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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

(原名:抗敵復仇隊)

(一零一)~(一一四)

作者:石硯

(一零一)

「哈哈哈哈,沒想到一向守身如玉的參謀長也耐不住寂寞了。」馬洪儒笑著說:「你來你來。」

「我不習慣當著別人的面干。」呂清從馬洪儒的手裡接過了凌秀容,抓著她最後的繩子,拖著她向樓道裡走。

「到底是書生,肏女人還這麼講究。」馬洪儒下流地笑道。

凌秀容仍然拚命掙扎著,但看上去清瘦的呂清力氣卻很大,見凌秀容一再掙扎,便把她攔腰抱起,夾在腋下,走進了那間沒有窗戶的辦公室。

「妳不要再作無謂的反抗,我是受過特務訓練的人,就算解開妳的繩子,妳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我把妳帶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讓妳死之前不要再受那些淫棍的凌辱。」呂清取出她嘴裡的布,低聲說道。

凌秀容沒想到呂清竟會說這樣的話,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她還是停止了反抗。

她知道自己這次恐怕真的沒有了活的希望,但如果能夠少受些污辱,對她來說也算是很幸運的事了。

呂清把秀容平放在桌子上,自己站桌邊,輕輕地撫摸著凌秀容的臉。

「一丘之貉。」

「不。老實說我和他們不太一樣。我是個生活很嚴謹的人,在台灣,我有妻子和兩個孩子,我的妻子很年輕,很漂亮,是個大家閨秀,我很愛她們,所以,雖然身處雲州,混跡於一群山賊草寇之中,我卻從沒有作過對不起我妻子的事,即便是抓來的那些女共匪,我也沒有碰過她們一下。」

「那你這是幹什麼?」呂清的手已經滑動了秀容的胸前,很仔細地撫摸著她的乳房。

「妳不一樣,早在那些談判的時候,我就對妳印象深刻,後來,妳我在暗中的效量,更讓我對妳無比佩服。

俗話說得好,英雄異惜英雄,一個英雄最好的知己,就是他的對手。

作為對手,我欣賞妳的智慧,作為男人,我欣賞妳的美麗,我把妳當作情人,雖然這樣會對不起我的妻子。」 她並不指望逃脫再一次污辱。

但她的身體卻告訴她,撫摸著自己的那雙手,的確不像馬洪儒和他的手下,那裡面沒有任何污辱的成分,有的只是愛意和欣賞。

「你怎麼能肯定,我也會把你當作情人對待?」

「我不知道,但妳是唯一一個值得我對不起自己妻子的女人。」他繼續愛撫著秀容的身體: 「現在,對於妳我來說,都已經是生命的最後時刻,作為一個男人,能這樣欣賞一個女人是一種幸福,而作為一個女人,能夠被男人欣賞應該也是一件很榮幸的事。」

凌秀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也曾被一個男人欣賞過,那個男人還同她有過幾十夜美好的夫妻生活,但他犧牲了。

還有其他的異性欣賞過她,雖然他們並沒有告訴她,但她從他們悄悄從背後看她的目光能夠感覺到。

不過,被一個對手和死敵當作情人來欣賞,她卻感覺怪怪的,她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憤怒,但她卻沒有掙扎,只任那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的手撫摸著赤裸的全身。

那雙手的撫摸確實不是象馬洪儒和他的其他手下那樣,給人以恥辱的感覺,她感覺得到,那撫摸真的不帶有任何污辱的成分,如果他不是自己的敵人,她真的願意讓他對自己作任何事。

他抱起她的雙腳,腳上的鞋襪已經在強姦前被馬洪儒扒掉了,纖細的雙腳象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一樣嬌嫩,只是那腳底上沾著一層被強姦時踩上的塵土。

「我妻子的腳也是這麼瘦,也是這麼細嫩,她應該是完美的,應該一塵不染。」他用西裝的袖子把那塵土擦去,她的腳癢得不時蜷起。

見袖子擦不淨,他把那腳丫兒捧著跟前,用舌頭替她舔淨。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很變態,但聽一個對手象撈家常一樣把自己同他的妻子作比較,總是感覺怪怪的。

那手漸漸開始撫摸她的大腿內側,她開始感覺到一點兒緊張。

她的腿是那麼美,既不太肥,也不太瘦,成熟得剛剛彌補了中間那自然的腿縫,圓圓的陰阜上生著不算濃密的陰毛,恰到好處地遮擋著隱約可見的蚌肉,唯一遺憾的便是那陰毛上一團難看的精液。

他掏出一塊一塵不染的手帕,輕輕把那團污跡擦去。

「我可不想讓髒東西破壞了這樣的藝術品。」他說著,輕輕去分開她的腿。

凌秀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抗拒,順從地把雙腿分開,把所有的秘密都展現在這個男人面前。

他很仔細地把同周圍的皮膚一樣白晰的陰唇上沾著的污跡擦去,又用手指分開重重門戶,用裹著手帕的手指從生殖道伸進去,把裡面也擦乾淨。

手絹乾澀的感覺很不舒服,但不管為了什麼,她還是願意讓那裡不再有代表著恥辱的污物。

她聽任這個男人觀賞著自己的要害,聽任他撫摸著自己潔白的屁股,觸摸自己的肛門和陰戶。

她感到那個男人的呼吸變得粗重,自己也因此而更加緊張起來,身上泛起一層細細的汗珠。

「如果你說的話是真的,就不要再侵犯我。」此時此刻,她的話才更像個女人。

「不,我不會。

愛一個女人不一定非要同她上床,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他說道。

他把手從她的陰部收回來,彷彿猶豫了很久才說:「現在的形勢,妳看得清,我也看得清。

我們敗了,敗得很慘。

妳們的人也許很快就要攻進來了,不過,敗在妳的手裡,我輸得心服口服。」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被自己的敵人所敬佩,是件很讓人激動與自豪的事,她的眼淚悄悄地流了出來。

「作為一個欣賞妳的美麗與智慧的男人,我希望妳能活下去,享受妳們的成果。

但作為軍人, 我不能把妳留給共產黨。

妳太有才幹了,一個人可以頂一個師,如果共產黨裡的女人都像妳這樣,三民主義用什麼實現?」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並不打算他能對自己發善心。

「你的三民主義早已偏離了中山先生的道路,怎麼可能實現呢?」

「妳們有妳們的看法,我們有我們的看法,辯論是沒有意義的,一切讓歷史來評價吧。

現在該談談我們自己的了。」

「談什麼?」

「妳我的前途。

妳也知道,我們是敵人,在這種時候,我是不能放妳逃生的。」

「我知道。」

「妳不怕嗎?」問完了,他又有些後悔,她的行動已經說明一切。

「不,我怕,我怕死,也害怕受辱,但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我的責任不允許我逃避。」

「是啊,妳我是彼此彼此。不要怪我心狠,除了接受訓練的時候,我本人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下過毒手。我不希望殺死妳,但我人責任不允許我放過妳的性命。妳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但也只有妳值得我親自動手。」

他脫下自己的西裝,輕輕蓋在她的身上:「雖然..我不得不殺妳,但我也不願意再讓其他的男人看到妳的身體,希望妳能接受我的好意。」

然後又解下自己的領蓋,輕輕繫在她的腰間,把領帶寬大的一端放在她的兩腿間,仔細遮住她的生殖器和肛門,然後用手把她分開的雙腿合攏起來。

這樣的好意她接受了,緊緊夾住了自己的腿。

「妳希望我用什麼辦法?巴頓將軍有句名言,說是一個軍人應該被最後一場戰爭的最後一顆子彈打死,但是他自己卻沒有這個幸運。」他拔出自己的左輪手槍,對準了她的額頭。

她睜著大大的淚眼看著那槍口,沒有一絲畏懼。

然而他猶豫了很長時間,卻還是把槍放回在了桌子上: 「不,我不能破壞這樣美麗的藝術品。應該找個更好的辦法。」

他又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她感到了窒息,臉頰脹得通紅,雙腿也不由自主地蹬踢起來。

