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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原以英文寫成,翻成中文是有點怪怪的……諒

(一)

春天終於又回到帝京開封。

李花在燕侯府開得紅紅白白的。

燕侯今天特別高興:今天是他四十二歲生辰,滿朝文武百官都送來了賀禮,甚至當今皇帝也賜了御詩。

當然,這也是他應得的,二十年的戎馬生涯為帝國帶來了穩如磐石的安定局面。

皇帝不曾忘記他的功勞。

燕侯他自己亦引自己的汗馬功勳為傲。

不過,這些都是明日黃花了。

高官厚祿加上了多年征戰中獲賜不少的戰利品令他志得意滿。

現在是安享餘年的時候了。

今天他卻是特別高興。

他邀請了恭親王前來出席他的壽宴,而對方亦答允了。

這個已是莫大的面子。

但燕侯其實另有打算:他的女兒,柔兒,已到了合適嫁杏之年。

女兒長得標緻出塵,而且性情和順早已是眾人皆知。

不少王孫貴介公子都爭著問聘。

但在此之前,燕侯都一一婉拒了:為了希望把這掌上明珠留在自己身邊久一些。

夫人已仙逝多年。

雖然他不乏姬妾去滿足他的性慾,他並未續絃。

而把所有的關懷和愛心都傾注到唯一的女兒身上了。

對女兒的寵愛回然是因為她長得美麗而生性孝順,但另外有一個原因:她是在一次征南戰役中山生的。

當時他的妻子也隨軍。

那一戰異常艱苦:孤軍深入,糧道被斷,不止一次他曾想到自戕。

這總勝過落入苗族叛軍手中。

他還記得當時已是背城借一,他的妻子卻在後營產下女兒。

就在這一髮千鈞的時刻,一支冷箭幸運地射進苗王的心窩。

苗人在群龍無首中馬上潰退。

他領兵追擊,把對方的營寨燒了,人也殺得一個不留。

接著是要把整個部族不分男女老幼悉數屠滅。

據說苗人死亡是十之八九至今仍未回復。

他歡喜若狂,覺得這女兒是上天給他的福星。

自那天開始,你仕途一帆風順。

連番告捷下他終於被封為燕侯:這已是武官可以得到最高的位階了。

對上不錯還有公的一級,可是這只會封賜給年邁的學究,而只有具有皇室血統的人才可以封王爵。

因此,他也算得上是位極人臣了。

換了其他的人也應心滿意足了。

但對燕侯來說,這還差一點點。

如果封王是高不可攀,他最少可以和與這些親王成為姻親。

恭王有個兒子亦是合婚之年。

如果柔兒能嫁入王府,他的家門就更是錦上添花了。

唯一的問題是恭王的兒子並非俊彥之材。

事實上他是一個聞名遐邇的呆子。

燕侯也知道雖然女兒一向服從父親,但以她的美貌和聰慧,她可能不會答應下嫁給和她不匹配的呆子

無論如何,總得試試看。

兒女婚事一向都是父親說了算。

而使事情添上希望的是開封府尹包大人也答應前來赴宴。

他與恭親王交情不淺,如能得到他的美言對事情將大有幫助。

燕侯早已下定主意請包拯為媒。

晚宴極盡豪華:山珍海錯,熊掌駝峰,無所不備。

甚至海裡的鮮魚亦由以飛快的馬車運到京師,而因為是以滿載海水的巨缸載運,魚進入庖廚的一刻仍是鮮活的。

庭園中花香四溢,樂師以絲竹助慶。

賓客輪流賦詩。

連婢女都個個可人。

但與主人的掌上明珠柔兒相比,所有都黯然失色。

當她身穿月白繡金長衣踏出庭園一刻,所有人都屏著了呼吸。

把她說成絕色美女已是莫大的侮辱。

她根本就是嫦娥下凡。

當她父親呼喚她上前時,她輕移蓮步,回眸生光。

逢包拯在內的所有人都被迷著了,包拯一生見的人上至公主貴婦,下至北裡花魁,甚至帶枷的女犯,多不勝數。

當中有些還命喪他的鍘刀之下。

他的三柄鍘刀:龍頭鍘專斬犯了國法的皇親國戚,虎頭鍘斬封疆大吏,狗頭鍘斬一般升斗小民。

包龍圖之名令不少人膽戰心驚。

他們都知道其他的官可以用金錢運動,但包拯從不賣帳,犯了重罪的人落在他手裡難逃一死。

畫堂栽種遠風塵,

靜吐幽香不慕春。

虛渡芳華無怨色,

只因長伴有詩人。

主人家千金的一首「詠蘭」博得滿堂喝釆,就只除了一人:恭親王的兒子。

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兒,口角還垂著涎沫!

