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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動的懲罰
[版本一]
作者:woainvsiqiu
第一節:衝動
劉馨是一個公認的女強人。
三年前,她以優異的成績獲得新聞學碩士,成為一名記者。
三年後,她寫的報導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完全不像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她稱不上靚麗,但自信、堅強的氣質要比街頭混世界的所謂靚妹強許多。
她一直有一個夢想,能寫出一部關於囚徒的報告文學。
她甚至渴望,自己能走進監獄,變成一個真正的囚犯,去體會那種感覺。
當主編提出要採訪一名優秀的女子監獄長時,她第一個站起來。
傅城,坐落在一個美麗的小島上,是聞名全國的地方。
它環境優美,卻不是旅遊勝地;它治安良好,卻關押了大量窮凶極惡的罪犯;
它終日陽光普照,山頂卻是一座警備森嚴的超大型監獄,關押著全省100%待決和90%十年以上的女囚徒。
劉馨坐在城裡唯一的咖啡館裡,等候著她的採訪物件。
窗外,一輛警車悄然而停,一位身穿警服英姿颯爽的女子走下來。
居然是她,劉馨高中時代最好的同學--
付麗。
十年了,從考入警校,她再也沒有和劉馨聯繫過,有時劉馨都懷疑她是否有過這個朋友。
付麗見到劉馨,眼中的閃出的震驚不亞於劉馨眼中的驚喜。
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留心仔細打量著昔日的好友,她一點都沒變,還是那樣的嚴肅。
「聽說有位來自省城的年輕漂亮的女記者要見我,沒想到是妳。」付麗說。
「妳也不錯啊,司法局最年輕的女監獄長。」劉馨回敬她。
「說吧,妳怎麼會被流放到監獄的?說實話,犯了什麼罪?」
劉馨還是像以前一樣的俏皮,一樣的漂亮,一樣的青春逼人,看看自己,付麗心裡如同打碎了五味瓶。
「一言難盡,先說說妳吧,妳這位大記者找我有什麼事?」付麗問。
付麗筆直的坐下,面色凝重,眼神卻隱隱透出凌厲的光芒,彷彿要把對面的女人看穿。
劉馨在她的注視下,渾身不自在,彷彿成為了她的囚犯。
「我是專程來採訪妳的!」這話到嘴邊又被嚥下。
眼前就是一個機會,心裡深埋已久的願望,卻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妳不會從別的同學那裡打聽到我,特意來看我的吧?」付麗見劉馨沒說話,接著問。
「是這樣,報社要搞一個從心理上探索犯人犯罪的系列報導,派我來的採訪。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妳,真是有緣。」劉馨進入正題。
「好啊,我們這裡也在挖掘和整理這方面的材料,妳這位專業人士來了,我們就輕鬆多了。」付麗嘴角一翹,算是微笑了。
警察的職業病,劉馨心裡想,不知她多久沒有笑了。
「不過…」劉馨故意壓低了聲音:「我想要用一種特殊的方式進行。」
「特殊?」付麗疑惑地問:「說說看?」
「我想住在監獄裡進行實地採訪。」劉馨神秘的說。
「就這個,容易,妳住在我們監獄就可以了,我們那的值班室有空床。」付麗輕鬆的答應。
「不是這樣簡單,」劉馨壓抑狂挑的心臟:「我想犯人一樣,住在牢房裡。和她們同吃同睡。」
「啊!」
付麗大吃一驚,繃緊了臉:「妳神經出毛病了,牢房可不是旅館,能說住就住嗎?」
一轉眼,付麗又笑了一下,「這麼多年沒見,妳還是喜歡和我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劉馨收起剛才輕鬆,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
「認真的?」付麗還是不相信。
「是的!」劉馨加重語氣。
「非這樣做不可。」付麗還是疑惑。
「是的!」劉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們這裡關押的都是重刑犯,再押犯魚龍混雜,生活環境十分惡劣。」付麗希望能嚇唬住她,不要冒險。
「我能想像的到,正因為這樣,我才要嘗試。」劉馨的越發的堅定自己的信念。
「佩服妳的敬業精神,」付麗說:「但作為執法部門,我是不能知法犯法。再說把妳關進監獄需要一系列手續,就算作為監獄長,我也沒有這個許可權。妳的想法或許有道理,但現實中行不通。它可不是妳筆下的文字,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只要讓我能進監獄採訪,怎麼樣我都答應妳,妳完全把我當成警方在監獄裡的臥底。我相信除了能完成採訪任務,還可以幫妳們破獲一些隱藏在她們身上的舊案,這不是一舉兩得麼。」
付麗拒絕的越是乾脆,劉馨的渴望越想滿足,她絕不會讓這次機會白白錯過,開始挖空心思找理由。
「可是,這……」付麗很躊躇,眉頭皺的緊緊。
電話鈴聲彷彿知道劉馨願望一樣,及時的響起。
「姐嗎,我是小妹,其他地方轉來的犯人已經到市裡,一個小時後到達妳那裡。」電話那端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一共幾個人!」付麗問。
「六名。」對方回答。
「好的,到時我派車接妳們的。」付麗乾脆的回答,長年的警察生涯決定了她辦事的方式。
付麗掏出了一根煙,遞給劉馨一隻,劉馨擺擺手,拒絕了。
劉馨的堅持讓她陷入了兩難。
她們沉默,思考!
