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大前天晚上,一群当兵的闯进了学校,爹妈怕我出事儿,就把我藏起来。当兵的把住在学校的同学们都叫起来,一个一个地看,发现了四个留短发的女同学,说她们是红带客,要带走枪毙,爹妈出去同军队交涉,谁知道那群当兵的二话不说,就把我爹妈开枪打死了,那四个女同学也被带走了,还派了军队住进学校。我躲在床底下,后来实在太饿了,想出来到伙房找点儿吃的,不想被发现了,他们就在后面追我,我没办法,只好跑到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样,孩子你受苦了。”师娘听了,眼泪婆娑地摸着玉华的头说,忽然又想什么来:“嗨,看我,你还没吃饭把,这身上也脏了。文炳,赶快烧点儿开水给玉华洗洗,我给她弄点儿饭去。”

“哦。”文炳因为猜到玉华是真“红带客”,所以对她特别敬重,不待师娘吩咐,便已经跑到外面灶间里烧起水来。

玉华是真饿了,拿着文炳递给她的窝头使劲儿啃着,文炳在旁边看着玉华的吃相儿,眼睛笑眯了缝儿,玉华看见,脸腾地红起来:“你笑什么?”

“我看你吃饭的样子好好看。”文炳说。

“……”玉华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吃过饭,玉华的精神头儿好多了,师娘吩咐文炳给玉华预备睡觉的地方,文炳说:“让她睡我那儿,我去前面铺子里睡。”

“不行。”师父很细心:“要是有人来查,那不露了破绽,还是让玉华将就将就,睡在地窖里,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大家一想说得很对,正说着,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师娘急忙让玉华重新藏进地窖,开门看时,还是那群当兵的。

“老总,怎么又回来了。”

“刚才是你们在升火?”领头的走进灶间,灶堂里的灰还没有完全熄灭。

“是。”

“大半夜的,升火干什么?”

“我们当家的有个老胃病,夜里醒了就胃疼,所以给他做点儿吃的。”

“怕是给女学生做吃的吧?”

“看您说的,我们全家都没有一个识字的,哪有什么学生啊?”

“搜!”

一群兵在屋里屋边又搜了小半宿,终于没有搜到什么。

“你们听着,谁要是窝藏女学生,可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全家枪毙!”临走的时候,那当官的威胁道。

一家人刚刚心里松了口气,躺下还没把床弄热乎,外面店门突然被砸开,又是那群当兵的,把他们觉着可疑的地方又搜一遍。这一次来的突然,幸亏一家人还没把玉华放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折腾了大半宿之后,一家人终于睡了个后半截儿,不过谁也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早,文炳出去买菜,发现街上多了几个可疑人,文炳注意观察,发现这些人连晚上都不走。对师父师娘一说,大家都明白,人家这是专门等着玉华露头的,大家都觉着不踏实起来。

“表姑,我还是走吧。”玉华道。

“那哪行,出去不是送死吗?”

“可我在这里也不安全,反而会给你们一家子带来灾祸。”

“那也不能眼看着你去死啊,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象你这样的女学生的?你看见码头上那四个光屁股尸首了吗,那就是被他们杀的女学生啊!”文炳道。

“我知道,但我不能为了自己让你们冒风险啊。”

“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干嘛?”师父道:“不过,既然人家盯上咱们了,早晚有一天会露底的,咱们得想想办法,把玉华送到城外乡下去。那里地方大,当兵的看不过来,那就安全了。”

“怎么送,整条街两头都被人家设了卡子,想走?哪那么容易呀?”

“要想走倒不是走不了。”文炳道。

“怎么走?”

“我看了,他们就只是在河这边有兵,河那边没有,再说,一过河就是乡下,他们就够不着了。”

“话是这么说,没船呐!再说,就是有船,人家还不得看的死死的,能让你过去吗?”

“游水过去。”

“可我,我不会游水呀。”玉华道。

“那怎么办哪?”师父说:“只好再想主意了。”

“师父,不用,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找块木板让玉华姐扶着,下了水就不会沉底儿,我游水推着她,就可以过河了。”

“你行吗?”

“行。”

“不过,万一过河的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了,只好拚命过去,听天由命吧。”玉华说道:“我觉得这是个办法,总比在这里等着人家抓我强。炳弟,如果被发现了,你就一个人潜到水里走,不要管我,我宁可淹死也不让他们抓了去。”


(十二)

“别说那个,我一定能把你送过去。”文炳的言语中充满了一股豪气。

逃走的时间选在了凌晨,那个时候月亮已经下了山,外面漆黑一团,师娘说玉华一身学生打扮太扎眼,便把自己年轻时穿的一身夹袄夹裤拿出来让玉华穿上,又给她包了一包衣服。

“文炳,玉华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个人在外面没有办法活,再说,你还年轻,保住你自己的命要紧,就别回来了,我们岁数大了,活不了几年,你们还有前程,啊。”师父说道,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文炳。

“师父。”文炳把那东西拿过来,感到沉甸甸的,摸了一把,原来除了衣服还有几块银洋,他知道这是师父师娘辛苦了多年攒下的。虽然师父胆小怕事,虽然有时候爱占点儿小便宜,虽然在看那些被杀的女“红带客”的裸体和照片时眼睛里放着那样的光,但文炳仍然感到师父原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眼睛有些湿润。

“好了,去吧,不用担心我们。要是我们命大,等你哪一天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我呢。”

