屍。
早晨他們走的時候,我們看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人叮囑兩個年輕人,讓他們一路小心。
馬彪向司令呶了呶嘴,根據他的示意,我注意到那兩個年輕人的腰間各掛著兩個布口袋,裡面裝著圓滾滾的東西。
那一定是阿欽和阿桃的人頭,另兩個可能是阿渾和阿偉的!
這兩個人為什麼要帶著人頭?我們大家的猜測是一樣的,他們或者是去向共黨報功,或者是要帶回十王洞祭奠被我們殺死的那些婦孺。
於是我們悄悄地跟了上去,此時我完全沒有替阿偉他們四個人報仇的慾望,因為他是我們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
有件事是我們根本想不到的,其實最多只有三、四里路就到了林外,總共走了也不過個把小時,而我們竟在林子裡轉了那麼久。
一到林子的邊上,馬彪的眼睛裡就露出凶光,打算把那兩個山民殺掉,司令攔住了他:「現在沒人知道我們已經出來了,正好趁這個機會逃走,你殺了人,不是自找麻煩?」
「那我們去哪兒?」夫人問道。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出了林子,外面的路我們就熟悉了,於是我們向著老寨的方向走,走出不遠,就看到路口上設著卡子,守卡子的既有共軍,也有便衣的民兵,一邊的樹上釘著一塊木板,上面貼著人的畫像,人們排著隊等著過卡子。
「我去看看。」四妹子道。
她去了一會兒,又走了回來。
「咋個樣?」夫人道。
「走不過去。」
「咋個說?」
「如果是我倒沒多大妨礙,只是司令和夫人你們……」
「咋個樣?」
「我聽等著過卡子的人說,那邊樹上貼的是畫影圖形,有司令、夫人、副司令、還有參謀長的,查得很嚴,根本過不去。」
「那就繞路?」
我們轉了整整一天,發現到處都設有卡子,而且卡子的位置設的非常合理,剛剛好都是在最重要的地方。
「咋個辦?難道沒的旁的路?」
「我再去打聽一下兒。」
四妹子這次去了很久才回來。
「咋個樣?」
「總算給我打聽到嘍。
寨子裡的人說,共軍發動老百姓檢舉,已經有好多我們的眼線被抓嘍,還有的眼線投靠了共軍,幫著共軍找我們,他們還組織了各寨各鎮的老百姓當民兵,專門對付我們,現在這裡寨寨都落在共軍手裡嘍。」
「那就沒得路走嘍?」馬彪不滿地道。
「哪個說沒的路走,我四妹子也跟著夫人闖蕩多年,這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有么子臉呆在夫人跟前。」四妹子道。
「那你就快說嘛。」
「我聽說,只有老熊溝溝口向西那條路上沒有卡子。」
「那我們不是可以去金三角了嗎?」
「說的是哩。」
「天助我也。」司令一拍大腿道。
「且慢,我只是說,從老熊溝向西沒的卡子,從這裡到老熊溝還是有卡子的。」
「那不是白說?」
「咋個叫白說?卡子是有哩,不過只得一個,而且,我也打聽過嘍,那裡守卡子的不是共軍,是民兵。」
「哦,那要好混一些。」
「只要我們過得去,就如蛟龍入水,虎歸山林,共軍也就奈何我們不得嘍。」
「好!就走這條路。」
(九)
於是,我們便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尋一處背靜的地方,接連打劫了幾個趕早的客商,然後換上他們的衣服,自己扮作客商的模樣。
在此非常時期,我們也不再守什麼要錢不要命的規矩,把那幾個被打劫的客商悄悄弄死,丟進了溝裡,以免留下後患。
正午時分,我們來到了新堡洞路口,卡子就設在那裡,此時正是兩批民兵換班的時候,比較鬆懈,我們輕易地混過卡子。
到達老熊溝口時已經是傍晚。
這裡有兩條路,一條向南進入溝裡,另一條向西,可以到達通往金三角的路,走一天一夜的路過境,就是您去過的那個種罌粟的寨子,到了那裡,我們就算徹底安全了。
而在溝口的東側,則是我們曾經同山民們周旋了很久的那片林子。
我們很高興,因為希望已經在向我們招手了。
在緊守溝口的地方,有一個被廢棄了許多年的寨子,原來的木樓已經倒塌,只剩下五、六座木樓的石頭地基。
我們本打算在那個寨子裡過夜,但司令卻說:「不如趁天黑走上一夜,白天再鑽山窩窩休息。」
這種走法不是第一次,走夜路是我們的專長,於是大家都沒有反對。
天濛濛亮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達了離三岔路口只有十幾里的地方,再向南拐就要走上去邊境的路。
因為天亮了,而這條路又是條人來人往的大路,所以我們打算找地方先藏起來。
我們向左下了路,順著一條小路向旁邊的那個小山口中走去。
「有人!」四妹子叫喊了一聲,我人抬頭一看,一隊解放軍正從那個山口中走出來,而且我們一眼就看出那是同我們打過長時間交道的解放軍剿匪小分隊。
「快藏起來。」夫人道。
「來不及嘍。」司令道,因為對方已經發現了我們。
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其中一個當官的拿著望遠鏡向我們看了一陣,然後他們便把槍端在手裡,加速向我們開過來。
「不好,快走。」司令一聲令下,我們回頭便跑。
背後的槍聲響了起來,但因為距離遠,子彈只是在我們附近掠過,沒有打到我們。
炮聲也響起來,我們知道他們的炮打得很準,所以不敢跑直線,不停地大幅度變換方向。
回到大路上,本想向西跑,但看見另一群解放軍迎頭開了過來。
「媽個屁哩,要包圍老子。
走,回去!」司令一聲令下,我們又掉頭向東跑去。
解放軍在後面緊追不捨,我們則在前面亡命奔逃,想想當初跟著司令當山大王時的風光,現在真如喪家狗一般。
「大哥,我們怎麼辦?」一邊走,夫人一邊問。
「沒辦法,我們只能進老熊溝了。」
「老熊溝?那可是條死路。」夫人道。
「不走老熊溝,我們也沒的活路。
你沒聽何鳳歧的話,以前有人走過老熊溝,既然別人走得通,那說不定我們也能走得通。」
人求生的時候,往往能發揮出自己難以想像的能力。
雖然我們已經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此時我們卻不敢停下來,而且,本來要走整整一夜的路,我們卻在半天之內走完了。
當天下午,我們被小分隊追到了老熊溝口。
意想不到的事就在這裡發生了,就在我們到達路口,準備轉向老熊溝的時候,忽然聽到東邊樹林中發出一聲樹枝折斷的聲音。
「有人,趴下。」司令的話音未落,「轟」的一聲巨響,從樹林中打出一排鐵砂。
幸虧我們機靈,及時趴在地上,沒有被打中,但我們明白,我們遇上那群山民了。
我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的行蹤的,但現在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
「走,趁他們還在裝藥,快衝過去!」司令喊道。
我們知道,打野物的鳥槍裝填起來是很費時間的,要先裝上火藥,用通條捅實,再裝鐵砂,最後再裝火門,這段時間,將給我們提供機會,於是我們也顧不上想對方是不是把所有鳥槍都擊發了,只管向前跑。
跑到岔路口的時候,我看見從樹林中衝出一群人,有的拿著砍刀,有的拿著弩子。
司令甩手一槍,把跑在最前面的一個打倒在地,他們並沒有因此而停下腳步,反而喊叫著繼續衝過來。
「快走,我斷後。」司令一揮手,我們沒命地向溝口跑去。
「大哥,你咋個樣?。」我聽見身後的夫人問了一句,急忙回頭去看。
「沒的事,被箭擦破了。」司令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看見他的手上有不多的血跡,但我的心卻機靈了一下,因為我知道,那些獵人的竹箭是淬了毒的,號稱見血封喉。
「箭傷?」夫人也緊張起來。
「沒的關係,快走。」
又向前跑了一段路,我看見司令的身子打起晃來,馬彪急忙叫我攙住司令先走,他自己斷後。
我們跑到把著溝口的那個被廢棄許久的小寨子裡,屋子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半人高的石頭牆。
我們暫時藏身牆後看時,司令已經不能自己站起來了。
馬彪向追來的山民打了幾槍,放倒了兩個人,其餘的沒敢貿然追過來。
趁這個時間,夫人跑過來抱住司令:「大哥,你咋個樣。」
司令很費力地看著夫人道:「夫人,沒想到,我黃德海英雄一世,竟死在一群草民的手裡,這也是天意。
夫人,你們走吧,不要管我嘍。」
「不,要死死在一處。」夫人哭了起來。
「唉,不要說這樣的話。當初我們對共黨的女人那樣狠,你若落到他們手裡,少不得也要被他們羞辱。我黃德海,命丟得起,人丟不起。夫人,不要管我嘍,讓我在這裡支持一時,你們藉機會快走。
你我夫妻一場,有你這樣美貌的女人陪伴那麼多年,我死了也沒啥子遺憾,你一個女人家,又長得是那樣美貌,決不可以落在共黨的手裡,老子不能讓自己女人的屍首,脫的光光兒地躺在大街上讓人看春宮。聽我的話快走!」
「大哥!我不!」
「快走,我是活不過去嘍,莫要再耽擱時間,你們快走!快走!」司令說完,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把夫人一甩甩在一邊,對著馬彪吼道:「老二,你家嫂子託付你嘍,帶她們走出去,尋個生路!」
夫人還想再過來,馬彪衝著我吼道:「阿輝,四妹子,聽不聽得到司令的話,把夫人拖起走。」
我們都不願把司令丟下,但那個時候的也沒有辦法。
我撲過去,一把抓住夫人的胳膊,拖著便走,夫人拚命掙扎,就是不肯走,司令急了,叫道:「扛起走!」
我也顧不得她是夫人還是別的什麼人,一彎腰抄住她的雙腿,一下子便把她扛在了肩頭上,朝著溝裡便跑。
夫人畢竟是女人,身子輕巧,扛在肩上並不費什麼力氣,她苦掙不脫,嘴裡罵著,一對粉拳頭在我的後背上亂捶,但我就是不放手,撒開雙腳拚命地跑。
我聽見背後響起了一排鳥槍的聲音,鐵砂子打在我們附近的石頭上和草叢中,接著便是零零星星的盒子炮的聲音,其間還夾雜著司令的吼叫聲:「狗日的,老子就是黃德海,你們哪個敢過來?!」
那聲音持續了很長時間才停止,我們知道司令完了,都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時來的那麼大的力氣,扛著一個人,至少跑出去三、四里才停住腳步,那時候夫人已經不鬧了,只是呆呆地發愣,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勸了好久,她才慢慢恢復過來。
有關司令的事,我也是後來從報紙上還有後來從大陸出來的熟人知道的,司令用最後幾顆子彈阻擋山民們的進攻,盡量拖延時間,子彈打光之後,他強行壓住已經發作起來的劇毒,揮著砍刀同衝上來的山民拚命,最後被山民剁成了肉泥,後來山民們砍了他的人頭交給政府,十王洞因此還受到了獎勵。
我們後來聽到了山民們的聲音,他們衝進山溝,追了我們一程,一直到天快黑了,才沒敢再追,但我們卻不能回頭,因為只有向前走才是生路。
那個時候,我們也不再有東山再起的豪情壯志,因為對我們來說,求生才是唯一的目標。
老熊溝的路哇,並不比那片森林容易。
這裡的地勢非常複雜,有的地方兩邊是立陡的峭壁,中間是一條山澗,有的地方則是茂密的樹林,辨不清方向。
我們當中沒有人來過這裡,不知道那裡才是正路。
馬彪是老江湖了,成了我們自然的頭領,我們都相信只有靠他的經驗才能把我們帶出去。
沒有地圖,沒有路標,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路,馬彪告訴我們,只要沿著河走,總有一天能夠走出去。
水倒不是問題,這裡並不缺少雨水,也時常能見小溪小河,但吃的卻是大問題,因為這裡的植被與我們那裡並不相同,難得找到我們所認識的菌子和野果,而不認識的因為害怕有毒我們又不敢吃,所以一連十幾天,我們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有時甚至一整天只能吃上一點點東西。
我們不能打獵,因為現在只有馬彪還有三粒子彈,夫人還有一粒,其他人則連槍都扔了,想吃肉,就只有在水溝裡捉上幾隻烏龜和小蝦。
鹽巴也吃完了,我們不得不靠著生吃活蝦和喝烏龜的血補充鹽分。
女人們也不再懂得羞恥,我們只有身上的一套衣服,也都在路上被樹木山石劃得破破爛料,四處漏肉。
