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計數器由 2015.02.15 起統計 |
背景更換: |
|
衝動的懲罰
[版本二]
作者:woainvsiqiu
引子 鐵鏈聲,聲聲如耳。
窗外飄著細雨。這個南方小島正在長達半年的梅雨中。陰暗的天空下,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三個月了,留心手裡握著布條,腳下是一條長達一米半的黝黑的粗壯的鐵鏈,重達30斤,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它就長在了她的身上。很多人都不喜歡腳鐐,可是她喜歡,甚至她已經熟悉了每天拖著它過日子,如果真的有一天它被砸開,她會整夜整夜的失眠也說不定。
她是死囚,一審已經過了,現在正在上訴期。其實她滿期待槍斃那一天的來臨,因為,她可以享受真正的五花大綁。
手上亮的兩個鋼圈不用說是手銬了,不過她的手銬是特製的,沒有鑰匙孔,因為那個本來存在的孔被焊死了,被一個叫付麗的女人幹的,卻也是她心甘情願的。
全副武裝的走在這條寂靜的長廊裡,留心是一種享受,一種快樂。刺耳的摩擦聲猶如一曲貝多芬的《生命交響曲》,讓她感覺一種極大的滿足。
身後的武警不耐煩的用鞋跟催促著她。鞋跟是不會踢到她身上,那只是一種提醒,提醒她的身份,提醒她的時間。
無論是誰帶著幾十斤的重量,走的都不會很快。更何況,這份量不是在背上,也不是在懷裡,而是在腳踝。人的腳踝骨是很脆弱的,骨頭雖大,外面卻沒有脂肪覆蓋在上面,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膚。腳鐐對腳踝的傷害是顯而易見,甚至是可怕的。雖然包了厚厚的一層絲襪,但留心的腳還是被磨破了很多次,皮膚也變得堅硬起來。
留心有一副佼好的身材,走在大街上,男士們的回頭率絕對超過50%。她的皮膚白皙,柔嫩光滑,有如嬰兒般的溫潤。
不過現在的留心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在平均25度以上的監房裡混日子,再好的美人也會變得很醜,很醜。
三個月了,留心照鏡子的次數不超過5次,不是不能照,而是不敢照。
第一節 海島
三個月前,留心接到了一個採訪任務。那時的她還叫韓穎,一個剛畢業還在試用期的一名記者。
她的目的地是阜城,一個四季如春的小島。
小島很美麗,卻有一個全省最森嚴的女子監獄。裡面關押的犯人都是重罪,其中以販毒居多。這沒有什麼奇怪的,一個邊疆的省份,靠近毒品的發源地金三角。
一天沒有抓住毒犯,老百姓都會覺得不正常。
不過韓穎覺得不正常的不是這個,而是這次採訪。無論從資歷還是能力,領導都不會放她一個人來到外省的監獄去採訪。領導給出的原因很簡單,也很明瞭。
第一,採訪對象是她表姐的大學同學。
第二,她是被指明的,因為主編和她的表姐關係很好。
第三,這是一個機會,如果她幹的好,回來後直接轉正。
從下火車到現在,天一直下著小雨。韓穎不喜歡陰雨天,她是一個對天氣十分敏感的人。周圍都是陰暗而模糊,她的情緒很低落。
海島很美,處處都有怒放的鮮花。
有雨,但現在畢竟是春天,一年中最愜意的季節。
付麗坐在她的對面。
上初中的時候,她就見過付麗姐姐。
那時的付麗是個活潑,開朗熱情的大姐姐,每次都給她買好多好吃的。可現在,她面前的付麗,嚴肅的只能用可怕來形容,是不是和她的工作有關呢。
付麗筆直的坐下,面色凝重,眼神卻隱隱透出凌厲的光芒,彷彿要把韓穎看穿一般。
韓穎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轉瞬間成為了她目光裡的囚犯。
外面的雲壓的更低了。
咖啡廳的瀰漫著卡布其諾的香氣。這是韓穎最喜歡的味道。
鬆軟的沙發,人一坐上去就像陷進棉花團裡一般,需要很努力才能拔出來。
理查得曼舒緩得D小調。
人在這裡很容易找到一種時光停滯的感覺。
付麗看著對面的韓穎忽然想起了曾經年輕的自己。監獄裡的囚犯刑期再漫長但都有的期限,可以對於獄警來說,她們就是無期徒刑。女子監獄,除了武警外,就沒有男人了。付麗已人老珠黃,十五年的時間,她都奉獻給了監獄,至今孑然一人。監獄的力量是可怕的,無論什麼人在裡面都度日如年,蒼老在加速度的運轉。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付麗不知道該如何開始。韓穎不知道從哪開始。
從她來到這個島,在這個幽靜的咖啡廳的一個僻靜的角落。付麗的心中計算著看見過能有幾人。
雨停了,雨停後總是有風。風,在海島上自然是海風。
韓穎獨自一人走在通往賓館的鵝卵石鋪就的路。
雨水雖然不大,但持續很長。路面並沒有積水,連個小水窪都沒有,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這非傳統的可滲漏的路。
韓穎的感覺對了,因為從踏上這個島她就覺得興奮。三個月到半年的免費體驗版的死囚生涯。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
從小韓穎就有一種很強烈的女烈情節,她一直渴望能像電視裡的女英雄一樣在監獄裡經歷酷刑的考驗,然後,面對槍口,英勇就義。
麗姐開出的第二個條件對她來說更加的誘人。只要這個CASE成功,她就可以到警官學院進行研究生深造,當然是保送的。畢業後她可以直接分配進這所監獄,成為一名獄警。
那樣的她不就可以整天......?想都不敢想了。韓穎感覺衝動一波一波襲來。
今天她穿的並不過,一條藍色牛仔褲顯示她曼妙的長腿,一件吊帶短衫,雪白如粉藕的手臂露在外邊。
下面要濕了,她可不能當著監獄長搞井噴。
「麗姐,讓我考慮一下,聽我電話吧。」韓穎趕緊說。
「好吧,我等你。」付麗嘆了口氣,讓一個妙齡少女扮死囚進監獄,要不是上頭強行下令,她也不想。
付麗坐在切諾基裡,等著,她不能確定韓穎的選擇。
不過韓穎面臨的工作卻並不危險,雖然她是臥底,但在監獄,是掌控在付麗的手裡。她的容貌和留心幾乎一模一樣,就想兩個雙胞胎。她們的嗓音和性格區別也不大。
最關鍵的是她的任務很簡單,只要獲得留心的情人的地址或者迫使他出現就可以。
留心很愛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很愛很愛她,甚至為了她曾經放棄過很多。但那個留心已經放棄了,她選擇了獨自一人去死。
韓穎看著她的資料,忽然覺得她很偉大。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韓穎又覺得她很蠢。
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她男人不就為了自由,把她拋棄了嗎?