時間流逝。
鈴聲又一次響起,付麗接通。
對方的聲音很小,很急促。
付麗站起來,對劉馨說:「信號不太好,我出去一下!」劉馨點點頭。
付麗快步度出店外,臉色焦急。
她的不知在說什麼,一會憤怒,一會沮喪,一會又瞅瞅劉馨,一會又低頭,眉毛凝成一團。
付麗重新坐在凳子上,一臉的嚴肅。
「劉馨,我可以滿足妳的要求,不過妳要按照我說的辦。」她問。
「當然可以,妳說。」劉馨心裡滿是興奮。
「第一,這件事,天知,地知,妳知,我知,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第二,妳所有的證件都保存在我這裡,等妳決定結束時,我會還給妳。
第三,我給妳一個囚徒的身份,在監獄裡的一切妳要自己小心,我不會給妳任何特殊的關照。」付麗說完了。
「妳說的我都答應。」劉馨連忙回答。
「先別急著答應,妳在紙條上的地點等我。路上妳還有時間考慮,是否要這樣做。」付麗把紙條交給我,面目表情的說。
她們分手了。
付麗回監獄辦理手續。
劉馨打了一輛三輪車奔著制定地點而去。
她的腦袋裡充滿對牢獄生活的嚮往。
路在延續,她卻漂浮在空中。
海邊,大浪如錘,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我再次提醒妳,此事非同小可,最後60秒,妳要考慮清楚,做出最終決定。一個不讓妳後悔的決定。」
付麗的話裡透出寒氣,讓劉馨不自覺的打個冷顫。
「我從離開報社,就已經決定了這一切。」劉馨斬釘截鐵的回答。
「好的,妳寫一封給妳們領導的信,隨便編一個理由,要離職兩個月。然後將信和所有的隨身物品交給我。」
付麗看了看劉馨,眼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劉馨從兜裡取出來信,「想不到吧,我早已寫好了。」說罷,將它和隨身攜帶的身份證,記者證和小包都交到付麗的手上。
付麗滿意的點點頭,她跟以前一樣的聰明和善解人意。
「聽好了,」付麗突然板起臉,嚴厲的說。
「從這一刻起,妳不再是劉馨,妳現在的身份是編號105088的死囚黃婷婷,今年25歲,臨江省惠得縣黃村人,因販毒被捕入獄。一審被判死刑。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劉馨小聲回答。
「重複一遍!」付麗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幾倍。
「我叫黃婷婷,編號105088,今年25歲,臨江省惠得縣黃村人,因販毒被捕入獄。一審被判死刑。」劉馨小聲的說。
「聽不清,再大聲說一遍!」付麗高聲斥責。
「我叫黃婷婷,編號105088,今年25歲,臨江省惠得縣黃村人,因販毒被捕入獄。一審被判死刑。」
劉馨被嚇了一跳,只好大聲的背出。
付麗從警車的後備箱取出了一身淡黃色的囚服,一雙布鞋布襪和一條黑粗的腳鐐。
「黃婷婷,給妳一分鐘換服裝。」說完付麗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生怕劉馨改變主意逃走。
「是!」
劉馨看著它,上面星星點點的污跡,看上去很長時間沒有洗了。
她有些猶豫,付麗的立即變了臉色。
「快!」
付麗聲音彷彿從地獄裡發出來一樣,帶著森森的鬼氣,聽得劉馨身上爬滿雞皮疙瘩。
劉馨看了看周圍,沒有一個人,她害羞的脫下牛仔褲,露出卡通圖案的白色內褲。
付麗臉上冷冰冰,沒有一絲笑容。
接著她脫掉時尚的外衣,露出豐滿的胸部。
惹火的身材讓付麗羨慕不已,從上高中時她就羨慕甚至嫉妒劉馨,為什麼上天對她如此的厚愛,對自己卻無比的吝嗇。
初秋的天氣依然有點熱,風卻已是涼涼的了。薄薄囚服貼在她的皮膚上,發出陣陣的惡臭。涼風襲來,頓覺冷意催心。
