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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快感
尾聲
作者:淚千行
Postlude 尾 聲
Life Style
—— 生活方式
「夕陽真美,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推開門的時候,陳星回頭,微微眯起眼睛,看那一片燦爛的晚霞,天邊是一片燦爛的金色。
信步走進去,隨隨意意地把涼鞋踢掉,赤腳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涼涼的很舒服。走過去,軟軟地坐到沙發上,微微閉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情色與肉欲交織的味道在空氣裡淡淡彌漫。抓起電話,信手撥出去,一長串的號碼,然後等待,好久,是那個熟悉的答錄留言,「星兒,我愛你,好好活下去,還有……看看那段電影,然後幫我畫幅肖像。」馮茜的聲音平靜,熟悉而親切,一如在她身邊的時候——簡簡單單的一段留言,聽再多次也還是想聽。
「嗯,不過我始終不會聽你的話,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柔軟的唇輕輕印在聽筒上的時候,她的笑容有些偏執,仿佛一個調皮的孩子。懶懶地睜開眼睛,看電視裡的畫面定格,兩女一男三具屍體淩亂,血是紅的,地面上橫丟著一支猩紅妖豔的玫瑰,鮮嫩帶刺。
「嗯,的確,差了這個……」她點頭,起身,抱著臂膀在自己的畫前端詳,然後打開畫箱,拿了顏色和畫筆,在畫布上信手勾勒。畫上,浴缸邊,便也多了支妖豔的玫瑰。「這還不夠……」她想著,微笑,信手從畫箱裡拿了美工刀出來,抬起左臂,一下橫割下去,皮膚裂開,疼痛讓她微微皺眉,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睜大眼睛看著血淌出來,鮮紅淋漓,用筆蘸了,描在花瓣上。
「這才對,茜茜,不是嗎?我知道你會喜歡的。」她微笑,看看畫裡靜睡的女孩子,又看看手臂上的新傷口,兩個作品,都令人滿意。她忽然想起那個酒吧,想起那個夜,想起那個一身白衣的溫婉女孩用自己的血調就的那杯Bloody Marie,想起那段略略傷感的吉他。
按下播放,柳婷婷有些傷感的嗓音傳出來,伴著她的吉他——喜歡的旋律始終喜歡,這點她和她出奇的相同,從地鐵裡耳麥邊流出的那一點點小提琴便知道——起身,信手把上身淺黃色吊帶脫下去,隨隨便便地扔在地上,胸罩是白色,半罩杯,純棉加萊卡,邊緣有精緻的蕾絲。輕輕走過去,從冰箱裡拿了瓶科洛娜,打開,淡淡的啤酒花香氣飄出來。
坐下來,喝了一口,冰涼沁人——放下的時候有些不舍,於是沒有吞咽,只含在嘴裡,仔細地感覺,任那金黃色的冰涼液體一點點從喉嚨浸潤。從包裡拿了包醇香七星出來,撿出一支,撕掉過濾嘴,一點點撕開白色的煙紙,金黃色的煙絲帶著特殊的迷人香氣,從瓶口墜落,在明澈的酒體中漂浮,帶起一串美麗的氣泡。
歌繼續,一首一首,或熟悉或陌生。一個又一個印著深藍色圓環印記的過濾嘴丟下去,手握著瓶頸,輕輕搖晃,煙絲在酒裡旋轉蕩漾。煙草和啤酒花混合出一股奇異的芳香——從前也喝過這種酒,但她知道這杯會不同。
「Quand j'étais une petite fille, je m'inventais des histories……」柳婷婷的歌聲依舊清澈,低低地音長,帶著一絲傷感和無奈,陳星忽然覺得自己很喜歡這首傷感的歌,於是鎖定迴圈,便只聽這一首,「 J'm'imaginais reine d'un grand pays, vivant au fond d'un vieux manoir. C'était le pays du bonheur, le royaume de l'amitié. On y vivait dans la douceur d'un éternel soleil d'été……」
「J'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沒錯,我始終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陳星微笑,起身,走進去,衛生間裡稍稍有些淩亂,白色的浴缸邊丟了條琥珀質地的精緻腰帶——孫莉回來的那個夜,她們在這裡一起洗澡,然後抱再一起睡,這條腰帶她解下來,便沒再系回去——隨身品變成紀念品,往往很簡單很容易。