阿鈴的上衣背後幾乎被剮成兩半,露著雪白的脊背和腰,阿玉的筒裙已經成了一條一條的,大腿露著多半截,四妹子的褲子也只有上半截兒是完整的,漂亮的小腿完全暴露著。
最糗的是夫人,她的褲子在趴山的時候被一棵小樹剮了一下,撕了一塊比巴掌還大的三角口子,正好就在左半邊屁股上。
剛剛撕破的時候,她還用手捂著屁股,等到休息的時候,她叫四妹子拿針線來打算縫一縫,四妹子一攤手道:「線早用完了。」
「用完就用完了吧,反正都是自家人,看就看吧。」夫人無奈地說道,接著她就向我轉過頭來,半笑半唬地說道:「阿輝,你龜兒的眼睛要是不老實,老娘就替你摘下來!」
我知道,那是因為我是全隊的後衛,平時夫人可以始終面對著我們,但行軍的時候,她就沒有辦法不讓屁股暴露在我的眼中了。
等再啟程的時候,夫人便不再用手去遮擋,四妹子心細,故意同阿玉走在夫人的身後,好用身體替她遮擋我的視線。
但那是沒有用的,特別是山道曲曲彎彎,我們相互之間無法保持前後的位置,其實四妹子只是「盡人事」而己,而夫人則純屬是「知天命」了。
我那時才知道,夫人的屁股像她的臉一樣又白又細,遠超過阿玉她們幾個。
您知道,那個時候的褲子都是很肥大的,儘管夫人的屁股很豐滿,但仍然無法充滿整個褲子,特別是向上攀爬的時候,因為兩腿分開得太大,褲子便扭向一邊,把她屁股的正後面都暴露出來,雖然兩腿中間的地方仍然處在陰影中看不見,但對於我這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來說,依然是極具誘惑的力的。
夫人雖然對我說了那樣的狠話,其實她彷彿並不在意這些,就那樣扭著那光著半邊的屁股在我眼前晃,但我卻不能不受影響,只不過因為多年同夫人的主僕關係,讓我只敢在心裡幻想一番,表面上還要裝得像個正人君子。
好在阿鈴是馬彪的老相好,而阿玉則與我有多年的交情,所以晚上休息的時候,我們四個還可以快活一番。
您恐怕難以想像,我們就圍著篝火,豪無顧忌地幹那個事兒。
為了躲開夫人和四妹子的視線,我們通常是圍著一塊大石頭或是一棵老榕樹點起三堆火,夫人和四妹子守一堆火,馬彪和阿鈴守一堆火,我和阿玉守一堆火。
我通常是讓阿玉背靠著石頭或樹幹站著,然後面對面摟著她,把她的上衣推上去,露出兩個奶來,再把手從她那已經一條一條的筒裙下邊伸進去,撫摸著她的屁股,然後緊緊貼上去,拉起她的一條腿盤在我的後腰,把自己從下向上插進去。
同樣是為了避免夫人和四妹子聽到聲音,阿玉總是強忍著不敢喊叫。
完了事,我就和她靠著樹幹坐下,一手摟著她的肩,一手繼續伸在她的兩腿間,摸著她的私處睡去。
(十)
老熊溝不僅僅是一條找不到出路的迷宮,更是充滿了各種危險。
我們時常在樹木和石縫中遇見各種蛇,遇上無毒蛇,還好成為一頓美餐,女人們怕蛇是自然的,但飢餓卻迫使她們不得不適應它們。
有時候遇上五步龍,也就是眼鏡王蛇,我們就只好敬而遠之了,因為被五步龍咬了,那就死定了。
進入老熊溝兩個多月,我們還沒有走出去,雖然我們知道要順著河走,但遇到峭壁,我們也只好繞路,當我們再走到河邊的時候,卻不一定就是原來的那一條。
那一天,天氣很晴朗,我們順著山澗走了一個早晨,前面來到一片亂石灘。
淺灘的水裡現出一片片閃閃的鱗光,原來是有成群的游魚在那裡戲水。
我們很高興,因為那意味著我們將有一頓難得的大餐。
我們用刀削了幾根竹尖,每人拿著一根來到亂石灘裡開始叉魚。
那是一項艱辛的工作,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是神槍手,但叉魚卻不是那麼容易掌握的,六個人干了半天,也只有馬彪叉到了一條,不過女人們仍然很高興,阿玉和阿鈴不住地笑著,尖叫著,用竹尖在水中亂插著。
忽然,馬彪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彷彿感到了什麼不對。
「你怎麼了?」夫人離他最近,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不太對勁。」
「什麼不對勁。」
「說不上。」
我聽到他們的對話,也學著馬彪的樣子仔細傾聽,來回巡視。
我們的行動帶運了其他人,她們都不再說笑,開始張望起來。
忽然,我們都聽到了一聲令人驚寒的吼叫聲,隨著那一聲吼叫,從對面的樹林裡,走出三頭熊來。
那是三頭站起來比人還高的大棕熊。
「老熊,快走。」馬彪喊道。
聽到喊聲,我們急忙從亂石灘向外跑,剛剛跑出來,卻發現我們的來路方向也有熊的影子。
「這邊走。」馬彪說著,領我們向河山溪下遊方向跑。
後來的那只熊更大,還帶著兩隻小熊崽,也不知是被我們驚嚇了,擔心小熊的安全,還是因為看見我們逃跑,誘發了它追逐的本能,它大聲吼叫著向我們追過來。
阿玉和夫人跑在最後,那熊離她們只有十幾步遠,嚇得她們驚聲尖叫著。
「莫開槍!」馬彪看見夫人拔出了盒子炮,大驚失色地吼道。
但槍聲還是響了,也許是為了救阿玉,也許是因為害怕自己被攻擊,夫人回頭打了一槍。
那一槍打得很準,我看見熊的額頭上飛起一片帶血的熊毛,但熊卻沒有倒下,反而被激怒了,它狂吼一聲,更加起勁兒地追逐起來,河對面的那三隻熊也受到了驚憂,竟也淌著水沖了過來。
「我的天,快走,沒得命嘍!」馬彪一拍大腿。
大熊的速度很快,人是跑不過它的,眼看那熊掌就要拍到夫人的後背,阿玉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猛然返身回去,揮起手中的匕首刺向大熊。
匕首刺在了熊掌上,大熊頓了一頓,夫人逃脫了危機,阿玉卻沒有那麼幸運。
受了傷了大熊放棄了夫人,轉身撲向阿玉。
阿玉嘴裡大喊一聲:「夫人,這些年的知遇之恩,阿玉今天報了。」說完,又是一刀揮向大熊。
凶性大發的大熊並沒有躲避那一刀,因為一把小小的匕首,並不足以置它於死地,但同它相比,阿玉就不是對手了。
我看見匕首劃過了熊的前肢,而熊的另一隻巨掌則重重地拍在了阿玉的肩膀上。
阿玉慘叫了一聲,那瘦瘦的身子像個斷線的風箏一樣飛起來,重重地摔在旁邊的大樹上,又落回到地面。
我們都想去救阿玉,但另外的幾隻熊已經衝過了河,我們只得望而卻步了。
大熊不肯放過已經被那一掌打得半死的阿玉,衝過去一口咬住了她的咽喉,用力地甩動著它的大腦亮,我看見阿玉的身子象蛇一樣在地上擺動著,軟軟的,毫無一點兒力量,鞋子掉了,本來就已經破爛的衣服也變成了碎片。
當那大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阿玉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赤裸的身子卻再沒有一點兒美感。
大熊用一隻熊掌按在她的胸前,大聲地怒吼著,繼續向我們示著威。
我們逃脫了熊的攻擊,卻只能看著阿玉那嬌小的身軀躺在熊掌之下。
大家都哭了,但誰也沒有辦法。
所有的熊都圍了上去,還有那兩隻小熊,它們開始為了阿玉而爭鬥,阿玉的身子被它們拖來拖去,軟軟地沒有一點兒生氣。
爭鬥終於結束了,那些熊們通過討價還價解決了爭端,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阿玉的身上。
我看見阿玉四肢攤開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一隻熊用嘴拱了拱她,她沒有反應,於是熊的一張大口伸向了她的肚子。
野獸們通常總是從獵物身上最柔軟的地方下嘴的,所以肚子是它們的首要目標。
當頭一隻熊開始進餐的時候,其他的熊也幾乎同時動了,幾個巨大的腦袋擠在一處,其中的一隻大熊沒有地方去,便鑽進了阿玉的兩腿之間,一口咬住了她的私處。
僅僅幾下撕扯,阿玉的肚子便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破洞,五臟六腑一齊露了出來。
野獸們開始了它們的大餐,阿玉的身子很快就七零八落了。
血腥味引來了更多的熊,它們在阿玉的屍體周圍擠作一團,把阿玉遮住了,爭食的吵鬧聲響作一團。
我看見兩隻小熊也拚命地擠在大熊堆裡,其中一隻叼出了一段一尺多長的腸子,另一隻小熊看見,立刻從熊堆裡退出來,衝上去叼住了腸子的別一頭,兩隻小熊拔河一樣地爭搶著。
我們站在高處,看著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那一幕讓我永生難忘。
女人們都哭了,四妹子和阿鈴是因為阿玉曾經是她們的姐妹而哭。
夫人是因為阿玉用自己的生命救了她的生命而哭。
我也哭了,像女人一樣哭了。
儘管阿玉和我只是男女之間的互相滿足和慰藉而已,但她畢竟曾經與我有肌膚之親,然而轉瞬這間,這一切都不見了,那個曾經糾纏在我身上的軀體沒有了,那個曾經緊緊裹住我的美妙宮殿沒有了,有的只是一灘鮮血、一堆白骨和一篷亂髮。
只有馬彪沒哭,自從我記事以來,好像就沒見他哭過,甚至和他一起拉桿子幾十年的司令死了,他也沒掉過淚。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看著阿玉被熊摔死、撕碎。
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哭也沒得用,以後小心一點,對付熊,不得開槍,它是銅頭鐵背,一槍打不到要害,它就會同你拚命。」
這便是老熊溝給我們的第一個教訓,血腥、淒慘,卻又無法抗拒。
我們依然沿著我們遇到的每一條河流向下遊走,走了一天又一天,我們已經不記得日子,只知道同我們進來時已經完全不是一個季節了。
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了,連野果和野菌也變少了,我們挨餓的時間越來越長,同時,我們又遇到了當年在那邊森林中遇到的同樣問題,就是我們發現自己總是走回曾經走過的地方。
焦慮與不安圍繞著我們每一個人,大家的脾氣開始變壞了,馬彪和夫人也開始為了選擇路徑而爭吵。
沒有了阿玉,我也沒有了發洩的對象,馬彪時時警惕著我,他把阿鈴當成他自己的禁臠,讓她走在自己旁邊,連碰也不讓我碰到。
夫人褲子上的口子更大了,已經大到每時每刻,屁股和大腿之間的那條肉褶都可以看到。
但我是不敢動夫人的,雖然她現在沒有槍,也沒有司令在身邊,可她還是給我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讓我只能藉著走路的時候偷偷看一看她的屁股,在心裡幻想著什麼時候她會主動來到我的面前。
我也沒有動四妹子,因為我對她太瞭解了。
四妹子已經下定了為何參謀長守節的決心,雖然她只同何參謀長過了一夜,但現在她的肚子卻開始顯露出來,好在行動還不見太遲緩,但天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
夫人和馬彪都勸四妹子把孩子打掉算了,但四妹子說,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決不會把孩子作掉,因為那是他的孩子。
四妹子的用情專一,讓我對她多了幾分敬佩,何參謀長對信中的託付,也讓我有一種自豪感,我不能破壞自己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所以我也同樣只能在心中偷偷對她的身體進行一下幻想。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越來越焦慮,同時,我也在心中開始對馬彪變得恐懼起來,因為我時常看到他那可怖的眼神,那是飢餓中的野獸的眼神,那眼神會在不經意間掃過我們每一個人,讓我們感到不寒而慄,尤其在他同夫人爭吵的時候,經常會嘴唇哆嗦著,目露凶光。
我相信其他人與我有著同樣的感覺,夫人應該也看出來了,所以開始更多地採取了妥協的政策。
四妹子總是企圖躲在馬彪看不到的地方,而阿鈴對馬彪則開始變得像小貓兒一樣溫順。
這一切,都讓我相信,在我們當中潛藏著一種可怕的危機。
(十一)
這些天來,我們走進了一片荒涼的山谷,這裡山勢險峻,峭壁懸崖隨處可見,山上也光禿禿的,很少有植被。
沒有植被,就沒有吃的,連野果菌子都沒有了,鹽也沒有了,唯一可以弄到的,也只有偶而抓到的蛙類和龜鱉之流,五個人分一隻小青蛙,怎麼吃得飽呢?那個時候,我們甚至很希望看見一頭熊,哪怕拚上半條性命,也總比餓死強啊!