包拯蹙眉了。

燕侯已告之他想把女兒下嫁恭王府。

但綵鳳何堪隨鴉?

晚宴將盡,柔兒也就先行告退回到閏中。

燕侯這時就提出了婚事。

包拯看得出恭親王對這準兒媳十分滿意,只是他亦覺得自己的兒子難成大器…

「侯爺。」

恭親王清了一下喉頭道:「令嬡如光芒四溢之明珠,犬子這副容貌難怕非並佳偶。本王又怎恐誤了令嬡終身幸福。」

「王爺,自古以來男才女貌。身為男子何需論外表?只要夫妻相敬如賓,何嘗不能是珠聯璧合?」

燕侯心意早決。

於是彼此謙讓中堅持下去。

包拯插口道:「何不聽一聽小姐她意下如何?」

燕侯眉心一蹙,道:「兒女婚事不是應猶父母作主麼?她母親已不在,我這作為父親的應該有全權處理吧。」

包拯道:「話雖如此。但也不應過於勉強。聽一聽她又何妨?」

於是命婢女把話傳給小姐。

不久,婢女把一小姐寫上回話的卷子拿了出來。

燕侯把它捲開時指頭仍在顫動。

然後,滿院變得鴉雀無聲: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她答應了!


(二)

柔兒是在一個月後出閣的。

各方送來的賀禮堆積如山,當中包括皇上的御賜。

人們在背後說的閒言閒語也不斷,說燕侯竟把女兒嫁給一個呆子。

但亦有人說燕侯精打細算,這一來他就成了皇族的姻親。

無論如何,柔兒是依期過門了。

盛宴之後,新郎就被引領到新房去。

所有人都等著瞧好戲。

可是,世上事情往往出人意表。

這婚姻卻比預期美滿。

五個月來,小夫妻都表現得十分思愛。

兒媳對翁姑謹守孝道。

人們之前的嘲諷停止了,接著而來的是無數妒忌的目光。

「她怎會看上這小子的?他連穿衣都要人幫忙,更不要說房事了!」

但一切對事實都不會有所影響。

他們就似是天作之合的一對。

漸漸人們失去了興趣,生活也歸於平淡。

直到有一天,禍從天降。

那天,燕侯正準備上朝。

當他打開大門,卻見到侯府已被官兵重重包圍

「你們想幹什麼!?」燕侯大怒。

「你們知否這是誰的院宅?」

帶兵的卻滿臉怒容。

「把反賊拿下!」

燕侯還來不及抗辯已被上了枷被押至刑部。

根據後來的案牘,這是由於新兒媳向家翁告密而引起的。

她對恭親王說出她父親已多年計劃發動兵變謀奪皇位。

這是她無意中發現的。

雖然她是極孝順的女兒,她就不忍禍及丈夫一家人。

當其他人懷疑她說的是否實情時,她就把燕侯通敵賣國的書信拿出來。

她還說父親在家中不但有其他通敵文書,還私藏黃金與兵甲以備日後起事。

恭親王一聽嚇得魂飛魄散。

這是謀逆大罪。

如果他不首先主動告發,作為姻親也會被牽連。

於是他上奏天子。

天子下令馬上逮捕反賊並抄了他的家。

在家中果然搜出通敵文書,黃金和武器。

燕侯當然否認一切但也於事無補。

他被判了以虎頭鍘斬首之刑,而他的家人亦將滿門抄斬,就除了她已出嫁的女兒,因為已是恭王府的人,而且是首先揭發陰謀的,於是得到赦免。

侯府中各人哭聲震天,大家都知道大難臨頭了。


(三)