「J'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 J'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j'ai mon coeur qui s'fait tout petit, tout petit……」隨著歌聲哼著,放好水,順手把胸罩解下去,信步走出來,打開電腦,點了支煙,坐下來,上網——伍淩的沁芳亭裡依舊是落英繽紛,點開「香塚」,畫面熟悉,琴聲熟悉,開篇的幾行字,鮮紅如血,優美地隱現,也熟悉:
「光陰無情,生命卻如此美麗。如這落花,一去不回。這世間,很多東西可以交換,那就讓我們,用生命交換美麗,用死亡交換永恆……」
「永恆的美?真的可以永恆嗎?」她問自己,然後搖搖頭苦笑,畫面一幀幀地閃現,謝楠的琴和柳婷婷的歌在耳邊交織,兩段旋律,一樣來自法蘭西,一樣傷感,一樣無奈,卻又互不相同,互不依從,糾纏著刺激著聽神經,有些混亂,陳星忽然感到一絲淡淡的哀愁。
「美好的東西總是不能長久,也不該長久的吧?既然總要毀滅,那麼,自己來,乾脆一點徹底一點,或許更好。」她想著,打開日記,信手把這行話寫下來,簽上日期,然後畫了個精緻的句號——手臂上的傷口擦過紙面,留下一抹紅色的印記。
放下筆,合上日記本,長長地出了口氣,靠著椅背斜躺,手,滑過平坦的肚皮,柔柔地蓋在高聳的峰頂,掌緣所觸,是兩顆硬硬勃起的乳頭——稍稍用力,按下去,打著圈揉搓,溫溫熱熱的欣快感覺漾出來,熟悉而銷魂,微微合上眼睛,仔細地體會,隨著低低地哼,似乎在哼著什麼調子。
褲子的亞麻布料在腿上滑落的時候,電話響起來,不合時宜。腳一撐,轉椅滑過去,亞麻長褲留在原地,接起來的時候,另一隻手探下去,女性的身體濕熱而衝動。
「星兒。」電話裡女人的聲音飽滿興奮。
「媽媽,你,還有那個Vincent叔叔,你們好嗎?」陳星的聲音懶懶的,腿分開,手指在雙腿結合的部位溫存地舞蹈,把呼吸降到最小,眼睛微微閉起來。
「很好……星兒,媽媽要和他現在到法國了,他在普羅絲旺買了一處小莊園,」女人的聲音充滿幸福,「你也來吧,到這邊,學藝術的條件也好很多些。」
「不了,我自己一個人很好,」陳星的語氣執著,腿大大地分開,兩根手指插進去,蠕動,指甲滑過皮膚,微微有些疼,皺著眉,深深吸了口氣,「對不起。」
「也好,那你要自己注意,我會按月匯錢給你。」電話裡的聲音輕鬆,似乎長長出了口氣。
「嗯,不用了。」陳星的聲音淡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會快樂,我也會,大家都會……就這樣吧,過得開心點。」說著,自顧自地掛了電話,一把把線扯下來,然後一把抓了茶几上的啤酒,嘴對嘴地長飲,有金黃色的酒叢唇邊流下,在白膩的胸脯隨著呼吸上迂回。
一口氣喝完,隨著鬆手,酒瓶落地,粉碎,玻璃碎片跳起來,劃過大腿,淺淺的血痕浮現,鮮紅。感覺胃裡冰涼,頭卻有些熱,擦擦嘴,然後咳嗽,煙絲叢嘴裡嗆出來。
起身,走進去,搖搖晃晃的——屋裡四處都有鏡子,側目回頭,到處能看到自己的身體——性感、生動、有死亡的妖冶和幸福,她一直喜歡。
衛生間裡,水滿得從浴缸邊溢出來,跨進去,一下子浸沒,只露了頭在外面——水溫熱,小腹溫熱——酒精和尼古丁混合的感覺很獨特,在周身彌漫,懶懶的倦倦的,很舒適很懈怠,傷口浸了水,刺痛,鮮紅擴散。於是閉上眼睛,深呼吸,仔細的體會那一股溫熱的衝動感覺在四肢百骸擴散,潔白的皮膚飛起一片性感的紅暈,胸口,水晶項鍊依舊晶瑩。
「……C'était le pays du bonheur, le royaume des gens heureux. On connaissait pas le mot peur et le ciel était toujours bleu……」歌聲悠悠地傳進來,陳星忽然覺得這樣泡個澡是件很愜意的事情,於是略略抬頭,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腋毛黑色,不是很濃密,柔柔軟軟地很可愛,沾了水,貼在腋窩潔白的皮膚上。