從被捕到一審,那個男人並沒有出現過。一次都沒有,一點消息也沒有。
韓穎回到旅館,趕緊換了一片衛生巾。
韓穎撥通了電話,對面傳來付麗的粗啞的女中音。
這是她們的職業病吧。
付麗給了她一天的時間,一來給她背資料,二來可以好好看看這個島。
黃昏,雲散的差不多了。
太陽露出了它的微笑。韓穎的心情也被感染了。韓穎戴著大口罩,一個人在路上散步。
這是付麗吩咐的,她不能讓別人認出來。
不過韓穎戴口罩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她戴著一種特製的塞口球。這是付麗給她的,是警察押送犯人時防止犯人自殺專用的。塞口球由三部分組成。一個比人的嘴唇大一圈的黑色厚鐵皮。厚鐵皮的中間是一塊舌型黑鐵,長度、寬度、厚度都和人的舌頭沒有什麼兩樣。鐵皮兩側的用螺釘鉚的兩根厚皮帶扣。不過韓穎覺得奇怪的是,即使戴上了它,人還是能張開嘴,還是能說話,似乎沒有什麼用。
韓穎還戴著黑色的墨鏡阻擋強烈的陽光。
島上有茂密的原始森林。其實原始這個詞並不準確。這片森林的歷史超不過200年。這片森林的父母不是中國人,而是鴉片戰爭以後來華傳教的英國佬,他在一個荒涼的海島建了一個孤獨的修道院,然後栽了一小片法國梧桐。
這就是這個島的解放前的全部。
解放後,修道院不知什麼原因改成了精神病院。
充沛的雨水和氣候,讓樹木生長繁殖的很快。也讓這個島成為海鳥的天堂。這個島在現在看來是環保愛好者的天堂。
可是就在十年前,對面市裡一個錯誤的決定卻幾乎毀掉了這片森林,要不是年輕的市長上書中央,應是扳回了一局,這裡就會變成一座亞洲最大的主題公園。
第二節 監獄
留心已經看到了出口,就算很慢,但路總有盡頭。
但最關鍵的事,他終於出現了。留心為此已經享受了九十天,1165小時。
勝利已經在望,可以她的腳步還是那樣的沉重。她必須沉重,因為作為留心而不是韓穎,她是不應該希望他出現的。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戴腳鐐的時候。那時,她和付麗站在一個僻靜的大堤上。她是搭了一輛黃色夏利過來的。她坐在車裡,感覺路一直在飄。路沒有飄,她也清楚,是她的心在飄。
海邊,大浪如錘,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我再次提醒你,此事非同小可,最後60秒,你要考慮清楚,做出最終決定。一個不讓你後悔的決定。」付麗的話裡透出寒氣,讓韓穎不自覺的打個冷戰。
「我已經考慮好了,可以開始了!」韓穎還是爽快的答應了。
「好的,你寫一封給你們領導的信,隨便編一個理由,要離職三個月。然後將信和所有的隨身物品交給我。」付麗看了看韓穎,眼中閃過一絲微笑,心底的石頭落了地,但表情卻沒有太多的變化。
「我早已經寫好了,給你!」韓穎將信和身份證,記者證和隨身帶的物品全部都給了她。
付麗拿出了一個黃色的布袋,將東西放進去,然後輕輕一拉。
別小看這一拉,拉完後,韓穎就不再是韓穎了,她變成了留心。
「聽好了,」付麗突然板起臉,嚴厲的說。
「從這一刻起,你的身份是編號105088的死囚留心,今年25歲,臨江省惠得縣黃村人,因販毒被捕入獄。一審被判死刑。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韓穎小聲回答。
「重複一遍!」付麗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幾倍。
「我叫留心,編號105088,今年25歲,臨江省惠得縣黃村人,因販毒被捕入獄。一審被判死刑。」韓穎小聲的說。
「聽不清,再大聲說一遍!」付麗高聲斥責。
「我叫留心,編號105088,今年25歲,臨江省惠得縣黃村人,因販毒被捕入獄。一審被判死刑。」韓穎被著實被嚇了一跳。
付麗從警車的後備箱取出了一身淡黃色的囚服,一雙布鞋布襪和一條黑粗的腳鐐。
「留心,給你一分鐘換服裝。」說完付麗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生怕韓穎改變主意逃走。
「是!」韓穎看著它,上面星星點點的污跡,看上去很長時間沒有洗了。
她有些猶豫,付麗的立即變了臉色。
「快!」付麗聲音彷彿從地獄裡發出來一樣,帶著森森的鬼氣,聽得韓穎身上爬滿雞皮疙瘩。
韓穎看了看周圍,沒有一個人,她害羞地脫下牛仔褲,露出卡通圖案的白色內褲。
付麗臉上冷冰冰,沒有一絲笑容。
接著她脫掉時尚的外衣,露出豐滿的胸部。
付麗從心裡嘆了口氣,年輕就是好。
初秋的天氣依然有點熱,風卻已是涼涼的了。薄薄囚服貼在她的皮膚上,發出陣陣的惡臭。涼風襲來,頓覺冷意催心。
罪衣,一身黃色的罪衣,一身單薄的罪衣。
「自己戴上塞口球!」
韓穎很聽話的戴上。
付麗看著她的動作,這個小姑娘看來很喜歡它,難道她有受虐傾向,我可得好好訓練她。
付麗從口袋取出了一個黃色金屬絲編製成的網,她走到韓穎的面前,將網的兩端固定在了塞口球的兩側。
小網將韓穎的下巴緊緊固定在塞口球上,這下韓穎真的無法開口了。
付麗從腰間取出的手銬,把韓穎的雙手扭到身後銬緊。
手銬冰涼入骨,韓穎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氣。
眼罩拿了出來,付麗走到她的身後,輕輕的罩在她的臉上。眼罩是黑色橡膠做成的,眼睛的位置凸出來,像金魚的腫眼泡。
韓穎的眼前一片黑暗。
韓穎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恐懼如烏雲般籠罩在她的腦中。韓穎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她現在是留心了。
