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嚴肅而沉重的主題音樂響起，直播間的舞台漸漸亮了起來。

從舞台側面的簾幕縫裡，我看到一個巨大的金色天平逐漸顯示在背景的正中央，下面是節目的名稱：全民正義。

舞台上有一張桌子，主持人小林坐在後面的椅子上。

旁邊是一個茶几和一個沙發。 

「大家好，我是小林。歡迎大家收看全民正義節目。我們節目的宗旨就是普及法律知識，懲治犯罪分子。。。。」 

小林開始她的開場白，我以前沒怎麼看過這個節目，不過我想這個開場白一定是千篇一律，用不著什麼花樣來吸引觀眾，因為所有看節目的人都因為她打開電視的。

自從這個節目開創了死刑直播以後，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震懾了犯罪分子，至少對我沒有任何作用，不過我知道他們肯定賺足了廣告費。 

「。。打擊白領犯罪的專項整治活動。也許一提起犯罪，大家馬上就會聯想起文化程度低，缺乏教育的群體。然而目前社會中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也出現在犯罪群體中。為了警告那些心存僥倖心理的人，今天的節目中將懲治一名典型案例中的犯罪分子。我們先看案例。」 

直播間側面的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模糊不清的黑白錄像。

一個堅毅的畫外音響起：「這是西環區西田百貨商場的日用品超市的保安錄像。大家可以看到，畫面上這個穿著入時的女子正在女士內衣區選購。她好像知道攝像頭的位置，故意背對攝像頭用身體擋住手的動作，但是請大家注意。」 

