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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武者的宿命

(霞與綾音故事系列之五)

作者:

(一)

我是在小谷城的二之丸那兒聽到安琪奈(Akina)戰死的消息的。

「啊,戰死了嗎?」雖然已是意料中事,接到逃回本城的敗兵報告時仍是感到慼慼然。

安琪奈是在黎明時隨白虎隊出城突擊信長在虎御前山主陣的。

只有區區三百足輕和少量騎馬武士的白虎敢死隊是以孤注一擲的以卵擊石,最後玉碎也是必然的事。

能逃回來的不及三十人,而以安琪奈為首的二十名女武者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安琪奈殿是如何戰死的?」在我身旁的綾音向俯伏在地的雜兵問。

「是,我們隨槍奉行佐佐木大人乘天色還未報曉時摸近了信長的主陣,起初,信長想不到我們會大以寡擊眾的膽氣,被我們一舉攻了進去,殺了他不少的人。

 安琪奈殿和她的部下更衝近信長的幕幔,眼看就可以把他結果。可是就在這時,敵人增援的部隊趕到了。

 佐佐木大人首先被鐵炮擊中犧牲,安琪奈殿見再沒有取信長人頭的機會,就下令我們撤退。她自己率領所部餘下的女武者殿後好讓有更多人可以逃回來。

 結果,她的女武者們一一被殺,安琪奈大人單槍匹馬,被十多個對方的武將包圍,這時她仍能奮戰中刺了對方一員戰將下馬。可是隨後就被多根刀槍刺入身體從馬鞍上掉了下來,被人取首級……」

「這是你親眼看見的嗎?」我追問。

「是,我當時在撤退的人中走在最後的,是小人親眼看見敵方把安琪奈殿的首級高高舉起示眾,而且……」

「而且什麼?」我努力壓著悲憤。

「對方不但把安琪奈殿的頭斬了下來,更把她身上的衣甲,羽織,野褲都剝了一一高舉,甚至連她的纏胸布也剝下了……」

「你是說,她最後是一絲不掛的躺在戰場上?」

「很遺憾,確是這樣……而且,應該被污辱了……」

「什麼!?」

「我在遠處看到她失去頭的身體被織田雜兵拉開了雙腿,然後……」

我再無法按捺下去了,把腰間的太刀拔出。

那雜兵一臉惶恐地在顫慄。

「你看見她被辱殺卻仍有面目逃回來?要你何用?」

我舉刀就要砍下去,綾音卻把我舉刀的手抓著了。

「殺他又有什麼意思?他回頭也救不了安琪奈吧。反而沒有人可以回來告訴我們她的最期。安琪奈也早知道出擊是不歸路吧,這是我們女武者的宿命。」

我把目光轉向綾音。

我知道她是對的。

殺了眼前這個雜兵也不會令安琪奈死而復生。

「快滾!」我向那雜兵大喝。

於是他連爬帶滾的下去了。


(二)

安琪奈就這樣戰歿了。

仍記得昨天晚上她準備出擊前和我們二人一起的時光。

那時,穿上白檀塗淺蔥腹卷的安琪奈英姿颯颯,清澈的目光閃耀著自信。

「我一定會把信長的頭斬下來,獻與長政主公。」

綾音和我都互交了一個眼神。

我們當然知道一擊成功的機會極其渺茫,可是身為淺井家的女武者,就不可沒有這樣的膽氣和赴死的決心吧。

安琪奈自己也應該有了戰死的覺悟。

「武運長久。」我們三人把漆碗中的米酒一飲而盡。

「時光過得真快啊。」安琪奈把漆碗放下。

對啊。

我們不經不覺已共肩作戰八年多了。

我第一次上陣是在永祿五年,當年追隨主公在美影寺川以寡敵眾擊敗六角和齋籐的聯軍,當年我只有十六歲,擔任保衛主公的近衛弓手,並以射殺六角軍一名突破警戒線威脅到主公生命的敵將而一下戰功。