她是留心,一個隨時可能被槍斃的死囚,她再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酷愛的記者職業也將從此棄她而去。她不再有親人,不再有朋友。她剩下不多的日子只有一個地方——囚籠。
付麗看著韓穎顫抖的身體,她知道,她已經進入狀態,要保持這種狀態。
套上黑色的頭套,付麗第一次感到心痛。
繫上皮帶。
她忽然有了一種衝動,隔著紗布,她吻了一下韓穎的額頭。她知道此刻,韓穎的內心的恐懼靠這點事情是無法徹底消除的。不過,她也相信,韓穎會很快的適應,很快。
付麗從車裡把腳鐐取出,然後蹲下身,將腳鐐上的鐵環套在韓穎的腿上,調整了一下位置,將鉚釘塞進可以活動的一側孔中,手中的小錘在空中表演了一個高空翻,落下,幾聲優美清脆的金屬碰撞後,十八斤的腳鐐緊貼在她的腳踝。
付麗大聲一聲:「走!」
韓穎嚇了一跳,她抬起腳,才發覺腳鐐已經砸上,將伴隨著走完為數不多的日子。
鐵鏈摩擦著地面,她現在才知道什麼樣的聲音算是刺耳的。
她知道自己是個罪人了。
第三節 初入監獄
囚車在公路上飛奔,已經到了郊外,高樓大廈漸漸遠去,青山綠水,陽光燦爛。天色已進黃昏,車子慢下來,高牆電網,武警站崗,這就是傅城監獄。
頭罩被扯掉,眼睛和嘴上的戒具也被拿下來。夕陽中,強烈的光線讓留心瞇著眼睛觀察這個陌生的地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真的留心調包的,顯然付麗安排的非常周詳。
鐵門緩緩打開,囚車徑直開進去,在一棟八角三層小樓前停住。
付麗和她的表妹直接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很簡陋,沙發都帶著一股霉味。一面牆上掛了一個小黑板,另一面是一排包著掉漆的鐵皮的卷櫃,在一個卷櫃的把手上,掛著一副亮的手銬。辦公桌四四方方,很古板。
付麗坐在椅子上,又拿出了一根煙,臉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抽動。
「表姐,她行嗎?」坐在沙發上是一名年青的女警。
「我考察了一下,應該問題不大。」付麗連吐了幾個煙圈。「從今天起,你負責真留心的病房,不能出一點差錯。」女警點點頭。
新來的女囚從車上下來,排成了一排,面朝牆壁蹲下。押送的荷槍實彈的武警站在她們身後。
「留心!」一間黑屋子裡傳出聲音。
「到!」留心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
她拖著腳鐐,走進去。
手銬被打開,她揉揉銬腫的手腕,坐在板凳上。
「姓名?」對面的警察大聲問道。
「留心。」她高聲回答。
「性別?」
「女」
…………
「留心,這裡是傅城監獄。你的編號是105088,進去照相。下一位」
「照相?」留心有點不知所措,畢竟是第一次進監獄。可是她希望這是唯一的一次,這樣的經驗還是不要再有了。
一名女獄警走過來,領著她向前走。
這是一間亮堂的屋子。
「立正!」留心雙腳努力併攏。
「姓名?」
「留心」警察敲鍵盤的手動了幾下。
「編號?」
「105088」
打字機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音,布條很快打好。
「把它貼在你的胸前。」留心挪著碎步接過來,貼在左胸。
「看著鏡頭別動。」對面射來一道強光照在她臉上,她用手遮住眼睛。
對面的警察衝過來,啪,一聲清脆的掌聲。
「把手放下,誰讓你動的。」留心的臉立刻紅了一片,眼中浸滿淚水。
「向左轉。」留心趕緊轉身,淚從眼角覓出。
「轉到右邊。」留心愣了一下,她又衝上來,啪,另一半臉也多出一道紅印。
「動作快點。」淚傾瀉而下,屈辱、恐懼讓她的身體不停的發抖。
她不明白,為什麼女警要這樣對她。她忘了,她是留心,是一個年輕漂亮的毒犯。而那個警察卻是一位母親,一位有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兒。
這兩巴掌與其是說打在留心臉上到不如說是打在女警的心裡,對這麼年輕卻誤入歧途的女孩她總是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憤怒。因為她的女兒也在服刑,不過不是在這裡。因為她的工作,疏忽對女兒的照顧,女兒被帶進了一個搶劫團伙裡。而那群年青人搶劫別人的原因又是如此的可笑,為了刺激,為了好玩。刺激和好玩給他們帶來了不等的刑期。
留心捂著臉走進下一間房。
這個警察砸腳鐐的動作粗野有力,發出的完全不似付麗那般輕柔悅耳,她一下又一下的揮舞,彷彿要把留心的腳骨震斷。從戴上它算起,才2個小時,她的腳還是被磨出血來,遲到的疼痛讓她低聲的呻吟。
「不准叫。」警察的臉上一副憤怒的神情,留心的呻吟彷彿是叫床的蕩婦壞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啪,啪,又是兩巴掌。
「老實點,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她的手並不重,但重複的勞動還是讓留心的臉上一下子腫了起來。
「滾到前面去吧。」她猛的推了留心一把。
留心身子一歪,腳步還沒錯開,差點一個狗啃屎,跌在水泥地上。
扶住牆,她慢慢的移動。腳下的鐵鏈比剛來時沉了不少。適應真的好難,留心湧起了想放棄的念頭。不過,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嗎?