一個紅色的圓圈標記出那個女人的手包中，露出一個以前沒有的尖角。

畫外音繼續說到：「這位女士在偷竊超市中的物品，被保安發現並在出口處攔住，人贓俱獲，被保安人員交送。。。」 

「哎，快到妳了，準備好了嗎？」有人在我身後小聲說。 

我回頭一看是雲姐，對她點點頭：「嗯。我準備好了。」 

「到時候妳知道該怎麼做，可別胡說八道。」雲姐笑著拿起我的雙手，給我打開了手銬。 

「我知道，妳放心吧。」我對她做了個鬼臉。 

演播間的小林繼續前面的話題：「。。。和今天的話題有什麼關係呢？下面我們請出今天節目的嘉賓徐曉茜女士。」 

音樂聲緩緩響起，我，深吸了一口氣，走上了舞台。

小林起身過來和我我握了握手，我整理了一下筒裙優雅地坐在沙發上。 

「妳好，曉茜。歡迎來到我們節目。」 

「謝謝，我很榮幸。」

在我的面前不遠的地方，是一台攝像機，按照導演的話說那是我的機位，攝像機上面有一個電子屏幕，到了關鍵時候，上面就會出現我的台詞。

我不用記住任何東西，到時候照著上面說就行了。 

「妳原來是做什麼工作？」 

「我在一家公司做行政管理。」 

「能告訴大家妳為什麼會參加今天的節目嗎？」 

「呃，好的。」我的臉不由得一紅，不過還是大方地說：「我就是剛才電視片裡的當事人。」 

觀眾中發出一陣驚歎聲，接著響起禮貌的掌聲。我也禮貌的衝觀眾點點頭表示感謝。 

「曉茜，我們可以談談當時的情況嗎？」 

「好的。」我按照台詞把準備好故事又說了一遍。 

「妳當時偷竊的是什麼物品？錄像上看不出來。」 

這次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著頭說：「是一雙藍色絲襪。」 

「是妳現在穿的這個嗎？」小林問。 

「當然不是，那是重要證據。」我不由得笑了，看來法制節目主持人也得補習法律常識：「這雙是廠家贊助的。」 

「廠家贊助？」 

「是的。那個絲襪的廠商知道了我的情況，特意送給我幾雙上今天的節目。」 

「看來廠家很同情妳。可是妳為什麼要行竊呢？以妳的收入完全有能力把它買下來。」 

「我想是一種壞習慣吧。我一直很喜歡各種刺激的事情。每次做的時候都覺得緊張興奮。而且做了幾次也沒有被發現，也有了僥倖心理，次數也越來越多了。」 

「這麼說這不是妳第一次行竊了？」 

「不是。」 

「那除了這次的絲襪，還偷竊過什麼物品？」 

「還有小件化妝品，唇膏，粉底什麼的。」 

「那妳的案子現在進行得怎麼樣了？」 

「法庭審理已經結束，一審判決已經下來了。」 

「那對妳的判決是什麼？」主持人問。 

提示屏上出現了『死刑』兩個字，我差點笑出來，難道他們還擔心我記不住自己的判決嗎？

「死刑。」 我平靜地回答。 

觀眾發出幾聲驚呼，隨即變得鴉雀無聲。 

「什麼時候收到判決？」主持人繼續問。 

「一周前。」 

「那妳接到死刑判決的時候，是什麼感受？」 

「開始的時候很失落，覺得判得太重了。」我裝作有些無奈地說。 

「那妳有沒有申訴，或者尋求一些法律援助？」 

「有過。不過我的律師說我的案子屬於明知故犯，最近正好又是專項治理，正好作為一個典型案例，所以沒有什麼機會。」 

「我想妳說的是對的，能和大家說說為什麼同意參加我們的節目？」 

我的心一跳，覺得自己開始興奮起來，不過很快看到了屏幕上的提示：「呃，我想讓和我有同樣想法和行為的人，能夠懸崖勒馬，引以為戒，不要走再我的路。」 

「妳是否知道參加節目意味著公開行刑？」 

「是的。既然自己觸犯了法律，就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慚愧，願意接受懲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善於說謊，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不會有人注意的。 

「那妳如何看待我們節目這種公開處刑的方式？」 

「我覺得挺好的。至少比默默無聞地被處理好，因為那樣自己只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和那些妓女販毒人員給人們的印象是相同的，這種方式可以讓所有人看到更多的自己。另外，這樣也可以讓公眾更深地體會違法法律的嚴重後果。」這段是我自己的話，導演協商了好久才同意加上去。 

「妳收到死刑判決以後，是否知道自己的執行方式？」 

「嗯，判決書給我的選擇是斬首，絞刑和電椅。我最後選擇了斬首。」 

「那妳為什麼會選擇斬首這種方式？」 

「絞刑和電椅時間可能很長，我不太願意。」 

「好的，謝謝曉茜。下面是觀眾提問時間，現在觀眾如果有什麼問題也可以想曉茜詢問。」 

觀眾們非常踴躍，爭搶著話筒。第一個提問的是個中年男士：「請問妳知道自己將在這裡被斬首的感受？」 

「很激動，也很緊張。」我張嘴就說了出來，忘記看提示，上面寫的實際上是「緊張而羞愧。」 

「妳是否會擔心對工作單位帶來不好的影響？」另一個男人問。 

「我不太不擔心。自己的錯誤自己承擔。公司應該可以理解。而我工作很努力，業績也很不錯。老闆對我的事情也很遺憾。」 

「那你對家人如何交代？」 

「我已經告訴了家裡人節目的時間，希望他們能觀看並原諒我。爸爸媽媽你們好。」我衝著鏡頭打招呼。 

「妳是如何能保持如此平靜的心態？」 

「我原來也很沮喪，後來慢慢想開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後悔也無濟於事。參加這個節目就是想盡力讓自己為社會帶來更多的價值。」這句是導演寫的，不過我和想得差不多。 

「妳今天的穿著是否是特意準備的？」一個年輕女人問。 

她說的不錯，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精心準備的自己的穿著，特意去做了頭髮。

和上班的時候一樣，把頭髮盤成一個利落的髮髻，身穿我最喜歡的淺藍色職業套裝，下身是配色的筒裙和淺藍色的絲襪，腳上穿的是深口高跟船鞋，同樣也是淺藍色的。 

「這身衣服是我平時最喜歡的，我當時偷那雙藍色絲襪的時候，就是想搭配這身衣服。」我點點頭說。 

「妳行刑後衣物如何處理？」那個女人接著問。她顯然沒有按照準備好的台詞問。 

「不清楚，可能要銷毀吧。」 我有些茫然，看了看小林。 

「那太可惜了，是否可以給我留作紀念？」她繼續問。

這下子我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林接了過去：「按規定，行刑後死體上的衣物必須銷毀。如果妳在行刑前留給這位觀眾就可以，不過妳就不能穿著它行刑了。」 

我想了想說：「那好吧，就留給妳做個紀念。」 

「那是否能留下妳的內衣做紀念？」另一個男人興奮地問，都沒有拿話筒。

天，男人真是豬啊。什麼時候都想佔便宜。 

「不行。我不想裸體受刑。」 我笑著識破了他的伎倆，觀眾中也發出一陣哄笑。 

「那留下絲襪呢？」那個男人好像還不甘心。 

「那也不行，廠家贊助的條件就是要求必須穿著絲襪行刑」。

這倒是真的，當初和他們簽合同的時候特別強調過，要不然廣告費就泡湯了。

節目裡雖然不能公開他們的牌子，可是那種藍色絲襪本來就不多見，在加上西環商場的宣傳，所有人都能猜出個大概。他們可真會做生意。 

「請問妳的身體將怎麼處理？」另一個觀眾認真地問。 

「我會捐獻給醫學機構，作為對社會的一些補償。」我本來想說的是「無所謂」，可還是不想找麻煩，按照提示說了。 

好心的觀眾倒是給了一陣的掌聲。

小林藉機說：「感謝大家的提問和關心，下面去廣告，後面更精彩。」 

燈光終於暗下來，幾個助理過來給我和小林補妝，不知道是因為燈太熱，還是自己緊張，我的額頭上居然也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廣告時間只有幾十秒，助理們忙忙碌碌地重新佈置了舞台，在我身邊多放了一個沙發。 