若干年后,奉命打入敌人军队的文炳以集团军军部作战参谋的身份回到这里的时候,师父老两口还好好地活着,谁也想不到竟然是师父从街上拿回来的那本《良师益友》救了他们的命。原来文炳两人走后,第二天晚上查户口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领头的军官连连追问,师父便说文炳是被当兵的叫走的。军官不信,说文炳是暗中逃走去找“红带客”,说师父老两口儿串通匪人,要枪毙。后来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那晚小军官写的条子和那本被师娘生气藏起来的《良师益友》,那军官想,如果师父串通“红带客”,无论如何也不会买这本书藏在家里,再说那条子是师部警卫营的一个排长写的,于是便放了他们。

却说趁着天色黑沉,文炳拉着玉华的手摸黑出了门,悄悄溜下河堤,玉华的手里拿着一块木板,腰上系着绳子,另一端拴在文炳腰上。

文炳让玉华先下了水,冰凉的河水让玉华打了一个寒战,文炳让她双手扶着木板,把她向河心推了推,然后自己才下了水,从后面推着她的肩膀向对岸游去。

越靠近河心,水流越急,文炳感到她身体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凉。

忽然,一个浪头打过来,把玉华和文炳一齐压在河里。等文炳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玉华已经不见了踪影。文炳急忙拉住绳子,再看玉华已经被呛得懵了,木板不知到了哪里。文炳只得一手托着她,奋力向对岸游,身上的包袱也都丢在了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文炳感到已经脱力的时候,脚终于踩到了实地。他急忙把玉华拖上岸去,两个人一齐倒在地上。

“玉华姐,玉华姐。”

文炳轻轻唤了两声,没有答应,把他吓坏了,急忙把脸凑到她的鼻子底下,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文炳不敢在河边救人,急忙把她抱起来扛在肩上,迅速离开岸边,躲进一个小树林里,这才把她放在地上,手伸进衣服里摸摸心口,还热乎,心里想着兴许还能有救。

文炳的水性好,是跟高手学过的,知道怎么救人。他急忙一条腿跪在地上,把玉的肚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她的头垂下来,轻轻拍她的后背,果然哗哗地倒出了不少水,又把她放在地上,试试还是没气儿,摸摸脉仿佛还有。现在也顾不上那许多,一把把她的裤子扒了,在地上摸了一块圆圆的小石头,趁天黑摸索着把石头塞在她的屁眼儿里。这才蹲在她的头后,把她的上身扳起来,拖着她作仰卧起坐。也不知折腾了多久,直到天已经蒙蒙亮了,才听见玉华“嗯”了一声。

有门儿,文炳赶快把她放倒,再一试,果然是有气儿了,文炳高兴得不得了,搂着她的头低声叫着:“玉华姐,玉华姐,醒醒,快醒醒。”

玉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睛慢慢睁开了。

“你总算醒了。”

“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咱们已经过了河了,咱们逃出来了。”

“噢,我想起来了,我让水呛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被呛懵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过来。”

“是吗,真谢谢你。”玉华感激地看着文炳,然后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更清醒些。

“你醒了就好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当兵的会发现咱们的,咱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好,走。”玉华答应着,翻身爬起来,突然又蹲下了,双手抓着自己滑落到地上的裤子,愤视着文炳:“你,你对我干了什么?”

文炳这才想起刚才救人时的事,那时候救人要紧,顾不了那么多,想起来就做了,现在才想到,人家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这可让人家以后怎么办哪!

“我,我,我是为了救你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对你干什么,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吧!”文炳一下子蹲到地上,把头垂到了地上。

玉华看着文炳,他不象个坏孩子,就冲他把自己送过来的勇气也决不会是个趁人之危的人,这样一想,气就顺了。

“你救我,干嘛要……”

“这是我学游水的师父教的,要救淹死的人,得把屁眼儿塞住,要不然漏了气就救不活了,所以……,你还是打我几下出出气吧!”

“既然你是为了救人,我干嘛要生气呢。咱们还是赶快走吧。”玉华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心平气和了,蹲在那里自己把石子便出来,穿好了裤子,然后站起身。

“你不生气?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你还是我的好炳弟。快走吧。”玉华说着,伸手摸了摸文炳的头。

“哎。”文炳也站起来,低着头跟在玉华身后向西走。


(十三)

两个人都这么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没有说话。时间长了,文炳刚开始那股尴尬劲儿终于过去了,在后面偷眼看着玉华。

玉华也在一边走一边想心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文炳。

虽然说男孩子发育的晚,但文炳已经十七岁,是个成熟的大小伙子了,自然不会再象小孩子一样对女孩子没有任何感觉。自从玉华躲到裁缝铺避难这几天,文炳每当躺下就想玉华的样子,每当打开地窖给玉华送吃的,也就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虽然他同玉华并说不上几句话。

他在后面偷眼看着,玉华是个完全成熟了的女孩子,身量高高的,瘦瘦的,腰细细的,屁股却是翘翘的,穿上她表姑那身合体的衣裤,再加上在水里泡得湿湿的沾在身上,尤其显出那圆圆的屁股,文炳只感到下身儿一紧,那东西便立起来,吓了他自己一大跳,急忙把脸转向旁边,不敢再去看玉华,但玉华的屁股却象根线一样牵着他的眼睛,使他控制不住地想多看几眼,甚至想把她抱在怀里。在河边,他就只想救人,完全不知道抱着她的身子是什么感觉,现在好想那一刻再次重现。但他接着又骂自己:“你是猪脑袋,人家是洋学生,你是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这不是癞蛤蟆吃天鹅肉吗?”但骂归骂,心里就是割舍不下,唉,这可怎么办呐?!