她記得一篇網上的文章,出自一個出獄後的女犯之手。她說,現實中的女看守可不是電視裡演的那樣,她們的心理和外面的女人是不一樣的,都有一點輕度的變態。脾氣暴躁,喜歡打人,但出手不重,多數是打在臉上。
打在臉上有幾個好處。
一是可以震懾犯人,要知道人要臉,樹要皮。
二是可以震懾其他犯人,打在臉上變化很快,旁人看的也清楚。
三是打在臉上好的也快,只要拿冰敷一下,不到一個小時就能恢復,人的臉上脂肪很多。
「脫光衣服,快!」一個面目猙獰的女警瞪著她。
她的前面,光著身子的女囚們正在一個通過檢查身體的裝置。
兩段樓梯,一個架起來長的玻璃板,玻璃板上是一個個小腿高間距約半米的柵欄,人通過時雙手交替的握著焊在頭頂的連續的玻璃槓。這個一切都是透明的,幾名女警站在下面盯著她們的動作,確保任何東西不能帶進監室。
留心不敢在反抗,不情願但順從的將所有的衣服脫掉,內衣被放進寫著她名字的箱子裡。
走上樓梯,她的臉變得通紅,從小到大,她的身體從沒有讓陌生人屈辱的檢查過,下面的人用一個圓頭的塑料棒,一會捅捅她的大腿,一會捅捅她的腋下,有一根竟然捅進了她的下體,還在裡面攪了幾下。夕陽照在人身上應該是暖樣樣的,可是這些陽光卻讓留心感到分外的冷,身上的每一塊皮膚都冰涼冰涼,彷彿從剛剛雪山上下來。
她接過監獄發的同意的灰色乳罩和內褲,套在身上,又將淡黃色的囚衣穿好,裹進。
「105088,出列!」囚衣上的布條在檢查身體的時候已經匝好。
留心向前邁出一步。監獄連她的姓名也剝奪了,從現在起,她只有一個代號,其實名字又何嘗不是一個代號呢。
但名字卻不是一個普通的代號,那一筆一劃都寫滿了父母對你愛,那一聲聲呼喚都充滿了朋友對你的情。
留心這個名字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但105088這串數字卻連最後一點溫暖都剝奪了。
她是105088,她是留心,她是韓穎,她是誰,她都快搞不清了。
留心躺在生硬的床板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她努力的閉上眼睛,可還是像那像那些想到死海尋死的人,卻怎麼費勁也沉不下去。
她不是第一次離家,也不是第一次睡硬板床,但她失眠了。
她想看看星星,每次看到那浩如煙海的夜空,她都會獲得一種說不出的寧靜,彷彿世上的紛擾全部都化作了輕煙,揮一揮手,就消失一樣。
這裡是看不到星星的,雖然有一個小窗口,對著的卻是高牆,高牆上有燈光,很亮的燈光,打在地板上,卻絲毫沒有影響其他人的濃濃睡意。
胡嚕聲,磨牙聲此起彼伏,熱鬧的好似走在馬路上。
腳步聲如同毒籐一樣腐蝕著她脆弱的神經,走廊裡守夜的獄卒們來來回回,又回回來來,她已經能準確的數出一趟下來獄卒踏出的步數。
黑夜漫漫,她終於領悟了這個詞的含義。
這就是監獄,一天抵半年。她知道了為什麼許多囚犯走出這裡提起這裡,會神情緊張,彷彿遇到了妖怪一樣。她忽然明白了付麗和表姐相比為什麼那麼蒼老。
第四節 遊街
門就在眼前了,留心突然不想進去了。
她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自己是韓穎還是留心。
來到監獄的一個星期後,她就收到了他的信。信是隔壁送來的,為了給他們倆傳遞信息,他把自己的妹妹送進了監獄,而且同樣是死罪。
而她卻毫無怨言的走了進來,韓穎搞不清她是怎麼想的。
放風的時候,她曾這樣對韓穎說過。哥很愛你,嫂子,你要挺住,他在外面會把你弄出去的。
挺住的意思,韓穎明白。因為留心一個人把罪名都扛了下來,這樣才騰出了時間和空間給他逃亡。
信是洋溢的,充滿了感情,無論是那個女人都會被感動。不過韓穎還是挺恨他的,他不是個男人,讓自己的女人頂罪,自己卻......。尤其是讓她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人,也走進了這裡。
監獄本就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韓穎越來越不能忍受了,可是她卻必須忍受到他現身為止。現在他終於現身了,韓穎卻不敢面對他。她害怕自己會真的愛上這個男人。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她以前從來不相信,現在她信了。
可是這個男人就要因為和她見面而走上不歸途,她心中湧起一種惘然。
她還是決定走進去,因為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讓她非常屈辱的事,雖然這件事要算在留心的頭上,但忍受屈辱的是她。
付麗整個人都陷在椅子,神情枯槁。
一個月過去了,他到現在也沒有出現。
一名獄警敲門進來。
「報告,司法局組織的公捕公判大會,犯人名單已擬好,請監獄長簽字。」說完,將名單放在了桌子上,轉身離開。
付麗強打精神,看了一眼。
一個想法在她的腦子裡閃現。
「喂,我是付麗,小趙,將103076劃掉,換成新來的105088。」付麗忽然有了精神。
「是,監獄長,我馬上重新打一份給你送過去。」話筒裡的聲音讓付麗很滿意,權威帶來的快感把她的精神調動起來。
她又撥了一個號碼。
「把105088,提過來!」她撥通了負責留心監區的女看守。
「是!」對方清脆的答應。
留心感覺上已經適應了監獄生活,監獄生活是枯燥而乏味的。由於她是待斃的死囚,加上監獄長吩咐,她是不需要參加勞動的。而跟她一起來的幾個人每天都灰頭土臉的。她們打趣的說,早知道還不如直接判死刑了。
可是留心知道,看著她,她們還是高興的,畢竟活著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留心的五個小妹在隔壁的房間裡。
付麗不能把她們安排在一起,雖然五個小妹整天的鬧。
韓穎的演技的確不錯,監獄裡的犯人和看守都沒有看出來,不過她還是擔心,畢竟那五個人曾和留心朝夕相處3年多。
「105088,出列!」鐵門被打開,獄卒走進來。
「快起來,提你了!」旁邊的犯人將留心搖醒。
她爬起,從床上下來。
「把被疊好!」那人眼睛很尖。
105088渾身無力,人不能怠,一怠起來,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幹。
留心拖著腳鐐,跟在獄警的後面。她已經學會戴腳鐐走路的方式。首先要在腳鐐和手銬上綁一條粗一點的用床單卷的繩子。然後,兩手握緊床單用力的向上,多餘的鏈條就會被提起也會腳踝承受的重量顯著的下降。其次,邁腿時腳步盡可能的平移,就是不抬腳,拖著走。
「希望你能有個心裡準備,我準備讓你遊街。」
韓穎的腦袋一下炸了,遊街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情,自古以來皆如此。
古代很多被遊街的婦女事後都自殺了,而她聽同屋的人說過,游過街的人回來後精神萎靡不振,很久都很難恢復,尤其是不能當她面前提游字,她會不由自主的發抖,甚至有些人會昏倒。
「非得要這樣嗎?」韓穎問。
「我也不想這樣,不過經過遊街的刺激,說不定他會出現。」付麗說。
已經走到這一步,韓穎已經不能回頭了,付麗找她商量已經是很給她面子了。
「好吧!」韓穎點頭。
