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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無雙

第十四章 反賊

作者:jerry79

唐廣明元年,劉牧在得知戰無雙的死訊後,帶領她的舊部投奔了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

隨著他的離去,本不怎麼牢固的包圍圈更是漏洞百出。

十月,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黃巢會集中兵力突圍時,他卻聲東擊西,夜襲睦州,擊敗了蘇茹和陸彪。

各路節度見反賊兇猛,又不見戰無雙之前承諾的種種好處兌現,紛紛以朝廷無信為由退守各地,不再與黃巢激戰。

黃巢眼看著精銳唐軍渡過淮河北還,大喜過望,遂揮兵北上,半個月內連破永州,衡州等六大州縣,兵鋒所指,直逼潭州。

僖宗聞訊後也慌了手腳,遣宰相王鐸為南面行營招討都統,屯兵江陵,又任命李係為行營副都統兼湖南觀察使,統帥新招募的十萬新兵屯駐潭州,以拒黃巢。

然而這兩位臨時委派的大將都是沒打過仗的文官,哪裡能調遣那些凶悍霸道擁兵自重的節度使,只能緊閉城門,嚴守不戰,盼著黃巢劫掠後趕緊離去。

黃巢見唐軍怯戰,軍心散亂,遂下令攻城,一日而下潭州,十萬唐軍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血染湘江。

王鐸聞訊後嚇破了膽,直接棄城而逃。黃巢兵不血刃佔據江陵,五十萬大軍盡集於此,軍威之盛,一時無雙。

初春時分,北方大草原上青草依依,牛羊如蟻,到處開滿了苜蓿花,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葉青萍站在一處山崖上,憑風而立,極目遠眺,靜靜的望著遠處彎彎曲曲流過的小河和青青的山岡。

藍天白雲,山風拂面,悠悠天地間一切都是那樣的寧靜祥和。

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陽光,山風,天地萬物,心中一片安寧,緩緩將放鬆下來的身體探出山崖。

「只要輕輕一跳,世間的一切紛紛擾擾、煩煩惱腦都將化作清風而去,倒也落個乾淨……」

丈夫的身影,女兒的笑容,一幕幕往事從她心中流過。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中,兩行晶瑩剔透的淚珠沿著她的面頰滑落。

「無雙,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葉青萍睜開淚水朦朧的雙眼,卻仍是望著遠處的草原,淡淡的說道「人生初始,便有七情六慾,知酸甜苦辣,這紛紛塵世便是苦海,既然無岸,又何談回頭?」

「心中無慾無求,凡事皆空,便可脫離苦海。」

「人非豬狗,怎能無慾無求?凡事皆空?我一刀砍了你,看你怎麼皆空?」

葉青萍回過頭,冷冷的看著她身後的九不戒。

「無雙,妳莫要怪我,當我收到妳的飛鴿傳書,快馬趕到長安時,張府已經化為一堆瓦礫。阿彌陀佛!」

「那你還來找我作甚?」

「無雙,天下已然多災多難,若是妳因為個人恩怨再挑起天下大亂……」

「你找錯人了,戰無雙已經死了,我是葉青萍。」

「無雙,就算妳報了仇又能怎樣?人死無法復生,更何況僅憑妳一人之力,如何對抗大唐,此去恐無善終。」

葉青萍仰天一陣大笑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怕什麼?我就是要攪亂天下又如何?你若要殺我就趕緊動手,別婆婆媽媽的。」

她說著踏上一步,惡狠狠地盯著九不戒。

面對這位已經進入天人合一境界,一箭射殺劍聖的女子,九不戒絲毫不敢大意,渾身真氣鼓盪,右掌舉在胸前,隨時準備擊出,在他的掌力激盪下,袖子如同吃滿風的船帆般鼓了起來。

兩人一言不發的對峙著,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九不戒終於一聲長嘆,收了雙掌,無奈的說道:「葉姑娘,妳的傷已經深及心肺經脈,若是找個清修之地慢慢療養,或許還能回復。既然妳不肯,我也沒有辦法,這裡是三顆還魂丹可延一年陽壽,還有一本我抄寫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當妳心裡煩亂的時候不妨讀讀。」

說完,他從懷裡一本經書和三顆黑色的藥丸放在腳邊,唉聲嘆氣的搖著頭飄然遠去。

看著那灰色僧袍在一座山坡後隱去,葉青萍冷笑一聲,一腳將他留下的經書和藥丸踢下山崖,轉過身走到不遠處兩座並排而立的墓碑前,雙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說道:「李前輩,魏前輩,晚輩並非有意打擾你們的安寧,只是我全家被害,如此血海深仇若是不報枉世為人!請借寶刀一用,他日大仇得報,必將此刀奉還。」

她說完又拜了一拜,伸手扒開面前的泥土,取出一個布包。

布包隨風展開,露出一把黑黝黝的長刀,長刀一入她手,彷彿有了生命般輕輕顫動起來。

葉青萍一邊撫摸著刀身,一邊喃喃低語道:「你放心,這一次必會讓你痛飲鮮血……」

長刀揮動,一縷青絲飄然而下。

看著自己一頭削斷的長髮隨風飄散,她一聲長嘯,再無留戀,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饒州城大帥府中,黃巢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身材消瘦,如玉蘭般清麗無雙卻形容憔悴的年輕女子,心中萬分驚詫:「難道她就是那個當年屠盡王仙芝二十萬大軍,把我打的落荒而逃的大唐戰神,戰無雙?」

葉青萍被他看的渾身難受,冷冷的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到那個殺人如麻,把大唐半壁江山攪得烏煙瘴氣的惡魔竟然是你這樣一個書生。」

黃巢聽罷哈哈大笑道:「不錯,人不可貌相,是我失禮了。不過我記得將軍曾發過誓,要將我趕盡殺絕,挫骨揚灰,卻不知今日前來拜會所為何事?」

「我全家被那昏君所殺,此仇不共戴天。你我聯手,我助你奪得天下,你助我殺盡李氏子孫為我全家報仇,如何?」

「我有五十萬大軍,奪取天下指日可待,不勞將軍相助。」

葉青萍一陣冷笑,毫不客氣的諷刺道:「一群烏合之眾,不過是為了一口飯才跟著你,哪一天你餵不飽他們,這些人馬上就會反咬一口。給我三萬鐵騎,三日內便可掃平你的數十萬大軍。」

黃巢聽她如此說卻一點也不生氣,笑道:「我從嶺南一路北上,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江陵十萬唐軍也被我一戰而破……」