綾音和安琪奈三年後加入,綾音比我小兩歲,安琪奈是我們三人中最年幼的,今年還未滿二十三歲。

可是她卻是最先戰死了。

即使現在閉上眼,我仍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那秀美的容顏,以及高聳的乳房……

「敵方雜兵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美麗的胴體吧……」我想。

「如果不是市夫人……」綾音低聲說。

「住口!」我厲聲喝道。

我當然知道綾音所指的是在永祿十一年金崎之戰中,身為信長胞妹的主公夫人以一棵用帶子結袋兩端的小豆送交信長,最後被識破主公要包圍信長軍的戰略而功敗垂成的傳言。

「作為臣下不應妄評主公夫人的事。」我以大姐姐的身份斥訓綾音。

當然我知道綾音也沒有說錯。

如果信長那次真的墮入包圍圈,淺井和朝倉兩家都不致陷入今天的絕境吧。

金崎一戰我方失敗了,隨後的姊川更是一敗不可收拾。

淺井家覆滅的命運就在那時已無可逆轉了。

也許我們都應在姊川英勇戰死,可是卻因為要守護主公撤退而回來了。

「是,我錯了。」綾音致歉。

我平靜下來。

原本,如果綾音仍堅持說下去,我會馬上拔刀把她斬殺的。

雖然我們之間除了是戰友外還有更私密的關係。

武士道法規容不下私情。

當然,如果真的斬殺了綾音,我就算在跟著的戰役中可倖存,也會在她墳前切腹吧。

「姐姐有了死的覺悟嗎?」綾音問。

雖然口裡不說,主城小谷城的陷落只會是遲早的事吧。

「嗯,主公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主公,我早就已被亂兵姦殺了吧。雖然淺井家武運不好,我是不會因要保命而離棄淺井家的。」

「我也絕不會逃跑。」綾音道。

「你沒有一定要殉死的理由。你可以成為一個浪人,去尋找更好的主公。」

「不!長政主公也許不算天下最勇武的。可是他不為利益與危害而背棄有恩的朝倉家敢與信長為敵,這才是真正的武士。我討厭那些為了苟活下去而朝三暮四的人。而且,我還有另一個理由。」

「是麼?」

「嗯,我絕不會讓阿霞孤獨的上路。」

「綾音,你不必……」

「不!我早已下了決定。唯一遺憾的,是再沒有機會和阿霞再親熱一次。」

我感動了。

在這背理紀義的世代中,不但找到一個忠於武士道的主公,還有一個甘心和我同生共死的人。

「大戰在即,再親熱是過份了些……可是……」

綾音望向我,目光帶著興奮。

「我們一起自慰吧。」我說。

「是。」她應了一聲,就著手解下身上的胴甲。

我微微一笑,也把手移向緊繫胴丸的受緒。


(四)

我們就並排的穿著鬆開了的白色單衣自慰了。

雖然彼此沒有身體接觸,我仍然彷彿是和她肉帛相見一樣,隔著纏胸布撫摸著乳房時我發出了和造愛時一樣的呻吟……

「啊……啊……」

我閉上了眼睛,想像明日在戰場上和綾音奮勇殺敵,最後被敵人殺死,取了首級,再把我們被剝得赤條條的胴體污辱的情景。

「阿霞……阿霞……」綾音也發出了浪蕩的呻吟。

「明天……讓……他們也……也把我們的身體……像對安琪奈一樣……污辱吧……」

「嗯……」

我知道我們都接近亢奮了……原本的呻吟已經變成浪蕩的音調……

在外面的她們會聽到嗎?也許,她們之間也是在互相慰藉中……

「綾音……」

「是……」

「我們正背著不動明王的畫像自慰呢……也許我們都會下地獄……」

「嗯,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吧!」

自慰持續下去。

我腦海中是眾僧侶唸起大悲咒的梵音……


(五)

這是負隅一戰。

在得到主公准許後,我率領部下的一百多名女武者和手持薙刀的侍女出了城直奔信長我主陣。

「目標是信長,要斬下他的頭!不要在其他方面浪費時間!」我下令。

當然,出擊的不止我們這些女子。

淺井家的武士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我們負責的是攻擊敵人右翼。

「向前!」

背上插著有淺井家三之盛龜甲背旗的一百多騎跨在雪白戰駒上的少女一字排開敵陣右翼攻了過去。

前方冒起了一列白煙:是織田的鐵炮隊。

平氏用舟,源氏用馬,織田用鐵炮。

這鐵炮陣也是把曾是天下無敵的武田騎兵在長篠一戰全部殲滅的武力。

我們有機會衝進敵陣嗎?抑是在遠距離就都被打下馬來?

我望向在我左方全神貫注前方的綾音。

「不要就在這裡被射倒啊……我們要死在一塊!」我暗禱著。

在我另一側的澄子(Sumiko)中彈了。

她一手掩胸,接著人和馬一起倒了下去。

除了她,另外也有不少人狼藉地上。

餘下的繼續向前!

砰!砰!砰!

又倒下了一批!

我們餘下的已不及三十騎了。

「來吧!把我們都射殺了吧!」

他們是可以這樣做的。

可是,在後方的織田武士發現了向他們衝來的竟是女子。

「可惡!」大概有人這樣說吧。

「殺了她們!」

於是一隊騎馬武士從鐵炮隊後衝了出來。

終於交手了!