我們仍然在大山裡走著,不知道目的地,只知道我們必須從這裡走出去。
馬彪的脾氣更壞了,我們都不敢觸怒他,除了他拿著我們五個人中唯一一支有彈藥的槍外,他本身的兇惡形象,也讓我們敬而遠之。
其實,在我自己的心裡,也開始萌動起一股股讓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頭。
我們又翻過一座山脊,烈日曬在身上,熱得難受。
「二弟,好熱噢,我們休息一下吧。」夫人用手搭著涼篷,看了看日頭。
「好,歇就歇。」馬彪回答。
我們坐在一塊大石頭後面的蔭影中,勒了勒褲帶,舔了一下乾渴的嘴唇。
自從兩天前為了繞開一處峭壁而上山以來,我們沒再遇到溪水,也沒有抓到過任何可吃的活物,倒是又遇上了一群熊。
不過這一次夫人沒有放槍,所以熊群也沒有襲擊我們。
倒不是因為她學乖了,而是她上次開槍已經用完了她最後一顆子彈,從那兒之後,她就把槍扔掉了,現在只有馬彪還留著一支槍和三發子彈,但那是準備危急時候救命用的。
「夫人,你聽,好像有水。」坐了一會兒,四妹子忽然說。
「那裡有水?」聽見「水」字,我們都來了精神。
「不知道,我只是聽見有水聲,好像是從那邊傳過來的。」四妹子又仔細聽了一陣,用手指向左前方。
「真的有水。」阿鈴細聽了一陣,也高興地說。
「快走,我的衣裳都粘在身上了,好難過。」夫人道。
於是我們循著那聲音向前走去。
聲音是從前方一道山溝裡傳來的,找到了水,我們感到了新的希望。
我們急不可待地向前走去,循聲走下山坡,遠遠看見溝裡果然有一條小溪,小溪幾乎乾涸了,所以雖然離我們剛才休息的地方很近,我們也幾乎聽不見溪水的聲音,不過對我們來說,這也是很難得了的。
快到溝底的時候,我們看到一串小水潭,是那種石頭被水流長期沖刷形成的凹坑,漲水季那水潭沉在河底,枯水季就形成一窩窩的小湖泊。
「快走。」沒有什麼比水更讓女人們興奮的了,我和馬彪也高興起來。
「四妹子,我們倆個在這邊,二弟,你和阿鈴在那邊,阿輝在中間。」沒等走到地方,夫人已經開始分配地方了。
我們都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她們打算下水去洗個澡。
女人是愛乾淨的,可以不吃飯,決不能沒有水洗澡。
在我們走進老熊溝的這些天來,只要是風和日麗的天氣,只要有水,女人們總是要去洗洗的,洗完了,正好藉著大太陽把洗過的衣服鋪在石頭上曬乾,即使是對我們這些男人來說,那也是很愜意的事。
雖然夫人穿著露了屁股的褲子,但她洗澡的時候,仍然不希望我們看到,所以她總是和四妹子一起,選一個有遮擋的地點,輪流把風,防備我們偷看。
其實她們防的只是我而已,因為馬彪和阿鈴兩個會在另一個地方洗,只有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經受著那種莫名的煎熬。
那一串水潭很有意思,都處在山壁的凹陷裡,使得山石把每個水潭都分割開來,形成天然的遮擋。
夫人和四妹子選擇的是最下游那個最大的水潭,直徑足有十幾丈,給馬彪和阿鈴的是上游那一個,把我夾在中間。
其實我倒更願意呆在一頭兒,因為現在自己被從兩邊夾著,一邊是馬彪和阿鈴邊洗澡邊幹那個事兒,雲雨之聲不絕於耳,另一邊是兩個大美女愜意的笑聲,總是讓你想像著她們不穿衣服的樣子,那種誘惑是讓人無法忍受的。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會在心中偷偷罵上夫人兩句,但現在除了馬彪,我就是唯一的男人,我不能離夫人太遠,因為她們也許還需要一個男人保護。
我把衣服脫了,在水裡涮了一下,回頭晾在石頭上,然後自己光著身子滑進了水裡。
在這艷陽天下,躺在清涼的水裡,實在是再舒服不過的事,我在水裡泡了很久,把身上的污泥泡軟,然後一點點兒搓下來。
聽聽左邊石後,馬彪已經開如吭吭哧哧地幹起來,阿鈴則發出小貓一樣的低吟。
聽聽右邊石後,傳來嘩嘩的水聲,還有夫人和四妹子的說笑聲,我的下身便硬起來,沒有辦法,我只好一邊幻想著三個女人一絲不掛的美態,一邊自己用打起手槍來。
解決完了,心裡才舒服了,從水裡出來,躺在一塊向陽的石頭上,呼呼地睡了起來。
我睡了多久自己並不知道,只知道醒來時,聽到馬彪在隔壁馬呼嚕,而右邊已經沒了動靜。
我摸了一把自己的衣服,已經干了,拉過來穿在身上,又躺下休息。
忽然間,一種奇特的念頭爬上了心頭:「她們兩個誰在把風?會不會已經像我一樣睡下了,我要是爬上那石頭,會看見什麼,她們兩個睡的時候穿著衣服嗎?我會不會被她們發現?」我在心中想著,猶豫了很久,終於有些忍不住,拿了一塊石頭,輕輕在石壁上敲了一下,又聽聽那邊的動靜,這叫投石問路。
聽到那邊沒有動靜,我悄悄地爬上了石壁,輕輕探出頭去,想要看看那邊的景象,忽然發現四妹子的兩隻眼睛就在離我只有不足兩尺的地方看著我笑。
那一刻我好尷尬,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縮回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裡,猶豫之間,我從四妹子的笑中我感到了一種善意的笑的調侃,這讓我安下了心,雖然紅著臉,卻還是訕訕地笑了沒有縮回去。
「夫人睡了,咱們上去說會兒話。」她指著山坡上說。
「好吧,你穿衣服,我先下去等你。」
「不用,我穿好衣服才睡的。」我這才看到她是穿著衣服的。
我們兩個悄悄向山坡上爬去,到了半山腰,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回頭看時,夫人也精赤條條地仰躺在潭邊的石頭上睡得正香。
遠遠看去,夫人那黑黑的長髮和小腹下一叢黑毛映著雪白的肉體,簡直讓人難以自持,嚇得我急忙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再向另一邊看去,只見馬彪和阿鈴赤條條地摟在一起睡著,他們的衣服就壓在身子底下。
「我們向那邊走遠一點。」四妹子也看見了,急忙紅著臉拉著我向下遊方向走,好讓山石擋住視線。
坐在石頭上,我看著四妹子已經顯懷的肚子,一想到剛才想看她們的裸體被發現,感到有些對不住她,臉一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四妹子倒是很大方:「阿輝,莫臉紅麼。
你也不是童男子,孤陽不生,孤陰不長,在這個鬼地方,你這樣血氣方剛的男人,想看女人的身子,想那個事也是很自然的。」
「嘿。」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實哩,我們女人和你們男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慾,也想要男人照顧。
如今司令已經死嘍,我家小姐還年輕,也不能讓她守一輩子。
雖然她不說,我也看得出來,有時聽見馬彪和阿鈴幹那個的聲音,夫人也不安的很,所以每次洗澡才故意安排你在中間,就是不想聽馬彪他們兩個的聲音。」
「原來如此。」
「阿輝,我已經看出來嘍,夫人對你有點兒意思。」
「胡說。」
「那裡是胡說?爬山的時候,你那雙鬼爪子不只一次托她的屁股,她一點兒點兒也沒有生氣。」
「夫人一個女流,那裡有那樣大的力氣,那個時候,我托一把,只不過是幫忙,沒得別的意思噢。」我說道,不過心裡卻很虛。
一想起那時的場景,想起我自己的手就直接托在夫人那暴露在外面的軟軟的半邊屁股上,我就感到激動不己。
我的手第一次接觸到夫人的身體,就是扛著她進溝的時候,那時候我只想趕快把夫人從憤怒的山民手中救出來,所以雖然肩上扛著一個美麗的女人,也沒有想到別的什麼,甚至我的手究竟僅僅只是摟著她的大腿,還是曾經按住她的屁股都不記得。
夫人的褲子剮破之後,每天都能看見那雪白的屁股,心中便不免有些想入非非了,不過,心裡想想是有的,可決不敢對夫人動手。
那一天也是合該有事,在攀登一個陡坡的時候,夫人的腳忽然踩空了,緊跟在她後面的四妹子眼急手快,急忙用手頂住夫人的後背,但坡太陡,四妹子的力氣又不夠,反而隨著夫人滑了下來。
我那時也顧不上太多,搶一步上去,一手頂住四妹子,一手頂住夫人,終於制止了她們下滑之勢。
等兩個女人脫離了險境,我們才都鬆了口氣。
夫人回頭看著我,不無感激地說道:「多虧了你。」
夫人的眼神裡看上去與平時並沒有多少不同,但我的心卻怦怦地狂跳起來,因為我發現自己的兩手,一手頂在四妹子的腰上,另一手正好托在夫人的屁股上。
我真切地感到了年輕女人身體的溫熱,雖然托住的只是她褲子完整的一側。
我急忙把手縮回來,笑笑說:「小意思。」
不過從那以後,我好像有意無意地,總是走得離夫人近一些,四妹子好像也忘了替夫人遮擋我的視線。
等到再遇上陡坡,我和四妹子便主動地從後面推夫人一把,而我的手也漸漸由夫人的背、夫人的腰自然而然地過渡到了夫人那褲子破掉的半邊屁股。
褲子上的口子越開越大了,半邊屁股已經完整地暴露在外面,每當我的手托上去的時候,隨著肌肉的變形,一個深凹的洞口和一條深深的溝壑也隱約顯露出來。
每當那時,我便要屏住呼吸,以免自己的褲子支了帳篷,而夫人卻彷彿什麼都不知道,連頭都不回一次。
「你看我都大肚子嘍,又在夫人後頭走,你哪個不幫幫我的忙?」四妹子見我不承認,便詰問道。
我差一點兒就沒話說了,好在男人畢竟比女人多著一個優勢,我便說道:「妳的意思,是妳喜歡我,想讓我也托起你的屁股?」
「呸!」四妹子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打嘴!咋說到我頭上來嘍。
你敢動我,我打折你的狗爪子。
我說過,要替他守一輩子,那不是說說就算了的。
我只是為了我家小姐好,我看你雖然識不得幾個字,卻和馬彪他們不一樣,你這個人手上不老實,心倒是不壞,要是有你照顧我家小姐,我也放心。」
「嘿嘿,妳說啥子哦,我對夫人,不敢有那個心。」
「為啥子?」
「我是司令從小帶大的,我把她當成我的長輩,哪有晚輩同長輩那個的道理?!」其實我心裡更多地是喜歡四妹子,只是不敢說。
我們兩個正在說,瞥見馬彪和阿鈴正向我們這邊走過來,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起來的。
阿鈴見我們看到他,剛想說話,四妹子急忙打了個手勢,示意不要驚動了夫人,阿鈴吐了一下舌頭,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馬彪道。
「擺龍門陣。」我說。
「擺啥子龍門陣,說我聽聽。」阿鈴道。
我正不知如何說,四妹子接過去:「我正給他說封神演義裡頭五鬼鬧東京,說到姜子牙使五雷正法震五鬼,你們就上來嘍。」
「是阿。
打雷好。」馬彪道:「好久都不下雨嘍,再不下雨,我們都要熱死嘍。」
「這個季節,雨水少,難哦。」我說。
「哪個說的,我會祭雨。」阿鈴道。
「你,說笑話。
我會祭雨,那我就會駕雲嘍。」馬彪道。
「你不信,我說打雷,那就會打雷。」
「那你說說看。」
「打雷!打雷!」
「雷在哪邊?」
「那邊。」阿鈴隨手一指。
「哪邊?我沒有聽到。」
「那邊麼,仔細聽。」
「仔細聽也聽不到。」
「哎,阿鈴,有你的,還真的雷聲。」四妹子道。
「莫弄玄虛,哪裡有雷聲?」
「真的,我也聽到嘍。」我說,在阿鈴指的方向,還真的傳來了隆隆的雷聲。
(十二)
阿鈴說打雷,我們還真的聽到了雷聲。
那雷聲起初是遠遠的,隱隱約約的,然後就越來越近。
「還真有雷聲,咋個不見雲彩。」馬彪抬頭看著天,天上一絲雲彩也沒有,而且也不見有風。
那雷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弄得我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聽著聽著,馬彪的臉色忽然間變了,他大聲叫道:「不好,夫人在哪邊?」
「還在那邊睡覺?」四妹子一指她們剛才睡覺的地方。
「快喊她上來!」
我們急忙向回走,等走到能看見水潭的地方,見夫人上身仍然光著,正在那裡穿褲子,一邊穿一邊四下張望,顯然是在找我們。
「快喊她!」馬彪急切地叫道。
我們一齊大喊「夫人!」
夫人好像是聽見了,四處找了半天,才抬頭朝向我們,看見我們,急忙用一隻手揪住還沒繫牢的褲腰,另一隻手摀住了胸脯。
「快上來!」我們喊道。
她轉過身去,繫好褲子,這才用一隻手橫在胸前捂著兩個奶,另一隻手放在耳朵上,示意我們她聽不到。
她得確聽不到,因為那雷鳴一樣的聲音已經大得快要蓋過我們了。
這個時候,我們也終於明白了那雷聲的含意,因為我們已經看到了。
從上遊方向,一股混沌的洪水翻著白沫衝了過來,那白色的水頭有近一丈高,來勢洶洶。
後來我才懂,山裡的天氣說變就變,山這邊下著瓢潑大雨,山那邊卻是晴空萬里的事常有。
這山澗的水,大部分來自於雨水,上游不知什麼地方下一陣雨,就會形成一股短暫的洪流,流著山澗直衝下去,氣勢磅礡,水一流完,依舊是一條幹幹的河床。
馬彪歲數大,見多識廣,猜到了那雷聲的來源,但我們都年輕,根本不懂。
「快上來!」看到洪水,我們嚇壞了,向夫人連喊帶打手勢。
她好像終於明白了,向我們笑了笑,回頭指了指晾在不遠處石頭上的上衣,便要向那裡走。
馬彪急得直拍大腿:「命都沒得嘍!還拿哪樣衣服?!」
但她聽不到,她向衣服走了兩步,忽然看見了撲來的洪水,這才明白,急忙轉身向山上跑來。
「快呀!」我們急得跳著腳喊。
就在她剛剛跑出兩、三步遠,踩到了石頭上被打濕的地方,腳下一滑,身子晃了一下,一跤跌進一個小水潭裡。
「天哪!」我們驚呼一聲。
夫人吃力地從水潭裡爬上來,再想跑時已經來不及了,水來得太快,那一丈多高的浪頭從上游的石頭上衝過來,自半空裡撲向夫人,一下子就把她重新打回到水潭裡去了。
「哎呀!」兩個女人驚叫著。
但一切已經無力挽回,夫人彷彿想從水裡站起來,但洪峰已經繞過石頭衝進水潭中,一個高高的浪湧把她托到了浪頂,我們看見夫人向我們舞動著雙手,彷彿是在求救,但接著便被退去的水帶到了洪流的中心地帶,快速地衝向了下游。
我們四個人都傻了,不知道該怎麼做。
過一了會兒,四妹子彷彿明白過來,急忙向下遊方向奔去。
我們也緊隨其後。
那水來得快,去得也快,最多十幾分鐘的時間,山澗依然變成了涓涓細流,只是原本清澈見底的水潭都變成了渾泥湯。
我們一會兒爬山,一會兒下溝,尋路而行,走出三、四里,仍不見夫人的蹤影。
我們心裡都明白,這樣洶湧的洪水,就是浪裡白跳張順也未必能保不失,何況夫人還是個旱鴨子呢?!