葉青萍不等他說完便挖苦道:「黃將軍如此威風,想必對高駢,張璘,蘇茹,陸彪也是百戰百勝了?」

這一次黃巢臉上終於顯出一絲怒色,自從他在潭州取得大勝後,僖宗就調來了高駢,張璘等悍將,再加上蘇茹,陸彪,黃巢如何抵擋得住,七戰七敗,一路潰逃。他好不容易逃到信州,又遇春夏之際大疫爆發,軍中死者十之五六,五十萬大軍只剩下不到十萬。葉青萍的話正好戳到他的痛處,讓他怎能不怒。

葉青萍見他一張大臉漲的通紅,卻裝作沒看見,一臉鄙視的說道:「敢問黃將軍如今佔有幾處州縣?滅掉了哪個節度使?何時能渡江殺回?或是將軍打算逃回南方當土皇帝去?」

黃巢終於忍無可忍,暴跳如雷的抽出寶劍,直指她的鼻尖,大喝道「戰無雙,妳欺人太甚!」

面對著幾乎點在自己臉上的劍尖,葉青萍神色如常,淡淡的說道:「你起事造反卻師出無名,一路轉戰卻無綱略,攻下州縣卻棄而不守,空有大軍卻無紀律,敢問將軍如此作為,如何能取天下?」

黃巢臉上神色變換,過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寶劍入鞘,一拱手問道:「將軍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只不過朝廷天天派兵圍剿,我到處轉戰,哪裡的饑民多就去哪裡徵兵,卻又怎麼有工夫整頓軍隊,建立根基?若是將軍有良策,還請不吝賜教。」

葉青萍點了點頭說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黃巢聽她說完,卻一臉陰笑的盯著她說:「依著將軍當年的所作所為,你讓我如何放心將大軍交給你?」

「妳要我怎樣?」

「我要你成為我的人。」

黃巢說著瞇起眼睛,目光在她飽滿的胸脯上來回移動。

葉青萍閉上了眼睛,輕輕說道:「我的心早就給了別人,這身子不過是一副臭皮囊,你若是想要就拿去好了。」

黃巢得意的大笑道:「我不要妳的心,只要妳的人。」說罷縱身撲上,將葉青萍摟住,伸手探進她的懷裡,抓住了那兩團飽滿的幾乎無法握住的豐盈溫軟。

葉青萍咬著嘴唇,雙眼緊閉,竭力忍住心中的噁心,像木頭一樣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折騰。

黃巢心滿意足的把這個曾經讓他一敗塗地的勁敵壓在身下,一隻手在她胸口用力揉搓,另一隻手扯下她的褲子,探到了她雙腿間撩撥了幾下,然後猛地一挺身,深深的插了進去。

葉青萍只覺得下身乾澀無比,每一次衝擊插入都會給她帶來一陣撕裂的生疼,令她的身體不自覺的微微抖動一下,而她只是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閉著眼睛哼也不哼一聲,彷彿是一具屍體。

黃巢不斷發出低沉的吼叫,每一次衝鋒都竭盡全力,絲毫不知憐香惜玉的蹂躪著那具美麗無瑕的身體,發洩著扭曲的獸慾。

他要將這個昔日裡高高在上、令他仰視畏懼的強者徹底馴服,將她身體裡的每一分高傲生生搾乾……

「為了報仇,失去點尊嚴又算什麼。」

葉青萍緩緩睜開眼睛,呆呆的望著院子裡的海棠花簌簌落下,輕嘆一聲,伸手抓起被撕得破破爛爛的衣服穿上,勉強遮住關鍵部位。

她艱難的站起來卻晃了一晃險些摔倒,這才發現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在之前的那場大戰中消耗得乾乾淨淨。

六月,黃巢令人挾帶重金入長安賄賂田砷。

隨後田令孜上書僖宗,稱反賊不日當平,請遣散諸道唐兵。

僖宗一怕掌兵節度使造反,二怕再添軍費,於是下旨遣歸各路唐軍。

蘇茹,陸彪眼看著大軍離去,本已奄奄一息的黃巢再次死灰復燃,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黃巢在獲得了短暫的喘息後,制定綱略,嚴整軍紀,訓練新兵,詔告天下曰:「黃王起兵,本為百姓,除奸懲惡,替天行道,非如李氏不愛汝曹,汝曹但安居無恐。」

遂八月出兵信州,捲土重來,高駢手下猛將張璘出陣迎敵,卻被一名穿黑甲帶鬼面的神秘女將一刀斬於馬下,唐軍大敗,死傷無數。

之後黃巢大軍兵分三路,由尚讓、朱溫和他自己統領,連續出擊,一個月內連下睦州、婺州、池州、睦州、宣州等地,大軍猛增到二十萬。

同時黃巢大軍中出了一名號稱混天魔王的神秘女將,勇猛無雙,經常直接衝入敵軍大陣,斬將奪旗,所向披靡,無人可擋,即使唐軍中有一些武藝高強的猛將也被均是被她一刀斬殺。

廣明元年九月,黃巢強渡長江,大敗唐朝名將曹全晟,一路北上,勢如破竹,同月又渡過淮河,淮北告急。

十月,劉牧,李雲兒,張奎等人起兵造反,投奔起義軍,黃巢聲勢大振,攻陷申州,潁州,宋州,徐州,汝州,五十萬大軍直逼東都洛陽。

洛陽守將劉允章棄城而逃,只留下蘇茹,陸彪帶領兩萬老弱殘兵駐守洛陽。

月色朦朧,夜靜無聲,秋風催動下樹葉微微搖曳,帶著地上稀疏的樹影不斷跳動。

洛陽城西的樹林中,葉青萍和蘇茹這兩位昔日的大唐雙壁默默的並肩而立,皎潔的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撒落到林間,映的她二人的臉上光影變換,陰晴不定。

正所謂秋風陣陣人無語,心中點點相思淚。

蘇茹見葉青萍眼中淚光閃動,知道她又想起了家人,輕輕安慰道:「青萍,人死不能複生,既然還活著就要好好活下去,我想文彬和依依他們也不希望妳這樣……」

葉青萍一咬嘴唇,抽了抽鼻子,收回淚水,輕輕說道:「姐姐,如今洛陽孤立無援,被攻破只是早晚之事,妳和陸彪都忠厚仁義之人,何必為那昏君陪葬?我看妳們還是離開戰場,一家人找個地方隱居,共享天倫,等天下大定後再出世,豈不更好?」

蘇茹嘆了口氣說:「我是一個軍人,保家衛國乃是我的職責,臨陣脫逃非我所為。再說我逃了,洛陽的百姓怎麼辦?難道任由他們被黃巢劫掠不成?妹妹,我知道陛下對不起妳,可老百姓卻是無辜的,妳如今幫助反賊攪得天下大亂,最後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妳於心何忍?」

葉青萍冷笑道:「僖宗昏庸無道,這天下早就大亂了,妳不去問那狗皇帝於心何忍卻來問我,豈不是問錯了人?」

蘇茹知道這個妹妹性格倔強,一旦決定就再無改變的可能,但她還是苦勸道: 「青萍,妳在軍中多年,想必比我更清楚這場戰爭妳們根本沒有勝算。就算妳攻下洛陽,潼關,甚至長安又能怎樣?難道妳能擊敗那些兵強馬壯的節度使?