「一會你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這是你第一次亮相,讓他好好看看你的樣子。他心痛了,就會出現了。」付麗很懂男人的心裡。
可是她為什麼至今還是一人,難道是因為太瞭解反而無法徹底投入。
韓穎洗的很乾淨,換上了吊帶背心和緊身低腰牛仔褲,瞬間性感萬分,青春是無敵的。
兩名武警手裡拿著麻繩站在門外。
韓穎挺胸抬頭走了出來,她知道遊街是要五花大綁的。
黃色的麻繩繞過她的脖子,她的手臂,她的手腕,她的前胸。走出來的時候,她還有一種驕傲,她想起了影視劇裡的女英雄們,昂首面對死亡。
武警將警繩向上穿過頸後的繩圈,再向下折拉,緊緊綁在韓怡的雙手腕上。
她上身不由自主地前傾,腰向下彎成了90度。雙臂被緊緊地向後背對拉,乳房在胸前高高隆起,似乎要穿破外衣。雙手由於被向後、向上緊拉,她無法直起腰來。她穿的背心又小又緊,只有兩副吊帶。胳膊裸露在外,警繩深陷肉裡,手一點也動彈不了,又疼又彆扭。鼻涕和眼淚同時湧了出來,英雄不是普通人可以當的。
電影裡的愛情不可靠,電影的英雄也不可靠,那電影裡的什麼才可靠。藝術的虛構,但總得有真實的成分吧。
院子裡已經站了三十多個綁著麻繩的女人。其中也有她的五個小妹和「他」的妹妹。她們的表情同樣的痛苦。
一塊白紙板糊大牌子掛上她的脖子,上面寫著「槍斃運輸毒品犯」字分成二行,用黑色的墨汁寫成,上面打著紅叉。
兩名武警一左一右,將她架上汽車,解放牌大卡車。
也許是為了顯示她的與眾不同,她站在第一輛解放牌卡車上,旁邊就是那六個女人。一樣的牌子,一樣的墨字,一樣的紅叉,一樣的槍斃,一樣的歸宿。
不一樣的犯罪經歷,不一樣的人。
白色警車鳴笛開道,藍色的刑車緊隨其後,上了刺刀的武警站在軍車上,他們就是執行最後任務的人,綠軍裝,白口罩。
車隊緩緩駛出了監獄,在傅城的街道上穿行。
路上的行人有一部分會停下來觀看,多半都是外地的遊客。他們像看動物表演一樣,用手對著囚徒指指點點,有的還跟在車的後面,嘴裡說著不乾不淨的話,一邊說一邊往她們身上吐吐沫。
有的人還從小販手裡買了許多專門用來往她們身上投擲的爛菜幫,爛柿子。
第五節 計謀
想起遊街來,韓穎的牙咬的緊緊,因為在這件事上,她恨的不僅是「他」,還有付麗。如果說前半段一般人還能忍受的話,後半段就是韓穎的噩夢,一輩子無法拜託的噩夢。
付麗在遊街前給了一個白色藥片讓她吃了,告訴她這是一片止痛片。因為繩子綁在身上是非常疼痛的,當時韓穎還對付麗的細心表示過感謝。
但那片白色的藥片從頭到腳都不是止痛片。至少韓穎沒有感覺出它發揮了任何止痛的作用。
那它會是什麼呢?付麗為什麼要騙她吃掉,下面馬上就有答案了。
傅城屬於濱州市。
濱州人很聰明,他們對於這個小島有著特殊的感情。過去,早上起來那些黑壓壓的海鳥是他們每天的噩夢。現在,傅城監獄裡的女囚們成了她們的搖錢樹。
槍斃女囚前的遊街成了一景,殘酷的風景。
濱州從未宣傳過,但遊客還是從全國各地趕來。
傅城四季如春,每個月都是旅遊的好季節,所以每個月濱州都要搞一次。
過去,濱州還為負擔傅城監獄這個大包袱而犯愁。現在,濱州已經開始為擴大監獄的規模而努力了。更多的女犯,帶來的就是更多的經濟效益。
不管各地對濱州這種行為如何評判,濱州人總是在偷著樂。遊客不斷的湧入,帶來了濱州經濟的繁榮,人們的富裕。經濟力量支配道德砝碼,至於女犯的感受,這並不再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犯罪就要接受懲罰,遊街不過是懲罰的一種而已。
遊街並不違反任何的法律,而且還有震懾犯罪的效果。濱州的犯罪率全國最低,這是他們最好的理由。犯人的尊嚴本來不值錢,現在居然能換錢。而且每次遊街之後,犯人都能改善一個星期的伙食。一舉多得,遺憾的是人們想不起來第一出這個點子的人了。
他們當然會忘記,因為那個人自殺了,在旅遊業風起雲湧的時候。他不是一個人走的,他的身邊有一個處了五年的女友。他從不厭生,厭生的人怎麼會想到那麼絕的主意。但他的女友活不下去了,他只有陪著,他太愛她了。他的主意害的不僅是他女友一個人,濱州女性的自殺率很高。濱州的錯案率也很高,錯案90%發生在女性身上。濱州女性自殺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她們都曾被遊街。
她們都被侮辱的活不下去,那種走在大街上被人指指點點,是任何一個女人無法忍受的,尤其是在這個脆弱的時代。
他死前曾在網上公佈了遺書。這個遺書曾引起了軒然大波,上百萬人參與討論,其中就有韓穎,那是她還認為遊街是必要的,雖然有負面的影響,但主流還是好的。但大部分人都不同意她的觀點,他們曾這樣問道,假如車上被游的是你,你又會作何感想。
韓穎對此不屑一顧,因為她確信自己不會有那一天。
報應總是來的,雖然它經常遲到。
韓穎是抬不起頭的,她身後的武警一個壓著她的脖子,另一個壓著她的肩膀。不過你要是站在車下,你是看不到他們的手,這一切都設計的十分合理。
韓穎曾懷疑過為什麼那麼多濱州女性會選擇自殺。現在她完全明白了,犯人為什麼要放在高高的車上,為什麼要低頭。
官方的解釋是這叫低頭認罪。
實際上呢,是為了讓車下的人們能看清你的臉,看到你被羞辱後的那種極度痛苦的感情,而觀眾們就在你痛苦時感受到了快感,一種無法言語的快樂,一種變態的快樂。
不要說中國人麻木,殺頭時那麼人喜歡看,只用一個麻木來形容觀眾的感覺是一種極大的錯誤,他們不是麻木而是興奮,尤其是在血噴出來後,他們會有前所未有的快感。
不知怎地,太陽今天已經也來湊熱鬧,早早的從雲層裡鑽出。室外的溫度不斷的上升,時間卻過的很慢。
陽光越來越熾熱,灼在韓穎的臉上、被縛的赤裸的胳膊上,又疼又癢,她想撓一撓,雙手卻一動不能動。
她痛苦萬分。胳膊上的血似乎凝固了,全身似乎都隨之麻木了。
羞辱在繼續,韓穎已經覺得無地自容,只恨的找個地縫鑽進去,好能躲開遊人的那種異樣的眼神,刺耳的聲音,噁心的口水,酸臭的爛菜。
還在她是以留心的身份站在車上,如果是韓穎,是一名記者,她只能選擇死亡來逃避這一切。
她理解了付麗的苦心,如果「他」知道了留心遭遇如此大的羞辱肯定會出現的。他會瘋狂的報復社會,但一旦他出現,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機會。
韓穎忽然發現一向很理性的自己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
一種全所未有的狂亂的快感沿著繩索蔓延她的全身,她從未體驗過野性的肉慾混合著滋潤她的下體。緊小的牛仔褲居然濕了一大片,惶惶忽忽中,韓穎聽到下邊的遊客們紛紛的開始國罵。
還有一部分人卻在慶幸,看了這麼多次遊街,只有這次最過癮。
韓穎渾身顫抖,緊咬雙唇,用意志力壓抑著快感。其實這時候的她最需要的是昏迷。很多女性在發生了自己不願意看到的事實都會昏過去,這本是人類的一種自我保護。
不過兩個月的磨練,卻讓韓穎的神經從未有過如此強悍。可此刻的強悍卻不如脆弱更有用,呻吟聲不時地由喉間發出,那股力量如此的強大,她知道自己意志力也無法阻擋她的衝擊。
架著她的兩名女武警終於發現了,開始不斷的大聲呵斥,車上其他女犯也驚訝地看著她。
韓穎挺不住了,她攤在了車廂上,胡亂的蹬腿。
這一切都被濱州日報的記者和法院的攝影師們一字不差的留下來,成為第二天報紙的頭版頭條。
終於過去了,武警將她重新架起,韓穎搖搖欲墜地站在囚車上,繼續被示眾,胸前白色的牌子晃來晃去,黑字紅叉是那樣的刺眼。