阿鈴開始哭起來,四妹子也掉了眼淚。
「沖都衝跑嘍,哭有啥子用?」馬彪道:「還是走起,反正我們也要順水走,夫人要是有命,也許遇得上。」
又走了一段,前面的路被一處石壁擋住,我們只得繞路而行,翻過兩個小山頭,重新回到那條山溪邊上。
從山上下向看去,這裡的山溝比剛才寬多了,下面有足足一里多寬,溝底長著許多大樹,水窪子東一處西一處地,閃著點點鱗光。
「這裡溝底寬,洪水流的慢,要是夫人到是這裡還沒有死,說不定還能跑脫。」馬彪的話重新燃起了我們的希望,大家匆匆走向溝底,希望能有奇蹟發生。
下到溝底,馬彪先在地上看了看水印,告訴我們剛才那股洪水曾經漲到的地方,讓我們只在洪水曾經流過的地方找,免得浪費時間。
那水印最寬的地方大約橫掃了近百米的地方,窄的地方也達到了二、三十米。
但現在水退了,大部分地方都可以淌水過去。
我們一字排開,盡量拉大相互間的距離,一邊向下遊走,一邊仔細搜索,四妹子和阿鈴還在不停地喊叫:「夫人」「小姐。」僅僅向前找出不足半里,阿鈴就有了發現:「你們看。」
我佇足望去,在前方百米開外的河道正中,橫著一棵一摟多粗的枯樹,枯樹下的水裡,有什麼白花花的物體在反光。
我們急忙向前跑去,越近心裡越發沉。
因為越近就看得越清楚,那白花花的物體,其實是一個人體露在水面之外的部分,而且越近就看得越清楚,那露在水面上的東西圓圓的,不是赤裸女人的屁股,就是她的乳房。
「夫人。」四妹子已經向前飛跑過去,我也緊隨其後。
那棵枯樹是怎麼死的我們不知道,不過它橫在河裡上,一半浸在水裡,一半露在外面,正好是一個很好的獨木橋。
四妹子跑到樹跟前停住腳步,我則迅速趕了上來。
仔細看時,水裡果然是一個一絲不掛的人,渾身上下只有一條皮製的腰帶橫在腰間,從身材上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
她的四肢無力地攤開著,面朝下臥在水中,長長的頭髮飄在水面上,隨著水流搖擺著。
是那棵大樹攔住了她,否則,也許她會被沖得更遠。
「小姐。」四妹子已經哭了起來。
「不得准。哭啥子?」我說。
「一定是的,我認得那皮帶。」四妹子哭道:「你快救她上來。」她還以為那女人仍然活著。
「莫哭莫哭,我去救她。」我安慰著四妹子,然後上了獨木橋。
從上面看,那女人細細的腰、長長的腿,圓圓的屁股,無一處不是美的,不知是不是男性自然的反應,我的目光有意無意間,總是從她那略略攤開的兩腿間掠過,使我的下半身總是處於挺直的狀態。
來到那女人的正上方,我伸手去拉那女人的胳膊,因為那大樹太粗,我夠了幾下也沒夠到,一不小心,「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對我來說這倒沒有什麼,因為我多少會些水,而且那水其實並不深,我從水裡站起來,那水才到我的腰間。
此時馬彪也從獨木橋的另一頭走了過來,蹲在我剛才蹲的地方道:「把她翻過來看一下是不是夫人。」
畢竟是女人,身子很輕,又是在水裡,我輕輕一翻,便把她翻了過來,不是夫人又是哪個呢?
只見她的兩隻眼睛微微合攏,嘴巴張著,好像仍然在喊「救命」,她的肚子鼓鼓的,一定喝了不少水。
四妹子和阿鈴已經放聲哭了起來。
「快救她起來。」四妹子道。
「怎麼沒得衣服,我看見她穿上褲子的?」我問馬彪。
「水看起來軟,其實硬得狠。特別是洪水,流得猛,不管什麼樣的衣服,著水一抽就抽碎嘍,哪裡還留得下?莫說嘍,推她到岸邊去」
我抓住夫人那細細的胳膊輕輕推著她來到水邊,馬彪過來,同四妹子和阿鈴一起把她拖到了岸上。
我會些水,此時也顧不上她全身精光,爬上岸來,過去把她的皮帶解下來,然後單腿跪在地上,讓馬彪把夫人抱起來,肚子壓著我的腿,面朝下臥著,一股渾沌不清的水從她的嘴裡被擠了出來。
控淨了水,我們找了一塊平坦些的大青石,把她仰面放在上面便開始搶救。
老實說,那還是您教給我和四妹子的辦法,四妹子嘴對嘴給夫人吹氣,我給她按胸脯。
如果是不認識您的時候,我也許會用從前學游水裡師父教的辦法,找塊石子寨住夫人的屁眼兒,然後抓著她的兩隻腳,一蜷一伸地作人工呼吸。
我們作了好久,夫人也沒有反應,馬彪勸了好幾次,說夫人已經死了,只要盡力就行了,但我們兩個還是不肯停下來,希望能有奇蹟發生。
但她終於沒能活過來。
四妹子和阿鈴趴在她的身上,大哭了起來,勸了半天勸不住,後來我說:「四妹子,還是節哀吧,不為了別人,也得為你肚子裡的孩子,那可是參謀長的骨血呀。」四妹子這才抽抽咽咽地止住哭聲。
「副司令、阿輝,求你們幫忙把我家小姐埋了吧。」
「那是自然。」我說。
「二哥,得給夫人穿件衣服,不能讓她這樣光著身子。」阿鈴道。
「好嘛,把你的筒裙脫起給夫人?」馬彪道。
「亂講!我只得這一身衣服,脫起我穿啥子?」阿鈴道。
「說的是,我們都是一身衣服,拿那樣給她?」
「不行把我的衫子脫給她遮遮羞。」我說。
「不必了。」四妹子卻攔住了我:「就這樣吧。」
「四妹子,這是啥子意思?你還是同夫人從小長大的。」阿鈴道。
「正是因為我同我家小姐在一起那麼多年,她想什麼我最清楚。
她給我說過,一個女人若是生得美,那是給男人生的,要是沒得男人看,沒的男人誇,那就像明珠暗投。
她給我說過,她本想同司令死在一處,哪怕叫共黨捉了去,終也不過是法場一刀。
就算在大庭廣眾之中砍了腦殼也算不得什麼,若是能得那些看客,贊上一聲美,歎上一聲可惜,總比無聲無息,死在深山之中無人知道的好。
若不是為是司令的臉面,她寧願落在共黨的手裡,在法場上梟首示眾,哪怕是赤身露體地示眾,也不願到這個鬼地方,死了也沒得人知道。
現在副司令和阿輝還在,小姐能得這個死法,也是上天所賜。
副司令,阿輝,這裡只得你們兩個男人,你們就多看上兩眼,讚她一讚,也算她沒白生得一張俏臉,一條好看的身子。」說完,她抽出匕首來,慢慢走向高處的河岸,去給夫人掘墳。
阿鈴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好,後來也跟了上去。
「夫人,你是人世間最好看的女人。」我輕輕地讚道。
這倒不是因為四妹子希望我讚美夫人,而是因為夫人的身子確很美,雖然直到她死了,我才能從這樣近的地方欣賞她的裸體。
儘管她本來是一個豐滿的女人,進山這些天來,因為難得一飽而瘦了很多,仍然沒有讓她的美稍有褪色。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就像睡著了一樣,渾身的肌膚是那樣細,那樣白,就連那兩隻瘦瘦的腳也細膩白嫩,讓人心動。
她的乳房不大不小,高高地挺立在胸前,兩顆不大的奶頭已經變得不再紅潤,但仍是那樣誘人。
在她的肚子因為仰臥而凹下去,兩條豐腴的大腿彎曲著稍稍分開,那姿勢彷彿在向我暗示著什麼似的、
恥骨的地方高高地聳立著一座小丘,與她那潔白如玉的肌膚相對的,那那一簇漆黑而濃密的恥毛,從恥骨之上一直延伸到她的兩腿之間,與身體的潔白相互映襯,更顯得性感動人。
剛才我一心只想著是否能把她救活,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面對這樣一位睡美人,不動情那才叫怪。
我讚了一聲,接著又讚了一聲,然後便禁不住伸出手去,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彷彿撫摸自己的情人一樣。
我就那樣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額頭,一邊把另一隻手輕輕從她的肩膀開始,在那光滑的肌膚上撫摸著,一邊撫摸,一邊由衷地稱讚。
我從頭一直摸著了她的腳趾,也從頭一直贊到了她的腳趾。
然後我抓著她的一隻細細的腳踝,把她的一條腿輕輕提起來,從後面露出那塊圓圓的肌肉。
那是曾經被我每天欣賞著,也曾有意無意地觸到過的肌肉,如今完整地擺在我面前,沒有瑕疵的屁股顯得那樣完美。
從那一前一後分開的兩腿之間,那叢黑毛一直延伸到會陰的前面,把那重要的地方遮擋著,當我把那肌肉用手扒開的時候,看到小小的屁眼兒從臀肌之間深深地凹進去,淡淡的,與周圍的皮膚顏色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克制不住自己,把她的腿放下,然後輕輕抓著膝蓋,將她的雙腿呈一字分開了。
我看到大腿的皮膚牽拉著她那長滿黑毛的肉唇,把它們分開,中間露出兩片肉芽一樣淡褐色的小陰唇,用手指輕輕分開小陰唇,露出新鮮的嫩肉。
當我的手指伸進她那曾被司令進入的地方的時候,我感到那裡面居然還帶著一絲濕熱。
抬頭看著她的臉,那臉上竟彷彿浮起一絲笑容,也不知是我的幻覺,還是她本來的表情。
你也許覺得我很色,其實男人沒的哪個不色,我那個時候不光是色,也是因為四妹子說過,夫人對我有意,所以我知道,夫人那個時候,一定不會怪我的。
也許是因為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動過女人,也許是因為她實在太美,我好想插進去,但最後終於忍住自己的衝動,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然後站起身來,抬頭看看馬彪。
他靜靜地站在夫人的腳後,定定地看著夫人的身體,眼中透出怪異的光芒,那並不是充滿讚歎的目光,也不是充滿慾望的目光,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貪婪的光,讓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夫人屍體的誘惑決不亞於一個活著的美人,連我這樣曾經對她敬若神明的僕人,都不免動起凡心,何況是一天沒有女人都活不下去的馬彪呢?