罪衣,一身黃色的罪衣,一身單薄的罪衣。
無論是誰,無論她曾有多麼崇高的地位,多麼炫耀的財富,多麼輝煌的前程,從她穿上這件衣服的那一刻,她就什麼都沒有了。因為它不僅是一件黃色而單薄的罪衣,它是一種象徵,失去自由的象徵,邪惡的象徵;
它是一種力量,一種讓人失去所有尊嚴的力量,一種可以改變人一生甚至連帶父母,愛人,子女,朋友命運的力量。
付麗迅速從腰間掏出的手銬,銬住了劉馨的雙手。
手銬冰涼入骨,黑色的頭套蒙住了她的臉。
黑暗中,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恐懼如烏雲般籠罩在她的世界裡。
劉馨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她是黃婷婷。
她是黃婷婷,一個隨時可能被槍斃的死囚,她再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酷愛的記者職業也將從此棄她而去。她不再有親人,不再有朋友,也不再有老公。她剩下的日子只有一個地方--
囚籠。
付麗蹲下身,將腳鐐上的鐵環套在黃婷婷的腿上,調整了一下位置,將鉚釘塞進可以活動的一側孔中,手中的小錘在空中表演了一個高空翻,落下,幾聲優美清脆的金屬碰撞後,十八斤的腳鐐緊貼在她的腳踝。
付麗大聲一聲:「走!」。
黃婷婷還沉醉在悲傷中,嚇了一跳。
她抬起腳,才想起腳鐐已經砸上,將伴隨著走完為數不多的日子。
鐵鏈磨擦著地面,她現在才知道什麼樣的聲音算是刺耳的。
嘩啦,嘩啦,她踉蹌的向前踱著,如同故事裡的韓人,忘記怎樣走路一樣。
囚衣是一個人失去自由的象徵,手銬腳鐐還有頭套則是工具,就想法律是專制的象徵,警察監獄軍隊是專制的工具一樣。
囚衣可以脫下,法律可以更改,但被鐐銬固化了的囚衣就不能脫下,就如同被警察監獄軍隊捍衛的法律無法更改一樣。
很難說是囚衣支配了鐐銬,還是鐐銬帶來了囚衣。
很難說一個人是先有罪而被穿上了囚衣,還是因為穿上了囚衣而被人認為有罪。
第二節 懲罰
囚車在公路上飛奔,已經到了郊外,高樓大廈漸漸遠去,青山綠水,陽光燦爛。
天色已進黃昏,車子慢下來,高牆電網,武警站崗,這就是傅城監獄。
頭罩被扯掉,夕陽中,強烈的光線讓黃婷婷瞇著眼睛觀察這個陌生的地方。
鐵門緩緩打開,囚車徑直開進去,在一棟八角三層小樓前停住。
付麗和她的表妹直接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很簡陋,沙發都帶著一股霉味。
一面牆上貼著「坦白從寬……」之類的標語,另一面是一排包著掉漆的鐵皮的卷櫃,在一個卷櫃的把手上,掛著一副澄亮的手銬。
辦公桌四四方方,很古板。
付麗坐在椅子上,又拿出了一根煙,臉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抽動。
「姐,這樣行嗎?」坐在沙發上是一名年輕的女警。
「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一切順利。」付麗連吐了幾個煙圈。
「從今天起,妳負責黃婷婷所在的監區,不能出一點差錯。」女警點點頭。
新來的女囚從車上下來,排成了一排,面朝牆壁蹲下,手改銬在背後。押送的荷槍實彈的武警站在她們身後。
「黃婷婷!」一間黑屋子裡傳出聲音。
「到!」黃婷婷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
她拖著腳鐐,走進去。
手銬被打開,她揉揉銬腫的手腕,坐在板凳上。
「姓名?」對面的警察大聲問道。
「黃婷婷。」她高聲回答。
「性別?」
「女……」
「年齡?」
「25……」
「家庭住址?」
「臨江省惠得縣黃村……」
「入獄原因?」
「販毒……」