与此同时,前面的玉华也在想着同一件事。虽然她是上了几天洋学堂的,可毕竟是出身于一个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家庭,在基本道德观上与一般老百姓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自从四、五岁之后,她就再没有在异性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身体,那怕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而就在今天,这个冒失的男孩子竟然脱下了自己的裤子,还动了自己的屁股和屁眼儿,这实在让她为了难。埋怨他吗?虽然她并不认可什么防漏气的办法,但对他来说,那就是救自己性命的唯一办法,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只应该感激他。可从此以后,自己的身子就不再是完整的了,除非是嫁了他。但自己一个读了中学的学生,难道就一辈子落在这样一个睁眼瞎的身上吗?她又感到心里实在不甘。她暗怨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怕水而被呛懵,他又怎么会使出这种办法来救人呢?

两个人一边想,一边走,日头已经悄悄地挂在了半空,两个人的衣服都晒干了,却又晒出了汗,潮乎乎地贴在后背。

“玉华姐。”文炳鼓了鼓勇气,终于还是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什么?”玉华停下来,却没有转过身。

“走了这么半天了,你不累吗?”

“嗯--,还行,就是有点儿渴。”

“那咱们先找点个地方弄点儿水喝吧,再说,游了半天水,我也饿了。”

“嗯。就那个村吧。”玉华指着右前方一片树林,那里隐约有个村子似的。两个人一直在庄稼地里走,虽然途中经过了几个村子,但都在村外绕了过去,现在他们需要进村了。

“可是……”玉华突然想到了什么。

“什么?”

“咱们的包袱让我给丢在河里了,咱们没钱可怎么办呐?”

“那也不能饿着,去找人家要点儿。”

“这……”玉华生活在一个小康之家,哪里想过现在需要向人乞讨。

“哦,我忘了,你不能去。人家一看你穿着这么好的衣裳要饭,一定会起疑心的,这么着,你在这里等,我一个人去想想办法。记着,可不能乱走哇。”

“好,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我去了。”文炳说着,转身向那小村子走去。

看着文炳走去的背影,玉华心里转着:“其实这个小伙子人品是很不错的,脑筋好使,长得也算靓,就只是不识字,不过,我难道不能教会他吗?”

去了许久,文炳才回来,手里拿着两个破碗、两个破竹篮子和两根木棍,还有一个小包袱。

“玉华姐,你先吃点儿东西,喝点儿水。”他把碗递了一个给玉华,然后又把那包袱打开,里面全是带着补丁的破衣服,还有两块窝窝头。

“辛苦你了,你也吃。”虽然东西不多,但聊胜于无,玉华拿了一小块窝头,把另一块递在文炳手里。

“不,你吃吧,我吃了。”文炳把她的手推回去。

“真的?”玉华看着他:“你吃得这么快?别骗我了。你是男的,饭量大,不能饿着,吃吧。”玉华又重新把窝头递回去。

“我真的吃了。”

“吃!我比你大,听话!”玉华命令道。

“好,我吃。”文炳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感到心里特别舒坦,接过来大口吃起来。

“炳弟,你哪要来这么多东西?”

“要?吃的是要的,衣服是偷的。”


(十四)

“偷的?”玉华吃了一惊:“你怎么偷人家东西?”她的脸沉了下来。

“你,你别生气呀。”文炳被吓了一跳,低下头说:“我也想进村要些东西,可是刚到村口,便看到有个保长在领着人满村贴告示,一边贴一边喊,说是让村里的人帮着抓从城里跑出来的红带客,打死一个赏十块大洋,抓住一个赏二十块。我就听着好多人在那里说,不知红带客是什么样子?要是能让他们遇上就好了,可以发一笔不小的财。我一想,我这个样子不太容易被当成红带客,可是你留着短头发,又穿着这么好的衣裳,一看人家就会起疑心,那不是糟了吗?所以,我就瞅着人不注意,找了几件晾在街上的破烂衣服偷了来。我想,反正咱们两个也没钱了,扮成乞丐的样子,又好要吃的,人家也不会抓两个要饭的当红带客。”

“可那你也不能偷哇。”玉华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毕竟还有些书卷气。

“你要人家能给你吗?咱们也不白拿他的,等会儿你换了衣裳,咱们把好衣裳给人家送回去,就当换他的,那还不行?”

“也只好这样了,可是,你让我扮乞丐?”玉华的脸上又变成了为难的表情。

“咱们现在没有钱,本来也同乞丐差不多,只不过身上还有两件好衣裳罢了。可要是穿着这衣服去要饭,一准儿没人给你。咱们就这么忍一段儿,等咱们到了地方,你就可以再穿好衣服了。”

玉华一想,也还真没别的办法:“到地方?咱们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你在乡下没有亲戚吗?”

“远啦,在泉州呢,要翻山,半年都走不到。”

“那怎么办?只有去师父的老家了。”

“远吗?”

“七百多里,咱们慢慢走着,半个月也走到了。”

“好吧。”

“我这身衣裳本来就是破的,你那身不行,快换衣裳。”

“嗯,你转过脸去,不许偷看。”玉华的脸又红了。

文炳没想那么多,把脸转过去,从那小包袱里拿起一身带补丁的女式衣裤抖开看了看,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把衣服放在旁边的石头上使劲儿磨,使劲儿刮,将衣袖、裤脚、膝头、肩膀、胳膊肘儿弄了好几个窟窿。

玉华正要脱衣服,看见文炳在那里折腾,问道:“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这衣服还不够破,不象乞丐穿的。”

“那弄破了该露肉了。”

“哪个要饭的不穿露肉的衣服。”

不多时,两件衣服已经给他撕巴的没了样儿,又放在土里揉把了几下子,弄得全是泥土,这才向背后一撩说:“接着。”

“这,这么脏怎么穿呐?哦,好吧。”女人都爱干净,玉华看着那里外全是土的衣服,实在是穿不下去,但接着便想通了,总之,自己必须象个真正的乞丐,否则自己前面的路上就会充满了危险。她拿着衣裳钻进庄稼后面,半蹲着赶紧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出来,然后匆匆忙忙把那两件破衣服穿上,然后走出来道:“这回行了吧?”