我猜馬彪說不定會插進她的身體,我雖然覺得那不大好,但想起四妹子的話,我感到夫人如果地下有知,說不定還會喜歡這樣的結果,於是我走向四妹子去幫她們挖坑,而把夫人留給馬彪,隨他怎麼想怎樣玩賞。
(十三)
雖然河岸上的土很鬆,但想用匕首挖個足夠裝下一個人的大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妹子和阿鈴已經挖了半天,也只不過挖了長不過五尺,深不過三寸的一個小坑,有我的加盟,那速度也沒快多少。
四妹子仍然帶著淚,但看上去還是很平靜的,阿鈴也帶著淚,卻不時用眼睛瞥著馬彪,那目光中帶著淡淡的妒意。
「阿鈴,我家小姐已經死了,你還吃她的醋?」四妹子道。
「哪個吃她醋?」
阿鈴撇了撇嘴,把臉轉回來,過了一會兒,又止不住去看,然後處自言自語地說:「你看他那雙眼?彷彿要把夫人吃下去。連死人都不放過,哼,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那我也是男人。」我不滿地道。
「說你咋個樣?」阿鈴道。
「不咋個樣。你說,你只管說。」
我回頭看了一眼,馬彪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看你!人家副司令到底是司令的結義兄弟,不像我,四妹子說么子就當真,你那他看了那麼久,也沒動手。」我又道。
阿鈴「哼」了一聲,把臉轉回來繼續挖。
看到她的樣子,四妹子的臉上露出一絲善意的笑容。
「二哥,你搞那樣?」
阿鈴再次抬頭去看馬彪的時候,忽然大聲叫了起來。
我和四妹子聽到她的喊叫,一齊轉頭去看,不由大吃了一驚,。
只見馬彪正蹲在夫人的身邊,手裡拿著一把匕首,也許是阿鈴的那一聲喊驚動了他,他把頭抬起來看著我們。
「二哥,你拿刀作么子?」
馬彪沒有回答,他看著我們,臉上沒有任何感情,然後低下頭,一手抓住夫人的頭髮,另一手的刀向夫人的脖子上切下去。
「住手!你作什麼?」四妹子怒喝一聲,站起來衝了過去。
我和阿鈴也急了,緊跟著四妹子跑向那邊。
看見我們跑過來,馬彪停住手站起來。
「二哥,你要搞那樣?」阿鈴道。
「是啊,副司令,你想幹什麼?」四妹子道。
「你們吵啥子嘛?」馬彪若無其事地道。
「我們看見你拿著刀要殺夫人的頭。」阿鈴道。
「她死都死嘍,還殺啥子頭?」
「那你拿刀幹啥子?」
「這樣熱的天,過了一天半日肉就臭嘍。」
「我們不是在挖坑?」
「挖就挖嘍。只是這樣埋了太可惜嘍,我們已經餓了好久肚皮,趁現在她剛死不久,還是可以吃的。」他竟然那樣平靜,彷彿他想吃的只是一頭豬羊。
我這才明白,他在那裡看了半天,原來並不是在想夫人的美貌,甚至也不是在想奸屍,竟是在考慮要不要把夫人當成今後的口糧!
「你說啥子?!你要吃我家小姐?!」四妹子的眼睛立刻瞪得溜溜圓。
「這有啥子奇怪?如今我們都餓了好多天,再沒得吃的,我們都餓死嘍,今天難得有這個機會。」
「你胡說,那是你的機會?那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的肉不是肉。老子吃人也不是第一次,旁人的肉老子吃得,偏你家小姐的肉吃不得?」
「馬彪,你龜兒子真不是人。她不光是我家小姐,也是司令夫人,還是你結義的嫂嫂。」
「如今這些都說不得嘍。她活著的時候是夫人,如今死嘍,就是塊肉而己。你我四人,餓都餓得要死嘍,現在她的肉,正是我們救命之物。我們現在還不知要走多久才出得去,要是都餓死嘍,就算有路,也沒得命出去。老子如今要帶你們出去,顧得活的就顧不得死的。」
「你混蛋,你不是人。」四妹子氣得罵起來。
「你敢罵老子!」馬彪的臉上再次露出凶光,然後又柔和了起來:「看在她是你家小姐的面上,老子放過你。」
「你生氣又待如何,難道我怕你?我告訴你馬彪,你敢動我家小姐一根毫毛,老娘就同你拚命!」四妹子捊著胳膊,氣哼哼地站在夫人的屍體前面。
「你以為老子不敢,怕你個小婆娘?夫人活著的時候,老子顧及她的臉面,讓你三分,如今夫人死嘍,沒的人給你撐腰,再敢惹老子生氣,老子就先把你殺來吃肉。」
「你敢!」
「你看老子敢不敢?」馬彪吼道,一下子就向上撲過去。
「你來!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四妹子也揮匕首撲了上去。
我和阿鈴急忙去拉架,一把沒拉住,兩個人便交起手來。
馬彪太小看四妹子,一個回合,四妹子的匕首就把他的手腕子劃了一道大口子。
「媽個屁哩!小婆娘,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老子先吃了你個臭女人。」馬彪惱羞成怒,從腰裡拔出了盒子炮,對準了正要舞刀衝過去的四妹子。
四妹子一下子便站住了,我和阿鈴一看嚇壞了,我們急忙過去勸解,阿鈴去拉四妹子,我則去搶馬彪的槍。
馬彪一下子把槍對準了我,眼睛裡露出凶光:「退後!你作哈子?」
「都是自家人,和為貴,不要耍槍弄刀的。」
「自家人,那你們兩個咋個說?」他是指我和阿鈴。
「啥子咋個說?」
「就是她。」馬彪指著地上夫人的屍體。
「依我說,他畢竟是夫人,我看……」我說,然後把說了一半的話又嚥了回去,因為我從馬彪的眼睛裡看到了野獸一樣的獰笑:「由你吧。」馬彪手裡拿著我們當中唯一的一把槍,那就是我們的剋星。
「你哩?」他又看著阿鈴。
「要吃你吃,我是不吃。」
「我就是死嘍,也不准你動我家小姐。」四妹子嘴上硬,卻不敢再向前。
「我告訴你四妹子。
今天老子先放過你,等老子把她的肉吃完,要是還走不出去,就把你殺來吃肉。」
「你吃,你吃!」
「莫再惹老子,老子今天真格要吃了你。」馬彪道,又把槍轉向四妹子。
「不要,不要動槍。
四妹子,莫再說嘍,走起,走起。」阿鈴向遠處推四妹子。
四妹子嘴上不肯,卻不敢真把馬彪惹火兒,半僵持著被阿鈴向土坑那邊推過去,。
「阿輝。」馬彪在叫我。
「副司令。」
「媽個屁哩,她硬是吵得老子煩!老子今天還不想吃她的肉,你替老子把她捆到樹上去,堵起她的嘴。」
「這個……」
「你也想同我作對?!」馬彪厲聲吼道。
「不是不是。」
「那還等啥子?」
在槍桿子的威脅下,我只得走向四妹子。
繩子倒是現成的,我們出門總是帶著繩子,除了捆人,更主要的用途是爬山和爬樹的需要。
「你敢動我?」四妹子看著我叫道。
「你把刀放下,好漢不吃眼前虧。」我低聲道。
「是哩,把刀放下。」阿鈴也低聲勸道。
四妹子終於不說話,把匕首插回鞘裡。
我和阿鈴把四妹子帶著樹岸的一棵大樹邊,把她的雙臂扭向後面,用繩子牢牢地捆在樹上。
「堵起她的嘴。」馬彪又命令我們。
我們找不到合適堵嘴的東西,只好把我已經破爛的上衣扯了一塊,塞在四妹子的嘴裡。
「阿鈴,妳在那裡看起她。阿輝,你過來!」馬彪道。
我不知道是吉是凶,心驚膽戰地走了過去。
(十四)
馬彪自己坐到了離夫人四、五尺遠,高出夫人所躺的石頭三尺多的另一塊大石頭上,從那裡既可以看見夫人仰臥的石頭,也可以看見被捆在樹上的四妹子。
看到我走近,他用下巴向夫人一指:「你來動手。」
「啥子?」我驚訝地看著他。
「你動手。」
「我?我不行。」
「搞哪樣?你是男人,你不動手,難道叫阿鈴動手?」
「你是輕車熟路,還是你動手好些。」
「你不吃?」
「我不吃。」
「好!你說不吃,好,有你龜兒吃的時候,我先把話放在這邊。
今天老子也不管你吃不吃,老子就叫你龜兒動手,你動不動?」
「我……」
「哪樣?」他語氣中威脅的成分越來越明顯。
「動就動麼。」我妥協了。
「早說。讓老子費話!」
「我沒吃過人,不知哪樣動。」
「老子指點你,說不定哪一天,你還要把老子也吃起。」馬彪道。
他讓我把夫人拖到那塊大石頭靠水的一邊,把她的身體攤成一個大大的人字,然後讓我把夫人的頭割下來。
我拔出匕首來,輕輕撫摸著夫人那張臉,她的表情一如方纔我把玩她的身體時一樣,平靜中帶著一絲笑意,越發讓我不忍下手。
「快些,像個婆娘。」馬彪在催。
我無奈地抓住夫人那尖尖的下頜,向上抬起,那長長的脖子白白的,細細的,下巴下那本來的褶皺也伸展開了,好像在向你獻身一樣。
我把匕首對準她的咽喉,狠了狠心,眼睛一閉,一刀切了下去。
「閉起眼睛作啥子?當心你自己的手。」馬彪道。
女人是細嫩的,夫人這樣的女人尤其細嫩,我感到那一刀下去,彷彿切在豆腐上一樣,睜開眼睛一看,這一刀已經切入夫人那白白的脖頸足足一寸多深,沒想到一個曾經名揚滇南的押寨夫人的脖子竟然這樣不結實。
我最多只用了四、五刀,那顆美妙的頭便離開了她的軀體。
那時候,我就在心裡想,如果夫人被押到法場上,面對這樣容易掉落的一顆頭,劊子手會是怎樣的感覺?