「黃婷婷,這裡是傅城監獄。妳的編號是105088,進去照相。下一位」
「照相?」黃婷婷有點不知所措。
一名女獄警走過來,領著她向前走。
這是一間亮堂的屋子。
「立正!」黃婷婷雙腳努力併攏。
「姓名?」
「黃婷婷」警察敲鍵盤的手動了幾下。
「編號?」
「105088」打字機發出茲拉茲拉的聲音,布條打好。
「貼在妳的胸前。」黃婷婷挪著碎步接過來,貼在左胸。
「看著鏡頭別動。」對面射來一道強光照在她臉上,她用手遮住眼睛。
對面的警察衝過來,啪,一把掌扇在她臉上。
「把手放下,誰讓你動的。」黃婷婷的臉立刻紅了一片,眼中浸滿淚水。
「向左轉。」黃婷婷趕緊轉身,淚從眼角覓出。
「轉到右邊。」黃婷婷愣了一下,她又衝上來,啪,另一半臉也多出一道紅印。
「動作快點。」淚傾瀉而下,在她化過妝的臉上衝出一道道深溝淺壑。屈辱,恐懼讓她的身體不停的發抖。
警察有些同情她,她見過的女囚沒有幾百也有上千,挨了兩巴掌就委屈成這樣,苦日子還在後頭,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到行刑的那天。
她走進下一間房。
這個警察砸腳鐐的動作粗野有力,發出的完全不似付麗那般輕柔悅耳,她一下又一下的揮舞,彷彿要把黃婷婷的腳骨震斷。
從戴上它算起,才2個小時,她的腳還是被磨出血來,遲到的疼痛讓她低聲的呻吟。
「不準叫。」
警察的臉上一副憤怒的神情,黃婷婷的呻吟彷彿是叫床的蕩婦壞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啪,啪,又是兩巴掌。
「老實點,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她的手很重,黃婷婷的臉上一下子腫了起來。
「滾到前面去吧。」她猛的推了黃婷婷一把。
黃婷婷身子一歪,腳步還沒錯開,一個狗啃屎,跌在水泥地上,嘴唇找地,牙垠破了,血濺了一地。
獄卒跟上來,衝著她連踢了幾腳。
「* ,真衰,妳××的,弄的滿地都是,還得老娘收拾。」說罷又踢了幾腳。
黃婷婷生來柔弱,腳踢到的部位像被火撩了一樣,生疼生疼。這次,她連聲都沒吭一下,也沒有流淚,用雙手撐地,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扶著牆壁慢慢的向前走。
她身後的獄卒心裡歎道,真可憐,她怎麼會得罪獄長呢。
「脫光衣服,快!」一個面目猙獰的女警瞪著她。
她的前面,光著身子的女囚們正在一個通過檢查身體的裝置。
兩段樓梯,一個架起來長的玻璃板,玻璃板上是一個個小腿高間距約半米的柵欄,人通過時雙手交替的握著焊在頭頂的連續的玻璃槓。這個一切都是透明的,幾名女警站在下面盯著她們的動作,確保任何東西不能帶進監室。
黃婷婷不敢在反抗,不情願但順從的將所有的衣服脫掉,內衣被放進寫著她名字的箱子裡。
那人拿出一個長勺將她嘴巴強行撬開,然後伸進她的口腔,用力的攪動很長,確認舌下有沒有藏刀片才抽出來。
她的咽喉舌頭甚至鼻子都勺邊劃破,血流盡嗓子裡,她叩叩的咳嗽,卻用手摀住嘴巴,生怕發出聲音換來更多的傷害。
走上樓梯,她的臉變得通紅,從小到大,她的身體從沒有讓陌生人屈辱的檢查過,下面的人用一個圓頭的塑膠棒,一會捅捅她的大腿,一會捅捅她的腋下,有一根竟然捅進了她的下體,還在裡面攪了幾下。
夕陽照在人身上應該是暖樣樣的,可是這些陽光卻讓黃婷婷感到分外的冷,身上的每一塊皮膚都冰涼冰涼,彷彿從剛剛雪山上下來。
她接過監獄發的同意的灰色胸罩和內褲,套在身上,又將淡黃色的囚衣穿好,裹進。
走進傅城女子監獄的囚犯是不準留頭髮的,高婷婷,不,應該是劉馨,為了體驗生活,她放棄了尊嚴,放棄了自由,現在連頭髮也要放棄了,「105088,出列!」囚衣上的布條在檢查身體的時候已經匝好。