如今各路豪強都在一旁窺視觀望,等待時機,只等危機時勤王令一下就發兵圍剿,到時候妳只有死路一條。

且不說劉巨容,高駢,王建中,時溥,李師悅個個能征善戰,都是一代梟雄,單單那沙陀人李克用又豈是好對付的?無論碰到誰,妳也只有敗亡的結局。」

葉青萍突然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說道:「我還有三年可活,只要能在死前親眼看著那昏君和他的大唐帝國一起毀滅,就算將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又有何妨?」

蘇茹聽到她如此說,心中不由一酸,暗嘆一聲,便不再勸,只是道了一聲珍重, □□翻身上馬掉頭離去。

葉青萍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突然一動,說道:「姐姐,刀槍無情,明日一戰生死未知。若是妳和陸將軍戰死,我定會託人好好照顧妳們的幼子,請妳放手一戰,不必掛懷。若是我死在你的手上,請妳將我的屍體好好埋葬,別讓那些鼠輩糟蹋。」

蘇茹雙肩微微一聳,卻沒有回答,轉眼間已經去的遠了。



第二日一早,蘇茹、陸彪就大開城門率軍而出,兩萬人背城列陣,一幅破釜沉舟決一死戰的架勢。

望著唐軍嚴正的軍陣,黃巢微微皺眉,說道:「洛陽八門,與其分散兵力防守,不如與敵人一決生死,看來蘇茹、陸彪是要拚命了……」

他話未說完,只見對面□□陣中陸彪躍馬而出,一抬手中的八稜紫銅錘,指著他大罵道:「反賊黃巢,你這不忠不義的懦夫,可敢與我一戰?」

「殺雞焉用牛刀,看我擒殺此人!」

隨著一聲嬌喝,一名手持雙劍,身穿紅袍的女將躍眾而出,正是黃巢的心腹愛將王蘭,人稱鐵劍夫人。

她本是黃巢的結拜義妹,從起義就一直跟著他,頗受寵愛,只是自從葉青萍到來後就倍受冷落。

她見葉青萍長的比自己漂亮,武功又高,屢屢建功,心生妒忌,今日便欲藉此機會一展身手,也讓黃巢對自己另眼相看。

王蘭縱馬上前,二話不說,雙劍齊出,一劍刺陸彪咽喉,一劍刺他小腹。

按她的推測,對方手中的銅錘足有一百多斤,就算他神力驚人也無法運使靈動,根本無法抵擋自己變化莫測,快如閃電的雙劍。

陸彪見她雙劍刺到,也不躲閃,氣運丹田,猛然一聲爆喝,就如晴天裡打了個霹靂,嚇得王蘭心肝亂顫,渾身一哆嗦,一道血線從鼻孔中噴出,手中的長劍一抖,竟然軟綿綿的垂了下來。

陸彪高舉大錘一錘砸下,百餘斤 □□的銅錘在他手裡運轉自如,似乎根本沒有重量一樣。

面對對方風馳電掣的一錘,王蘭根本來不及躲閃,連眼睛也無暇閉上,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大片黑影砸在自己頭上,只覺得腦子深處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一錘結結實實的擊在她的頂門,沉重的銅錘下,王蘭的腦袋就如熟透的西瓜砸在地上般猛地爆開,腦漿頭骨四散飛濺,大半個腦袋變成了一堆無法辨認的爛肉,而剩下的小半個頭連同下吧脖子竟然被硬生生的砸進了胸腔裡。

可憐她年紀輕輕,一身好武藝,卻連一聲慘叫也沒來得及發出就香消玉殞,一縷香魂隨風飄散。

她殘破的屍體從馬背上滑落,腳卻還套在馬鐙中,就這樣被馬拖著緩緩返回本陣。

黃巢做夢也沒想到對方一聲斷喝,一錘直擊,就將自己手下數一數二的女將砸的腦漿迸裂而死。

但見她面目稀爛,頭部一團血肉模糊,幾乎不成人形,死的慘不忍睹,又想起以往她的種種好處,不由心肺欲裂,手指陸彪大喊道:「誰能斬殺此賊,賞金五百兩,把我的寶馬逐風雪兔也賜給他。」

話音未落,已有兩員大將從陣中衝出,直取陸彪,正是他手下大將朱戚,朱武兩兄弟。

這二人使的都是一仗八長的禹王大槊,有千斤之力,勇冠三軍,人送外號蓋地雙龍,實是他手下頂尖的猛將。

眼見對方以二對一,蘇茹也擔心丈夫有失,一拍馬衝上陣前,直奔朱武。四人馬走盤旋,戰在一處。

只過了二十多個回合,便聽到兩聲慘叫,卻是那朱戚招架不住,被陸彪一錘砸成了肉餅,而朱武見兄弟身死,心中一慌,槊法大亂,被蘇茹趁機一槍挑於馬下。

黃巢連失大將,心中火燒一樣疼痛,連聲怒喝,只是手下眾將都畏懼對手凶悍,無人再敢上前挑戰。

黃巢見眾將怯戰,轉頭望向葉青萍,卻見她故意把頭扭到一邊,根本不理自己。

一想到鬼面具下那張幸災樂禍的臉,他不由怒火衝天,心想:「好妳個賤人!我今日就讓妳看看,沒有妳我照樣擒殺蘇茹、陸彪。」

想到此處,他一舉手中龍吟劍,大喊道:「眾位將士,跟我殺敵,斬殺敵將者,賞金一千兩。不殺此二人,我絕不收兵。」

眾將見黃巢縱馬上前,親自發起了衝鋒,士氣大振,全軍壓上,數萬大軍一起衝了過去。

葉青萍眼見這副陣勢,不禁想起了數年前鄭州時的情景,知道城頭上一定埋伏了弓箭手,心中一陣冷笑,暗想:「黃巢啊黃巢,不給你點顏色,你也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果然如她所料,就在兩軍初一相交,起義軍後隊還未衝上時,隱藏在城頭上的數千弓箭手突然露出身形,亂箭齊發,一時間箭雨如飛蝗般鋪天蓋地的射了出去。