文炳回头一看,差一点儿笑出来,因为她虽然穿着破衣服,皮肤却是白白净净,一看就露馅儿。

“把鞋和袜子都脱了给我,躺下打滚儿。”

“什么?哦,好吧。”玉华把鞋袜都脱了,递给文炳,自己躺在土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沾了满头满身的土。

文炳把她的鞋也在石头上磨破了,让她光着脚穿上,又在地上抓了把土,往她那雪白的脖子上和脸不上抹了几把,把她的短发抓乱,往头发里地放了几把土,嘴里说道:“这回凑合了。”看着却象还不过瘾似的:“前边找个有泥的地方,再在里面滚一滚。”

玉华这回可苦了,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脏的衣服,身子也从来没有这么脏过,爱美的她几乎要哭了,不过为了保命,也只好如此了。

文炳自己也在地上滚了一身土,又抓着土往自己的脖领子里头灌了几把,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才把那两套打狗棍、破碗和破竹篮分开,一人一套,然后拉着玉华向前走,等到了一处小水塘,真的拉着玉华在泥里打了个滚儿,在太阳下晒干了,然后把那硬泥疙瘩用手搓了几把,这回真象要饭的了。

文炳让玉华站在水边,让她自己照照,看象不象,玉华在水中看见自己的丑样子,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出来。

“看看,女人就是女人,哭什么嘛?看咱们穿着这衣裳,跟穿着盔甲似的,多象过去的大将军,啊?笑笑,笑笑。”

“嘿。”玉华低头看看,衣服上沾得全是干泥,硬绑绑的,可不是象盔甲么?她禁不住含着泪笑了。

“这才对嘛。你看咱们两个,象不象一对乞丐公乞丐婆?”

“谁跟你是公婆?”玉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有满脸的灰土挡着,也看不出她的脸色是红是白。


(十五)

两个人就这样上路了,起初的两天,玉华还十分不习惯,但时间一长,她也就放下了一切,正经八百地当起了女乞丐。

文炳一直细心地关照着玉华,要来的饭菜难免有馊了的,文炳就自己吃,把好一点儿的留给玉华,玉华的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弟弟金子一般的心。

两个人边走边聊,玉华对文炳说了好多从书上学来的道理,文炳很愿意听,因为她说的与那街上演讲的人说的是一样的,他对于那些什么“剩余价值”之类完全听不懂,不过,却听懂了穷人受穷是因为富人白白拿走了他们的劳动成果,所以他觉得她说的对极了,有不明白的,他就问,反正时间有得是,玉华便不厌其烦对给他解释,打比方,直到他明白为止。有一天走累了休息的时候,文炳突然道:“玉华姐,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这是一个德国人叫马克思的在他的书里说的。”

“这个姓马的还真不简单,我也想读读他的书,可我不认识字,你能教我吗?”

“行。”

“你看,我能学得会吗?”

“只要你下功夫,有什么学不会的?”

“那你现在就教我好吗?”

“行,你想先学什么。”

“红带客。”

“哦?”玉华看了他一眼,拿了根木棍,用脚把地上的土拨拉平了,然后在上面写上“红带客”三个字,文炳也拿了个棍儿,照着样子写,边写边念,玉华看他写得不太对,便一笔一笔地教他写,一直到全弄对了才罢。

“再写玉华姐。”

玉华又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先学自己的名字?”

“先学玉华姐,然后再学我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你是姐姐,你懂得多,你比我值钱。”

“什么值钱?我又不是营生。”

“我的意思是你比我那个,要是以后有什么事,宁可我死了,也不能让你受苦。”

玉华看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直诚无私,心里对他的认识又进了一步:“不,别说傻话。我毕竟是个女孩子,将来打倒资本家,建设英特那雄奈尔还得靠你们这些有力气的男人。再说,我们是为广大劳苦大众活着的,如果真的有一天有这样的情况,你决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而冒险,你有更大的事可做呢!”

“嗯,我听你的。”

俗话说得好,人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玉华虽然是个小康之家出来的,被逼到这种份儿上,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几乎天天吃馊饭,竟然没有闹病,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两个人一路讨着饭,每天就只上午走个二十几里,下午就都耗在识字上,一直走了十几天,才到一片大山里。

在山道上走出去十来里路,看到一片山明水秀,碧水清潭,玉华忘了自己现在是讨饭婆,竟然高兴得跳起来:“这里太好了,真想找个山洞住在这里。”

文炳起初只是不在意地听,接着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来:“玉华姐,你要是想在这里住,咱们就干脆住下。”

“什么?”

“反正到了我师父的亲戚家,人家也未必愿意收留咱们,再说,现在各处都在抓红带客,那里又怎么能清净呢?还不如在这没人的偏僻山里搭个窝铺,往里面一藏,神不知鬼不觉,住个一年半载,等你的头发留长了再出去,就算是回到省城也没有什么了,你说是不是?”