韓穎知道了那片藥根本不是止痛片,而是,她不用猜了。
付麗的心夠狠,計夠毒,「他」怎麼能鬥得過她呢。
韓穎終於看到了付麗的可怕另一面。
遊街終於結束了,可韓穎的噩夢並沒有結束。她是忘記了自己掛的牌子上寫著什麼。那些字是不能隨便寫上去的,一旦寫上去,就變得無法更改。
其餘的車輛都直接回到了監獄,而韓穎這輛卻前呼後擁的朝森林深處開去。
第六節 陪綁
門開了,韓穎走了出來。
對面站著的那個男人很削瘦,逃亡的生活並不好過,但他依然很有精神。
「你瘦了!」韓穎沒想到她張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它。
「你也是!還黑了。」男人隔著玻璃盯著她臉。
「為什麼要來!」韓穎還在為他惋惜。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受苦!」他回答。
「你知道,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你出來。」韓穎的淚下來了。
她是韓穎不是留心,為什麼此刻卻有著同留心一樣的感受。
她太入戲,忘了自己。監視器前,付麗對她表妹說。
「我們曾發過誓,難道你忘記了?」男人問。
「我怎會忘記,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韓穎的淚更多了。
「沒有你的世界,我活下去只是行屍走肉。我已經讓你受了這麼長時間的苦,剩下的就讓我們共同承擔吧。」男人回答。
「你妹妹走了!」韓穎說。
「我知道!」男人答。
「你不應該害她,她才二十歲,還沒有開始享受生命。」韓穎說。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想阻止卻來不及。」男人答。
「我不該對她那麼好。」韓穎說。
「她一點也不後悔,我們三口人就要團聚了,不是嗎?」男人答。
韓穎的淚已經讓她說不出話來。兩個人的手透過玻璃緊緊貼在一起。
「你們都出來吧!」男人對著周圍喊到。
韓穎被兩名武警強行拖了出去。
她想起了上次她也是這樣被拖著的,不過那次是拖進刑場,這次是拖出這個鬼地方。
她發誓再也不想走進這個鬼地方,什麼研究生,什麼法制日報記者,統統見鬼去吧。
她恨付麗,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她。
......
押著七名女犯的車穿過市區,女死囚們也穿過歲月最後一條河。
偏僻的山坳,林木鬱鬱蔥蔥。這是一條土道,汽車穿行,揚起一路煙塵。這是一條死道,路不能通道山外,路的盡頭是一塊平整出來的刑場。
地上已經畫好了白圈,一個跟著一個,圈前挖有一個土坑。
她們被拖了下來。女人們有的已經昏了過去。剩下的也都四肢發軟,堆縮成一團。
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個靠精神勝利法維持了23年的阿Q在行刑前發出一生中最鏗鏘有力的聲音,贏得人們的尊重。
她們沒有發出阿Q那般的呼喊,恐懼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後心的時刻,有幾個人鼓起勇氣說來吧。
槍聲還沒響起,士兵正在進行最後的檢查。他們每隻槍裡只有一顆子彈,一顆特殊製造,增加爆炸力和穿透力的子彈。
他們絕不能失手,子彈也絕不能是臭子或者卡殼。對於行刑隊員來說,每開一槍,都有1000元的津貼補助。
但很多武警戰士都說過,凡是參加過行刑隊的人,都會一輩子做噩夢。
韓穎跪在地上,既沒昏倒也沒縮成一團。她在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發生這一切。脖子上的牌子已經被扔到了一邊,她看著上面的字苦笑,看著那個紅筆打的叉苦笑。
韓穎很聰明,她從未懷疑自己的智商。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很傻。她掉進了一個陷阱。她就要替一個人死去,那個人叫留心。
她現在想要大聲的說出真相,可是那些人根本就不會相信。她身邊發生的一切是在太荒誕了,就算是那些善於寫荒誕劇本的作家也不會有這樣的靈感。
付麗從一開始就在欺騙,什麼臥底,什麼工作都是為了讓她這個社會經驗欠缺的小傻瓜上當而已。這場陰謀選中她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和真的留心長的很像,她替留心死是沒有人懷疑的。
而付麗這麼做似乎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她被收買了。二是她受到了威脅。
韓穎想到的是前者,因為社會上流傳著四大黑裡,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他們。
清脆的槍聲一個跟著一個響起。
她看著「他」的妹妹後背炸開了一個大洞,人躺在前面的土坑。
都說女人被槍斃時會小便失禁,可韓穎沒有看到,她看到的是那雙睜著的大眼睛。她犧牲的太不值了,其實她的哥哥早已安排了一切,只有這個傻孩子蒙在鼓裡。
其實古往今來已經證明過,要想讓對手中計,首先要讓自己人相信,如果自己人都不相信,又怎麼會騙到對方,沒有人是傻子。
韓穎此刻最應該做的是高聲喊一句冤枉。
因為她看見過報導,死囚在臨刑前喊了一句冤枉,行刑中止,最後查出了真相,他重獲自由。
不過這個奇蹟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嗎?
但她還是要試,她喊了出來。
身後的武警卻笑了。他說:「你是陪綁的!」
韓穎昏了過去,無論是誰,此刻都會昏過去的。
韓穎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
天又下起了雨。韓穎忽然覺得只有雨天帶來的才是好消息。
付麗坐在她的床邊。她躺在監獄的醫院裡。
她的身上什麼都沒有,鐐銬,繩子。
胳膊上纏了一圈圈的紗布。
「沒想到你如此的堅強。」付麗說。
「沒想到你如此的卑鄙。」韓穎說。
付麗苦笑,要想成大事,總要付出代價,她已經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不過她不想傷害這個小妹。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要回來了!」付麗說。
韓穎知道她說這話的目的,昨天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為什麼不先告訴我!為什麼?」韓穎怒吼。
「我們的對手非常狡猾,我們身邊就有他的眼線,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付麗覺得自己的理由還是說的過去的。
「是嗎?」韓穎哭了,昨天的一幕幕恐怕這輩子她都無法忘記。
「今天,我要你看一個人。」付麗說。
「什麼人,難道是留心嗎?」韓穎問。
「你真的很聰明。」她指了指一扇鐵門。
「她就在後面。」
韓穎坐起來,慢慢的下地。門後面的人長的什麼樣,難道真和她的長得一模一樣嗎?