他再次放開了手,搖了搖頭:「不行,這樣死,妳的臉會很難看。」

她拚命地呼吸著,臉上漸漸恢復了原來的顏色。

呂清來到她的頭邊,一手抱住她的頭頂,另一手抓住了她的下巴,她知道對方要怎樣殺害自己,她也知道,此時此刻,這是讓她死時仍保持美麗的最好辦法。

外面響起了槍聲,凌秀容開始拚命掙扎起來,並開始大聲喊叫。

「不要動,我知道妳不甘心。

眼看勝利到手,而自己卻要死去,誰都會很不甘心,但反抗是沒有用的,妳只能接受現實。

如果妳想死得好看一點兒,就不要再掙扎喊叫。

他們來不及救妳的。」他用力抱住她的頭,讓她的後背靠在自己的懷裡,雖然她只能靠細長的脖子與一個有力的男人對抗,但她還是拚命地掙扎喊叫。

在一陣猶豫之後,呂清終於把秀容的頭用力扭了一下,脖子的轉動瞬間超過了極限,骨節發出「卡」的一聲輕響。

凌秀容終於不再掙扎,軟軟地靠在呂清的懷中,身體身體開始輕微的振顫。

他緊緊抱著她的頭,看著她性感地蹬腿,直到她不再動為止。

他把她放回桌上,摟著她的頭,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彷彿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睜得大大,靜靜地看著他,瞳孔已經開始放大,使那雙眼睛顯得深邃迷離。

他輕輕用手去合上她的眼睛,她卻又重新睜開了。

「我不信神,也不相信人死了有魂靈,但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靈魂,我希望那是妳的。

槍聲已經停止了,他們很快就要找到這裡來。

這勝利中有妳的功勞,妳應該為此而感到驕傲,妳完全可以瞑目了。」他再次嘗試著閉上她的眼睛,這一次他成功了。

「看來這世界上真的有靈魂,妳一路走好吧。」 呂清放下抱在懷中的那顆美麗的頭,輕輕用手把她凌亂的頭髮理得盡量整齊。

他把剛才因為掙扎而掉落在桌邊的西裝重新蓋在秀容的身上,又抱著雙腿把她的下體抬離桌面,用破報紙把她彌留之跡排在自己下體和桌子上的尿液擦淨,看見她的肛門變得鬆弛,怕她自己的排泄物污染了身體,便把那塊手絹小心地塞進去,這才把她重新放在桌子上,併攏雙腿,緊緊夾住那條一端已經濕透的領帶,他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彎腰去拾被秀容碰落在地上的手槍,不小心碰到了椅子,發出「光」的一聲響,接著便聽到了樓道裡的腳步聲向這裡走來,於是,他把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 凌秀容是在雲州剿匪中犧牲的最後一位軍警,也是犧牲得最壯烈的一個,政府第一時刻便授予了她革命烈士稱號。

在經過了激烈討論,並得到上級的批准之後,呂清的手槍被佩帶在了秀容的身上,當這個決定由於志超通知給呂清的時候,他止不住流了淚。

作為一個大特務和土匪的首犯,呂清最後還是被槍斃了,他也還算從容,到底保持了一個真正軍人的風度。

秀容出殯那天,雲州城萬人空巷,為這位英勇的女偵察科長送行,連鳳裡的百姓也從百里之外趕到墓地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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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於志超的講述,元奎淚如雨下,她一手拉著妻子的手,一手拉著吳鳳枝,情真意切地說: 「志超,鳳枝,咱們復仇隊的老兄弟、老姐妹裡,就剩下咱們三個了。

戰友們用命換來了好日子,咱們可要好好活著,得對得起他們呀!」

「對!要好好活著,要建設咱們的新國家!」

「咱們拿出打仗時的拚命精神來,一定要把國家建設好,讓死去的兄弟姐妹們放心!」 三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暗暗下定了決心。


(一零二)

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人,最知道生命的珍貴,元奎、於志超和吳鳳枝一邊奮不顧身地投入國家的建設中,一邊盡情地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生活。

戰爭期間結下的友誼最牢固,因此,三個老戰友的關係自然也最為密切。

鳳枝現在還是孤身一人,住在軍分區的單身宿舍裡,志超怕她一個人冷清,就經常把她叫到家裡來吃晚飯,順便聊聊各自的生活和工作。

這天,鳳枝又來到元奎家,她一邊和志超在廚房裡忙活,一邊聊天。

志超道:「鳳枝,妳也老大不小的了,應該成了家了。」 鳳枝紅著臉笑笑,但沉默著,沒有說話。

「還在想著他呢?他是個好樣的,可是他犧牲了,去者去矣,活著的人總還要生活呀!」志超說的是原來鳳枝的未婚夫,他還未及結婚就壯烈犧牲了。

「不,不是因為他。

打仗嘛,總會有犧牲的,我們有約在先,無論誰先走了,另一個都要好好活下去。」

「這就對了,那妳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我只是..」

「還沒有看上眼的?」 鳳枝沒有說話。

「我聽說政治部那個王主任一天到晚往妳那兒跑,全機關的人都知道他在追妳,妳就沒什麼想法?」

「妳是說王清平?他也配!」鳳枝厭惡地說道。

「怎麼?他不是挺不錯的嗎?人家可是正宗的大學畢業,是咱們軍分區第一把筆桿子,人也長得挺不錯的。」

「我看不慣他那個德行!除了在報紙上替自己胡吹,就是削尖了腦袋想著往上爬。

我最看不上他那樣的人。」

「這倒也是,他那個人,是有點那個!人嗎,是得厚道點兒。

不過,軍分區這麼大,妳就沒有一個能看上眼的?」 鳳枝還是沒有回答。

「也是,妳現在已經是局長了,比妳職位高的早都結婚了,和妳歲數差不多的,又沒有妳這麼好條件的。

唉,誰讓妳是個大局長呢。

要不我在公安局給妳找一個?」

「怎麼?真想給我當媒婆呀?志超姐,妳還是別替我操心了,妳只要把元奎哥侍候好了就行了。」

「我這個當姐姐的,哪能光顧自己快活,忘了自己的姐妹呀?!」說到快活兩個字,志超的臉騰地紅了。

「什麼快活?妳和元奎哥那個..快活不?」鳳枝半真半假地問,雖然她還是個姑娘,但畢竟也已經二十好幾了,那種事不想也想。

「什麼這個那個的?」

「還能有什麼那個?」

「妳一個大姑娘家,問這種事不害臊!」志超的臉更紅了,一想到元奎給她的快樂,就覺著自己的兩腿間濕了一大片。

「害什麼臊哇,我也這麼個年紀了,總要嫁人的嘛,早晚還不是要有那麼一回嗎?」鳳枝好像滿不在乎地說道,臉卻也是紅的。

「厚臉皮,到時候我一定要給妳找個幹那事兒厲害的?到了晚上,讓他好好折騰妳。」

「幹哪個事兒啊?妳告訴告訴我。」

「這還用問?妳早晚得知道。」

「不用說我也知道,不過,那妳怎麼知道哪一個幹那個事兒厲害呀?」

「妳這個壞丫頭!」志超被問住了,看著壞笑的鳳枝,她脹紅著臉半嗔著狠狠在她屁股上打了幾巴掌。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王清平還是像往常一樣有事沒事到機要局來一趟,鳳枝也依舊對他不理不睬,其實鳳枝的心中早有人了。

鳳枝看上的是駐雲州工程部隊的總工程師,名叫彭遠達,鳳枝是在軍分區一次聯歡會上跳舞的時候認識他的。

彭遠達是個歸國華僑,在國外獲得過土木工程專業的博士。

他比鳳枝大了近十歲,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每每開口,總是條理清晰,頭頭是道,充滿了智慧,所以鳳枝第一次看見他,就在心裡愛上他了。

只是女孩子家,這種事畢竟只能放在心裡,這讓鳳枝感到十分矛盾,於是,她下班後便時常去工程隊附近轉悠,想要同彭遠達有個什麼偶遇之類的機會,可等看見彭遠達的時候,卻又鼓不起勇氣。