“好哇,好哇!”玉华兴奋起来:“咱们就在这儿安家。”

“好,那咱们就住在这山坡上。”

“好,咱们搭窝铺吧。”

“嗯,说干就干。”

想的是不错,文炳手艺也行,可惜没有工具,拿什么搭窝铺啊?文炳还是有办法,在山上寻了些蘑菇山货,用破烂的衣服兜着,到山下的镇上连换带讨地弄了把磨得只剩了半寸宽的柴刀回来。山上有得是竹子,两个人弄了些毛竹来,简简单单弄了两个能钻进两、三个人的小竹棚子,虽然低矮得只能弯着腰进去,总比住在露天强,玉华高兴得不得了。

“玉华姐,咱们既然住在这里了,也用不着总是去讨饭了,有这把柴刀,我每天打几担柴,你拾些山货我拿到山下去卖,换些盐米,混个一年半载的我看没有问题。”

“好,好!”玉华兴奋极了。


(十六)

从那天起,两个人便这样安顿下来。文炳是个非常巧实的人,又有力气,头天下山弄回个小瓦罐子,又过了两天弄回个破火镰、一小块火石和火绒子,还有半升米。这样他们便决定正式开火了。

这天文炳卖了柴回来,见玉华眼泪婆娑地坐在窝铺前,把他吓了一跳:“玉华姐,你怎么了?”

“我真笨!”玉华拿起一把干柴火用力往地上摔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慢慢说。”文炳过来拉住她,关切地问。

玉华一边哭一边说,文炳这才知道,原来她想趁文炳回来前作些粥给他吃,谁知米洗了,用瓦罐装着架在三块石头上,却怎么也弄不起火来。也是,她在家里是母亲作饭,用的是洋火柴,哪会使火镰呐!

“嗨,我以为怎么了呢?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慢慢来嘛。”文炳接过火镰来,手把着手教她点火。

玉华今天因为高兴,趁文炳不在的时候,下面的溪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了,连衣裳带人洗了个干净。脸上身上的污泥都没了,马上恢复了花样容颜,虽说衣衫破烂,手和脸也因为这些天的风吹日晒黑了许多,但难掩天生的丽质。文炳拿着她的手教她打火镰,那软软的小手细嫩光滑,让他极是受用,眼睛总想往她身上看,心里不由噗噗跳着,却是不敢。

玉华被人家抓着手,感到了他那男性的力量,心里也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安顿下来,除了吃的,文炳还在山下换了些土布,还有一把破剪子和针钱,回来给玉华和自己各做了一身衣服,料子虽粗,手艺却好。穿着新衣服,玉华兴奋得一夜没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一过就是半年,住在这样山明水秀的好地方,玉华的心情好了,吃穿也有了,往日的美丽也完全恢复了,短发也长长了,梳起了辫子。

文炳本是孤儿,玉华现在也成了孤儿,两人一起同患难,情愫渐生,一切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这一天,文炳比平时早了近半个时辰赶回来,他要给玉华一个惊喜。回到窝铺,却没有人,自己手编的小竹箩和瓦罐也没了,估计是在下面的小溪边淘米去了。文炳心里有事等不得,便向山谷里走来。到了溪边,只见米和东西都放在石头上,人却不见了。天哪!她上哪去了?别是让野物拉去了吧?!文炳急坏了,急忙向四下打量,没有见血迹,只有上游方向的草被踩倒了。

文炳吓坏了,急忙三步并两步地向上游跑去,转过弯,前面便是一个小石潭,只听石潭中有哗哗的水声。文炳往那边一看,只见玉华在潭边齐膝深的浅水中站着,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正在那里洗澡,除了胸前两点朱红和小腹下的一丛浓墨,身子白得象玉一样。文炳吓得急忙把脸转了过来往回跑,心别别地跳着,下面挺得小棒槌一样。回到发现瓦罐的地方,他的心还在跳个不停,努力平静了一下,这才放声喊道:“玉华姐,你在哪儿啊?”

“别喊了,我在这儿。”文炳才喊了没几声,玉华便出现在那边,对于她这么快的出现。文炳感到非常吃惊。

“你在那边干什么?我以为你被野物拉去了呢。”

“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还喊什么?”玉华道。

“我……。”

“我看见你从那边往回跑来着。”玉华的脸红红的,却并没有特别害羞的样子。

“你,我……”文炳象偷嘴吃被抓住一样羞了个大红脸:“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也没怨你呀。不过以后再找我的时候先喊一声,要不我还以为你偷看呢。”

“我,没……”

“行了,我知道了。我没怪你。”玉华灿烂地笑了一下:“咱们回去吧,我还没煮粥呢。”

“哎。”文炳答应着,急忙把地上的东西拿起来,匆匆向山坡上走,头也不敢回一下。玉华在后面看着,脸上露出一丝羞怯的微笑。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玉华一边煮着饭一边问。

“没什么,今天一去,就有人把我的货都趸走了,所以我就早早回来了。”

“噢,是这样。”

“玉华姐,我……”

“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一点儿也不象个大男人。”

“给。”文炳犹豫了很久,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儿递过去。

玉华疑惑地看着他,慢慢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圆圆的小洋镜子,还有一把小木梳。

“是给我买的?”玉华的眼睛一亮。

“嗯。”

玉华迫及待地把镜子放在眼前,另一手拿着木梳使劲儿梳了几下,又照,又梳。文炳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玉华感激地看着文炳。

“不谢,咱们两个是谁和谁呀。”文炳说完了,感到话里有些不太对劲儿,可又确实是心里想的。

过了许久,文炳才又说:“我……。”

“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但他显然有什么事想说。

“快说,有什么事,咱们是谁跟谁呀,干嘛不痛痛快快地说?”

“没什么,我就想……,就想天天看着你高兴。”

“你要是喜欢,我就天天高兴让你看。只要你喜欢的我就做。”玉华心里明白,女孩子家总不好先说破,所以设法鼓励他。

“我想,我想,我想……”文炳连说了好几个也没说出想干什么来。


(十七)

“想说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你想什么我知道。”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我想,我想,我想……”文炳一下子冲过去抓住了玉华的手:“我……”

玉华没有躲避,而是站起来,任他把自己的一双小手放在他那厚实的胸前,自己也顺势把身子投进了他的怀抱。

文炳搂着她那瘦瘦的身子,感到这个世界中就只有他们两个。

“咱们两个合成一家吧?”文炳道。

“嗯。”玉华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用自己那张细嫩的脸贴在他的脸上。

“什么时候?”