黃婷婷向前邁出一步。監獄連她的姓名也剝奪了,從現在起,她只有一個代號,其實名字又何嘗不是一個代號呢。
但名字卻不是一個普通的代號,那一筆一劃都寫滿了父母對你的愛,那一聲聲呼喚都充滿了朋友對妳的溫情。
黃婷婷這個名字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但105088這串數位卻連最後一點溫暖都剝奪了。
她是105088,她是黃婷婷,她是劉馨,她是誰,她都快搞不清了。
黃婷婷躺在生硬的床板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她努力的閉上眼睛,可還是像那像那些想到死海尋死的人,卻怎麼費勁也沈不下去。
她不是第一次離家,也不是第一次睡硬板床,但她失眠了。
她想看看星星,每次看到那浩如煙海的夜空,她都會獲得一種說不出的寧靜,彷彿世上的紛擾全部都化作了輕煙,揮一揮手,就消失一樣。
這裡是看不到星星的,雖然有一個小窗口,對著的卻是高牆,高牆上有燈光,很亮的燈光,打在地板上,卻絲毫沒有影響其他人的濃濃睡意。
胡嚕聲,磨牙聲此起彼伏,熱鬧的好似走在馬路上。
疼痛如同毒籐一樣腐蝕著她脆弱的神經,走廊裡守夜的獄卒們來來回回,又回回來來,她已經能準確的數出一趟下來獄卒踏出的步數。
黑夜漫漫,她終於領悟了這個詞的含義。
這就是監獄,一天抵半年。她知道了為什麼許多囚犯走出這裡提起這裡,會神情緊張,彷彿遇到了妖怪一樣。
第三節 遊街
付麗整個人都陷在椅子,神情枯槁。
一名獄警敲門進來。
「報告,司法局組織的公捕公判大會,犯人名單已擬好,請監獄長簽字。」說完,將名單放在了桌子上,轉身離開。
付麗強打精神,看了一眼。
「喂,我是付麗,小趙,將103076劃掉,換成新來的105088。」她有氣無力的說。
「是,監獄長,我馬上重新打一份給妳送過去。」話筒裡的聲音讓付麗很滿意,權威帶來的快感把她的精神調動起來。
她又播了一個號碼。
「昨晚105088怎麼樣?」她問道。
「她昨晚一夜沒睡,此刻正在床上迷糊著。」接電話的是她的妹妹。
「讓武警把她提出來,綁了遊街。」她下命令。
「這,太快了吧!」妹妹沒有領會姐姐的意思。
「照我說的做吧。這件事早一天結束,我們也好早一天解脫。」付麗的話帶著無奈。
撂下電話,她又陷入半夢半醒之間。
「105088,出列!」鐵門被打開,獄卒走進來。
「快起來,提妳了!」睡在105088下面的人將她搖醒。
她爬起,從床上下來。
「把被疊好!」那人眼睛很尖。
105088渾身無力,一夜未眠,加上渾身的傷已經讓她走路輕飄飄的。
被折了幾下堆在床頭。獄卒抬起手腕,啪啪啪啪,四個嘴巴抽在她的臉上。
「好好疊,疊不好,不準吃中飯。」105088兩眼冒金星,昏倒在地。
同室的獄友實在看不下去了,圍在獄卒左右,眼睛死死的瞪著她。
「妳們想造反吶!」說著,她卻一步一步退到門外,然後一招手。
兩名武警迅速衝進來,架起105088馬上拖了出去。
一盆涼水潑在105088的臉上,她悠悠的轉醒。
兩名拿著白色棉繩的武警慢慢向她靠近,然後……
105088再次醒來,不過這次不是被涼水潑醒,而是被手腕的疼痛驚醒。
她被綁了起來。
一塊白紙板糊大牌子掛在她的胸前,上面寫著「槍斃運輸毒品犯」字分成二行,用黑色的墨汁寫成,上面打著紅叉。
兩名武警一左一右,將她架起。
她的位置在第一輛解放牌卡車上,車上還有5個女人。
一樣的牌子,一樣的墨字,一樣的紅叉,一樣的槍斃,一樣的歸宿。
不一樣的犯罪經歷,不一樣的人。
白色警車鳴笛開道,藍色的刑車緊隨其後,上了刺刀的武警站在軍車上,他們就是執行最後任務的人,綠軍裝,白口罩。
車隊緩緩駛出了監獄,在傅城的街道上穿行。
路上的行人只有一小部分會停下來觀看,多半都是外地的遊客。