節目又開始以後，小林繼續著節目介紹：「歡迎回來，您現在正在收看的是全民正義節目。這是曉茜，本次節目的特別嘉賓。因為盜竊罪被判死刑，今天將在這裡被處決，行刑的方式是斬首。下面我們請出下一位嘉賓。」 

這時候雲姐從後面走了出來，她身穿法院的工作制服，我起身和她擁抱了一下，她接著和小林禮貌地握了握手。 

「請您做一下自我介紹好嗎？」小林開始了對雲姐的訪談。 

雲姐說：「我叫李麗雲，是本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行刑督導員。」 

「那您一定認識曉茜了？」 

「是的，我們在法院判決的時候就見過，現在我是她的死刑督導員。」 

「這是您第一次公開露面，以前為什麼不想參加我們的節目？」 

「我主要是不想影響自己的生活。有了你們的節目以後，公開行刑方式逐漸被公眾接受，我想也不用再過多掩飾。」 

「謝謝您到我們的節目來。今天的行刑方式是斬首，您是否能給觀眾介紹一個具體情況。」 

雲姐點點頭說：「好的，我們現在斬首處刑都是使用斬首機，今天要給曉茜使用的是最新改進的型號，曉茜是第一個使用。」 

她說著站起來，向後台揮手。

後面簾幕緩緩拉開，顯露出一架銀光閃閃的斬首機，底座上帶有輪子，兩個工作人員緩緩把它推出到演播室中央。 

「這架斬首機的樣式和傳統機器沒有什麼區別，我們對底座，平台和固定裝置進行了一些人性化的改進，這樣受刑人會感覺稍微舒適一些。

最大的改進是固定脖子的地方安裝了密封結構，這是特意為這個節目改進的，固定裝置的密封圈和刀片上的導流槽，會防止血液濺出，底座上帶有離心泵，所有流出的血液都會被抽到內部容器裡，不過污染其它地方，非常適合這個節目。」 

「好的，謝謝督導員的詳細介紹。下面就請督導員開始行刑程序。」 

雲姐拿起斬首機上的寫字板，看了我一眼。我走到她身前。最開始需要驗明正身。 

「姓名？」 

「徐曉茜。」 

「出生日期？」 

「1979年1月6日。」 

。。。 

我們事先練習過很多次，兩個人對答如流。

然後雲姐拿出一個設備，那是一個指紋識別器，讓我把手掌放上去。

設備發出了滴的一聲，綠色的小燈亮了起來。 

「好的，人犯身份已經確認。我代表本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式對妳執行死刑。請在執行書上簽字。」 

我點點頭，在寫字板上簽了字。然後走到斬首機前，想起要把衣服留給那個觀眾。

於是慢慢脫下了藍色上衣和筒裙，露出裡面的藍色文胸，底褲，吊襪帶和絲襪。

我把衣服遞給小林，她點點頭收下了。

然後雲姐拿出手銬把我的雙手

銬在身後。又拿出一個黑色皮帶，給我套在脖子上，雲姐向大家解釋說這就是密封圈。

接著她扶著我慢慢跪倒斬首機上，合上了脖子上的固定板，調整了一下脖子的位置，讓我能呼吸順暢。

接著用平台上的皮帶固定我的雙腿和身體。

一切就都準備好了。 

我被固定好以後，一架攝影機推到了我的眼前，大概是要拍我的臉部特寫。

小林開始對我進行最後的採訪：「曉茜，在被處決之前，還有什麼想和大家說的嗎？」 

我又興奮起來，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不過還是管 了自己的嘴巴，按照提示屏說：「我希望大家吸取我的教訓，尊重和遵守法律。感謝節目給自己這個機會。謝謝大家。」 

接著背景音樂中響起急促的鼓點，雲姐按下一個按鈕，我感到身下的機器發出一陣嗡嗡聲，身體也感到一絲振動。

接著，鼓點嘎然而止，觀眾發出了一陣驚呼。 

我感到一陣頭重腳輕的感覺，暈眩了好一陣以後，眼前的景象才漸漸穩定下來。

透過蓋在眼睛上的幾縷頭髮，我看到了那個斬首機，刀片已經落了下來。

就像雲姐說的那樣，沒有血跡流出來，曉茜的頭滾到斬首機前面的桶裡，接著她的身體發出一陣陣的顫慄，過了許久才漸漸停下來，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血液流出來。

我很想擠出一個笑容，不想讓別人看到驚慌和恐懼，可我好像無能為力。

忽然我感到有人抬起了我，把我放到一個的展示台上，重新幫我整理好頭髮。

觀眾中再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節目的主題音樂隨之響起： 

「好的，行刑非常成功，感謝督導員，謝謝您參與我們的節目。我們也感謝曉茜，也感謝大家的參與和支持。希望大家通過我們公平正義節目，引以為戒，不要重蹈覆轍。謝謝大家，我們下次節目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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