“随你。”

“那我明天下山去请人看个黄历,选个日子,咱们撮土为香,就在这里拜天地入洞房吧。”

“嗯。不过不用看黄历,我不是同你说过吗?世界上没有神仙,也没有鬼怪,用不着查什么黄历。明天咱们把这窝铺重新搭个大的。你去换点儿酒,换点儿红纸,洞房弄得漂漂亮亮的。”

“哎!”

吃过晚饭,两个人手拉着手并肩坐在窝铺前,文炳让玉华教他写“老公”和“老婆”,还有“亲嘴”、“大喜”和“多子多孙”。

第三天傍晚,玉华与文炳并肩坐在新搭起的大窝铺里,他们的婚床只是用软草铺地的地铺,上面铺着一床破棉絮和一个土布单子,还有另一床破絮作被子。借着外面篝火的红光,文炳仔细地欣赏着自己的新娘。

玉华是城里人,不象乡下女人一样会盘腿,她两腿并拢坐着,双手交叉着搂住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低着头,一声不吭。

尽没有大红的吉服,只有一块小小的红布作盖头,但文炳仍然觉得自己的新娘是那么美丽。他轻轻把盖头揭去,露出玉华那一张因为生活变好而重新白嫩了的俊脸,玉华的眼睛低垂着,玉面含春,略带微笑,在外面红红的火光中显得特别迷人。文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慢慢靠近她,用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然后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的身了抖了一下,嗓子里轻轻嗯了一声,脸羞羞地转过去,细嫩的脸蛋那滑腻的感觉使文炳的心都抖了起来。

玉华那一声鼓励的哼叫,令文炳胆气陡升,马上紧紧地搂住了玉华的身子,把一张嘴紧紧地堵在她的朱唇之上,他感到她的身子慢慢变软了,紧紧抱着自己双腿的细嫩胳膊也松开了,轻轻地搂住了自己的腰。文炳越发自信,把她放倒在地铺上,自己在她旁边轻轻压住她的半边身子。她开始深深地喘息起来,并不停地低声呻吟着,给予他更大的鼓励。

文炳终于无法抵挡玉华的温情诱惑,搂住她的手开始在她的肩膀和后背抚摸起来,他的下面也开始硬挺,压在她的骨盆部分,让她感到又喜又怕。他轻轻把手放在她的颈部,慢慢移到她的领口,然后笨拙地解开她的纽扣,她的身子挺了挺,软软的酥胸在他的身下流动着,协助他把土布夹袄脱下去,露出里面一件小小的红肚兜儿,那也是他亲手为她缝制的,是他们两个仅有的一件绸制衣服。又薄又滑的绸料裹住她瘦瘦的上体,白天刚刚沐浴过的香肌半裸,使文炳禁不住用嘴起劲儿地吻着她的香肩。

文炳还只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年轻人,又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如何能把握住自己的兴奋?现在他已经感到无法自制,下面硬硬地在她的身上蹭了几下,便迫不及待地爬起身跪在她的旁边,三把两把便把她剩余的衣裳全部脱下来,露出一个娇艳欲滴的裸体。

文炳一下子便合身盖在了她的身上,嗓子里发出粗重的呼噜声,那条硬硬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嵌入她的两腿之间,顶到了她最敏感的那粒豌豆上,玉华被刺激得身子一挺,嗓子里吭吭着,浑身花枝儿乱颤,肌肤中已经冒出一层香汗。文炳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些,一只手从她的两条大腿中间伸进去,轻轻把她的阴唇分开,然后握住自己的宝贝便胡乱顶起来。可惜他初来乍到,怎么也找不到门儿,心里急火火的,暗中骂自己没用。玉华虽然心中羞怯,却感道不能让他一个人担当责任,于是轻轻扭动着腰肢,帮助他对准了目标。

文炳终于把自己挤了进去,他感到她那里温暖湿润,拿一只小手紧紧握住自己,令他感到特别兴奋。

玉华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身体放松,忍住那破瓜的疼痛,让他在自己的身体中驰骋起来。

两人相拥着,第二天天大亮了才醒。玉华先醒的,但没有起身,而是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棚顶,回味着昨晚那美妙的感觉,用心体会着他那年轻而强有力的身体。

文炳醒来的时候,发觉了的玉华急忙闭上眼睛,装作熟睡未醒的样子。文炳扭头看着怀中的妻子,一张脸是那么漂亮。他轻轻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把身上的破棉絮一点点儿掀开,自己悄悄坐起来。昨晚光顾了自己的宝贝儿了,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新娘的身体,现在得把这一课补上。

玉华的身子瘦瘦的,高高的,长而直的肢体比例均匀。皮肤又白,又细,又光滑,紧紧地箍住适度的脂肪,使她的身体表面泛着粉白的光彩。两只玉乳不算大,但很挺实,呈圆锥形状,顶着两枚粉红的玛瑙珠儿。细细的腰,圆圆的胯,扁平的腹部镶着一个深深的脐孔,下面是一从黑黑的耻毛,严密地遮住那诱人的所在。

文炳看着,心里的欲望又被激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一手轻抚着她的玉峰,另一手轻抚着她的黑毛,并轻轻地伸进两腿间。她好象是睡累了,略动了动,两条雪白的大腿仿佛不在意间分开了,露出两片厚实的蚌肉,文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用一根手指轻轻去摸那蚌肉。然后发现她的两腿更充分地分开,并蜷曲起来,他这才发现她已经睁开眼,红着脸看着棚顶的茅草。他知道她是故意要让自己欣赏的,心里一方面有些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十分感激,他不想让她的好意白废掉,于是他八字形坐在她的两腿间,把她的双腿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托起她那软软的臀肉,用手指轻拨她的皮肤。他看到了她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文炳再一次感到了失控,于是,一对新人再次缠绕在了一起。


(十八)

新婚的日子总是美好的,好日子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三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天,文炳从山下回来,坐在窝棚前看着玉华煮饭。经过了快乐的婚姻生活,玉华的肌肤开始泛出越来越强的光彩,比他们刚接触时更美更艳。

“华。”这是玉华让他如此称呼自己的。

“嗯?”