在一陣慘叫聲中,黃巢的後軍一大片一大片的倒下,死傷慘重。

然而黃巢畢竟久經大戰,比王仙芝聰明多了,他將精兵都佈置在兩翼,由尚讓和朱溫率領,因此雖然後軍中的新兵死傷頗多,大軍主力卻並未遭到重創。

隨著尚讓,朱溫帶兵從兩翼包抄殺上,唐軍被圍在中心,四周都是敵人,一通搏殺下來死傷者甚重,漸漸不支。

但這些軍士都知道今日一戰沒有退路,一心死戰,苦苦支撐下一時倒也不至於潰敗。

就在雙亡膠著在一起廝殺時,喊殺聲從洛陽城另一面傳來,原來黃巢趁著唐軍主力盡集東門,卻暗中派手下大將孟楷偷襲西門。

陸彪心中猛地一緊,他知道守西門的都是些臨時徵集的民兵,無法堅持長久,若是被反賊殺入洛陽,一切就都完了。

想到這裡,他大吼一聲,掄開大錘一路猛砸,隻身一人殺入敵陣,向著黃巢的帥旗衝去。

黃巢在一處高坡上指揮作戰,剛好看到殺紅了眼的陸彪如出籠猛虎般撲來,如入無人之境,凡擋在他路上的軍士都被一錘打的筋斷骨折而死,竟無一人能在他手下走上一招半式。

他心中不由得一陣驚慌,忍不住偷眼向身邊的葉青萍看去,卻發現她正在愣愣的出神,清澈的雙眸彷彿平靜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

直到陸彪殺到離他們二十幾步遠時,葉青萍才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口氣,緩緩從背後抽出魔刀縛魂,伸手拉下鬼面,一拍馬,雲中墨一聲長嘶,四蹄紛飛,向著那個手持戰鎚,如天神下凡般威風凜凜的鐵塔大漢衝去。

二十步的距離對於雲中墨來說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陸彪聽到馬嘶後一愣神的功夫,那個身穿黑甲、頭帶鬼面的惡魔已經衝到他面前,一點馬鐙,身子飛離馬背,自上而下,如老鷹撲食般一刀斬下。

刀未到,有如實質的刀風已將他罩在當中,陸彪只覺得氣為之窒,再想躲閃已然不及,但見他頭上青筋暴跳,一聲暴喝,將全部真力灌到雙臂,舉錘上撩,迎上了那把似乎要將天地也一起劈為兩半的黑色魔刀……


不知何時,黑沉沉的天空中飄起了綿密的細雨,如一層蛛網罩住了天地,模糊了這個灰濛蒙的世界。

戰場上的喊殺聲已然停止,從洛陽被攻破的那一刻起,這場雖然激烈卻早已註定結局的戰爭就結束了。

然而淒厲的慘叫聲卻仍時不時劃破長空,似乎在提醒著人們漫長的廝殺還在繼續。

城牆邊,層層鐵甲包圍中,一個柔弱的身影默默舞動著長槍,在她身後,唐軍的戰旗高高挑在空中。

沒有人知道這名唐軍中最後的戰士是怎樣在數萬大軍的圍攻下支撐到現在的,只有那如小山般堆在她周圍的屍體和那把已經扭曲變形的長槍在向所有人宣告著她的戰績。

風雨中,單薄瘦弱的女子渾身浴血,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了,她卻依然倔強的站立著,一次次將長槍刺進敵人的身體,身上的力氣似乎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在數萬敵軍充滿恐懼又有些敬佩的目光下,蘇茹沉默的拚殺著,她的內力早已用光,偌大的戰場上佈滿了黑壓壓的士兵,其中卻再也沒有熟悉的身影,所有的唐軍都已戰死,只剩下她還在為了維護軍人的最後一點尊嚴孤獨的戰鬥。

蘇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長槍一抖,破開一名敵兵的盔甲,將他刺穿,但她也因為抽槍時手上一滑,閃避稍慢,被一刀砍在腰上。

刀鋒雖然被軟甲擋住,但鋒利的刀尖仍然透過軟甲間的縫隙,在她腰上豁開一道一寸多長的大口子,鮮血一下子流了出來。

她無暇顧及新添的傷口,倒退一步,背靠城牆大口喘著氣,嘴裡一陣乾涸,一股甜甜的帶著腥味的粘稠液體從喉嚨裡倒灌上來。

整整一天的拚死搏殺,數不清的敵人倒在了那條神出鬼沒的銀槍下,但她的身上也多了大大小小十餘處傷口。

其中左肋,後腰和右肩上的三處傷口最為嚴重,每一次牽動這幾處傷時都會讓她痛徹心肺,而她卻完全沒有包紮傷口的機會。

她身上的戰袍早就被血浸透,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敵人的,有些血跡已經凝固,而那些新的血跡又蓋了上去,在雨水的反覆沖刷下,在銀色的戰甲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紅色痕跡。

傷口處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讓蘇茹一陣頭暈目眩,她的血已經快要流光了。

她背後的唐軍大旗仍然屹立不到,一如既往,只是她還有多少力氣捍衛這血染的戰旗呢?

丈夫已經死了,人頭被挑在遠處的旗桿上,賊軍正在洛陽城裡燒殺搶掠,而她捨生忘死的戰鬥卻連最微小的一點戰局也改變不了。

她突然想到了臻兒,孩子還小,還沒有迎來美好的生活,卻要在亂軍之中結束幼小的生命……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蘇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濕滑的液體沿著她的臉頰流下,也分不清是雨水,汗水,淚水,還是血水,她只覺得胸中異常的憋悶,恨不得一刀將自己的胸膛剖開。

「葉青萍,妳出來,與我一戰!」

一聲震天動地的嘶吼從她喉嚨裡發出,蘇茹猛地一抬掌中銀槍,縱身衝入敵軍,左刺右挑,連殺數人,勇不可擋。

但就在她將長槍深深插入一名敵兵的胸口時,一根長戟也毫不留情的從肋下刺入了她的小腹。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腹腔深處傳來,蘇茹只覺的肚子裡的內臟一瞬間被攪的稀爛,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倒退一步,任由那長槍將她的肚子豁開,拔了出去。

看著一大串冒著熱氣的腸子從小腹上的傷口流出體外,軟軟的掛在身側,她苦笑一聲,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身子晃了幾晃,單膝跪倒在地,神誌一陣恍惚。

「難道我就要死了嗎?不……」

「葉青萍,妳出來!」

蘇茹大喊著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伸手將自己的腸子強行塞回腹腔,步履蹣跚卻毅然決然的最後一次衝向了敵人的千軍萬馬……

綿綿秋雨中,蘇茹在泥濘中艱難前行,雖然已經沒有敵人在她周圍,但她仍然拚命舞動著手中的長槍,似乎在和看不見的敵人戰鬥著。

越來越多的腸子從她肚子裡流出來,拖到地上,她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黃色的油脂從蒼白的皮膚下翻了出來,顯得格外刺眼。