「唏!」我閃過了一根向我頸部刺來的槍,回手一刀把對方斬落了馬!

「可惜不能下去取他的首級!」我心想。

一直以來,平源時代巴御前陣上取敵方首級的勇武事都是我們這些女武者心儀的模範。

「哪怕只取得一顆首級之後就被他們殺死也甘心……」

綾音也殺了一個敵將了。

她把太刀從對方護頸甲與頭盔間的空際刺了進去!

「好樣的!」我讚道。

另一個敵方武士舉刀向我劈來。

我以太刀把它架開了,再回身一刀切入他的胴丸下方。

「可惡啊……」他倒下去了,大約是因為知道自己被一個女人擊敗而覺得恥辱吧。

綾音卻被一個兇猛的敵人攻擊得招架不來而險象還生。

「!」我大喝一聲,飛馬趨前,就在對方剛要把綾音一槍刺於馬下前把他斬殺。

同一時間,摘香(Tsumika)向後拗身避過被一名敵方武士的長槍後馬上被另一人用大刀向她胸脯一刀斬下。

摘香「啊。」的一聲就倒下了馬,俯伏在地上不動了。

在離摘香伏屍不遠處,紫津(Shitsu)被腰斬。

她上半身在血幕中翻下,下半身卻仍留在馬鞍上挺挺的。

也有沒有馬上被殺的。

霧子(Kiniko)被一名步行武者拉下了馬,戰裙被人抽起,那人就撲了上去。

霧子痛苦地喊出:「殺了我!殺了我!」

她的妹妹若菜(Wakana)策馬向前一槍刺下把她和正姦污她的那人串穿在一起了。

可是若菜隨即被人斬下了首級。

激戰持續,少女和敵人接二連三的戰死。

終於把膽敢衝出來的敵人都解決了。

「再衝!」我下令餘下的女武者再奮勇向前。

那時我們已只剩下八人了。

離火槍隊仍有一百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我們也知道再向前衝就只會飲彈而亡,可是淺井家的武士是絕對不會接受背部中彈的!

女武者也絕不會讓男的看不起!

從第一天穿上鎧甲開始,我們已接受了戰死沙場這宿命……

我望向遠處,淺井家的武士一浪一浪的衝向敵陣,又一排一排的倒了下去……

敗局己無可挽回……

我把太刀平持指向前方遠處信長的永樂通寶軍旗……

即使不能把它斫倒,仍要有斬下它的氣勢!

「信長!」

砰!砰!砰!

我和綾音一起從馬鞍上滾了下來。

「啊……」我的左胸中彈,而綾音是右腰被擊中了。

我們也是全隊中最後倒下的人其他的都已陳屍陣上……

「綾音……」我向她臥倒的地方爬了過去。

她竟仍是活著……

「霞……」

我們終於靠貼對方,用手抓著對方的肩膀。

由於是近乎伏在地上,對方的鐵炮手也就沒有再向我們浪費彈藥。

我已看到數名足輕蠢蠢欲動:他們大約是想衝過來取我們的首級吧。

只是戰場上形勢仍有不明朗而不敢妄動吧了。

我和綾音對視,心意馬上互通。

切腹是來不及了。

但我們也不希望死於雜兵之手。

我扶綾音坐了起來,然後,我們忍著痛楚解下胴丸……

接著是羽織……

單衣也褪下了……

上身只有血跡斑斑的纏胸布。

「準備好了嗎,綾音?」我問。

她點點頭。

我們把短刀拔出,以尖鋒指向對方的心窩。

「一,二,三……」

我的刀刃插入綾音乳房的一剎那,我的左乳也一記劇痛……

「綾音……」我乏力的把下顎擱在她的肩上。

她已完全沒有反應了……

「來吧……來取我們的首級吧……」我默默道。

我知道他們一定會這樣做,我不介意。

即使他們把我們二人的身體也污辱,我也願意。

只要能和綾音一起死,我再沒有遺憾……

這已是女武者最好的宿命吧……

他們終於來到了……

我感到刀刃架在我的頸上……

我閉上眼睛,迎接刀刃切入我肌膚的一剎……


(後記)

小谷城終於被攻陷,淺井長政自知落城之日將近,將妻子及三個女兒交與秀吉帶回織田家,在落城的最期與父親淺井久政一起自害,享年二十九歲。

有說信長將淺井長政的顱骨製作成酒杯,以此喝酒慶祝勝利。

霞和綾音的首級被割下,後來就與其他淺井家武將的人頭一起放在示首架上展示。

她們和所有女武者的鎧甲都被剝下,那些仍保留尚算完好的屍體被雜兵用來洩慾後就委棄在戰場讓雀鳥啄食……

侍之魂(霞與綾音故事系列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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