因為已經死了一陣子,切掉頭的腔子裡並沒有流出多少血來,但還是污染了那張美麗的臉,馬彪坐在那裡道:「把臉替她洗乾淨,莫讓她那樣難看。」
洗淨之後,我把夫人的頭擺在石頭上,馬彪又讓我把她的臉轉過去,看來,即便是馬彪,在那個時候也不願意看夫人的臉。
去掉了頭的夫人,雖然身體仍然是那麼美,但在我眼中,原有的威嚴卻沒有了,如果不知道,也許我真的會僅僅把她當成一具普通的女屍而已。
「好!開膛。」馬彪又在那裡下命令。
「我,我沒開過膛。」跟在司令身邊作貼身衛兵,我雖然殺過人,但僅限於一招致命,給人開膛的事我見過,卻沒有作過。
不用說剖人,就是我吃的雞,開膛剝洗也都是女人們的事,我真沒幹過。
「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走?慢慢割,莫弄破苦膽。」
我無奈地把匕首伸向夫人的脖子,馬彪又在那裡開了腔:「我說你是不是男人?」
「又怎麼了?」我不解地抬頭看著馬彪。
「開女人的膛,哪個男人不想從下邊動手?」馬彪向我撇了撇嘴。
其實如果她不是夫人,從我自己的心裡的確是很想向那裡下手的,我把眼睛向四妹子那邊看了一眼,馬彪又撇了撇嘴:「怕那樣?你是男人,難道還要看婆娘的眼色行事?」
我剛想動手,那邊阿鈴大約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說了一句:「畢竟是夫人,你們就積些陰德吧。」
「男人的事,哪個輪到你個臭婆娘說話?!」馬彪抬起頭,惡狠狠地說道。
阿鈴嘴裡咕噥著,不敢再說。
夫人的腿早已分得很開,所有的一切都露在那裡,彷彿在說:「想搞哪樣?只管動手。」
我的手再次伸向了那叢濃濃的黑毛,把那兩片肉唇分開,露出幽深的洞穴來。
刀尖對準了那個曾經被我的手指探索過的地方,遲遲不忍下手,不知什麼時候,馬彪走到我的身邊,突然在我拿刀的手上踢了一腳,於是那鋒利的鋼刀便「撲」地插進了夫人的洞裡。
馬彪他坐回到原來的地方,用嘴指揮著我。
他是個非常瞭解人性的人,當他幫我把那關鍵的一刀送入關鍵的部位的時候,我的一切心理障礙好像統統解除了,那鋼刀也便變得游刃有餘了。
我把插在裡面的刀向外拔出一半,只留大約一寸深的刀身在其中,然後按照馬彪的指令向上一割,便把夫人的私處均勻地切開了一道深槽,接著又補了一刀,果如馬彪告訴我的那樣,把那女人的地方完全切開了,在那一層透明的薄膜裡面,我看到了她的腸子。
「用力,那個骨頭不結實,一挑就開。」馬彪道,於是我按他的話,把刀從那已經割開的破口斜向上伸進去,用力一挑,果然把那小肚子下本以為很結實的骨頭挑開了,再把刀重新從破洞穿進去,一邊向上挑著一邊割,只割了幾下,便把夫人的肚子破開到了胸下面的骨頭處,從那裂開的縫隙中,現出薄薄的粘膜,上面只掛著很少一點兒黃色的油脂。
「我對你說起,本來女人的肚子裡,有那麼厚一層油。
唉,餓了這麼久,連夫人肚子裡也沒得油水嘍。」馬彪歎道。
我不知道女人肚子裡的油應該是什麼樣子,但夫人的肚子裡確實沒有油,相信四妹子她們兩個也差不多,這都是餓的。
馬彪讓我繼續用刀切到夫人的脖子,然後從刀口處緊貼著肋骨剔過去,夫人那兩顆軟軟的乳房因此而向兩邊滑落下去。
肉一離骨,夫人的肚皮便向兩邊大大地張開,好像一件衣服被解開了扣子一樣,醬紅色的肝和粉白的腸子一齊暴露了出來。
馬彪此時緊張起來,他擔心我碰破了苦膽,所以來到我的對面蹲下,叫我把夫人的肝揭起來,小心地用手捏緊那根小管,然後一刀割下來丟在一邊,馬彪這才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得多了,他讓我把腸子從肚子裡拖出來,摘下肝來,又從下面一刀切開膈膜,然後把心和肺都掏了出來,順便把食管也從下面扯了出來。
馬彪讓我把腸子從裡面緊貼著肛門切下來,我這才仔細看了看夫人下身裡面的物件,我伸手把那兩個軟軟的袋子托起來,馬彪此時忽然間收起了一直板起的面孔,興致盎然地告訴我,這一個是尿脬,那一個是子宮,好像已經忘記了面前的屍體是屬於夫人的。
「丟掉可惜,洗洗乾淨,今天就吃。」馬彪指著攤在石頭上的夫人的內臟。
「你吃得了好多?」
「哼,你們說不吃,等餓得你們前心貼後背,老子看你們吃不吃?」馬彪冷笑了一聲。
我把夫人的腸子放在溪水中,用匕首剖開,本以為裡面會是滿滿的一腸子屎,結果發現是空空的,只有極少量殘渣。
「那麼多天沒吃東西,有屎才怪!」馬彪自言自語地說。
他在旁邊指點著,讓我先把夫人的肋骨一根一根地剔掉,又把脊樑骨一塊一塊地剔出,然後從裡面翻著肉,把骨盆裡面的骨頭也分開剔下來。
我抓著她的手腳,把她提起來放在水裡沖了一下重新撈起,面朝下放在石頭上,沒有了骨頭的軀體軟軟的,肉平鋪在石頭上,成了一個大扁片,雖然仍然完整,但已經看不出任何曲線,同放在烤盤上的乳豬沒有太大的區別,我不敢相信,這便是那個已經讓我意淫了好幾個月的夫人,那個年輕美貌的女人。
馬彪讓我把夫人的乳房和私處連同肛門一齊割下來,單獨放在一處,我知道他一向熱衷於女性的這些部位,也沒感到有什麼奇怪。
接下來他又叫我把夫人的四肢都剔了骨頭,只有手腳上的骨頭太細小,完整地切下來放在一邊,然後便一刀一刀地把那已經去了骨的肉割成長條。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石頭上便再也看不出任何人的模樣。
「你看到沒的?」馬彪道:「凌遲處死的人最後就是這個樣子。
所以說,要是我作了官,要處決女犯的時候,要叫衙役三班,把她們衣服脫起,一刀兩斷,決不凌遲。
凌遲以後,女的不像女的,那還有啥子好看嘛?」
我簡直搞不清楚馬彪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竟然還有閒心去想這些事。
馬彪走到四妹子的身邊,用手裡的匕首頂在她的心窩處。
我們都以為他要殺四妹子,我看見四妹子更是嚇得臉色發白,胸脯一起一伏的,眼睛裡露出恐懼的光。
「看到沒的?夫人活著的時候,何等風光,現在死嘍,也不過如此。
你我要是走不出去,早晚也不過如此。
你給老子好生聽清楚,從今以後,老子的話就是命令,就是聖旨,敢同老子喊叫,老子把你活生生剝成這個樣子,聽到沒的?」
四妹子臉上仍帶著怒容,卻沒敢再有進一步的表示,馬彪這才讓阿鈴把她放下來。
「看在她是夫人的面上,你去把她的腦殼和骨頭拿過來,放在坑裡埋起,也算你沒白跟她一場。」馬彪道。
四妹子和阿鈴哭著把夫人的頭和剔下來的骨頭都放到坑裡埋了,然後哇哇地吐了半響。
他讓我們三個到四處去尋了很多枯枝幹柴來,在岸上離水線較遠的地方堆了一大堆,又叫我砍了幾棵小樹,支起一個架子來,然後把那些切好的肉條掛上去,點起火來開始熏烤。
兩個女人雖不情願,也不敢違抗。
火堆邊響起一陣滋滋啦啦的響聲,一股焦糊的肉香隨風吹入我的鼻孔,但那一絲一毫也勾不起我的食慾。
馬彪讓我們三個擠在一邊,他自己坐在另一邊,夫人的乳房和私處早就被馬彪拿到了手裡,此時他把那些腸子搭在木棍上,橫架在火堆的上空,乳房也用一根削尖的木棍穿了,搭在火上,再把夫人的心、肝和腰子切成小塊,裝滿一個破飯盒煮上,這才另拿了一根手指粗的木棍,用匕首削尖了,把夫人的私處拿在手裡。
那私處已經在開膛的時候被我從陰戶剖成了兩半,但肛門還是完整的,馬彪把木棍從肛門穿進去,用手拿著木棍末端挑到火堆的上方,那裂開的肌肉V字形張著,像一隻倒掛著的兔子耳朵。
我看見夫人的私處騰起點點火星,發出輕微的嗶剝之聲,鼻子裡嗅到一股燎毛的氣味兒,夫人那一叢濃密的陰毛轉瞬之間已經被燎個乾淨,只剩了光禿禿的皮肉。
(十五)
過了一陣子,馬彪把木棍從火上取回來,用手捏了捏上面穿著的肉,又放回火裡去烤。
「哪塊熟了你們自己看,自己選。」馬彪道,此時的他變得和氣了許多。
他重新把夫人的私處取回來,用鼻子嗅了嗅,又用手捏了捏,然後張開嘴,從上面咬下一塊來嚼著。
我們看著他,彷彿看著一個怪物一樣。
「看我作啥子?我也不是妖怪!我不逼你們吃,哪個餓了自己心裡知道。」
吃了幾口,他又把木棍伸回火上繼續烤。
「你們莫說老子吃人肉哪樣哪樣。
人逼到急處,哪還顧得那麼多?!我對你們說,自古以來,被飢餓所逼,竟至吃人也不是少數。
想當年,安史之亂,唐明皇倉皇逃走,路上兵變,殺了楊國忠,還賜死了楊貴妃。
那個時候,有個叫張巡將軍的奉命守睢陽,他率領全城軍民死守,彈盡糧絕。
眼看將士腹內無食,難以抵擋,張巡無可奈何,正在心中煩悶,他有個愛妾,自到中軍帳中,向張巡說道『眼看將士飢餓難捱,城將不保,妾身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執戟上陣,請賜妾身一死,情願以賤軀餉軍,以助將軍成功。
』那時節,張巡不忍,抱住愛妾痛哭,愛妾其心如鐵,自解其衣,遞劍與張巡。
張巡無奈,親斬愛妾之首,將屍身叫軍士洗剝乾淨,在轅門前架起大鍋,煮為肉羹,送與將士為糧。
將士聞知,群情振奮,奮勇守城。
有張巡愛妾之例,全城婦孺,列隊於轅門之外,情願以身為糧。
後來睢陽城破,僅餘羸卒數百,指觸即倒。
當年張獻忠在四川的時候,也常殺草民為食。
你我都是佔山為王的綠林好漢,吃人肉本是綠林風範,就是夫人地下有知,也不會怪罪你我。
等我們逃得性命,再替夫人燒上幾柱高香,作上七天水陸道場,超渡她脫生大富之家,享受榮華富貴也就是了。」
象馬彪這樣沒讀過幾天書的人,竟能說上這麼一大套,我們都很吃驚,後來我想明白了,這多半是從說書先生那裡聽來的,只是虧他記得那麼清。
馬彪自顧說著,吃著,不多一會兒,夫人的私處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又把剛剛煮熟的心肝倒在石頭上,重新換了水,再把生的內臟放進去煮。
馬彪只管說,我們卻說什麼也吃不下去。
吃飽了,馬彪仍坐在那裡,看著我們把所有的肉都熏透,用小繩象香蕉一樣穿成幾串,放在石頭上晾著,這才自己遠遠找了個地方躺下睡了。
我們三個說什麼也睡不著,悶悶地坐了一整夜。
天還沒完全亮,馬彪便叫我們起來走路。
夫人原本就是個苗條的女人,這些天缺吃缺喝,更是瘦了許多,重不過八、九十斤,如今去了頭,剔了骨,再把肉用火一熏,又減了些份量,所以只剩下五、六十斤的肉乾。
馬彪把那些燻熟的人肉分成兩份,讓我和他每個人背上一份,繼續向下遊方向走去。
就這樣又走了一整天,仍然看不到出去的希望。
中午的時候馬彪把夫人的腸子割下一段來,加水煮了一下吃了,我們三個雖然飢腸碌碌,卻大眼瞪小眼地看著,說什麼也無法把夫人的肉當成口中之食。
下午的時候,我們抓到了一隻可能是因為離水太遠而被曬得半死的青蛙,總算是又解決了一天的伙食問題。
馬彪仍然是用嘲弄的目光看著我們,也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那不過是早晚而己。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三個終於沒有找到任何吃的,只喝了一點兒溪水充飢。
那天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已經餓得頭發暈,眼發花,馬彪煮肉的香味兒,讓我這個兩天水米未進的男人更加無法忍受。
我嚥著口水,終於坐到了馬彪的對面。
「吃吧。」馬彪看著我,用很少有的平靜的語氣說道,因為他早料到我終究會來的。
我已經習慣了吃沒有鹽的東西,我們甚至都學會了把自己身上淌出的汗舔乾淨,沒有味道,並沒有影響我的食慾,而那腸子所帶的一點兒淡淡的臭味兒,也絲毫沒有影響到我。
也許是受我的影響吧,晚上,四妹子和阿鈴終於無法忍受飢餓的煎熬,用匕首從燻肉上片下了小小的一片放進了嘴裡。
劉博士,你聽了這些,一定會把我們當成畜生一樣,但我相信,如果是你,在那種環境下也是別無選擇。
我們繼續在大山裡走著,路彷彿永遠走不到頭。
夫人的肉一點兒一點兒地消耗著,八成已經被我們吃進了肚子,身上的負擔輕多了,但仍然看不到任何希望。
馬彪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那種可怖的表情,也開始對我們疑神疑鬼起來,晚上他還偶而把阿鈴叫到一邊,當著我們的面把阿鈴按倒,撩起她的筒裙發洩一番,完了事卻不讓她陪著,反而讓她同我和四妹子在一起休息,他自己另找一處地方睡覺。
女人們已經不再知道羞恥為何物,事實上她們也不再有知道羞恥的條件。
阿鈴本來就撕破的上衣徹底裂成了兩半,無法再穿,所以她乾脆把兩塊布片掛在腰間,像個圍裙一樣,上半身赤裸著,兩顆奶在胸前一甩一額甩的,筒裙也只剩下不足一尺長,走路的時候露著半截屁股。
四妹子上衣的扣子也掉光了,用個馬蓮草繫著,卻無法遮住兩顆挺立的乳房,褲腿兒已經撕光了,變成了一個小褲頭兒。
我和馬彪也好不到哪裡去,破爛的衣服捨不得再穿,乾脆把自己脫得精赤條條。
雖然我們兩男兩女每天都裸裎相對,卻不再有什麼慾望,爬山的時候,阿鈴和四妹子的屁股也時常被我用手托著,卻不再有當初托著夫人的屁股時那種心裡癢癢的感覺。
忽然有一晚上,阿鈴發瘋了,她莫名其妙法子同正在她身上衝刺的馬彪大吵大鬧起來,我們怎麼勸她也不聽,最後帶得馬彪拔出槍來要崩了她,她這才老實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們都感到阿鈴有些精神恍忽,到了下午,她便發起燒來。
我和四妹子都在您的診所裡幫過忙,也學了不少東西,但那個時候卻用不上,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藥,就是草藥也沒有地方去採。
我們眼巴巴地看著阿鈴燒得嘴唇乾裂,除了用她自己破碎的上衣浸水降溫外,再沒有人別的辦法。
第二天,阿鈴燒得更厲害了,我和四妹子提議休息一天再走,馬彪卻道:「要不得,我們在山裡多耽誤一天,就少一天活的機會,不得停。
你們兩個頭前走,我扶著阿鈴在後邊走。」
阿鈴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馬彪,甩開他的手道:「不用,我自己走得起。」
於是我們繼續出發了。
因為阿鈴有病,所以這一天走得很慢,當晚阿鈴燒得說了半宿胡話,我對她的狀況感到十分擔心。
阿鈴生病的第三天上午,我們又翻過了一座山,按照我們的判斷,前面的山溝裡就是我們幾天來一直沿著走的那條小溪。
聽見小溪的水響,我們決定回到溝底去,因為我們需要水。
我扶著身子已經有些重的四妹子從山脊上尋路下山,剛剛離開山脊,忽然聽見身後阿鈴和馬彪同時發出一聲大叫。
我們回頭一看,只見馬彪愣愣地站在懸崖邊向下看著,身邊已經沒有了阿鈴。
阿鈴的尖叫聲從懸崖下傳來,我急忙放開四妹子,向崖邊跑去,還沒跑到崖邊,阿鈴的尖叫聲已經停止了,接著便是一聲爆響,那聲音巨大,活像打槍一樣。
我探頭向下看去,只見澗水邊的石頭上,倒臥著一個白花花的人體。
「出了啥子事?」我和四妹子同時問馬彪。
「我也不知道,我正同她走起,她身子一晃,我一把沒抓住,她就掉下去嘍。」馬彪一臉無辜地說。
我們急忙來到山谷中,阿鈴已經沒了氣兒,她的後腦摔開了,腦漿子濺得石頭上到處都是。
馬彪不願意浪費掉阿鈴那一身嬌嫩的肉,讓我把阿鈴洗剝了,然後製成燻肉作為我們今後的口糧。
洗剝阿鈴的時候,我發現她全身的骨頭幾乎都摔爛了,整個人就像一灘泥一樣,撿都撿不起來,也許是因為摔到石頭上的巨大衝擊力,有近半尺長的一截腸子從她的肛門裡被擠了出來,子宮也露在陰道外面。
我一邊剔著阿鈴的碎骨,一邊不時看看馬彪,嘴裡沒有說話,心裡卻很懷疑,阿鈴也許是被馬彪故意推下去的,大概因為他不想被一個病人所拖累,更因為夫人的肉已經快吃完了,而阿鈴的肉正好用來延續我們的生命。
我覺得馬彪太著急了一點兒,阿鈴看上去是捱不過多久的,何必不等她自己死了再說呢?後來一想又明白了,馬彪是怕阿鈴的病會恢復,那個時候,他就不知道該先向誰下手了。
我開始感到脖子後面一陣兒一陣兒地發涼,因為阿鈴的肉也有吃完的一天,那個時候,我和四妹子誰會成為馬彪的下一個犧牲品呢?