手指滑過皮膚,帶起一圈優雅的漣漪——自己的身體自己熟悉,來自自己的愛撫,最深切也最值得懷念——一聲聲輕歎著,閉起眼,享受著,偏過頭,掙扎著吻自己的肩頭,不時伸出舌頭,抬起手臂,去舔自己的腋毛。腿分開,兩隻手緊張而熟練地上下進出,身體隨著戰慄,隨著氣喘,放縱地呻吟,仿佛悲鳴,高潮的時候,抽搐仿佛瀕死,汗滲出來,淚淌下來。放鬆下來的時候,頭一陣陣地發暈,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呼吸稍稍有些困難。
「我的時間不多了吧,看來這瓶酒才是正確的喝法。」陳星微笑,長籲了一口氣,隨手點上一隻香煙,深深吸了幾口,沒抽完便掐滅。起身,邁出來,踩上一雙絲緞質地的小拖鞋,仔細地擦乾身上的水,披了件棉質的寬大浴袍,順手撿起孫莉留下的琥珀腰帶,圍上,對著鏡子照了照——臉有些紅,眼神迷離,裝束有些古怪但是可愛,「就這樣,我喜歡。」她想著,朝著自己微笑。
「……J'l'ai beaucoup cherché et j'l'ai jamais trouvé. C'est peut-être pour cela qu'aujourd'hui……」歌聲如訴,吉他如水,走出來,看電腦畫面上楊琳嘴角的血絲鮮紅明快。關機,再次拿起筆,隨著寫下去,「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始終是開心的,J'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我欣賞自己的生活方式。今天是開心的一天,我想我是幸福的。」打開箱子,拿了鑰匙,信步走出去的時候,太陽西斜,玻璃屋子裡有美麗的金色陽光。
夕陽照在身上,暖暖的,並不燥熱,傍晚的風很和煦,沐浴後的皮膚,毛孔張開,呼吸著晚風,愜意而舒適。白色的實木房門很熟悉,打開,裡面的景像依舊,只是微微蒙塵。一直想進來,沒有勇氣,今天來了,因為可以放得開,放得開的時候,人就快樂。
四層小樓,有木質的樓梯和鐵藝雕花扶手,信步走上去,腳步蹣跚,微微有些氣喘,頭有些暈,汗滲出來,陳星覺得熱,便鬆開腰帶,任它在腳下滑落。乳房從敞開的衣襟裡露出來,棉質衣料在硬挺的巧克力色乳頭上輕輕撩撥,她微笑,吞了口口水。
頂層,陽光很好,有全開門的落地玻璃門,通向露臺,床很寬大,有實木柱子的深色床頭,一切一如往昔——褪下睡衣,一身赤裸地躺上去,有淡淡的熟悉的氣味。
心跳得很厲害,頭暈,一股奇異的羞澀感覺在小腹蠢蠢欲動,一點點地在周身擴散,腿夾緊,手不由自主地摸過去,大腿根的地方,有濕黏熾熱的春潮——尼古丁和酒精混合,兩種給人快樂的東西,致命的催情劑,讓人忘乎所以。
打開衣櫃的抽屜,拿了一雙長統絲襪,灰色,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依舊有熟悉的氣味,「茜茜,我這樣你會生氣嗎?」陳星微笑,自言自語。選了一隻,握在手裡。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絲絨襯墊下面,刀鋒雪亮——自己藏的東西,過了多久,自己也記得。
「J'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 ce n'est pas ma faute, si j'ai trop rêvé à ce pays……」陳星隨口哼著,信步走上露臺,看那一抹殘陽,忽然微笑,「明天的我,會是什麼樣子呢?」她想著,走到露臺邊——扶手很低,只到膝蓋的位置,探出頭往下看,下面是自己家裡的玻璃屋頂,一切都變小,她忽然有些眩暈。除下拖鞋,一揚手,扔下樓去。「嘩啦,嘩啦」兩聲響,絲緞拖鞋砸在玻璃屋頂上,打裂了玻璃。
赤腳踩在露臺鋪設的卵石地面上,很舒服。陳星蹲下身,把絲襪的一端在護攔上系緊,另一端在修長的頸間盤繞,然後收緊,打了個死結,呼吸有些不暢,她輕輕地咳嗽,心跳得很快。
翻過護攔的時候,陳星忽然有些緊張,手裡的刀卻抓緊。纏在脖子上的絲襪,繃得筆直,眼前是一片虛空,「我……會飛吧。」她想著,微笑,舔舔嘴唇,抬起左手拂拂自己的頭髮,便跳落。
絲襪一下子拉緊,身體蕩出一個美麗的鐘擺曲線,旋轉的時候,腿碰到牆體的外沿,有些疼。呼吸一下子被遏止,手握緊拳頭,一下下地敲打身後的牆體,腿緊張的繃直,然後彎曲,踩到身後的牆上,然後滑落,皮膚擦破,留下血跡。