包拯覺得十分困惑。

他對發生的事不敢置信。

身為兩家婚事作媒人,他更是難辭其咎。

當然,他對皇上是絕對忠心的。

亦一定於翌日遵旨執行處決,但這晚上他終夜難以入寐。

這時柔兒來找他了。

他對這女子所作所為起了一種難言的厭惡。

雖然她是為了大局出發告發她的父親,這始終是不孝。

但她現在已是小王爺的妻子,他總不能拒見。

「王妃娘娘深夜來見下官,所為何事?」他言辭間露出不屑。

「我想見我的父親。明日他就要典刑,作為女兒的想送他最後一程。」

老人冷冷一笑:「何故在此時卻有如此想法?」

小王妃不以為忤。

「我當然明白大人憎恨我的原因。但如果大人讓我見家父,我保證你不會後悔,而且可以救回不少性命。」

「此言何解?」

「讓我見見他,大人就自然會明白了。」

老人沉思了一會,終於首肯了。

他送她到死牢中。

在那兒,她父親坐在一角落面對一盆酒肉。

這將是他最後的一頓飯了。

「把門打開!」柔兒道。

包拯點點頭,獄卒就把門拉開。

她走了進去。

她父親一見她走進來,就想奮力向前扼她的頸。

但他已不是從前威風八面的將軍了。

他已力不從心,頹然的坐到地上。

女子對他一笑,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父親。」

老人哭了。

「你為什麼如此對你的父親?」

他女兒沒有回答,給他傾滿了杯酒。

「喝吧,爹爹,算是父女一場,我以這杯謝了你養育之恩。」

作為父親的把頭轉向另一邊。

女兒笑了一笑,道:「父親如喝了這杯,女兒定當告知這事的來龍去脈。」

老人盯了她一會。

但見包拯和獄卒都站在門外,而她手無寸鐵也害不了他。

他就把酒注入了喉。

「告訴我…」

女子一聲不發,只對他笑了。

他卻無法再發出聲音。

血自他的眼滲出,然後是鼻子,耳,和他的嘴角…

「下毒!」包拯大驚。

這時,女子俯身在老人耳畔說了些話。

包拯即使聽不出一言半語,從燕侯臉上出現的恐懼已知事不尋常。

而那不單是因為了那杯毒酒…

「你向他說了什麼?」他抓著女子的雙肩喝問。

面對已氣絕的女子卻守口如瓶。

「大人,把小女子扣下吧。我已毒殺了我的父親。」

「你這樣做是為了免了他刀頭之厄?」

女子搖頭。

「我才不會。我這樣做只是不想其他無辜的人也會被牽連而遭不幸。大人把小女子扣下,小女子在公堂之上自會交代。」


(四)

女子這時身上的華衣已盡卸只穿潔白的內裳出現在公堂上。

由於她身份特殊,包拯免了她下跪命她站著答話。

可是她堅持像普通犯人一樣跪了下來。

「我是在十六年前他贏得那一戰時出生的。從那天開始,他就吉星高照,百戰百勝。」

「你所言是事實。因此你父亦對你珍如拱璧。」

「幾乎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視。」

「既然如此,何以你這樣對他父親?」包拯大怒中把驚堂木狠狠搞了一下。

「他不是我的生父。」

堂上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什麼?」

「我確是在該日出生。他的妻子在當天臨盆產下一女兒數里之外,一個苗婦亦誕下一女嬰。在混戰中,我真正的父親,亦即是苗軍的首領,戰死了。然後,屠殺開始,我母親,兄姊都一一喪命,倒在血河之中。」