志超是個細心人,通過查顏觀色,她感到鳳枝的心一定是被什麼人佔住了,只是怎麼問,她也不肯說。

於是,於志超利用自己作公安局長的優勢,細心觀察,終於發現了鳳枝的秘密。

經過認真考查,志超感到彭遠達這個人還真的不錯,回來向元奎說了,元奎也知道彭遠達,所以也挺高興。

於志超和吳鳳枝是軍分區的兩朵花兒,不過鳳枝這朵花老那麼形單影隻的也不是個事兒不是, 元奎和志超便充當起了紅娘。

先讓於志超去找吳鳳枝,元奎則準備等鳳枝說了實話再去找彭遠達。

鳳枝一聽於志超提到彭遠達,臉立刻就脹紅了,急忙否認。

志超道:「婚姻大事可是妳一輩子的事兒,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

咱們是老姐妹,老戰友,如果妳對彭遠達真有想法,大姐當仁不讓去替妳撮合,要是妳不說實話,等人叫別的女孩子搶去了,妳哭也來不及。」

鳳枝還要否認,志超把臉一沉,裝作生氣的樣子:「鳳枝,我可老實告訴妳,這是妳自己的事兒,要是不想讓我管,我掉頭就走,以後可別怨我。」

鳳枝一看志超真的生了氣,慌忙伸手把志超拉住:「志超姐,別生氣,別生氣嘛,這八字還沒一撇兒呢,再說,他還記不記得我都不知道呢。」

「敢情是單相思啊!」

「可別給別人說啊,要是人家沒這個意思,多沒臉呢!」

「我明白了,這事兒不能讓女方去說,放心,把這事交給大姐,憑妳這麼漂亮的姑娘,還怕他不答應。」

「別說是我看上他了。」

「我知道,我先叫妳元奎哥去探探口風,再回來告訴妳。」

「志超姐妳真好。」

「要是事成了,拿什麼謝我?」

「請妳們兩個去吃聚珍樓。」

「說好了,不許反悔!」

「我什麼時候反悔過?」 元奎得著確切消息,便派司機開著自己的車去請彭遠達。

彭遠達認識元奎,雲州當兵的,哪個沒見過自己的司令員呢?不過,他可沒想到司令員會單獨召見,忐忑不安地坐上車,一路直奔軍分區大院。

「司令員,您找我有事?」彭遠達一進來,就有些侷促地問道。

元奎叫遠達坐下,又叫警衛員出去,只留下自己和遠達,這才走過來同他坐在同一張沙發上: 「彭總。」

「哎喲,司令員,您可別這麼叫,我擔當不起,您就叫我名字吧。」

「那好,我叫你遠達吧。

怎麼樣,工作還好嗎?在雲州過得習慣嗎?」

「好好,一切都挺好的。」

「我聽說你是從國外回來的?」

「是。」

「沒把家屬一齊帶來嗎?」 彭遠達一聽,眼圈便有些發紅。

「怎麼?出了什麼事了?」 彭遠達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哎呀,是我不該問。」

「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是我勾起你的傷心事了,實在對不起。

方不方便對我說說?」

「我在美國的時候,曾經娶了一個妻子,還生了一兒一女。

我很愛她們,她們也很愛我。

聽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的時候,我和好多海外遊子一樣,想要回來建設自己的祖國。

可是,美國和國民黨反動派極力阻撓。

他們起先是向我許諾優厚的待遇,見我不動心,他們又威脅我,藉故拘留我,把我關進看守所,一關就是兩個月。

放出來以後,我還是信念不改。

這些混蛋就又用暴力威脅我,給我寄匕首,寄子彈,派人向我的住處打黑槍。

我仍然不為所動,他們竟然製造車禍,我僥倖撿了一條命,可我的妻子和兒女都,都..」彭遠達痛哭了起來。

「這些個畜生!」元奎恨恨地罵了起來。

彭遠達哭了很久才平靜下來。

「後來你怎麼回來的?」

「後來我的一個在法國的朋友邀請我參加一個國際學術會議,我借在香港中轉的機會,找到了祖國在香港的辦事機構,在他們的安排下回國的。」

「噢。回來後就一直在工程兵?」

「我回來的時候,朝鮮前線打得正緊,因為我是學土木工程的,在美國搞過鐵路,前線又急需這方面的人才,所以就派我去一個鐵路樞紐站作總工程師,回來後,我所在的部隊轉成了工程兵,我就跟著部隊到這兒來了。」


(一零三)

「這麼多年了,都是一個人?」

「嗯。」

「沒想再找一個伴兒?」

「想是想啊,沒合適的呀。」

「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不知你願不願意?」

「什麼人?」

「你看看這張照片,這個女同志你見過嗎?」

「這個!」元奎看到他的眼睛裡閃著光:「見過一次,是在一個晚會上,好像是你們軍分區機關的。」

「沒錯。怎麼樣,長得好看嗎?」

「好看,太漂亮了,在雲州的部隊裡,難得有這麼漂亮的女同志。」

「那你是願意啦?」

「不知她是幹什麼的?」

「機要局的局長,戰鬥英雄,抗過日,打過老蔣,也參加過抗美援朝,一直到現在了,還是個黃花大姑娘。怎麼樣?」

「這個..」

「你不願意?」

「還是個姑娘?那不行。人家條件太高了,我又結過婚,這不行。」

「那怕什麼?地位並不應該成為妨礙兩個人相愛的障礙,對不對?你只說,喜歡不喜歡她吧。」

「我和她聊過天,這位女同志真是不錯,知書達禮,性格也直爽,要說我不喜歡,那是假的, 可我總覺得自己佩不上她。」

「佩上佩不上,那是另一回事,我只要知道你還是挺喜歡她的就行了。

那邊,我替你去問,好不好?」

「那就多謝了。

不過,您千萬千萬要把我結過婚的事告訴她,我不想向她隱瞞什麼?」

「這是好事嘛,再說,這姑娘是我愛人的好戰友,也是我的好戰友,這媒人我作到底了。」 回到家裡,元奎把事情的經過一說,志超也十分高興,只是彭遠達結過婚這件事讓他們有些擔心。

沒想到,鳳枝對彭遠達從前的婚姻毫不在意,她看上的就是彭遠達這個人。

轉眼到了星期天,彭遠達按照約定,老早就來到人民公園音樂廳的大門口,等了沒幾分鐘,便看到吳鳳枝遠遠地走來。

為了這次會面,她特地化了很淡的妝,換上了一條新買的連衣裙,還穿了一雙高跟鞋。

看到彭遠達身上暫新的中山裝,兩個人一齊會意地笑了。

對於彭遠達和吳鳳枝的戀愛,全軍分區的人都替他們高興,只有王清平心裡酸酸的。

軍分區兩個美人中,於志超名花有主兒,而且人家的丈夫又是軍分區的第一把手,他不敢有非份之想,但他覺得,憑他王主任這樣的身份,除了司令員、政委之外,哪個還有資格同他王清平爭奪吳鳳枝這朵名花?他不能再等了,經過反覆思想鬥爭後,他終於決定要奮力一搏,把鳳枝從彭過遠達的手裡奪過來。

此時正趕上省軍區要辦一個幹部培訓班,要求每個軍分區推薦兩名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幹部參加,於是王清平便利用自己手裡的職權,把吳鳳枝列入名單,另一個自然就是他自己了。

能參加這樣的培訓班,是一般人爭都爭不來的好事,吳鳳枝在各方面都是分區幹部中的尖子, 即便王清平不推薦,軍分區也多半會選她。

最後的名單一出來,王清平暗自高興,吳鳳枝卻很不痛快,因為她十分討厭這位政治部主任, 躲都躲不及,哪還能願意同他一起出差。

於是她幾次找上級領導,要把自己的名額讓給別人,但領導上經過再三考慮,還是決定讓鳳枝前去。

王清平終於得到了與鳳枝獨處的機會,所以,從火車一起動,他就開始向鳳枝發動了溫柔攻擊,大獻慇勤,話裡話外總不忘了抬高自己,貶低彭遠達,但鳳枝不為所動,言語不冷不熱,不卑不亢,讓王清平大有貓咬尿脬,無處下嘴的感覺。

三天的學習班結束了,王清平仍然毫無所得,於是在回來的火車上,他終於向鳳枝攤了牌,他跪在鳳枝的面前向她求婚,想要鳳枝放棄彭遠達嫁給自己,鳳枝這一次正色拒絕了他,並且告訴他, 自己馬上就要同彭遠達結婚了,請他不要再糾纏自己。

一回到雲州,鳳枝便向彭遠達提出結婚,其實兩個人之間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一拍即合。

王清平見自己已經徹底失敗,妒火中燒的他四處散佈謠言,說鳳枝與他早就是戀人,鳳枝還在學習班期間同他怎麼樣怎麼樣之類。

要是一般的男人,聽到自己的女朋友同別的異性怎麼怎麼樣早就急了,但彭遠達卻不是那樣的人,他從小就養成了不輕信謠言的習慣,何況他對於吳鳳枝的為人堅信不疑,因此毫不在意,假裝沒聽見,仍然繼續籌備婚禮。