韓穎抬起頭。
付麗的表妹把門打開。
裡面那個女人背對著她。她的手被銬在身後,腳下也掛著同樣的鐵鏈,這就是監獄,韓穎苦笑。
第七節 終結
這是韓穎最後一天代替留心。留心馬上就要被押送刑場,為她的犯罪付出生命的代價。高級人民法院的法官已經在會面室裡等她了。
最高法院的死刑核准書已經下達了,她要做的就是在上面替留心簽字,然後讓法醫驗明正身,可以執行了。
還是這條路,還是那樣的陰雨天。
韓穎的心情卻十分的舒暢。
終於到了一切結束的時候。她的腳步格外的輕快。
法官們一臉嚴肅的宣讀著審判書。
韓穎憋著一肚子的笑,他們的聲音太怪了,男不男,女不女的。
韓穎按了手印,簽上留心的名字。
醫生對她進行了簡單的體檢,其實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形式。
法官們走了,她想起了真的留心。
那天,她邁進了單獨囚禁留心的監房。
付麗和她的妹妹站在她的身後。
留心的腦袋上安了一個罩子,好像大仲馬筆下的鐵面人。
付麗走到她的旁邊,打開了小鎖頭。
居然真的是鐵的,韓穎好奇的敲了一下,手指和手臂同時在痛,手指是因為敲在鐵上,手臂是因為昨天繩子捆的時間太長。
留心轉過了頭。
韓穎卻摀住了嘴巴。
她們長的真的很像,不過,需要把她臉上的傷疤都撫平。
一條,兩條,三條……
整整十三條,在她的臉上縱橫交錯。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幫忙了吧?」付麗問。
韓穎點頭。
這樣的面孔走出去,誰能相信她是留心。
「這是她在看守所裡趁人不被自己劃的。」付麗說。
韓穎明白,留心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讓「他」絕望。他們之間的愛,太可怕了。
「不僅如此,你看她的嘴巴。」付麗道。
她掰開了留心的嘴。
裡面很平坦。
她居然挖掉了自己的舌頭。
韓穎又要昏倒,好在她的身邊站著付麗的妹妹。
韓穎要替留心寫遺書。
她待在小號裡,握著筆和紙,無聊的看著夜空。
今晚,沒有雲。看來明天會是了燦爛的日子。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刷刷的開始寫起來了。
天亮了。
「他」叫楚平,現在他和留心坐在車裡。
他很奇怪,為什麼留心的腦袋上套著一個黑布,看不清她的樣子。
他很奇怪,為什麼留心戴著手銬腳鐐,而不是像他一樣五花大綁。
他很奇怪,為什麼留心明知道他倆一起行刑,卻一句話都不說,難道他們之間真的無話可說了嗎。
刑場還是那個刑場。
坑還是那個坑。
不過上次的鮮血已經被雨沖刷的乾乾淨淨,看不出曾經有人倒在裡面。
楚平跪在右邊的坑前。
他走下來很容易,沒有鐵鏈的牽拌。
他的臉很平靜。
陽光很好,樹林裡很幽淨。
付麗和她的妹妹都站在他的身後。
是她倆用計將他引出,但他並不恨,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就像他妹妹一樣。
留心走的很慢,她已經習慣這麼慢走路。
楚平心疼的看著她,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一共沒有十幾米的路,她走了十幾分鐘,而且每走一步都要使勁的搖晃。
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她害怕死亡嗎?
楚平想要站起來,卻被身後的武警戰士按住了肩膀。
一步,又一步。
這一小段路彷彿走了二十五年。
留心跪在了地上。她蒙在臉上黑沙頭套被拿下來。她的確是留心,楚平真想把她抱進懷裡。不過她的臉上還有黑色的眼罩,嘴唇上還有黑色鐵片。
留心的眼罩被拿了下來,燦爛的陽光讓她很不適應。
不過她還是看見了他——楚平。她的臉上並不是幸福的微笑,而是滿臉的驚駭。不過她根本就動不了,兩名武警死死的壓著她的肩膀。
她似乎想要說話。可唇邊黑色的鐵片有效的阻止了她的聲音,她只剩下用鼻子哼哼。
楚平身後的武警拉動了槍栓。
他深情的看了留心一眼,然後閉上眼睛。
槍聲響起,驚起一片海鳥展翅。
楚平倒在坑中,為了他,韓穎付出的太多太多。
楚平死了,韓穎才出現。她就站在付麗的身後。她還是穿著來時的那身衣服,臉上微笑著。
留心死了,一切都結束了,她的噩夢終於可以醒了。她戴著墨鏡和口罩,就跟第一天出現時一樣。她就要離開這個島了,而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警官學院她還是要去的,畢竟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才拿到手的通知書不能說不要就不要。
沒有苦是白吃的,她彷彿看見了一條康莊大道。
留心看到了她們。她的眼睛裡噴出了火。她是該噴火的。她們利用了她完成了一場陽謀。
陰謀和陽謀的區別就在於,是否用於正義。
槍聲再次響起。
血染紅了腳下的大地。
第八節 不算真相的真相
韓穎和她的男朋友一位帥氣的小伙子坐在省城咖啡裡,對面坐著付麗。
「上次的事多虧了你們,這是剩下的一半。」韓穎將錢推到對面。
那是一個黑色的皮包,裡面裝滿的話可以裝100萬人民幣。
「不客氣,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付麗謙虛的說,一邊把皮箱拉過來。
「只是可惜你妹妹。」付麗嘆了口氣。
「捨不出孩子套不出狼,再說她也不是我親妹,是我父親收養的一個丫頭,本來是做我媳婦的,不過我有了她,怎麼還敢要。她死了,其實也不算什麼壞事。」小伙子說道。
「付麗姐,你的計劃太周密了,連我都被你蒙在鼓裡。」韓穎豎起大拇指。
「如果連自己人都騙不了,又怎麼能騙得了別人呢。」付麗笑道。
「整個計劃只有我和付麗知道,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小伙子道。
「好了,我們該回去了,出去時間長了,上面會不高興的。」付麗提出了告辭。
「你們慢走,我倆就不送了。」韓穎站了起來。
「你們繼續甜蜜吧,我們走了!」付麗知道他們分開了太久,需要時間。
車發動起來,一路沿著海邊而去。
韓穎和小伙子坐在車裡。兩人手裡都拿著望遠鏡。望遠鏡裡,一輛白色的切諾基正以120公里的速度奔馳。
突然,巨大的爆炸聲從遠處傳來。
「這樣計劃才算完美。」小伙子笑了。
韓穎偎依在他的懷裡。
「現在你該告訴我整個計劃了吧。」韓穎問道。
小伙子刮了她一下鼻子。「好的,就從你被捕那天開始吧。」小伙子說道。