她突然停了下來,猛地睜圓了雙眼,死死的盯著對面,只見密集的敵軍緩緩分到兩邊,讓出一條路來,葉青萍從人群中走出,在她身前五步長槍攻擊範圍之外停了下來。

兩人面對而立,就如十三年前鬥場小院中那些秋雨連綿的日子裡一樣,只不過那時姑娘家有說不完的私話,而現在卻相對無言。


蘇茹一邊咳著血,一邊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青萍,妳終於來見我了!」

「沒想到妳還能支撐到我來。」葉青萍看了一眼她小腹上的傷口,知道她命在頃刻,想起過去那些依稀零碎的往事,不由輕嘆一聲說道:「還記得嗎,我們結拜時曾發誓同生共死,做一番震驚天下的大事,誰想到會有今天。」

蘇茹用力將一口鮮血嚥了回去,淡淡一笑道:「歲月東流水,一朝髮如雪,十年夢一場,我們已經老了,再也沒有當年的雄心壯志,也許這戰場便是我最好的歸宿。」

葉青萍點了點頭說:「妳兒子陸臻安然無恙,我會把他養大成人,就算我死了,也會託人照顧好他,妳安心上路吧。」

蘇茹終於放下心,低聲自語道:「我蘇茹一生征戰,今日死於戰場也算是有始有終,這槍也陪了我許多年了,今日就與我一起上路吧……」她話未說完,突然一擰身,長槍陡然出手,如閃電般刺向葉青萍的咽喉。

一道黑光閃過,銀色的長槍從中折斷,縛魂毫不受阻的刺進了蘇茹的胸膛,染滿血的刀鋒從她後心穿了出來。

蘇茹低下頭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的長刀,嘴裡喃喃嗚咽了幾聲,伸出手抓住刀背用力向外一拔,然而她重傷後手上無力,只將刀拔出一寸多長就停了下來,殷紅的血開始從刀插入的地方噴湧而出,沿著戰甲簌簌流下。

葉青萍見她雙腿顫抖,全身癱軟了下去,同時感到刀上傳來的力量猛增,知道她再也支撐不住,趕忙一把抱住她的後腰,緩緩將她平躺著放在地上。

蘇茹兩隻無神的大眼睜得渾圓,呆呆的望著天空,眼中的光彩漸漸褪去。

她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劇烈的疼痛在胸腔內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燒,將她的五臟六腑一一焚成灰炭。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一挺一挺抽搐起來,在泥地裡痛苦的扭動,帶著兩隻腳有節奏的蹬踹,雙手無助的伸向空中亂抓。

突然她抓住了一隻柔滑細膩的小手,緊接著一陣暖流沿著手臂經脈流入了身體,所過之處疼痛立時減輕,變為一陣麻木。

蘇茹的神志漸漸模糊,她彷彿離開了自己的身體,飛上了雲端,來到了一個充滿白光的世界。

一幅幅景像開始在她腦子裡飛快的流過,大槐樹下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正依偎在母親的懷裡聽著兒歌,喊殺震天的戰場上一個倒提銀槍的少女緩緩走來,衝天的大火中父母的身影漸漸離她遠去,憤怒與怨恨充滿了她的心……

冰冷的監獄,結拜的誓言,戰場的廝殺,愛人溫暖的身體,還有孩子那天真的笑臉,生活中曾經經歷的點點滴滴在這一刻是如此的清晰……

葉青萍緊緊握住了蘇茹的手,將她抱在懷裡,一邊輕輕擦去她臉上的雨水和鮮血,一邊將一股柔和渾厚的真氣源源不斷的送入她的體內。

只聽她用細如蚊蠅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妹妹,放下吧……當年我全家被殺,整日想著報仇,可我一天也沒快活過……後來我想通了……人這一輩子就要好好的活……忘掉過去,開始新生活吧……」

一陣呻吟聲從她喉嚨深處發出,她突然張大了嘴,拚命蠕動著嘴唇艱難的說道:「把我和他葬在一起,臻兒就交給妳了……」

她的聲音終於變得細不可聞,在身體最後一次猛地繃緊後,她的兩腿用力一蹬,僵硬的身子如一團爛泥般癱軟了下來。

一陣咯咯的輕響從她胸腔內發出,她的頭緩緩歪向一邊,又不甘心的喘息一口氣,胸口才永遠的停止了起伏,靜靜的躺在泥地裡,再也不動了。

雨越下越大,綿綿的細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葉青萍沉默的站在蘇茹的屍體邊,任由雨水把自己淋透。

為了報仇她親手殺死了結拜的姐姐,為了報仇她放棄了尊嚴人格,將自己的一切都毫不保留的獻出,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她突然覺得活著很累,心中一片迷茫,一時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既然已經反了,再也不可能回頭,還去想它作甚?自己一個人無牽無掛,不去報仇還能做什麼?」

她索性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一把將魔刀從蘇茹胸口拔出,扯下唐軍的戰旗,裹起她的屍體,放在自己的戰馬上,向城中走去。

當晚黃巢在洛陽大帥府中擺下慶功宴,犒賞三軍。

宴席間眾將抱著新搶來的美女痛飲美酒,暢快淋漓,一直喝到後半夜,酩酊大醉,在大堂上躺倒了一地。

黃巢睜著朦朧的醉眼四處尋找,卻發現葉青萍不見了,心想:「這賤人哪裡去了,今晚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頓,讓她心服口服。」

他一路搖搖晃晃的來到後院,卻見葉青萍正坐在廊簷下發楞。

黃巢見她雙眉微蹙,面帶憂傷之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禁怒氣上湧,暗想:「明明打了勝仗,她怎麼不歡喜?是了,這小娘賊一定是怕我連戰連勝後一腳將她踢開。」

他幾步走上前去,一把將她攬在懷裡,伸著大舌頭說道:「小娘子放心,我當了皇帝就封妳做貴妃,絕不會冷落了妳。」他說著伸手在她臉蛋上輕輕掐了一把,另一隻手卻不安分的去解她的褲帶。

葉青萍被他滿嘴的酒氣熏得一陣噁心,一把將他推開,罵道:「都醉成這樣了,還想著那事,恬不知恥。」

黃巢一上來就被潑了一盆冷水,心中大怒,罵道:「妳這小賤人,當初妳可是說將身子給了我,如今要反悔嗎?」

葉青萍瞪了他一眼,咬牙說道:「你若是不怕弄掉你的孩子,就來吧。」

黃巢一聽頓時酒醒了一半,卻仍不大相信,瞪著眼疑惑的問道:「妳說什麼?莫不是在騙我?」

葉青萍冷冷的重複道:「我懷上了你的孽種,現在做掉還來得及。」

黃巢見她神色凝重,不像是撒謊,心中不由得信了八分,急忙說道:「小娘賊胡說什麼,妳我生的孩子是龍鳳之合,將來定然能繼承我的大統。」

葉青萍哼了一聲說:「懷胎十月,我拖著這臃腫的身子如何上戰場騎馬拚殺?」

黃巢嘴一撇,不屑的說道:「我手下精兵猛將無數,難道我堂堂七尺男兒,打江山還要靠一個女人?」

「朱溫,尚讓都是見利忘義之徒,你把軍中精兵都交給他們,若是有一天他們背叛,你如何是好?」

「我們都是生死之交,我帶他們不薄,他們如何會背叛我?