繼續前進的時候,我感到四妹子也有同樣的想法,因為我們總是時不時地要回頭同馬彪說上兩句話,趁機看看他在幹什麼。
馬彪變得越來越暴躁,有時候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四妹子也感覺到了,她私下對我說馬彪可能瘋了,要想辦法控制他,不然我們兩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遭殃。
我笑著說她多慮,其實心裡是在想著,我該怎麼對付馬彪手裡的那支槍。
馬彪雖然有時候被犯糊塗,但他卻十分警惕,總是設法讓我和四妹子同時處在他的視線中,走路的時候,他總是命令我在前面開路,把四妹子夾在中間,他自己則始終留在最後。
那個時候,我覺得我自己心理上的壓力最大,因為我很可能受到雙重的襲擊,我不知道如果阿鈴的肉吃完了,四妹子會不會搶先殺掉我而造成既成事實,以保護她自己暫時不受馬彪的傷害呢?
其實在夫人和四妹子之間,我還是更喜歡四妹子,只是她的心是屬於何參謀長的,但那個時候,對自己生命的擔憂,讓我的心中不再有愛,我也開始惡念叢生,心裡算計著,等阿鈴的肉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要先下手為強,如果沒有機會制住馬彪,就讓四妹子作我的擋箭牌。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山澗變得寬了,我們身上的負擔又開始減輕了。
阿鈴的肉只剩下了兩小條,活著的三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尤其緊張起來。
那是一個難熬的夜晚,馬彪照舊自己睡在一處,讓我和四妹子睡在一處。
巨大的恐慌在我的心中變得越來越強烈,雖然斜躺在一棵巨大的枯樹下,我卻不敢睡覺。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我聽到四妹子翻了個身,急忙假裝打起呼嚕來。
「阿輝。」我聽見四妹子在叫我,我沒有回答,心裡在盤算著,她會不會就想向我下手了?如果她出手,我該怎麼辦?
我在耳朵裡聽到四妹子彷彿是爬了起來,想像著四妹子會摸到我身邊,舉起匕首向我的心窩刺下,我知道她善用右手,所以我應該用左手一抓她拿刀的手腕,向外一擰,右手一抄她的左胳肢窩,然後向左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然後緊緊卡住她的喉嚨,直到她不再動彈為止。
我聽到四妹子在動,心想:「來了!四妹子呀四妹子!我一直對你有心,又怎麼捨得殺你呢?!可誰讓你要向我下手呢?夫妻本是同命,大難臨頭尚且各自飛!這種時候,我也顧不得你了。別怪我要吃你的肉,我不吃,馬彪也放不過你?」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仔細傾聽著四妹子的動靜,然而她的腳步聲並沒有向我靠近,反而漸漸遠去了。
「原來她是去面尿尿了。不知她是不是想借此機會,在回來的時候對我下手?」我心裡這樣想,便不敢睡,靜靜地等著她回來,忽然一個可笑的念頭升上腦海:「不知草叢中會不會躥出一條蛇來,一頭從那裡鑽進去。」
那時候我該怎麼辦?我問自己。
救她嗎?但怎麼救呢?
馬彪從前曾把聽說書先生講的《封神榜》轉述給我們聽,他最喜歡說的就是蠆盆那一段兒,說的是紂王受妲己的蠱惑,造了蠆盆酷刑,專門用來殘害不聽話的宮女,每每把宮女剝光了衣裳,反押了雙手,丟在蠆盆中,成千上萬條蛇便把她們纏住,有的蛇便從她們的私處和屁眼兒鑽進去,最後再咬破她們的肚子鑽出來,紂王在池邊看著取樂。
他說蛇鑽進了人的身體是沒得救的,就算是死蛇,也別想倒著扯出來,因為蛇的鱗是向後長的,所以只能前進,不能後退,而且蛇的生命力也強,把它用刀砍斷是死不了的,反而會使它已經鑽在女人洞中的部分因為害疼而更加拚命地向裡鑽,一直鑽到肚子裡面,要想讓它出來,除非是剖開肚子取出來,或者是讓那蛇自己咬破肚子鑽出來。
換句話說,如果四妹子真的著了蛇,那就死定了,也只好把她開了膛剔了骨頭,燻熟了吃肉。
我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四妹子的一聲尖叫。
「還真讓老子猜個准!」我一下子跳了起來。
(十六)
然而細聽之時,四妹子的聲音卻不見了,另一個聲音叫喊道:「媽個屁哩,臭婆娘,你要搞哪樣?!」
那聲音是馬彪的,傳來的方向也是在馬彪昨晚睡下的地方。
我急忙向那裡跑去。
藉著朦朧的晨光,只見四妹子面朝下趴在地上,雙手被反捆著,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流著眼淚,嘴裡不住地求告著:「副司令,看在我肚子裡有他的孩子的份上,饒了我吧。」
「這是搞哪樣?」我問道。
馬彪手裡拿著他的盒子炮,十分警惕地看著我,用腳踢了踢地上的一把匕首道:「這個臭婆娘,竟敢暗算老子,老子正愁過幾天沒得吃食。」
我明白了,原來四妹子因為感覺到了日益面臨的威脅,決定鋌而走險,把馬彪殺掉,結果反而被馬彪所制。
「阿輝,你替我說句話,只要饒過我的命,我給你們做牛做馬。」
「四妹子,這就是你的不對,副司令對你那樣好,你不報答他,反倒想害他,我也沒得辦法替你說話。」
「阿輝,你個混蛋,我知道,你不過是想讓我被他殺了,好保住你自己。
你想清楚,我死嘍,你也活不過,早晚是他的口中之食。」四妹子道。
「你說的對,這個時候,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老子顧你不起。
你說得不錯,不過,說不定殺了你,你的肉就夠我們兩個逃出這個鬼地方。
哪個叫你沉不住氣,要暗算副司令,這次算你倒霉。」
「四妹子,聽到沒的?這次算你倒霉,你就認命了吧。」
「臭馬彪,臭阿輝,你們不是男人,你們去死。」四妹子氣得大罵了起來。
「老子叫你罵!」馬彪惱羞成怒,上前踢了四妹子一腳,把她踢得「嗷」地一聲怪叫,然後他對我道:「老子已經好多天不曾耍過女人嘍。
從前有夫人在,老子顧著夫人的情面,不曾動過這個臭婆娘,叫她落在何鳳歧那個龜兒子的手裡,現在夫人不在嘍,還有哪個是她的靠山?今天你我兄弟兩人,先耍她一耍,再把這個膽大妄為的臭婆娘活活開膛!」
「好。聽你的。」
「你去,把她的衣服脫起。」
「看我的。」
我拔出匕首來到四妹子的面前,把她翻過來,她雖然反綁著雙手,卻拚命地掙扎著,不住地叫罵著。
我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上,一刀挑斷了馬蓮草,她的上衣就裂開了,露出兩隻奶,然後解開皮帶,把她那已經變成短褲的褲子扒了下來。
雖然肚子已經鼓了起來,四妹子的身材依然顯得修長,皮膚比夫人更嬌嫩,更細膩,也怪不得全寨的人都想把她搞到手。
我站起來,抓住她兩隻亂踢的腳踝,把她的兩腿朝天拎起來,我看見她的陰毛不多,都集中在恥骨的地方,陰唇是光光的,肛門是深凹的,更加誘惑。
馬彪已經忍耐不住撲了過來,一下子就合身壓在四妹子的身上,四妹子叫罵著,掙扎著不肯讓他得逞。
馬彪連弄了十幾下,也沒有能夠插進四妹子的身體,他氣壞了,把手裡的盒子炮對準了她的太陽穴。
說時遲那時快,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猛然一腳向馬彪的頭踢了過去。
槍響了,馬彪也一頭紮在四妹子的身上不動了。
我真不敢想像當時那一腳的後果,如果不成功,真是加速了我自己的死亡。
我急忙把槍搶在手裡,拉開槍機一看,裡面已經沒有了子彈。
我這才放下心來,把槍遠遠地扔到了山澗裡,這才去看四妹子,她竟然毫毛無損,馬彪臨死前連扣扳機,卻因我那一腳,使得三發子彈沒有一發打中四妹子,不過卻把她嚇得死了過去。
我馬彪拖在一邊反捆起來,然後替四妹子解開繩子,抱著她又拍又叫,好半天才醒。
「阿輝,你怎麼在這兒?我叫馬彪打死嘍,你怎麼也死了?」
「哪個死了?是我救了你。」
「你為什麼救我?」四妹子想了半天這才明白出了什麼事,於是問道。
「同你相比,馬彪更讓我不放心。」
「就這些嗎?」
「說心裡話,我同你相處那麼多年,老子心裡最中意你。」我說出了心裡話。
四妹子看著我,很久沒說話,然後從地上站起來,把自己的匕首取在手裡,走向了馬彪。
「你作啥子?」
「殺了他。」
「放過他。」
「放過他,他放不過你我。」
「那就把他自己留在這裡,我們兩個走。」
「那我們吃啥子?」我沒說話。
劉大夫,你別怪四妹子心狠,在那種條件下,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我們不知道前途怎麼樣,不知道自己走不走得出這片大山,即使是殺了別人吃肉,那也不過是苟延賤喘而己。
我沒想到自己那一腳踢得會有那麼狠,四妹了去殺馬彪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死了,這好歹讓四妹子心裡的罪惡感減輕了許多。
我們背著用馬彪製成的燻肉再次走上未知的前途。
當著四妹子的面,我把自己的匕首扔到了河裡,我告訴她,如果馬彪的肉吃完了仍然走不出去,我寧願同她一齊死在山裡,也不會把她當成糧食,四妹子很感動,也把她的匕首扔掉了。
從那時起,四妹子就不再穿衣服,我們兩個赤裸裸地走在一起,四妹子的身體不時誘惑著我,但她卻只讓我抱也,摸她,甚至同意我把硬硬的下體頂在她赤裸的屁股上,但決不准我進去。
有一次,我忽然想起了夫人死後四妹子的話,便問她:「四妹子,上次妳說夫人的話是真的不是假的?」
「啥子話?」
「夫人說,如果不是為了司令,寧願叫人家在法場斬首。」
「自然是真的?」
「那我問個不怕妳生氣的話。」
「啥子話?」
「要是妳,選哪樣?」
「啥子選哪樣?」
「妳願意到這鬼地方,還是願意落在共軍手裡?」
「其實……我願意落在共軍手裡。」
「為啥子?你不怕叫人家脫得光光的綁在法場上示眾?」
「參謀長告訴過我,他從前在大陸打仗的時候共軍,從沒聽說過共軍槍斃女犯的時候脫光衣服示眾的的,他說共軍有紀律。
他說這話說給司令和夫人,他們都不信,不過我是信的。」
「原來如此。」
「不過,怕就怕落在民兵和那些山民的手裡。
那些人不懂啥子叫紀律,阿桃的事你是看到的。」
「參謀長說,其實這就像國軍和民團、還鄉團,還有就是我們這些草寇這間的不同。正規的國軍抓到女共黨,也不屑於幹那樣事,民團和還鄉團就不受約束,也不管哪樣叫體面!共黨那邊也是一樣的,共軍抓到女的也是講究體面的,那些民兵就不一定嘍。」
「所以你還是跟到我們進了老熊溝。」
「那倒不盡然。說實話,我和我家小姐從小一起長大,她想的和我想的經常是不謀而合。要不是因為他,我倒寧願叫民兵抓起,只要他們讓我死個痛快。」
「啊?」我的嘴張得可以塞進一隻生雞蛋:「那你不怕他們把你……」
四妹子笑了,像是笑一個白癡一樣:「怕啥子?怕把我脫得光光的擺在大街上示眾?其實這件事,想作的也是你們男人,想看的也是你們男人,害怕的也是你們男人。
我們女人怕啥子?」
「……?!!」
「你們男人怕自己的女人被人家看了去,自己丟了面子。我們怕啥子,又看不走一塊肉?!」
「……?!!」
「你說我們女人生在世上,長得好看一點兒,那是為啥子?還不是為了叫男人看?!難道是叫女人看的?!」
「……?!!」
「一個女人,一生最美最妙的時候,也就是那麼幾年,若是到死也沒的男人看,那又活啥子意思?你以為,我們怕那個?我們怕的是我們自己的男人?要不是為了他,我才不怕男人看!我倒是寧願叫人脫得光光兒的捆到市曹斬首,最好是昆明,那裡人多。
看的人越多,就說明我越美,越好看!你說是不是?」
「……?!!」
她還對我說,她本來打算替何參謀長守一輩子,但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她改變了想法,她說如果能活著出去,她要把他的孩子生下來,交給何夫人撫養,那個時候,她會給我兩夜,一夜報我救她的恩情,一夜替何參謀長報我救他孩子的恩情,然後就去常伴青燈古佛,她說何參謀長如何泉下有知,一定會原諒她的不忠。
最後的一段路是那麼艱難,馬彪雖然身體肥大,但長時間的飢餓已經讓他骨瘦如柴,所以他的肉也並沒有給我和四妹子帶來更長時間的希望。
終於,肉吃完了,我和四妹子再次陷入飢餓之中,雖然我和四妹子都發誓要死在一處,但那個時候,人的求生欲卻重新開始動搖我的決心。
(十七)
我同四妹子並肩走著,眼睛卻向路邊的山上看著,我不知道我在找什麼,也許是在找一塊能夠打死四妹子的石頭吧?