但吳鳳枝可忍不住了,她數次去找上級領導反映情況,領導上也多次找王清平談話,要他收斂一點兒,但王清平此時已經失去了理智,仍然不斷地製造謠言,詆毀吳鳳枝,甚至還捎上了王元奎, 說他同鳳枝早就是相好的,在朝鮮的時候兩個人經常同處一室。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對於有人說自己的壞話,吳鳳枝還能容忍,但因自己的緣故而牽累他人,這是讓吳鳳枝無法容忍的,於是,當在機關食堂看到王清平的時候,吳鳳枝終於忍不住怒斥王清平的無恥,王清平仍然不知趣地用謠言攻擊吳鳳枝,可把她惹毛了,於是兩人動起手來。

那吳鳳枝是復仇隊出來的人,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同敵人肉搏過來的,王清平哪是對手,幾下子就被鳳枝把兩個肩膀都扭脫了臼,腰也被踹得直不起來了,趴在地上直哼哼。

事情鬧大了,由於其中牽涉到王元奎,所以連省軍區都知道了,專門派人來調查。

為了證明自己和王元奎的清白,在於志超的建議下,吳鳳枝平生第一次接受了由省軍區醫院的大夫進行的婦科檢查。

躺在冰冷的檢查台上,雙腿被分腳架向兩邊撐開,儘管面對的是女大夫和女護士,鳳枝還是感到極度的屈辱,哭得像淚人一樣。

沒有什麼比一次專業的醫學檢查更有說服力的了。

軍區調查組最後得出結論:有關吳鳳枝作風問題,純屬謠言。

吳鳳枝打人屬實,然事出有因, 責令其寫出深刻檢查,予以通報批評。

王清平為了個人目的,造謠中傷,嚴重損害了上級領導和軍內同志的形象,影響了軍隊的團結,給予降職處分。

灰頭土臉的王清平被降為政治部宣傳科長,隨後又在他自己的要求下調離雲州,到省城另一邊的雁山軍分區當科長,事件總算平息。

彭遠達很慶幸自己在關鍵時候沒有懷疑鳳枝,鳳枝也因此對彭遠達格外親近,兩個月後,他們終於在軍分區大院舉行了婚禮。

吳鳳枝在軍分區本來就很有人緣兒,加上介紹人又是元奎和於志超,所以來參加婚禮的人特別多,文質彬彬的彭遠達差一點兒被客人們灌倒。

還是鳳枝親自出來救駕,她端起一個大茶缸子,把放在遠達面前的酒都倒在自己的茶缸子裡, 又拿過瓶子來倒滿,然後「咕咚咕咚」一氣兒干了,又倒一缸子又干了,最後又倒上第三缸子酒,然後豪爽地道:「各位,遠達是個文職,不能喝酒,有多少酒,我替他喝了。」 元奎和於志超也站起來,每人要了一個茶缸子倒滿酒,元奎道:「這酒差不多了,別耽誤了新人入洞房。

在場的哪位酒沒喝夠,男同志跟我喝,女同志跟我愛人喝!」 王元奎、於志超和吳鳳枝三個人的酒量是早就有耳聞的,但這種喝法大家還真是第一次見,那大茶缸子灌滿了能有一斤白酒,兩缸子下去,跟喝涼水似的,臉只微紅了一紅,再加上司令員和夫人親自出頭,誰還敢叫陣? 元奎見大家都不出聲了,這才叫送兩個新人入洞房。

年輕的姑娘小伙兒們一齊擁進去鬧房,那個時候人們都比較保守,早已春心萌動的年輕人們,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通過設置各種遊戲,想方設法讓新郎新娘被迫親個嘴兒,或者胸貼胸摟在一起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吳鳳枝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也曾經給先結婚的姐妹們鬧過房,所以面對年輕的客人們近乎無禮的要求,她表現出了長者一樣的極大寬容。

客人們直到親眼看著吳鳳枝那挺挺的胸脯同彭遠達撞到了一起,親眼看著彭遠達近乎放肆地摟住吳鳳枝的腰,在一陣「苦哇!苦哇!」的叫聲中實實在在地親了一下她的嘴唇,這才滿意地離去。

聽著裡面年輕人的笑聲和叫苦聲,元奎和志超滿意地相視一笑,笑容中還帶著外人難以體會的愛意。

等客人們都走了,他們兩個才最後告辭離去。


(一零四)

彭遠達送走了元奎和於志超,再回過頭來看鳳枝時,只見她坐在桌邊,癡癡地看著自己,一張臉泛著燦爛的紅霞。

「鳳枝,妳喝了那麼多酒,沒事兒吧?」遠達關心地問道。

「沒事,再有這麼多也喝得了。」鳳枝微微乜斜著眼睛,羞笑著說,也不知她是真醉了還是裝醉。

「累了吧,來,先喝點兒茶。」 鳳枝的頭微微晃著,遠達急忙扶住她,用碗把茶水喂到她嘴裡,然後說:「咱們休息吧。」

「嗯。」鳳枝的臉更紅了,她慢慢站起來,遠達見她有些搖晃,怕她摔著,於是上前摟住她。

她「嗯」了一聲,把頭微微靠在彭遠達的胸前,整個兒身子都軟軟地靠著他。

儘管遠達知道她曾經是個叱吒風雲的沙場女將,知道自己在她手裡走不過一個回合,但此時此刻,卻讓他感到了自己男性的力量。

他輕輕地一抄鳳枝的膝彎,發現她其實很輕,很容易地便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鳳枝緊緊摟住了遠達的脖子,瘦瘦的身子瑟瑟地顫抖,遠達懂得其中的含意,信心大增,他把鳳枝抱到床上,讓她軟軟地躺在那裡,輕輕替她脫了鞋襪,抱著腿把她放在床裡,自己這才脫鞋上床,從旁邊摟住了她。

很快,兩個人便如乾柴烈火一樣燃燒起來。

彭遠達是有過婚姻經驗的,對於如何讓妻子感受到快樂很有心得,所以被充分調動起來的鳳枝並沒有因為破瓜而感到疼痛,反而像是被推上了雲端,飄蕩在快樂的顛峰。

吳鳳枝和彭遠達都屬於內外有別的那種人,所以他們在上班時和回家後的表現是完全相反的。

吳鳳枝在工作上是雷厲風行,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種人,可回了家裡,溫柔得像只小貓兒,總是要彭遠達哄著,遠達呢,在外面不言不語,溫文爾雅,可回到家裡,那是又說又笑又跳,完全是一個大活寶。

在夫妻生活上,鳳枝很會挑逗遠達的慾望,而又總是表現得十分順從,彭遠達呢,則充分表現出了他在性方面同樣具有才幹,他會嘗試許多完全不同的方法去同她享受快樂。

更多的時候,彭遠達喜歡輕輕地把鳳枝的衣服脫了,讓她赤裸裸地站在一張小矮桌上,然後像看一座雕塑一樣,以一個藝術家的眼光長時間地去欣賞她。

此時的鳳枝,羞怯中帶著幸福與自信,面頰微紅,秀目低垂,逃避著丈夫的目光。

經過用眼睛的賞鑒後,彭遠達會再用手去輕輕觸摸,觸摸那每一寸肌膚和每一根毛髮,或者用嘴唇去親吻。

每每這種時候,不待遠達碰到她,鳳枝便會感到自己的下面濕潤了,等遠達最終開始進入的時候,她已經是一片汪洋。

也有的時候,他還會像老虎一樣把毫無防備的鳳枝撲倒在床上,然後展開一陣兇猛的攻擊。

有一次,鳳枝正在廚房切菜,遠達突然從背後抱住她的身體,一邊用硬硬的那東西頂住她的屁股,一邊把她手中的菜和刀奪下來放在案板上。

然後雙手摀住她的乳房,把她迅速地從廚房推出來, 推到臥室,讓她的上身趴在床上,從後面撩起裙子,扒下內褲,馬上就插了進來。

從開始到結束不超過五分鐘,儘管沒有那種長時間準備得來的快感充分,但這種突然襲擊的方法卻讓鳳枝充分感到了自己的媚力,因而獲得了一種驚喜的體驗。

正因為如此,鳳枝整天就像掉進了蜜缸一樣,只要一下班就急著忙著往家裡跑,因為在家裡, 遠達不知準備了什麼樣的禮物等著她。

家庭生活的快樂也影響到工作,鳳枝的性格也改變了不少,對待下屬的態度也寬容多了,而且工作起來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