葉青萍見他不聽,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便不再勸。

「妳就安心生下孩子,莫要再去冒險,待我大軍殺入長安,奪得天下,就封妳做皇后,封妳兒子做太子。」

「你怎知是兒子,沒準是女兒呢?」

「我就是知道,我們就叫他黃興,讓他繼承我的大業,興旺天下……」

黃巢眉飛色舞的說著,越說越時興奮,最後竟站起身比劃起來。

葉青萍看著面前這個手舞足蹈的男人,突然想起幾年前當丈夫聽到自己懷孕時也是如這般欣喜若狂,心中一疼,張嘴便想告訴他,這場戰爭絕無打贏的希望。

她張了張嘴,卻又想起了自己的血海深仇還未得報,終於忍住了沒有做聲。




黃巢大軍在洛陽整修十餘日後便揮兵西進,一路攻城掠地,高歌猛進。

十二月初,葉青萍在潼關內的舊部叛亂,殺死守將張靈隱,大開城門迎接黃巢入關。

黃巢入關後馬不停蹄,一路攻下華州,抵達霸上,五十萬大軍直逼長安。

大明宮內,僖宗知道潼關失守的消息後嚇得面無人色,方寸大亂,慌忙找來田令孜商議。

田令孜此時也沒了計較,於是勸說僖宗逃亡蜀中,投奔老丈人王建中去。

僖宗無可奈何,只得就範,連夜帶著王皇后倉皇逃奔成都,卻將一眾大臣和後宮三千佳麗留在了長安。

得知皇上逃走後,後宮中亂成了一鍋粥,消息靈通的宮女太監趕緊撿了些值錢的東西連夜逃出宮去,隨著眾多侍衛加入搶劫的行列,昔日繁花似錦的大明宮被弄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後宮中,戰無雙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六尺白綾,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秀滿牡丹的錦袍下,嬌柔如水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對面的太監見她不說話,拉下臉來冷冷的說道:「清妃娘娘,您就別難為小人了,這都是皇上的意思。」

戰無雙咬牙切齒的問:「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王皇后的意思?」

「娘娘,陛下也有苦衷,陛下此去成都,總要給王娘娘三分面子。再者說,黃巢馬上就殺到長安了,與其被反賊侮辱,還不如了斷了乾淨。」

戰無雙聽了,心中憤怒之極,冷笑道:「好啊,他有苦衷,便要我去做替死鬼。我是不是還要謝主隆恩,謝謝他讓我免遭侮辱?若是怕侮辱他自己怎麼不了斷?」

她突然站起身對著西南大聲說道:「陛下,你忘了嗎?當你還是太子時天天擔驚受怕,是誰陪你度過一個個寂寥的寒夜?當你遇到危險時是誰用血肉為你擋住利劍?你真的都忘了嗎?你難道忘了你說過要和我攜手白頭,永不離棄!……」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簌簌而下,她一咬牙拿起白綾,轉身對著那個來行刑的太監說:「你出去,讓我一個人清清靜靜的走。」

那太監知道她不願意讓人看到她死去時的醜態,心想如此一個千嬌百媚的絕色女子就這樣死了確是可惜,不由嘆了口氣說:「娘娘走好,小的在外面候著。」說罷,帶著兩個武士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戰無雙一個人,她竭力想止住哭泣,可眼淚卻仍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吧嗒吧嗒的落下。

十餘年前進宮時的那一幕仍然歷歷在目,一晃這許多年過去了,她費盡心機討得皇上歡心,成為了後宮中說一不二的主人。

可如今看來,這榮華富貴,三千寵愛集於一身的日子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一片浮雲隨風消散。

難道那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都是騙人的?

難道到頭來自己仍逃不過被欺騙拋棄、淒慘死去的結局?

她輕輕的將白綾繫在樑上,打了個死結,將脖子套了進去。

白綾觸碰到肌膚,冰冷滑膩,誰又能想到如此柔軟細膩的物件竟也能成為殺人的利器。

「人心難測,情比紙薄。算了吧,死了也好,可以徹底離開這個骯髒齷齪的世界……」

一聲輕輕的嘆息中,她一腳踢翻了腳下的圓凳,整個身體猛地向下一沉,懸在了空中。

隨著白綾勒進了她脖子上的肉裡,她的脖子發出喀的一聲輕響,懸空的身體微微前後擺動起來。

她只覺得脖子被勒的一陣難受,忍不住伸手去拉扯纏在上面的白綾,然而她此時渾身上下酸軟無力,無論怎樣拉扯,白綾始終沒有半分鬆動。

隨著白綾完全勒緊,她覺得胸口中憋悶異常,再也喘不過氣來,忍不住將一段粉紅色的小香舌吐出口外,雙腳前後擺動的亂踢,將一雙軟底繡花綢鞋也踢飛了老遠。

她在空中徒勞著掙扎著,淡綠色牡丹錦袍彷彿彩蝶一樣上下飛舞,如凝脂般潔白無瑕的大腿帶動著小腿和纖纖玉足拚命舞動,可無論她怎樣掙扎,雙腳始終距離地面一尺多高,這一小段距離此時卻變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塹。

她的臉慢慢變成紫青色,五官因為痛苦而扭曲不堪,口水順著腫脹的嘴唇流出,混著稀稀拉拉的鼻涕沿著下巴滴下,浸濕了前襟。

絕望的掙扎漸漸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終於停了下來,變為一陣陣有節奏的抽搐,不斷將腳尖向下伸出,腳背一次次繃直放鬆,垂到身體兩側的雙手則緊緊攥成了拳頭。

她的頭腦中一片模糊,世間的一切正漸漸離她而去。

「一切痛苦就這樣結束了嗎?」

最後的念頭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的眼前變得一片黑暗。

她的雙手緩緩攤開,全身完全放鬆了下來。

噗哧一聲輕響,一道黃色的涓涓細流沿著她的大腿流下,順著腳尖滴到地上,在她腳下形成一個小水潭。

儘管她竭力想保持著最後的尊嚴死去,卻最終還是無法和身體的本能抗衡,在一灘骯髒的污跡中香消玉殞,一縷香魂隨風散去。

她的雙眼仍然大睜著,眼中充滿了哀怨、淒涼,彷彿在訴說著自己的不幸與不甘。

數日後,黃巢大軍殺到長安,金吾大將軍張直方率眾大開城門,迎接黃巢大軍進城。

在葉青萍的建議下,黃巢破天荒的做出了一副賢君的樣子,嚴明軍紀,不剽財貨,並曉諭市人:「黃王起兵,本為百姓,非如李氏不愛汝曹,汝曹但安居無恐。」向貧民散發財物,百姓列席歡迎。