「那天你被捕後,我就開始計劃營救你。不過警方佈置在嚴密了,如果強行救人不僅救不了你,還得搭進很多人。要知道,現在能用錢解決的就不要用人,於是我便找到了付麗。知道我和付麗是怎麼認識的嗎?」小伙子賣關子。
「楚平,跟我你也來這個,快說。」韓穎準確的說應該是留心,把手伸進她的胳肢窩。
「付麗是李書記的二奶。」楚平笑道。
「不會吧!她長的那樣。」留心也笑了。
「她跟李書記已經十多年了,十多年前,她可不是這個樣子,我看過她的照片,真的很美。」楚平說。
「有我美嗎?」留心反問。
「當然沒有!」楚平趕緊否認,女人的妒忌心太強了。
「我找到付麗,商量怎麼才能把你撈出來,沒想到這個鳥人居然讓我放棄你。她說,你知道的太多了,早晚會出賣我。」
「我是那樣的人嗎?付麗這個騷貨居然敢污蔑我。」留心道。
「不過,我還真有點擔心。不過你在看守所裡的表現真的讓我很開心,於是我加快了腳步。付麗想辦法把你從看守所弄出來,塞進她的監獄。」楚平道。
「那天,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韓穎,就是替你死的那個人。她長的和你一模一樣,除了屁股上的疤,她決定把韓穎騙過來,我們商量好了計劃。首先她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作為韓穎那樣的人是無法拒絕的。跟著我讓妹妹進了監獄,只有這樣,韓穎才會相信,我會出現,否則她半道退出,一切都無用了。果然,我的信將她穩在那裡,跟著付麗又導演了遊街和陪綁的戲。這樣韓穎已經徹底相信了付麗,而我此刻必須要出來,那個替身出場了。我給了那個人五十萬,他就連命都不要了。人命真的不值錢,現在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經過了那場相認,韓穎以深信不疑。那段日子,你戴著那個鐵頭套是不是非常不舒服。」他問道。
「那還用說,話不能說,什麼都看不見,我跟個死人沒有什麼區別。而且我一直在擔心你,生怕你被抓到。」留心嘆了口氣,那段日子是不能回首的。
「對了付麗什麼時候在你臉上化的妝,又是什麼時候把你的舌頭縫在口腔底部的。」楚平問到。
「就在我從看守所轉到監獄後的第一個晚上,她把我麻醉後實施的手術,你看,現在我舌頭上還沒有完全好呢。」留心伸出了舌頭,果然邊緣佈滿了針眼。
「後來,付麗讓韓穎看見你的樣子,目的就是讓韓穎繼續假冒你完成所有的手續。韓穎此刻對付麗已經五體投地,簽名,按手印,體檢,韓穎已經完全成了你。」
「上面決定下達了行刑的命令,付麗騙韓穎說要把她送出去。於是韓穎又穿上了她第一天出現的那身裝束,不過她不知道,這次的目的地不是碼頭,而是刑場。車上的時候,韓穎好像察覺什麼,因為假楚平一直沒有說話,她也無法確定自己的想法,我估計她可能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結束了,為什麼還要如此全副武裝的離開。到了刑場,尤其是摘了頭套和眼罩後,韓穎的那副表情我真的是終生難亡,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最後居然是這個結局。」楚平笑著說。
「那你為什麼要殺付麗?」留心問。
「這是為了達成書記的心願,你也看到了她已經人老珠黃了,還賴在書記旁邊,再說,她知道的也太多了不是嗎?」楚平道
「她的確該死,讓我受了那麼長時間的苦。不過你用炸彈這不會留下什麼問題吧。」留心問。
「你錯了,剛才的爆炸不是炸彈,而是輸油管洩漏造成的。」楚平道。
「這個計劃太完美了,你真是天才。」留心道。
[結局一]
「我可不僅是做計劃的天才,還是手工天才。」楚平道。
他拿出了曾經籠罩在留心腦袋三個月的鐵皮套。
「別讓我看見它,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你不會的,因為它是我的手藝。別人怎麼能做出和你的臉如此吻合的面具呢。」楚平驕傲的說。
「哦!」留心道。
「你能再戴上讓我看看嗎?」楚平問到。
「好。」留心答。
「你不討厭死它了!」楚平說。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留心道。
楚平把面具輕輕的安在她的臉上。
留心閉上眼睛,任由他的雙手扣住鎖頭。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膛裡。
楚平吻著鐵面的額頭。
「我相信你不會出賣我,不過付麗話也有幾分道理,女人是收不住秘密的!」
楚平一邊說著,一邊把實現準備好的繩子套進了留心的脖子。
絞索在慢慢的收緊。
「在黑暗中死去,你不會感到恐懼!再見了,我最愛的人。」楚平眼裡含著的淚一滴滴落下。
[結局二]
留心從懷裡掏出了槍頂在他的腦袋上。
「你,你是?」楚平焦急的問。
「我不是你的留心,那天槍斃的本來就是留心。我是韓穎。」韓穎笑了。
車窗外,付麗的表妹押著付麗走過來。
「你們的計劃實在是太周密了,我差點就上當了,不過好在有她。」韓穎指了指付麗的表妹——周明。
「你知道我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你們的嗎?」韓穎問。
楚平搖搖頭。
「就是那個假楚平,他和我演的那場戲太假了。我看過你的資料,知道你根本不會那樣做,你那麼狡猾怎麼會自投羅網。當初你能一個人逃跑就已經說明了問題。」韓穎道。
「還有就是付麗讓我看留心那場,其實根本就是畫蛇填足,沒有必要。」韓穎道。
「至於讓我替留心辦手續的那些事更加暴露了你們的目的,你們把周明想像的太弱了,雖然我是當局者迷,但周明可是旁觀者清。」
「那天晚上,周明把這個情況向上面匯報,上面果斷的作出決策,讓我再次和留心掉個個,你不是問我舌頭疼嗎?我告訴你,很疼,真的很疼。」
「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實,那個假楚平和留心都沒有死。那是我們演的一場戲,精彩嗎?」
楚平想起來了,槍響的時候周明有意無意的擋住了付麗的視線,而假留心則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現在真的可以和留心團聚了,不過這次真的是在監獄裡。」韓穎笑著說。
四五輛警車圍了上來,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