其實,那個時代,誰又不是有一分力出一分力呢,因為第一個五年計劃緊鑼密鼓地實施,大家都沉浸在偉大領袖描繪的宏偉藍圖中,沉浸在「超英趕美」的美好幻想中。

除了軍事訓練之外,部隊也經常下鄉去幫老鄉們種田,看到農民們歡迎天喜地,指戰員們的心中也像揣了蜜罐子一樣。

這天晚上,元奎告訴志超說,他要去北京開會,打算回來的時候順路回老家去看看。

志超非常高興,自打參加了解放軍,離開亞都好多年了,還沒有回去過,也不知當年那些幫助過復仇隊的鄉親們怎麼樣了。

志超和元奎兩個一個一個地回想那些熟悉的身影,盤算著給他們帶些什麼禮物。

臨到最後,志超道:「元奎,別忘了替我去兄弟姐妹們的墳上看看,替她們燒個紙。」

「我會的,妳放心吧。」元奎輕輕撫摸著志超的頭髮,把她攬在懷裡安慰著。

復仇隊的姐妹如今就只有志超和鳳枝還在世,而兄弟隊則只剩下元奎了。

部隊離開亞都之前,復仇隊活下來的隊員們在西翠屏山上並排替兩個隊的死難者各修了一座墳,並立了一座小小石碑。

兄弟隊陣亡的較多,還能收斂到屍骨,姐妹隊的隊員大多是被捕後犧牲的,活著的時候倍受折磨和污辱,死後的屍體也被肢解後胡亂丟棄,遭野狗吞食,難以尋回,所以只是把盡可能找到的斷肢殘骨,甚至生前使用過的一兩件物品當作她們的屍身埋葬。

元奎道:「志超,這次我想帶點錢去,把墳替他們重新修一修,再立個大一點兒的碑,跟著咱們離開家的兄弟們現在也就剩下咱們仨了,死在外面的兄弟姐妹的屍骨,我也打算找時間起回去合墓,讓他們落葉歸根。」

「應該的,明天我就把咱們銀行裡存的錢都取出來給你,還有,我再問問鳳枝,看看她的意見。」

鳳枝當然也很高興,馬上打電話同遠達商量後,也把兩個人攢的錢都拿出來了,交給元奎。

回到家鄉的感覺真好,當年同日本鬼子戰鬥的地方,如今已經成了梯田,農民在山上耕作,莊稼綠油油的,飄灑著甜甜的花香。

在亞都駐軍一位參謀的陪同下,元奎回到了西翠屏山,來到那邊小山坡上,元奎驚訝地看到, 復仇隊的墓地綠樹成蔭,墳頭、石碑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周圍又多了一圈矮牆,牆角的灌木中還偶而看到幾張未焚盡的紙錢。

一個十四、五歲的村姑,手裡拿著掃把正在掃地,看到幾位解放軍軍官,臉上有些叱吒,也有些靦腆。

「小姑娘,這是..」元奎指著地上的焚燒痕跡問那位村姑。

「首長,您還不知道吧,這是抗敵復仇隊的墓地,他們打日本,在亞都可有名兒了。

當年復仇隊從鬼子手裡救下了我們全村老少的命,所以我們全村人出錢替他們修了這道牆,年年修護,還每天輪流來替他們打掃。」

「你們是哪個村兒的?」

「山下的徐家沖。」

「徐家沖,我知道我知道,我過去常來。」

「是嗎?首長,聽您的口音像是本地人,您知道復仇隊嗎?」 元奎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把那姑娘笑得直發愣。

「小姑娘,妳知道這位首長是誰嗎?」元奎的警衛員小周道。

村姑搖搖頭。

「他就是兄弟復仇隊的隊長王元奎呀!」

「真的!」那女孩子聽了,驚訝得合不上嘴,一下子搶過來抓住元奎的手:「您就是元奎大伯,我爹說復仇隊跟著解放軍打蔣介石去了,一去就沒了消息,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您!」

「妳爹是誰?」

「我爹叫徐二寶。」

「徐二寶?住在村東,妳家院子裡有四棵大棗樹?」

「對,您知道我家?」

「妳小名是不是叫丫蛋兒?」

「是啊。」

「過去我常到徐家沖,在妳家住得最多,那時候妳還小呢。

妳奶奶還好吧?」

「好,可結實呢!元奎大伯,咱回家吧,我奶和我爹娘一定高興壞了。」

「好好,等我燒完了紙,咱就回家去。」

「奶--,奶--,您看誰來啦?」丫蛋兒還在院子外頭,就扯開嗓子喊上了。

來了汽車,又下來幾個大軍官,街上的人都議論著向這邊看。

元奎走進院門,見一個老眼昏花的小腳老太太一扭一扭地從屋裡出來:「這丫頭,就是不知道穩當著點兒,這麼高喉大嗓的喊叫,當心找不到婆家。」

抬頭看見元奎等人進來,又道:「霍,這是帶了客人回來啦。這幾位首長,你們有事啊?」

「奶--,您也不好好看看這是誰。」

元奎一步就跨過來,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五大娘,您還認識我嗎?」

老太太覷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忽然一拍大腿:「哎喲,我的那個娘哎!你不是他王大伯嗎?」

「是啊!五大娘!我是元奎呀!」

「我說早晨起來這喜鵲就叫呢,敢情是有貴客來了,快快,進屋去。

丫頭,去地裡把妳爹娘叫回來,快著點兒!」

「哎!」丫蛋兒轉身就跑,元奎聽見她在街上得意地大聲地同人說話:「抗敵復仇隊的王大伯來啦,是我把他領回來的,現在正跟我奶說話兒呢。」

「這丫頭,沒點兒穩當勁兒。」五大娘說著,拉著元奎的手往屋裡讓。

院子還是當年的院子,一點兒也沒走樣兒,房子還是當初的土坯房,也許中間翻蓋過,但仍然顯得很舊,屋子裡黑黝黝的,讓已經習慣了住在有大玻璃窗的房子裡的元奎一時有些不適應。

「大娘,看著您老還挺結實啊!」

「托你的福,結實,結實著呢。他大伯,你這是帶著隊伍開回來啦?」

「沒有,我去北京開會,路上順路回來看看老鄉親。」

「哎,好好!多回來看看,大夥兒都想你著呢。」


(一零五)

「王隊長來啦?王隊長在哪兒呢?」院子裡傳來一陣大嗓門兒的喊叫聲。

「這是五同兄弟。」沒等人進屋,王元奎就聽出來了。

「是他,是他,你還沒忘了他的聲音。」 徐五同剛進屋,屁股還沒坐穩,當年的老鄉親便接二連三地來了,接著二寶夫婦也被丫蛋兒叫了回來。

王元奎同大家一一寒暄著,拉長道短地把離開亞都後的情況說了一遍。

聽說原來復仇隊的老人兒只剩下了三個,鄉親們不禁唏噓,女人們都掉了眼淚。

「走了的同志們,得把他們帶回來呀,葉落歸根,在這兒,能有人每天去看看他們,替他們燒幾張紙呀!」五大娘道。

「是啊,我和志超、鳳枝三個也是這麼想的,等我回去,找機會把他們都遷回來。」

「這就對了。

對了,丫蛋兒她娘,快做飯去,今兒個他大伯、同志們,還有全村的鄉親們都請來家裡吃飯。」

「哎!」二寶娘答應一聲出去了,還面有難色地悄悄拉出了二寶。

元奎過去經常在這裡吃飯,所以也沒客氣,不過看著二寶媳婦的舉動挺怪,就說:「二寶兄弟,別太麻煩了,都是一家人,隨便弄倆餅子就成了。」

「不麻煩,不麻煩。」二寶在院子裡答道。

元奎這邊繼續同大夥兒聊天,心裡卻總感到不太踏實,照說徐家沖這地方在附近不算窮地兒, 當年自己的復仇隊從這裡過,經常在老鄉家裡住,粗茶淡飯總還是供得起的,怎麼會面露難色呢,八成是一時手頭有點兒緊,於是便從懷裡掏出幾張票子,遞給警衛員道:「小周,你去村子裡的小鋪兒買點酒,再買點兒菜,別讓鄉親們太破費了。」