“你猜我今天在山下听到什么消息了?”

“什么?”

“红带客又在陆县和海县一齐起事了,这一把火闹得更凶,把老财主们也给收拾了,连农户都跟着扬眉吐气了。”

“真的?”玉华转过身来,一下子抓住了文炳的手。

“真的,镇上的人都这么说。我还听见保长们满大街喊着让强化治安,严加盘查外乡人,防止红带客流窜到本地呢!”

“太好了。”玉华的兴奋一点儿也不比嫁人的时候差。

这一顿饭,玉华吃得特别香,不过,晚上却一直睡不觉,翻来覆去地折腾。

“华,还没睡呢?”

“嗯,你睡吧。”

“华,我问你点儿事。”

“嗯?”

“你是不是真的红带客?”

“……”

“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要同我说实话。”

“那还用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红带客?”

“嗯。”这一次玉华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

“我就知道你是。知道吗?我在城里看见过你同其他的红带客一起在街上讲话。”文炳用力把玉华搂在怀里,使劲儿亲着她的脸:“红带客都是好样的,我就喜欢他们那样的人,现在我老婆也是红带客,我也要同你一起作红带客!好么?”

“好。”

“那你说,你是不是很想去陆县找他们?”

“嗯!”

“那咱们一起走,明天就走,好么?”

“明天?太急了,明天准备准备,后天一早走!”

“太好了!”

文炳证实了心中许久以来的猜测,兴奋极了,他一下子把玉华压在身下,两手不安份起来。

“看你!”玉华假装嗔怪,却已经主动解起自己的纽扣来。

第三天一早,文炳和玉华再次恢复了乞丐的装束,拿起打狗棍踏上了南下寻找红带客的路途。


(十九)

与他们从省城逃出的时候不同,这次的路上多了许多由乡勇民团设的卡子,盘查过往的路人,不过,没有人会注意要饭的乞丐,特别是当文炳他们混在成群的乞丐当中的时候,便很容易地通过卡子,一步一步地向目的地进发。

这一次他们目的明确,脚程快了很多,平均一天走四、五十里,没几天就到了离陆县三十几里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看到大批的军队向前开去,心中深深地替起义的“红带客”们担起心来。

由于靠近了战区,路上的卡子已经不再是卡子,而变成了一道道的封锁线,除了军队,任何人也别想越过雷池一步,他们亲眼看到许多人在那里被民团捆绑起来,押往附近的镇上去了,连乞丐也不例外。没有办法,他们只能设法绕过卡子,于是,他们便向西走,一直地走出好几里,才找到一处处于两个卡子之间的庄稼地,两个人猫着腰慢慢溜了过去。但前面很快便又出现了更多更密的卡子。

“华。我看咱们恐怕得先向西,一直走到山里去,山里野路多,他们看不过来,你看怎么样?”

“行!这主意不错!”玉华很是相信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的大男孩儿。

两人慢慢走进了山里,开始寻找南下的道路,他们从一个老乡那里打听到,山间的那条溪流是一直流到陆县的,于是决定不走大路,也不走小路,只沿着这条小溪走。

这条路确实安全了许多,因为小溪所流过的许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人只能淌着齐腰深的水向下走,有些地方落差很大形成瀑布,还要另外找路才行,因此,这样的地方也就没有人设卡盘查。

但这条路的艰难也使他们的前进速度大大放慢了,走到天黑,两个人只不过走了不足十里。

第二天,他们继续这艰苦的旅程,由于有了前一天的经验,这一天的脚程要快得多,到傍晚时已经走了近三十里路,虽然弯弯曲曲跑了不少冤枉路,但从远处隐隐传来的枪炮声,两人估计目的地就快到了。

天开始黑下来的时候,枪炮声停止了,即将回到亲人身边的兴奋使两个人都无法入睡,文炳搂着玉华,并肩坐在石头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们坚信,这一次“红带客”一定能挡住军队的进攻取得胜利,建立起属于穷人的新天地,并由此而迅速发展壮大,最终把资本家和地主老财都消灭。

夜半时分,一阵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突然响起,听声音,离他们所呆的地方也就只有几里的样子。

两个人知道,这是一定是“红带客”在同进攻的军队作战,这就证明他们就在附近。文炳兴奋地拉着玉华找路向山上跑去,爬上半山腰,这才发现这里已经到了山边。远处的山坳子里不时腾起爆炸的火光。

“在那里,我们快走!”玉华抓着文炳的手跳了起来。

“走!”他们也管有没有路,趟着齐膝深的荒草向着火光的方向深一脚汪一脚地跑了起来。

枪声渐渐地稀了,并向着山里而去,慢慢地消失了,而此时,天也蒙蒙亮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方向,枪声消失的方向是远离陆县的,难道是“红带客”把军队打跑了吗?他们宁愿如此。

“走,向那里走,不管怎么样,至少红带客刚刚在那里打过仗,总能找到他们的一点踪迹。”

于是,两个人便继续向着他们看到爆炸的地方走来,借着晨光,那个地方升起了一股股的浓烟。

离那浓烟升腾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忽然听到了很近的地方有脚步声。

“嘘。”文炳一下子把玉华按趴在地上,两个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离一条大路只有三十几步的地方,正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急匆匆地向西北跑,一个当官的边跑边喊:“兄弟们,红带客已经被我们打得向海县跑了,赶快追上去,消灭了红带客,大家升官发财,放跑了他们,大家一齐枪毙呀!”