我在心裡罵自己,活著真的那麼重要嗎?但那種惡念越來越強烈,我簡直沒辦法克制它。
「阿輝,你把我打死吧,如果你我當中能有一個走得出去,那也只有你嘍。」四妹子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她對我說。
「妳在說啥子笑話?!」她的話,讓我感到無地自容,我暫時壓下了心中的惡欲,繼續向前走著。
但我的肚子越來越餓了,我彷彿聞到了四妹子被烘烤時的肉香,那香味不停地刺激著我的神經,我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
終於,我手中的刀子刺向了四妹子的後心。
「嗯!」四妹子哼了一聲,軟軟地坐了下去。
她躺在地上,美麗的眼睛看著我,喃喃地道:「阿輝,你還是下手嘍,我不怪你,這個時候,你不吃我,說不得我也會吃你。」
看著她的眼睛失去光澤,我準備動手割開她的肚子。
我看見了她的私處,那是我所渴求的,於是我對她幹了那個事。
她沒有反抗,靜靜地躺在那裡,兩隻乳房隨著我的衝刺顫動。
我剖開了她的肚子,很快,她就變成了一堆肉,只有她的眼睛還在睜著,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的人心。
我忽然後悔了,一把抱住她的頭,大聲哭道:「四妹子,四妹子,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四妹子,四妹子,你死不得,你死不得。」
「阿輝,阿輝,你這是作么子?」四妹子的嘴動了。
我嚇得亡魂皆冒,一下子就醒了,原來是南坷一夢,四妹子仍在旁邊搖著我的肩膀。
「你作么子夢了,一直在喊我。」四妹子問。
「我,我對不起你。」我本想瞞過她,但最後卻什麼都說了。
四妹子很平靜,她絲毫也沒有怪我:「我早說過,如果你我當中有一個能走出去,也只有你嘍,要是你真的餓不起,我一個人也活不過,你就吃了我吧。」
我哭著,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第二天,四妹子仍像往常一樣走在我的前面,而且比平時離我更近,也一直不回頭,彷彿故意要我下手一樣。
肚子越來越餓,雖然自責之心始終伴隨著我,一個魔鬼卻一直在對我說:「下手吧,她是自願的。」
魔鬼再一次出現在我的心頭,並且到底牢牢控制了我,我的手伸向路邊的石頭。
「阿輝,你看,那是啥子。」我忽然聽見了四妹子驚喜的叫聲。
我被她的叫聲驚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的山谷霍然開朗,山谷外不再是亂石峭壁,滿是鬱鬱蔥蔥的樹木,在那樹林深處,飄著一縷炊煙!
「那裡有人家!真的有人家!」我和四妹子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們兩個都哭了。
我哭了,哭得比四妹子更厲害,也說不清是因為我終於不必死去,還是因為我終於不必成為魔鬼。
這就是我們在老熊溝裡發生的事。
走出老熊溝後,經過幾番轉折,我們終於到了台灣,去拜見了何夫人。
那個時候,何參謀長被槍決的消息早已經傳到了台灣,他成了國軍的英雄,何夫人也成了人們敬仰的對象。
何夫人見到我們,非常驚訝,當她聽說了四妹子同參謀長的事後,立刻接納了她,並且讓我們住到了她的家裡。
因為四妹子並沒有名份,何夫人怕孩子受人歧視,所以就同四妹子商量,孩子生下來後,認何夫人作母親,由她撫養,四妹子則以阿姨的身份繼續照顧他。
後來四妹子生了一個兒子,孩子週歲的那一年,她來到我的房間,說她要實現當初的諾言,同我過上兩夜,以報答當初我救下她們兩條性命的恩情。
我對四妹子說:「我一是因為喜歡你才救你,二是救你也為了救我自己,並不想讓你報答我什麼。
我是個男人,和所有的男人一樣,都需要女人,但只有你是例外。
要麼,你嫁給我,我照顧你後半生,要麼,你我各奔東西。
如果你不是我婆娘,我決不會動你。」
四妹子聽了,沒有說什麼,起身走了。
過了幾天,她又來了,為了同樣的理由,她說她不能這樣一直欠著我的人情。
我感到不能再住下去了,於是辭別了何夫人,碾轉到了美國,獨身一人闖蕩了幾年,在費城開了一間小店,雖然談不上生意興隆,也足夠維持自己的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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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彼德】
我很驚訝,也很興奮:「原來四妹子也沒死,那她現在在哪裡?」
「我在費城生活了幾年,後來有一天,我在街上偶然遇到了何夫人,請他到家裡來坐。
何夫人告訴我,四妹子一直同她住在一起,她不願意讓四妹子就這樣沒名沒份地苦守一生,曾經勸過她好多次,讓她找一個好的嫁了,但四妹子總是以各種理由推托。
何夫人說知道我和她的事,既然今天見到了我,如果我還沒忘了四妹子,那她一定設法說服四妹子嫁給我。
「果然,沒過多久,何夫人再次來到費城來旅行,這一回她帶著四妹子,並且安排了我們的『偶遇』,在何夫人的說服下,四妹子終於同意和我結了婚。」
「這麼說,四妹子就是尊夫人了?啊呀,為什麼不早說,我很想見見她。」
阿輝搖了搖頭:「我和四妹子在一起,也和和睦睦過了些年,她還給我生了好幾個孩子,不過,我總是感受有什麼攔在我和她之間。
那是我的老二被大學錄取之後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剛剛同她那個之後,我感覺到她在抽泣。
我問她為什麼,她連連對我說對不起。
她告訴我,雖然已經很努力了,但她無法忘記何參謀長,每當我們兩個上床的時候,她就把我當成何參謀長。
她說她不願意再騙我,也不想再騙她自己,她要同我離婚。
我當然沒有同意,我並不在乎他把我當成阿輝還是何鳳歧,我只要她在我身邊。
後來有一天,她終於不辭而別了,只給我留下一封信,說她給我生了兩個孩子,已經替她自己和何參謀長報過恩,如今恩怨了了,她去長伴青燈古佛了。
她叫我把她忘了,再娶個年輕漂亮的,不必再去找她。
後來,一個朋友告訴我,說四妹子已經出了家,在台灣的一個什麼廟裡當主持方丈呢,我去找過她好多次,她都不肯見我。
後來我也沒再娶,就一直一個人過到現在。
說實話劉大夫,想想從前的事,我都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不知劉大夫你又是怎麼看我們的?」
是啊!黃德海、何鳳歧、馬彪、楊玉芙還有四妹子,他們究竟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呢?
在多數人的眼裡,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在我這個同他們接觸了三個多月的人來說,他們是又可恨又可憐。
他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或者用一個時髦一點兒的詞說,他們只是另類?
記得在山裡的時候,我有一次拐彎抹角地問黃德海,為什麼不作些正經的營生?
他把我的意思明白地揭穿,卻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把我帶著聚義廳前,那裡有個小水塘。
黃德海向一邊的小嘍囉要了一團米飯扔在塘裡,一群魚立刻衝上來爭搶。
「你看那些魚,是夫人放養的。」黃德海道:「其實它們都是一同放進去的小魚苗,現在卻有的大有的小,知道為啥子?」
「為什麼?」我問。
「因為搶得快就吃得飽,吃得飽就長得大,長得大就搶得更快,不會爭搶的哩,就小,小就更搶不到,最後只得餓死。」
「為什麼不多喂些食呢?」
「這個水塘只得這麼大,就算餵得飽,等它們長大嘍,早晚沒的地方游,還是要爭。」
「那就把池塘挖大些。」
「池塘再大也大不出這塊地,魚多了還不是一樣要爭?我是說哪樣意思呢?你看,這座山大不大?」
「大。」
「雲南大不大?」
「大。」
「可是你想想,這座山雖大,可種的地總是有數的,這裡倒有好多人住?不知你聽明白沒的?這座山養不活這座山裡的人,雲南也養不活整個雲南的人。
你搶的到,就吃得飽,搶不到,就只得餓死。」
「那也不能……。」
「我知道你想說啥子,你是善心人,想的不能說不對。
可惜世界只得那麼大,東西只得那麼多?大家都要爭,不爭就不得活。
打個比方說,一個屋裡有三個人,三個豆兒,還可以分一分,要是只得兩個豆,你想活,就要把豆從別家包包兒裡掏出來,放在你自家包包兒裡。
你以為哩?你們都講,老子是土匪,是強盜,說的不錯。
老子就是強盜,你以為那些當官的就不是強盜?他們比我們好得到哪裡去?老子是明搶,他們是暗搶。
老子不講啥子叫臉面,搶東西就是搶東西,不搶老子不得活。
就好像窯子裡邊的婊子,只要有飯吃,老娘就是賣屄的,你要哪個樣嘛?!老子不像那些當官兒的,又要當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
老子只是小強盜,還有更大的強盜,就說老蔣,那些苛捐雜稅,還不是搶老百姓的東西?還有比他更大的強盜,比方說日本人,還有英國人、法國人、意國人,還有你們美國人,哪一個不搶?我不怕你不高興,不把中國人搶得一個個窮得光著屁股,你們美國人能過得那樣舒服?才見鬼喲!」
「那你見我搶了嗎?我掙的難道不是乾淨錢?」
「那你看這寨子裡的婆娘搶了沒得?比方說花棚裡頭那些女人,哪一個殺過人搶過東西?還不是一樣過得好?那不等於她們吃的喝的就是乾淨的,因為她都是靠老子養活的,她們吃的喝的都是老子替她們搶來的。
寨子裡東西多,養得她們起,寨子裡沒的東西,大家都餓死,那先餓死的也是她們。
不怕你不高興,就是因為美國兵在中國搶得多嘍,才有那麼多閒錢讓你當善人,你花的用的都是美國兵搶來的贓物。
不信你看看這裡的郎中,哪一個不是像你一樣救人性命的大善人?還不是吃得上頓沒得下頓,要不是老子關照他們,也都餓得死嘍?都是郎中,你吃得飽,他們吃不飽,是因為東西都叫美國搶跑嘍,老子搶的不夠多,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說得那麼直接了當,那麼不加掩飾,讓我只有愕然地看著他,雖然心裡感到他有些強詞奪理,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反駁他。
現在阿輝一問,再次讓我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我該怎麼回答他呢?
是啊,我是在作善事,而且好像還在靠善事掙自己的生活,不過如果我不是美國醫生,而是越南醫生,我還能有這樣富足的生活嗎?美國今天打這個,明天打那個,表面上冠冕堂皇,實際上還不是為了搶東西?!這是連美國人自己也都心照不宣的事。
也許我嘴上反動過,可潛意識中仍然希望美國的炸彈能夠落在別人的頭上,因為那炸彈可以替我們換來更多的財富,現在,我仍然在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靠炸彈搶來的財富,這同那些靠黃德海養活的妓女又有多大區別呢?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蔑視黃德海和阿輝,把自己看成善人,而把他們叫作強盜呢?
我陷入了一個悖論,一個怪圈,不知各位又是怎麼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