「他大伯,這說哪裡話,你來了,鄉親們還能讓你餓著。」五大娘急忙來拉住元奎的手,不想讓他出錢。

「大娘,話不是這麼說。

從前打鬼子的時候,是鄉親們養著我們,今天鬼子打跑了,也該著我們來報答鄉親們了。」

「說什麼報答呀,都是一家人,用不著那麼客氣。」

「是啊,一家人還那麼客氣幹嗎?今天這頓飯您請,酒菜我請!小周,快去!」 小周答應一聲,使勁從人堆兒裡擠了出去。

「他大伯,你看你!」五大娘埋怨地說道。

「大娘,就別客氣啦!鄉親都是從土裡刨食兒吃,不像我,吃的穿的都是國家管,掙的工資花不上什麼。」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邊嘮著磕兒,那邊二寶娘已經在外邊灶上生起火來。

不多時,小周兒也回來了,小鋪兒的夥計使個板車幫著他推了一車東西回來。

小周趴在元奎的耳朵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元奎不敢置信地問了一句:「真的?」

「嗯!」小周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兒。

元奎的臉上膝起一片不易察覺的陰雲。

元奎回到家裡,志超明顯感到他面上的不悅。

「元奎,你怎麼了?怎麼看著你一點兒都不高興的樣子?」

「唉,我有點兒高興不起來。」

「怎麼了?」 元奎便把這趟回亞都的經歷說了一遍:「..,我真沒想到,報紙上每天都說這兒放了個衛星,那兒又放了個衛星,我回到亞都,那兒的報紙上也都是一天幾個衛星地放,可實際上,鄉親們還是那麼窮,甚至比咱們走的時候還窮啊!」

「怎麼會呢?」

「當地的幹部,好大喜功,就只知道一天到晚地在報上替自己吹牛皮,脫離實際,獨斷專行, 今天這麼個主意,明天又那麼個主意。

報上說一畝地打了多少多少斤,實際上卻是顆粒無收!五大娘家窮到連請我吃貼餅子都要賒棒子面兒的份上了。

她怕我難過,一直瞞著我,要不是我派小周去買東西看見二寶賒帳的事兒,我還不知道呢。

當時我還只以為是徐家沖那個鄉的事,等我到咱們當年去過的地方一看,全都一樣!還有好多人被迫出去要飯。

我帶去的錢本來是打算給犧牲的弟兄們修墓的, 可我一看鄉親們那麼困難,就都周濟了他們。

鄉親們幫著咱們打鬼子,打國民黨,為的是什麼?就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嗎?!」

「那你向當地政府反映了嗎?」

「能不反映嗎?他們說,一定要好好檢查一下,有錯誤有問題會堅決改正。」

「那不是就行了嗎?」

「行了?我後來仔細想了想,這恐怕不是亞都一個地方的事兒。

妳看看咱們省報,看看咱們雲州的市報,也是一模一樣!我給妳唸唸這個:廣大幹部群眾大干快干,使東山鄉取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豐收年,其中大懷村的試驗田由原來的一年一季稻,變成了一年打三季稻,全年畝產量達到了創歷史記錄的一萬三千斤。

這他媽不是睜著眼睛說胡話嗎?大干快干,妳就算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連軸兒轉,晚上沒有太陽著那稻子也不長啊?在這兒冬三月還要下雪,種兩季稻也許湊合說得過去,三季稻是怎麼種出來的?不早就凍死了?!」

「行了元奎,別生氣了,這不是個別現象嘛!上頭不是說要堅持正面宣傳嘛,應該說主流還是好的。」

「問題不在於正面還是負面,問題在於這樣做造就了一種好大喜功,浮誇不實的風氣,這樣脫離實際的幹下去,黨的優良傳統都叫那些當官兒的給丟光了。

老百姓還怎麼生活下去?政權還怎麼維持?不行,我要下鄉看看,我看看這畝產一萬三千斤的稻子是怎麼種出來的?!」 當兵的人雷厲風行,說幹就幹,第二天王元奎就坐上吉普車下了鄉。

王元奎去了三天,回來的時候那臉陰得更難看了,志超問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元奎說起來, 臉氣得鐵青:「我本來只不過想看看那報紙上的牛皮是怎麼吹出來的,結果我親眼看到的,比能想得出的還讓人難受。

那些幹部的官僚主義作風簡直到了無法容忍的程度,比過去的國民黨官兒都厲害。

真沒想到,老百姓現在叫他們折騰得連吃飯都快沒得吃了,還在一天到晚的胡吹!這種風不能長,我得向市裡反映,還得給上級打報告。」

志超其實也早對報上那些吹噓之詞不屑一顧,可沒想到情況竟然有這樣嚴重,聽王元奎把所看到的情況一說,她也感到不應該聽之任之:「那好吧,明天我也下去看看,如果真是這樣,我也通過公安系統反映一下。」

兩個人的調查材料剛剛發出去,就接到了中央關於整風運動和向黨外人士公開徵求意見的的文件。

看來中央也認識到了存在的同樣問題,夫妻兩個真是高興。

按照中央的統一佈署,雲州開始了向黨外人士徵求意見的活動,而軍分區和公安局也同時在本系統內開始徵求意見。

看到中央的表態,大家心裡非常欣慰,積極反映問題。

元奎和志超親自下過鄉,看到了真實的情況,所以真心地感到這些意見的中肯,感覺到了大家的一片愛國真心。

正當大家為終於看到了糾正錯誤的希望而高興的時候,一場轟轟烈烈的「反右傾」運動開始了。

運動來得是那樣突然與卒不及防,一時間,不光把那些向黨提意見的黨外人士打懵了,連元奎、志超這樣的領導幹部也都懵了。

他們不明白,「反右傾」怎麼變成了一場「鬥爭」,又怎麼把「人民內部矛盾」變成了「階級矛盾」,那些所謂的「右派分子」又怎麼變成了「階級敵人」? 「雲州軍分區沒有那麼多右派。」當省軍區「反右辦公室」打來電話,詢問「劃右指標」完成情況的時候,元奎道。

「你們軍分區被服廠廠長劉仲愚怎麼沒有揪出來呀?」

「他並沒有什麼右傾言論啊?」

「沒有言論?你聽他說的:『有些黨的地方幹部比國民黨地方官還腐敗!』這不是瘋狂攻擊黨的領導,替國民黨唱讚歌兒嗎?這樣的人不揪出來,我們的政權豈不要變色?」

「我是親自去下邊看過,他說話可能有點兒過激,但反映的基本事實是不錯的!」

「王元奎同志,注意你的立場!你這是包庇右派!我告訴你,你這樣的態度,離『右派』也不遠了,好好想想,你的屁股應該坐在哪邊?」說完,那邊的電話就掛了。

王元奎氣得一下子把電話摔在地上:「肏你娘!這他媽的叫怎麼回事兒啊!好好的給黨提意見,你把人家打成階級敵人,以後誰還敢說真話?!」

過了一周,省裡組成了黨、政、軍、公安的聯合檢查組,來到雲州檢查「反右」的成果,王元奎和於志超一齊坐在了檢查組的面前。

「王元奎、於志超,我們正式通知你們,鑒於你們在『反右』鬥爭中的言行和表現,你們被劃定為雲州的右派骨幹,從即日起,撤消你們的黨內外一切職務,接受人民群眾的批判!」

「請問,你們說我們是右派,有什麼根據?」

「有什麼根據?這是你們寫的吧?」檢查組長把兩份材料遞過來。

元奎和志超一看,正是他們分別從部隊和公安系統上報的反映雲州問題的材料。

「不錯,是我們寫的,這有什麼不對嗎?」

「你們在這裡面把我們黨的地方政府說得一無是處,難道不是右傾,不是反黨?你們還利用手中的職權,阻撓『反右』鬥爭的順利展開,致使雲州市軍分區和雲州市公安系統的『右派』指標至今沒有完成。

正是因為你們的縱容,雲州軍內和公安系統內的右派才會如此猖獗地向黨進攻。

鐵的事實擺在面前,你們還想抵賴嗎?」 元奎和志超沒有想到,他們就這樣從人民的功臣變成了人民的敵人。

如此大的反差,使兩個人倍受打擊,志超差一點兒含忿自殺,還是元奎拉住了她:「志超,不要這樣,要堅強。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要相信,歷史會替咱們證明一切,人民會給咱們公正的評價的。