中和元年十二月,黃巢即位於含元殿,開國大齊,年號金統,遂對自己的部下大加封賞,於是眾多大字不識的草寇反賊一夜之間變成了宰相尚書,翰林大學士,弄得朝中一片烏煙瘴氣。




為了給葉青萍報仇,黃巢大開殺戒,將沒來得及逃走的李氏子孫和朝中眾臣四百餘人押到平康坊,男的斬首,女的挖心。

刑場上寒風淒淒,哭聲陣陣,這些親王公主金枝玉葉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一天像豬狗一般被宰殺,嚇得紛紛癱倒在地,哭著抱成一團。

黃巢高高坐在監斬台上,一臉得意,葉青萍坐在他身邊,表情麻木,眼中不經意間閃過一絲淒然。

黃巢一把摟住她說道:「愛妃,今日朕便給妳報仇,讓妳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以後妳可要踏踏實實的跟著朕。」

葉青萍輕輕點了點頭,心中卻想:「你如此大開殺戒,人心背向,只怕這龍椅坐不了幾天。」

黃巢一聲令下,刀光紛飛,一顆顆人頭滾落,鮮血立時染紅了大地。

殺完男人後,輪到了女人,這些可憐的女子均被扒光了衣服綁在木樁上,赤裸的嬌軀在寒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楚楚可憐。

劊子手走到一名頗有姿色的年輕女子面前,見她抖如篩糠,哭的如淚人一般,出言安慰道:「姑娘,事已至此,哭也無用,一會我手上的刀快點,決不讓妳受苦。」

那女子聽了,心中害怕,哭的更厲害了。

劊子手嘆了口氣,取出一把一尺多長的厚背短刀,刀尖在她左乳乳頭上方比劃了一下,隨後取過一瓢冰水,猛地潑在她身上。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刺骨的冰水頓時浸透肌膚,那女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劊子手趁此機會手起刀落,一刀插入她的胸膛,用力一撬,砍斷她的兩根胸骨,直插心臟。

他常年從事殺人的把戲,對人體的結構十分熟悉,就勢向下劃開她的胸脯,一剜一挑已將一顆血淋淋卻仍在怦怦跳動的人心取了出來。

他的動作極其利落,開膛挖心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那女子只覺得胸口一涼,一陣劇痛,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被掏了出去。

她一時未死,一臉詫異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胸口血肉模糊的大洞,又看了一眼劊子手掌中還冒著熱氣的人心,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劇烈的扭動起身子來。

然而她只掙扎了兩下就癱軟了下去,頭無力的耷拉在胸前,再也不動了。

呼嘯的寒風吹起她的秀髮,遮住了她蒼白扭曲的面孔,她的雙手仍被反綁在木樁上,身子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向前傾倒,大量的鮮血沿著她的雙腿流下,在地上緩緩流淌向周圍。

殺人的頭一開,剩下的劊子手再無顧及,紛紛揮刀動手,將這些可憐的女子開膛破肚。

在撕心裂肺的慘嚎聲中,一顆顆鮮血淋漓的心臟被無情的掏出,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隨之逝去。

大多數人都只是抽搐兩下就斷了氣,只有一名女子胸骨堅硬,刀子竟然折斷在胸腔裡面。

她已然被開了膛,一時半會卻又死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內臟一點點流出體外,拖到地上,大喊大叫,拚命掙扎,慘烈無比。

便在此時,只聽得下面待斬的人群中,一個尖利的聲音大罵道:「黃巢,你這懦夫,對柔弱女子也要下此毒手,枉為男人。」

黃巢循聲望去,卻見說話的是一名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生的明艷端莊,雪膚花貌,身穿一套淡黃色鵝絨錦袍,眉目間隱隱透著一股君臨天下的傲然,正是僖宗的表妹,平陽公主李鈺。

「黃巢,你這不要臉的反賊,生在大唐,不知報效國家,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禍國殃民,我恨不得食汝肉,飲汝血,若非女子我定要在陣前斬殺你這惡賊……」

平陽公主李鈺雖然雖然年紀幼小,卻沒有一絲怯懦,面對刑場上鮮血淋漓的慘狀,瞪著兩隻杏目,橫眉冷對,大罵不停,越罵越是難聽。

黃巢沒想到這時候還有人還敢罵他,心中大怒,暗想:「妳一個階下囚也如此猖狂,還想食我肉,若不整治了妳,我威嚴何在。」

於是他把臉往下一沉,說道:「僖宗昏庸無道,橫徵暴斂,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我救黎民於水火,正是順行天道之事。妳在這裡大言不慚,可知妳身上這錦繡宮服卻是多少百姓用血汗製成?來人!給我扒光她的衣服,吊起來。」

他話一出口,立時走上兩名武士,將平陽公主扒得精光,赤身裸體高高吊在空中。

李鈺出生在皇家,從小說一不二,性子蠻橫,哪裡受過如此侮辱。

她眼見那兩個容貌猥瑣的士兵伸出黑乎乎的髒手,趁機在自己胸口腿間摸來摸去,又羞又怒,恨不得一頭撞死,只是無奈被緊緊綁住,無法行動,就連求死也不可得。

黃巢見她被吊在空中仍然大罵不絕,一陣冷笑道:「前日我大宴群臣,吃遍山珍海味,卻唯獨沒嚐過公主的味道,今日便請大家嚐嚐。」

在他的命令下,一名劊子手取來一根一仗多長的鐵矛,將矛尾和小半截矛身埋入地下,卻將矛尖向上而立,對準了少女腿間那處嬌嫩柔軟的小穴。

隨後有人在地上堆上木柴焦炭,用火油點燃,燒了起來。

平陽公主李鈺此時才知道這些惡賊真的要生烤了自己,心中驚怒交加,嘴裡卻是罵聲不停,兩腿在空中亂踢,拚命掙扎。

然而她從小嬌生慣養,身子骨柔弱之極,只掙扎了幾下就累的嬌喘連連,香汗淋漓,渾身如散了架般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如雪如脂的嬌軀軟綿綿的垂下,在寒風中無助的微微晃動。