这股部队人数不少,估计得有上千人,半天才过完。文炳回头一看,玉华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华?怎么了?”

“我们的人,又失败了……”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是啊,千辛万苦地跑出几个县来找队伍,结束得到的是自己人被打跑的消息,让她怎么能不难过。

“别,别哭哇。”文炳帮她抹去眼角的泪:“胜败是兵家常事,敌人有这么多军队,硬打肯定是不行的,他们不一定败了,说不定是想到山里同他们兜圈子,这山这么大。树这么多,一个人躲在里面,一万人也找不到呢。”

“真的?”

“哄你作什么?一定是的。”

玉华半信半疑,但总算没有继续哭。

“既然知道他们的去向,咱们就跟在当兵的屁股后面追,总能找到的。”文炳说。

“嗯。”


(二十)

于是,两人站起来,沿着那条路向西北而来。不久,他们就来到了那处冒烟的地方。

那是一处隘口,路上用沙包搭成工事,路边散落着大量已经烧成糊炭的圆木,还有上百具尸体。正有一群民团的团丁和一个穿黑绸衣的五十多岁的矮壮汉子在那里。

“来来来,把这些官军的尸体都给我抬到上边的破庙里去,等回头弄了棺材,盛殓了再下葬。”

“团总,这些红带匪的尸体怎么办?”

“怎么办?你还打算替他们收尸啊?你们给老子好生辨清楚了,凡是红带匪,活的给我宰了,尸体也要补三刀。你们先给老子把官军的尸体收殓好了,再弄这些红鬼的尸首,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我割下来,挂在路边的树上,让过往的人都看看,当红带匪没有好下场。”

文炳和玉华不敢露面,急忙爬到了路边的山坡上,找了一块前面长满灌木的大石头后面趴下来。

只见那群民团大约有个五、六十人,两人抬一个,开始清理那些尸体,期间偶而发出两声伤着被人补刀时的惨叫,听得文炳和玉华心里象被人抓着一样疼。

不多时那些穿军服的尸体便清走了,只剩下穿着各种杂色衣服的尸体。

“来呀,这些尸体都是红带匪的,给老子把脑袋都割了。”那团总叫道。

“是。”

很快,那些尸体被被拉着手拉着脚拖下来,沿着大路一字排开停在路边,团丁们开始用大刀割他们的人头。

玉华虽然经历过省城那场血与火的战斗,却没有亲眼看到过人的尸体被分割的惨状,现在看到亲人们的头颅被割下,尸分两处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淌。文炳虽然见过那么多的红带客被屠杀,此时也仍然气得双拳紧握。

“团总,都弄完了。”一个团丁向那黑衣人报告。

“弄完啦?走,上边坝子上昨晚也打得厉害,估摸着人也死了不少,咱们上去。”

“团总,来人了。”

“是官军,来呀,靠在边上让路,欢迎官军来剿匪。”

果然,又是大队士兵在当官的驱赶下从大路向前跑去。

团丁们等当兵的过去,也随后向前赶,文炳与玉华连忙从山上下来,沿大路随后追去。

走出两三里远,再次听一团丁们的说话声,由于离得太近,他们不及上山,只得在离大路不远的一处灌木丛后趴了下来。

从树丛的缝隙中,他们看到还是刚才那群团丁,正拖着几具尸体过来,一个一个地摆在路边,然后割下人头来,用短绳子拴住头发,再用木竿子挑着挂在树上,一边干一边骂骂咧咧:

“唉,兄弟,拉了一上午死尸了,我这腰都快折了。”

“谁说不是呢,这人一死,死沉死沉的,拖都拖不动,真累人,不知道前边还有没有,要是还有,真要把老子累死了。”

“一会儿跟团总说说,先歇会儿再干吧。”

“对,跟他说说。”

“哎,上边那儿嚷什么呢?”

“不知道。冯瞎子,你耳朵好,听听他们在那儿干什么?”

“等会儿,我听听。他们好象是在弄那个女的。”

“哪有个女的?”

“就那块石头后面趴着的那个,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虽然只有两只脚在外面露着,不过一看那鞋我就猜到是个女的。”

“真的?嘿!快点弄,咱也过去看看。”

“不用了,他们下来了。”

果然,上面那杂乱的声音越来越近,可以听出团丁们各种下流的咒骂声。

“嘿!怎么回事?”这边的团丁喊。

“这儿有个女红带匪。团总让我们抬着给弟兄们都见识见识。”

“是不是真的?”

“不会看么?”

“有多大?长得怎么样?”

“脸让机枪子弹打烂了,看不出来,不过瞧这身肉皮儿肯定不老。”

“你们把她给扒啦?”

“那还用说,看看这小腰儿,再看这小奶子,挺挺的,肯定还没养过孩子呢。”

“不知嫁过人没有?”

“红带匪共产共妻,一定不会让她闲着。”

“看看嘛。”

“好,来来来,兄弟们都看看。”

“喔!竟然还没让男人动过?!”

“也许是长得太丑了吧?”

“难说,看这身上的肉皮儿,顶多不超过二十几岁,大概是太年轻了吧?”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抬到上边去,交团总处置。”

“看是没看够,不过我们都想看看团总想怎么干?”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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