他們像看動物表演一樣,用手對著囚徒指指點點。
女犯遊街,是傅城的傳統,數萬的遊客登上小島的原因。
傅城人很聰明,在完成對犯人最殘酷懲罰的同時,賺取了遊客們大把的鈔票。
105088的頭壓的很低,沒有人能在遊街時抬頭,尤其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囚服被強制脫下,只穿胸衣和內褲的身體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牌子隨著顛簸的路面而搖晃,105088就跟霍桑筆下的海絲特。白蘭佩帶象徵恥辱的紅色的A字一樣,站在遊街的卡車上被觀賞。
體育場裡,三萬人的座位坐的滿滿,還有許多觀眾站在場地中央。武警們則排成兩行守住入口。
車隊緩緩開進,人群中傳來開始歡呼聲,一些遊客的小喇叭嘟嘟做響,現場比國足比賽還要熱鬧。此情此景與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寫的國人愛看砍頭何其相似。
先下的是死刑犯,繩妝很漂亮,綁者很熟練,藝術水平和手法都很高。不和諧的是棉繩過緊,勒進肉裡,皮膚出現一團團因缺氧形成的紫斑。
不過這沒什麼關係,他們的生命在早晨的時候就進入了倒計時。
傅城日報的記者和法院的攝影師們為她們留下生命的最後的瞬間。
105088的血液已沒有了溫度,面對鏡頭,她的腿漸漸有力。
一群不雅的觀眾在台下滿口的污言穢語,武警沒有干預,他們已經習慣了。
辱罵聲中,105088的思想開始復甦,她想起了自己是誰。
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努力回憶,回憶發生過的一切。
宣判聲在體育場上空迴盪,105088默念著,不要停,不要停……。
犯人不多,結束的時刻很快來臨。
105088的希望和絕望不斷的糾纏。
她希望,這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她絕望,遊戲有時盡,此恨無絕期。
105088即將被槍斃的運輸毒品犯,兩名武警架著她的身體重新登上刑車。
她在掙扎,發熱的身體積攢出最後的力量,但是沒用。
就算她恢復了健康,在兩名身強力壯的武警面前,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她撕扯著喉嚨,發出最後的吶喊。
士兵的臉上還是那麼的嚴肅,他們什麼也聽不到。
離開體育場的刑車不斷的加快速度,死囚的生命也在加速流逝。
穿過市區,穿過歲月最後一條河。
偏僻的山坳,林木鬱鬱蔥蔥。
這是一條土道,汽車穿行,揚起一路煙塵。
這是一條死道,路不能通道山外,路的盡頭是一塊平整出來的刑場。
地上已經畫好了白圈,一個跟著一個,圈前挖有一個土坑。
她們被帶了下來。
膽小的剛跪在裡面,就嚇昏了過去。
膽大的也四肢發軟,人堆縮成一團。
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個* 精神勝利法維持了23年的阿Q在行刑前發出一生中最鏗鏘有力的聲音,贏得人們的尊重。
她們沒有發出阿Q那般的呼喊,恐懼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黑**的槍口對準後腦勺的時刻,有幾個人鼓起勇氣說來吧。
槍聲還沒響起,士兵正在進行最後的檢查。
他們每隻槍裡只有一顆子彈,一顆特殊製造,增加爆炸力和穿透力的子彈。
他們絕不能失手,子彈也絕不能是臭子或者卡殼。
按照慣例,一旦出現行刑後沒有死亡的情況,罪犯將得到特赦。
刑場上惡臭陣陣,大小便失禁的不僅一個人。
清脆的槍聲一個跟著一個響起。
沒有奇蹟出現,黑血混合著糞尿污染了原始森林的純淨與和諧。