黃巢見她不再亂動,伸手取過短弓,張弓搭箭,稍微瞄了一眼,手一鬆,一隻狼牙箭呼嘯著射出。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綁著平陽公主的長繩應聲而斷,李鈺從空中掉下,不偏不倚落在了矛尖上。

她從兩丈多高的地方墜落,下落的力量極大,那鐵矛幾乎毫不受阻從她兩腿之間插入,矛尖瞬間就將她穿透,從脖頸右邊透了出來,把她像肉串一樣穿在了上面。

她的頭不自然的歪倒一邊,鮮血混著口水源源不斷的從嘴角流下,弄得滿臉都是,再加上從脖子裡噴出來的鮮血將她一頭秀髮浸透後粘在了臉上。

她的兩隻腳直挺挺的向前伸出,腳尖點在地上,腳背繃緊,身子以一個半坐半站的奇怪姿勢掛在了鐵矛上。

李鈺聽到眾人歡呼,還沒來得及搞清發生了什麼,就感到身子猛地向下一墜,緊接著一個冰涼堅硬的物件硬生生的從她最隱秘的地方擠進了身體,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迅速從小腹蔓延到胸腔,然後擴展到全身。

她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這般疼過,疼得她神智一陣恍惚,嬌軀亂顫,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等她漸漸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鐵矛從下陰穿透,鮮血正如開閘的洪水般從雙腿間流出,不由面色慘白,再也顧不上保持公主的矜持,一邊像蛇一樣拚命扭動著身體,一邊發出殺豬般的刺耳嚎叫,徒勞的做著最後的掙扎。

「為什麼會這樣?我是大唐公主……從小守身如玉,如今還是處子之身,今日怎能被這冷冰冰生了鏽的鐵矛破了身子?」

胸腹中裡火燒一樣的疼痛讓她無法呼吸,她只有圓睜著雙目,嘴巴一張一合,彷彿擱淺在河灘上的魚一樣無力的抽搐。

隨著她肚子裡一陣蠕動,發出咕嚕嚕的幾聲輕響,帶動著小腹外陰抖動了幾下,黃色的屎尿突然從她被插穿的前後孔中一起猛地噴洩而出,灑在炭火上,呲啦一聲冒起一股青煙。

炭火越燒越旺,油脂從她身體裡滲出,滴落在火上,一股人肉被烤焦的味道散發出來。

此時李鈺已經徹底放棄了無謂的反抗,只盼著早些死去,身子緩緩順著矛桿滑下,一屁股坐在了炭火堆裡。

她對疼痛早已麻木,任由白花花的屁股和大腿在炭火上灼燒,也只是發出輕輕的一聲呻吟,微微的抖動幾下,便再無反應。

黃巢見平陽公主仍然抽搐不止,各種醜態盡出,哈哈大笑道:「我以為大唐公主有多麼高貴呢,還不是一樣骯髒不堪。」

他說罷走上前去,一手抓住她左乳頂端的那點嫣紅,抽出匕首用力割了幾下,將她的乳頭乳暈連同小半個乳房一起割了下來,放在炭火上烤了烤,便放到嘴裡大嚼起來,一邊嚼一邊笑道:「這公主的肉怎麼有點腥臭。」

李鈺雖然受了致命傷,但一時沒有斷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惡魔割下自己的乳房烤著吃,鮮血混著黃白相間的油汁從他嘴邊流出,終於再也無法忍受,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沙啞的呻吟,用盡最後的力氣咬斷了舌頭。

黃巢見她嚼舌自盡,冷笑一聲,命人剖開她的肚腹,將她一肚子腸腸肚肚都掏了出來。

隨後劊子手又將她的胸骨砍斷,掏出心肺,把只剩下一具空殼的李鈺清洗乾淨,從鐵矛上取下,再放在鐵架上燒烤。

可憐這位血統無比高貴,生下來便在萬人之上的一國公主,卻慘遭鐵矛穿陰,開膛破肚,摘心挖肺,最後像牛羊一樣被架在鐵架上燒烤分食,一副千嬌百媚的身軀成了盤中之餐,當真慘不堪言。

待得她的皮肉烤的焦黃,黃巢便讓人割下肉分給眾將食用,他正準備將她大腿和屁股上最嫩的肉割下來給葉青萍嚐嚐,卻突然發現她早已不知去向,心想:「這小娘賊不在這裡看我殺人給她報仇,卻又跑到哪裡去了?」

他哪裡知道,葉青萍身懷六甲,看了些血腥的場景後就覺得胃裡一陣翻湧,跑到一處小巷裡大吐起來。

她一直將早上吃的都吐得精光,連黃水也嘔了出來才勉強停下,眼淚鼻涕齊流,說不出的難受。

過了好一會,葉青萍才緩過勁來,整了整衣衫,離開刑場,沿著一條小街向著張府的方向走去。

她對長安的地形極為熟悉,一路穿街過巷,不一會便來到了昔日的張府。

只見原來偌大的宅院已經荒蕪不堪,大片的斷壁殘垣中到處都是焦黑的瓦礫,院子裡長滿了雜草,冷冷清清,哪裡還看得出半點昔日的繁榮。

她在廢墟中緩緩前行,最後在一棵枯樹前停了下來。

葉青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黑黑的樹幹,曾經經歷過的那些點點滴滴一一浮上心頭。

無數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她和丈夫就坐在這棵大槐樹下,靜靜的看著女兒玩耍。

那時兩個人朝夕相處,耳鬢廝摩,卿卿我我,既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沒有刀光劍影拚死搏殺,只有說不完的纏綿悱惻,享不盡的天倫之樂,那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三年時光。

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一切繁花似錦都如過眼雲煙一去不返,她再次孤獨一人,無依無靠。

「難道我真的是凶星下凡,將我身邊的親人都生生剋死?」

葉青萍觸景生情,心中再也無法平靜,不知不覺中眼淚如斷線細雨般落下。

就在她站在院子中央哭得梨花帶雨時,忽聽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將軍不必傷心,天理難測,有些東西也許並非無可挽回。 」

葉青萍猛地回過身,只見她背後站著一個髒兮兮的乞丐,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於是淡淡的說道:「閣下從刑場就一直跟我到此,不知有何見教?」

「將軍,我是劉鳳琴。」她說著眨了眨眼。

「妳,怎麼會?……」

葉青萍此時也認出了她的聲音,驚的連話也說不出來。

三年前她派劉鳳琴和李恆隨秦亮帶領一萬鐵甲精騎去西域尋找哈姬絲的家鄉條支,誰想到一去三年杳無音信,如今她卻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他們真的找到了那個世外桃園?

劉鳳琴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說道:「將軍,此處非講話之所,日落前請到終南山薦福寺一敘。」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葉青萍無奈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如今家破人亡,命不久矣,就算妳們找到了條支對我也再無用處了……」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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