赤裸的身體在屋頂外的圍攔上懸掛,夕陽給白皙的皮膚上鍍上一層金。蹬踢的動作有如游泳,激烈、興奮,但無助,毫握憑藉,眼前的景物一下子迷離,張大嘴呼吸,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卻吸不進半點空氣,只有心砰砰地跳,頭腦火熱——那一霎那,陳星想起湖邊柳樹間的吳迪,還有鶯燕軒裡的月兒。
身體隨著掙扎,一點點地下沉,胸口很悶,鬱積的感覺使她覺得需要宣洩,於是回手,金屬刺入皮膚肌肉,感覺冰涼沁骨,身體隨著向後一縮,貼到身後的牆壁上——刀刃穿過豐滿的乳房,在右肺上開闢一個通道,拔出的時候,血殷紅飛濺,帶著大大小小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奔湧出來。
「我……是個貪婪的人吧。」 陳星想著,感覺喉嚨上的絲襪深深勒進去,呼吸的疼痛,和胸前傷口的撕裂交織,周身隨著戰慄,一股奇異而莫名的感覺跟著爆發,「我還要……」她在心裡對自己這樣說,於是便隨著蹬踢,再一刀插進小腹,停了一下便拔出來,然後第二刀,第三刀,血跟著濺出來,落下去,仿佛雨滴,身體隨著震顫抽搐,呼吸道的緊張遏止卻一下子放鬆——絲襪從中間扯斷,鮮血淋漓的裸體便一下子墜落。
「這是我想要的。」墜落的一刹那,她想,於是閉上眼,張開雙臂,做了個飛翔的動作,刀隨著脫手,一起墜落,跌在玻璃屋頂上,屋頂隨著粉碎,然後跌下去,摔在大理石地面上上,身邊,是描繪馮茜死亡場面的油畫,血濺上去,點點鮮紅,濺在畫布上,濺在沙發上,濺在電腦上,濺在四周的鏡子上,映著血泊裡掙扎扭曲抽搐掙扎的絢麗軀體。
「……Dans mon pays, il n'y avaient pas de méchants, pas d'ennemis,tout le monde vivait en paix, la guerre était un mot banni. C'était le pays du bonheur, le royaume des gens heureux. On connaissait pas le mot peur et le ciel était toujours bleu……」 音響裡,柳婷婷的歌聲恬淡而無奈,略略傷感。陳星掙扎著翻過身來,血,從身下擴散開去——頭上身上,傷痕累累,滿是玻璃劃破的傷口,血毫無估顧忌地湧出來——疼痛和快感在軀體裡奇異地混合,在周身流散,仿佛電流般刺激著身體的感覺神經,神志模糊,只是剩下體會,剩下享受。
很好的體驗——孤獨的時候,疼痛證實自己存在,放棄的瞬間,死亡令人珍惜生命——無法回頭的路,風景最精彩,就像煙花,只在綻放崩解的一霎那美麗。
太陽從地平線隱沒,生命隨著夕陽一點點消弭,意識殘留,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真實,只是虛弱地呻吟,隨著抽搐,像是很痛苦,又像是很痛快,然後是高潮般的劇烈抽搐,便一下子休止。
「J'l'ai beaucoup cherché et j'l'ai jamais trouvé. C'est peut-être pour cela qu'aujourd'hui.J'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 J'suis pas comme les autres, j'ai mon coeur qui s'fait tout petit, tout petit……」歌聲傷感的繼續,天全黑,這個夜沒有月亮,只是繁星點點,透過砸破的玻璃屋頂,照著大理石地面上的軀體,躺在血泊裡,一點點冷下去,眼睛合著,臉上有淡淡地笑。
***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產房外的男人站起來,擦擦頭上的汗。手術車推出來,上面的女人臉色蒼白,嘴唇翕動,笑容有些虛弱。
「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護士摘下口罩,朝他們笑。
「咱們的女兒……」女人伸出手來,和男人相握,「我……好幸福。」
「你受苦了。」男人隨著車倒退,吻了女人的額頭,「她叫什麼名字好呢?」
手術車上的女人側頭,透過窗戶,看深藍色的天幕上繁星宛如鑽石,忽然微笑,「我想……就叫星兒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