咱們跟鬼子打了那麼多年,又跟蔣介石和美國佬兒打,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這點兒挫折怎麼能把咱們干趴下?會有給咱們平反的那一天的。」

「元奎,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志超哭道。

「好好活著,會看到那一天的。」元奎鼓勵她,儘管他自己心中也倍受煎熬。


(一零六)

鳳枝來看元奎和志超,因為怕連累她和彭遠達,元奎和志超故意裝作不認識她,把她趕走了。

兩個月後,新的打擊再次來到,王元奎和於志超被分別開除黨藉、軍藉和警藉,遣送原藉,勞動改造。

「沒想到,咱們夫妻風風光光地出來,卻在這種情況下回家,真是個諷刺啊!」在被遣返的火車上,看到當年戰鬥過的西翠屏山,元奎苦笑著對志超說道。

元奎的家鄉王家幢早已毀於日本鬼子之手,村裡剩下的人都參加了復仇隊,後來又都先後犧牲,只剩了元奎一個人,沒有人重建,因此村子已經不復存在,元奎夫婦和他們的兒子王小光便被送到了徐家沖的牛棚裡。

徐家沖的孩子們還不懂得政治鬥爭那飄忽不定的是非,向牛棚裡丟石頭,罵他們是右派,還追打王小光,罵他是右派崽子。

孩子小,哪裡經得起這樣的辱罵,哭著回到牛棚裡,向元奎和志超質問:「你們為什麼要反黨,你們為什麼是右派?」 志超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流淚。

元奎道:「小光,爸爸現在沒有什麼可以對你說的, 只有一件事你記住,你的爸爸媽媽從沒有作過一件對不起良心的事。」 到達徐家沖的第三天,小光又同一群孩子打架,被二寶送了回來。

站在屋門口,二寶同元奎相視無言,良久,二寶才說:「沒早過來看看,你們別見怪。」

「怪什麼,我們現在是右派,你應該同我們劃清界限。」

「老子才不相信你是什麼右派!村裡的人都不會相信。

我娘說了,他王大伯是好人,要好好護著他們,早晚有一天會給他們平反,他們還會再出去工作,替咱老百姓說話的,咱不能讓人欺負他們,至少咱老徐家不能怕受連累,老娘是三代貧農,苦大仇深,他們能把咱們怎麼著?!」

「五大娘她..」元奎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二寶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元奎哥,別難過,你就踏踏實實在這兒住著,缺什麼言語一聲兒。」

「我們不缺什麼,戰爭期間那麼苦都過來了,這怕什麼,只是有一樣我想求求兄弟。」

「什麼?」

「小光這孩子跟著我們,在人前總是抬不起頭來,我想,我想..」

「你想讓他跟著我對嗎?」

「..」元奎說不出話來,只是使勁兒地點頭。

「沒說的,有我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吃的,我們吃干的,不能讓他喝稀的。」

「得好好教育他,讓他好好讀書。」

「元奎哥放心,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交給我,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情況還真如二寶說的,村裡的人都是見過元奎的,他們也都聽說元奎是因為向上級反映情況才被定為右派的,所以替他夫妻抱屈,時間長了,孩子們受到家裡的影響,也不把小光當右派崽子了。

後來,村裡的鄉親還幫他們把牛棚翻蓋成了三間土坯房。

天下的事,有的時候真是說不清楚,因為元奎和志超是「右派骨幹」,別人都摘了帽,他們卻摘不了,儘管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寫申訴材料,卻沒有人理睬他們,這右派一當就是二十年。

他們經歷了大躍進、人民公社、三年自然災害和文化大革命,親眼看到了人們瘋狂地相互攻擊的慘烈。

可也正因為他們過早地戴上了右派的帽子,使他們躲過了文化大革命這一劫,而他們當年在部隊的老戰友們,後來大都在文革期間受到了強烈的衝擊,沒有幾個能夠順利地挺過來。

當「四人幫」終於倒台的時候,他們彷彿看到了希望,一份份申訴材料發向各級信訪辦公室。

他們每天都在村頭的大道上瞭望,希望有哪一天看到政府派來的人給他們摘帽,他們不求別的,只要上級能夠承認他們沒有反過黨,沒有反過社會主義,然而,一次次希望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

他們盼花了眼睛,盼白了頭髮,他們都快撐不住了。

每當他們感到要放棄希望的時候,就來到山上,替復仇隊的兄弟姐妹們掃掃墓,說說話兒,烈士們的英靈保佑著他們,給了他們勇氣與希望。

他們不能讓自己玷污了復仇隊的英名,就沖這個,他們只要活一天,就要爭取把自己的冤案翻過來。

這天傍晚,夫妻兩個又去了山上,看望過自己的老戰友之後,相攜著慢慢向山下走。

遠遠看見村頭自己住的地方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不知出了什麼事。

等兩人走近,便看到全村的鄉親都在那兒站著,議論紛紛,看到他們回來,人們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出了什麼事兒了?」元奎問道,他們已經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雨,他們快要支撐不住了。

只見自己的門前停著兩輛吉普車,村長陪著幾位軍、政幹部正在站在門前。

「他們兩個就是王元奎和於志超?」村長向那幾位幹部說。

一位三十幾歲的幹部向王元奎走過來:「我是省委組織部的,這兩位是南省軍區黨委組織部長劉祥和同志和南省公安廳黨委組織部長豐得勝的同志,他們將向你們宣佈重要決定。」

「不會是要槍斃吧?」王元奎和於志超傻傻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他們已經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還有什麼不能承受呢? 「王元奎同志,」劉祥和先開了口。

一聽到「同志」這兩個字,元奎和志超渾身一哆嗦,差一點兒坐在地上,眼淚差一點兒沒掉下來。

他們已經二十年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

「王元奎同志,我代表南省軍區黨委向你宣佈,一九五七年給你的右派定性是錯誤的,現在予以撤銷。

自既日起,恢復你的黨藉、軍藉和一切待遇,同時恢復你雲州軍分區司令員的職務,這是組織的平反文件和調令,請你準備一下,一個月內到雲州上任。

王元奎同志,祝賀你!」 劉祥和伸手去握王元奎的手,卻握了一個空,原來王元奎聽到自己平反的決定,一時激動,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二寶急忙過來扶起他,低聲安慰。

接著,豐得勝也宣佈了於志超平反的決定,同時恢復她雲州市公安局局長的職務。

大喜之下的於志超比王元奎更激動,沒等決定讀完她就暈倒了。

志超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二十年啊--!」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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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弟們,老姐妹們,我們要上任去了,我們浪費了二十年的時間,有好多事要等著我們去作呢。

等有了時間,我們還回來看你們,給你們掃墓,燒紙,還要把在外邊的兄弟姐妹們遷回來,大家在一起有多熱鬧?等有一天我們累了,也回來和你們躺在一起,一輩子守在一起。

啊!」元奎、志超帶著小光再次來到復仇隊的墓前,輕聲向戰友們告別。

鄉親們陪伴著他們,替犧牲的英雄們祭掃。

他們坐在了回雲州的列車上,看著遠遠北去的西翠屏山,思緒萬千,這二十年,他們失去的太多了,他們感受的人間冷暖更多。

車到中轉站,見站台上停著兩輛暫新的黑色奔馳轎車。

一位年輕的軍官上了車,來到包廂,向他敬了一個禮:「請問,是雲州的王元奎王司令員嗎?」

「是我。」

「我奉命向您傳達中央軍委簽屬的命令:茲任命王元奎同志為南省軍區參謀長,同時免去其雲州軍分區司令員職務。

還有代為傳達的公安部調令:任命於志超同志為南省公安廳副廳長,同時免去其雲州市公安局局長職務。

這是調令和車票,一會兒我帶你們先去賓館休息,晚上送你們上車,直接去省會就職。」 元奎接過調令,跟著那位軍官上了奔馳車。

「我昨天剛給鳳枝發了電報,說咱們後天到雲州,看來這一時半會兒的見不著面啦。」志超不無遺憾地對元奎說。

「是啊!再發個電報吧,見面的事只好改天了,也不知她和遠達現在怎麼樣?」

「你看,咱們都老了。

不知她是不是也老了?有沒有白頭髮?是不是還那麼漂亮,算算也是奔五十的人了。」 兩個人一到省城,就立刻投入了忘我的工作中。

歷次運動耽誤的時間太多太多,他們完全忘記了自己個人的事情,只是希望早一點兒把失去的二十年補回來。

志超給鳳枝寫了好幾封信也沒有回音,向別人打聽,機關裡早都換了年輕人,根本就不知道有吳鳳枝這個人。

「說不定她早就調到別處去了。」元奎說:「回頭去組織部查查人事檔案,看看她去了哪兒。」

「好吧。」 志超第二天去了組織部,但由於文革期間的混亂,組織部的檔案遺失嚴重,早就無案可輯了。

志超回來同元奎說,元奎道:「放心,咱們記掛著她,她也會記掛著咱們的,咱們現在這麼忙,她也一定不輕鬆,等閒下來,她會找咱們的。」 志超一聽也對,就把這事暫放下,又忙著公安廳的工作,把這個事就又給忘了。