「胡道!如果是這樣,你如何可活下來?」

「我本應難逃一死。幸而我母親的一個忠心的侍婢救了我。她是漢人,但我母親待她如姊妹。她知道我一定會被殺死。於是抱著我跑了出來。

當時兵慌馬亂,冥冥中她竟跑到了燕侯妻子產下女兒的馬廄。在那裡她發現了一個死去的女嬰就把我們對掉了。燕侯對此毫不知情。我認定我就是他的福星。

當他妻子也死去時,他也不甚了了。我是長大了才由潛入我家中當婢僕的恩人告知我這一切。」

「她現在身在何方?」

「數年前,她已病死了。」

「如此,你如何得知她不是騙了你?你這蠢材!她可能只是和你家有恩怨才加害於你父親!」

女子微微一笑,道:「大人真的以為柔兒無知如此?請大人下令衙役把柔兒的襪子脫下。」

「襪子?」

「沒錯。」

包拯點點頭,衙役就把柔兒的襪子脫了下來。

那是一雙如此優雅的腿。

「那有何特別?」

「請大人仔細看清楚。我每隻足上都有六隻趾頭。」

公堂上的人都驚呆了。

「苗王的子孫都是有六隻趾頭的。」

包拯渾身一震。

「你是如何殺害燕侯的?你身上根本不可能藏有毒藥。」

「我是以尾指拂過他那杯酒的。」

包拯馬上明白了。

「毒是塗在她尾指指甲上,只輕輕一點到酒中就已足夠。」

「你是可憐他要枉死?」

「當然不是,他死了我也不會為他流下一滴淚水。但其他人是無辜的。如果他以反賊罪名受刑,其他人也得死。我殺他是為了族人報仇。我不會濫殺!」


「如此說來,所有的通敵文書都是你偽做的了。」包拯這時已完全明白了。

「確是如此。那黃金與兵器也一樣。我下嫁小王爺是因為他無法洞悉我的計劃。而我需要時間安排一切。」

「你這禽獸!」

「我是嗎?那你如何稱燕侯?英雄?對他在你們漢人眼中是英雄。

但我們苗人呢?那些被他屠殺的婦孺又會如何稱他?他們都不是人?當他們在慘叫時,大人又會否聽到?大人一向公正嚴明,但這只限於對漢人才會這樣吧。」

公堂上變得鴉雀無聲。

良久,包拯道:「你可知如此做,你難逃一死?」

女子點頭。

「我知道如果我隻字不提看著他身首異處,我就可以安枕無憂。你們可以不屑我所作所為,但絕不會懷疑我。但我不同燕侯,我不可以令無辜的人慘死。與其我滿手都是無辜者的血,我寧願流的是自己的血。」


(五)

她被判以狗頭鍘斬首示眾。

在判決之前,朝中大臣曾爭論既然她嫁入王府,是否應以龍頭鍘處死。

但她堅持自己既是苗人,就好應以最低規格的狗頭鍘行刑。

包拯知道她是話中有話,只嘆了口氣。

她於翌日就被押至西市處刑。

這異於常例。

一般被鍘的都是在開封府衙中執行的。

但皇上下旨要公開行刑,以儆傚尤。

她被關進囚車上的籠子裡。

從木條罅隙間,人們可以看到她一身白衣長褲的曼妙體態。

她的頭髮蓬鬆,可是她仍如此優雅。

原先,路旁的人都向她指罵,但不久就被她的鎮靜和美麗征服了。

當她到達刑場時,她就被拖了下來自行步上那斬刑台。

狗頭鍘已安放在中央。

包拯親自監刑,兩旁是恭親王和一名皇帝派來的太監。

她丈夫沒有到來。

他們把她外衣脫了,於是她僅穿繡有蓮花圖案的杏色肚兜。

這是她那已死去數年的女僕替她繡的衣物。

在之前,她們二人已一起商量如何進行這復仇大計。

她也知道女主人將要付出什麼代價……

蓮花是超渡亡魂的象徵。

她是向包拯要求穿上這個受刑,包拯答允了……

她雙手已被反縛在後。

時辰將至,她半閉上眼睛待死。

「時辰到,行刑!」包拯喝道。

劊子手把她身上的肚兜扯了下來,她那豐滿的乳房和粉紅乳蒂呈露出來了。

她沒有感到羞愧。

以膝代足中,她把身體移向那用來處決她狗頭鍘。

在把脖子擱在上面前,她向包拯微微一點頭致意。

包拯亦點頭回敬。

在他眼中,她是一個不凡的女子。

之後,她就把她優美的頸擱在刑具上面。

上身赤裸的劊子手按一按她後腦再把她的長髮甩到前方好讓鍘刀順利切下。

當一切停當,她吸了最後的一口氣,正當她胸脯起伏之際,劊子手把刀把拉下。

她的頭在地上滾動了一段路,腥紅的血從斷頸處噴出。

那身體向後一仰,把血箭拉成了美麗的弧線。

她的無頭屍身就仰臥在台上,一雙乳房和乳蒂在烈日下抖動。

她的首級被撿起呈到監斬台前。

包拯看了一眼,就命令人把它梟了。

屍身會曝屍三天,讓村犬咬食。

之後,殘骨將葬於城北的亂莽崗中。

千里之外,苗族人為死去了的一個女兒舉哀。

她永遠不會被忘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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