105088昏死過去,她身後站立的戰士從頭到尾都沒有舉過槍。
她是陪綁的,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第四節 最後一天
陪綁之後,一個星期。
除了嗓子還不能發出聲音外,劉馨的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
付麗並沒有來看她,連句話也沒有交代。
「105088,出列!」牢房門外,那個聲音又在叫她。
又是要陪綁吧,劉馨笑了,人只要經歷過,就不再害怕,這就是經驗,不過經驗卻經常出錯。
她拖著腳鐐走出囚室,上次回來後,腳鐐又回到了她的腳上。
「高等法院已經下達了死刑通知書,妳回去收拾一下,準備進小號。」來人臉上帶著冷笑,高聲的宣佈。
劉馨對她同樣抱著冷笑,盯著她的臉,看著她嘴唇吐出每一個字。
雖然她發不出聲音,她的目光卻如道道利劍,射穿付芳的心。
劉馨的沒有什麼可收拾的,她所有的衣服都在付麗那裡,付麗是不可能還給她的,只有在她死後,付麗才會將她的燒掉,讓她在陰曹地府裡時尚。
腳鐐被砸開,這次,獄卒力氣用的很小,沒有傷到腳踝,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陪綁不是被嚇死就是被嚇傻嚇瘋,清醒著回來她是頭一個,也許是最後一個。
小號裡聚集了這一批將要處死的女囚,別人都有兩個幫忙的,她沒有,也不會有。
她坐在一邊看天空,整個監獄唯一的天窗,卻是死囚最後一次在這裡看天的地方。
別人都在寫遺書,她沒有領到筆和紙,就算領到了,她也不會寫,上次陪綁時,雙臂被捆綁的太久,肩關節壞死,她的手連只筆都握不住。
幫忙的陸續走了,三個女警留下值夜班。
失眠已是家常便飯,周圍人早已酣睡,她還在看星空。
今夜的星空分外的美麗,在外面和男友看了那麼多次,都沒有這次,星星是如此的清晰,距離又是如此的近。
看著看著,她竟然睡著了,睡的很沈,很死,嘴角露出微笑,這是她進來後唯一的一次。
上午10點,劉馨醒來,被人打醒。
高等法院下達的執行死刑命令和死刑執行書擺在她面前,她用嘴叼著筆,歪歪扭扭的寫下三個字「黃婷婷」,她叫劉馨卻只要替黃婷婷背負罪名,走向生命的終點。
黃婷婷是誰,一個即將被槍斃的運輸毒品犯,來自臨江省惠得縣黃村的25歲洗頭妹。
或許壓根就不存在黃婷婷這個人,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圈套,為自以為聰明的她設計的圈套。
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是所有聰明人難以逃出的最惡毒的詛咒。
今天她沒有穿囚服,她和其他犯人一樣穿了普通的衣服,讓罪犯有尊嚴的死原本是當局早應該解決的事。
活著就要思考,是劉馨一生的信條。
一件白色襯衫,黑色牛仔庫,這是付麗給她買的,她一度燃起了希望,但很快就有人告訴她,所有的轉押來的死囚,監獄都會贈送這套衣服送她們上路的。
繩子密密麻麻的捆住劉馨的上半身,兩個細而短的繩子紮住她的褲腳,防止她因恐懼大小便失禁,影響觀眾欣賞。
一個高高胖胖的男孩從她一出監獄就跟在囚車的後面,他騎了一輛老式的自行車,車的後面駝著一個漂亮的女孩。
看到她,劉馨的心猛的收緊,就在幾天前,她也是這個樣子。
不過現在,她衝著男孩苦笑,男孩一愣,自行車停下來,女孩一下撲到他的後背上。
劉馨扭過頭,看著女孩撲到男孩的懷裡,用手使勁的掐他的大腿。
男孩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目光撞擊中,彷彿在默默的交流。
劉馨張開了嘴,雖然發不出聲音,但口型卻在告訴男孩一個故事。
武警發現了劉馨的一樣,用手牽動她脖後的繩子,疼痛讓她只得轉過頭,會場到了。
會場還是那個會場,只不過這次車沒有開到裡面去,她們都在外面下了車。
主席台後坐了一排領導,那裡面有許多劉馨認識的,但誰又能認出她。
站在他們面前掛著「槍斃運輸毒品犯黃婷婷」牌子的劉馨。
光禿的腦袋,紅腫著臉,嘴唇冒血的劉馨。
陽光越來越熾熱,灼在劉馨的臉上、身上,又疼又麻又癢。
「把105088押上來!」法官一聲斷喝。
劉馨安靜、從容的走上審判台。
台下一陣騷動,起哄聲、嘆息聲、興奮聲紛杳而至。
「黃婷婷,女,25歲,臨江省惠得縣黃村人,犯運輸毒品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一審宣判後,黃婷婷不服,提出上訴,經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後認為,該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量刑適當,故依法駁回上訴人黃婷婷的上訴請求,維持原判,並報經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省高級人民法院已下達對罪犯黃婷婷的死刑執行命令,本院遵照上級下達的命令,決定今日對罪犯黃婷婷執行槍決。」
劉馨抬起頭,神色昂然,說的這一切與她無關。
世人像狗一樣渴望上帝的救贖,但上帝卻從未伸出他萬能的手。
如果要死,就有尊嚴的死去,像狗一樣的活著,不如去死。
觀眾都被她震服,忘記了叫好和鼓掌,她的頭卻突然垂了下去。
理性慢慢消失,混合著肉慾的狂亂的快感沿著繩索,夾雜著痛苦、羞恥迅速蔓延全身。
她渾身顫抖,緊咬雙唇,卻止不住的做著各種淫蕩的動作。
架著她的兩名女武警羞的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其他女犯驚訝地看著她。
性高潮如決堤的洪水,從子宮噴湧而出,緊小的牛仔褲淫濕了一大片,她軟軟地攤在在台上,繼續淫蕩地抽搐著。
兩位女武警將她架起來,她搖搖欲墜,象徵胸前恥辱的大牌子晃萊晃去。
她已徹底崩潰,完全徹底地失去了人,特別是女人的尊嚴。
惶惶忽忽中,她聽到噓聲一片,觀眾們甚至主席台的領導都在罵著淫婦、蕩婦。
她成了最卑鄙齷齪的犯人!
車沿著上次的路線,再次來到刑場。
劉馨恢復過來,她再也無力維持自信,高貴的姿態。
這次不是陪綁,從被架下了刑車,到畫好的圓圈。
20多步的距離,她彷彿走了28年。
已到深秋,森林還是一片生意盎然,可她的生命卻要馬上結束了。
武警按住她的肩膀,她跪了下去。
她的雙眼空洞的看著面前的大坑,槍響後她就會跌進那裡。
耳後傳來了「卡拉」一聲,那是槍栓拉動的聲音。
突然間她再次感到異常的興奮,她渴望著擁抱死亡。
高潮再一次來臨,沒等它過後,子彈出膛了。
聲音很微弱,她後腦炸開一個大洞,身體栽進土坑裡。
大腿胡亂的踢著腳下的黃土,塵不斷的揚起又落下。
無力掙脫繩索手,緊緊握著兩把被血和腦漿混合的泥。
力氣漸漸消失,掙扎跟著結束了。
她的嘴啃滿黃土,屁股朝天停了。
付麗坐在車裡,從監獄到會場到刑場,她一直在觀察。
劉馨死前的淫蕩,她長吐了一口氣。
第五節 尾聲
一周後,海邊打撈上一具穿著淡黃色衣服碎片的溺水死亡的年輕女屍,一個自稱她老鄉的人將其領走後很快火化了。
一個月後,劉馨寫的信到了報社領導的手上。領導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它燒掉了。
劉馨的男友在各種媒體上發佈尋人啟事,不久他收到了一張奇怪的字條。
一年後,付麗付芳姐妹突然被捕,秘密審判很快被注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