轉過年,王元奎奉命帶著部隊上了自衛反擊戰前線,勝利歸來,受到了嘉獎。


(一零七)

又是一年過去,一切都安定下來,走上了正軌,王元奎和於志超的臉上再次現出了當年的笑容。

這天,於志超正在看著案卷,電話響了。

「是於副廳長嗎?我是省軍區檔案館的王一達。」

「啊,是王館長,您有什麼事?」

「我聽說省委組織部的人說你們,您在查雲州一個叫吳鳳枝的是嗎?」

「是的,你有消息?」

「我們館裡在清理文革期間舊檔案的時候,發現了一份案卷,標題寫的是《彭吳反革命特務案》,我看了一下內容,裡面女犯的名字是吳鳳枝,也是雲州的,不知是不是您一直在找的那個吳鳳枝。」

「什麼?反革命特務案?把檔案留著,我這就來。」 於志超立刻給王元奎打了電話,然後風風火火地趕往軍區大院。

到達檔案館的時候,王元奎已經在那裡,看到王元奎濕潤的眼睛,於志超就感到了不妙。

卷宗很厚,有整整三個大卷,於志超翻開第一卷,頭兩頁就是案件犯人的資料,一看那照片, 就立即認出了彭遠達和吳鳳枝。

再翻回總目錄一看,最後一份案卷是《案犯吳鳳枝死刑執行記錄》「啊?死刑?!」 於志超快懵了,她顫抖著雙手打開第三卷,翻到最後一份文件,除了一份紙質的記錄外,是一整套刑場執行的照片。

吳鳳枝上身穿一件短小的白襯衫,只剩下最上面的兩粒扣子,下身穿一條深色的褲子,腰間沒有皮帶,只用一條小布條繫著,赤腳穿著一雙破涼鞋,五花大綁,背插紙牌,嘴裡塞著白布,眼睛裡是無辜的淚光。

最後幾幅是執行前後的照片。

倒數第六張和第七張是吳鳳枝雙腿併攏跪坐在地上,腳上的涼鞋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兩個腳腕用繩子捆著。

接著是吳鳳枝被執行後的原始姿態照片,她的上體向前栽倒,整個臉都扎到前面的沙坑裡,滾圓的屁股高高地撅在半空,缺了扣子的襯衫滑到腋下,露著細細的腰肢和肚皮,還露著半個挺拔的乳房,這個姿勢的照片一共有不同角度拍攝的四張。

最後一張是被翻成仰面朝天姿勢的吳鳳枝,她腳上的繩子已經解了,兩腳分開,呈一個「人」 字形。

仰著的頭上可以看到兩隻睜大的眼睛,除了鼻子裡流出的血跡外,臉上並沒有明顯的槍傷。

看著自己老戰友死後那十分不堪的樣子,志超的淚水嘩地流了出來:「特務?決不可能!這是冤案!鳳枝,妳死的冤啊!妳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絕對是冤案!一定要查清楚!」元奎站起來說。

「既然檔案是在省軍區檔案館發現的,在這件事上,軍區責無旁貸。」軍區趙司令員也是一位「三八」式的老幹部,聽了王元奎的匯報後,毫不猶豫地說:「我建議馬上召開黨委會討論,成立一個調查組,和省公安廳密切配合,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給死者一個交待!」 省裡知道後也很重視,很快,由省政府辦公廳、公安廳和軍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開始對《彭、吳特務案件》進行調查,王元奎和於志超都參加了調查組。

案件的檔案材料十分牽強,根本就沒有可靠的證據,給兩個人定罪的依據只是幾個當時的在押「反革命」的口供,其餘就只是推測,甚至把姐妹復仇隊元老嚴惠君是軍統成員這件事也成了吳鳳枝是特務的證據。

像這樣的案子在那個時候並不少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當事人是受了冤枉的,只是, 要想給兩人一個清白,就必須要有鐵的事實說話。

調查組一面派人去調查其中那幾個所謂「檢舉人」的情況,一面對當時的辦案人員和知情人進行調查和走訪。

很快,「檢舉人」的情況查清了,這些人本身就是被冤枉的,當時都被關在牛棚裡或者是監獄中,檢舉彭遠達和吳鳳枝的所謂「證辭」是當時的辦案組成員不惜利用威脅、利誘和酷刑的手段硬逼著他們寫的。

那個時候,很多人在嚴刑拷打,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胡攀亂咬並不少見,當時雲州市拘留所和南省第三監獄的警衛人員也都證實了這一點。

整個案件的關鍵最後集中在了三個主要辦案人員身上。

這三個人是: 當時的雲州市革委會主任王清平; 當時的雲州市革委會副主任劉利功; 當時的雲州市革委會副主任馬元利; 劉利功原為雲州鋼廠造反派頭目,文革期間身上背負多條人命,已被鎮壓,而馬元利則在文革期間因為同王清平狗咬狗而被扣上一個現行反革命的帽子槍斃了。

從一開始,「王清平」這個名字便引起了王元奎和於志超的關注,通過調閱有關檔案,他們確認這個王清平就是當年因為追求吳鳳枝不成便造謠中傷的那個軍分區政治部主任。

王清平曾在雲州任革委會主任三年,後來走了他老婆桑穎的關係調到東省去當省革委會主任, 文革以後就沒了消息。

於是,王元奎和於志超受調查組委派,到東省是調查王清平的情況,在東省,他們找到了王清平。

王清平在文革以後被免去省革委會主任的職務,不過因為他在東省並沒有幹過太多壞事,又有一副好筆桿子,所以被分配到辦公廳當秘書長。

一見到王元奎和於志超,王清平就表現出一股強烈的不安。

「王清平。我們是代表組織來向你瞭解有關情況的,你要老老實實回答問題。」

「你們這是審問我?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現在還是革命幹部,你們不能這麼對待我。」 王清平色厲內荏地回答。

「王清平,你必須如實回答問題,有一是一,有二是二,這是組織上給你的機會。」 看到進來的是一臉嚴肅的辦公廳主任,王清平有點兒發蔫兒:「我在雲州就是當了幾天革委會主任,沒有組織也沒有參加過武鬥,我也就是寫過幾篇稿子,組織批鬥過幾個老幹部。

那個時候誰不這樣兒啊?這些歷史問題,我都已經向組織上說清楚了。」

「是嗎?真的都說清楚了?」

「真的,都說清楚了。

那時候我雖然也幹過些壞事,那是也受騙上當,組織上已有定論,再說我也是有功的,平息雲州的武鬥我出過力,還有那個叫馬元利的革委會副主任,他是四人幫的走狗, 手上有好幾條人命,還是我把他繩之以法的呢。」

「我問的是馬元利死之前的事,是你、劉利功和馬元利一起幹的壞事。」元奎道。

「沒有,沒有哇!」

「那彭遠達、吳鳳枝是怎麼回事?」 王清平立刻就是一哆嗦:「他們,他們是誰?我不知道。」

「你主持辦的案子你不知道?」

「那會兒公檢法沒了,所有的案子都歸革委會管,我是主任,下面人找我簽個字,我還不是閉著眼睛就簽了。」

「王清平,想來你不會把我們兩個也忘了吧?」

「當然,當然,王司令員和於局長嘛。」

「既然你沒有忘記我們,又怎麼會忘記你追求了很久,又造謠中傷過的女人呢?又怎麼會輕易忘記你的情敵呢?」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誰還記著她們呀?」

「因為他們,你受了降職處分,在雲州呆不下去,調到了別的州,這樣大的事也不能讓你記住嗎?」

「當幹部嘛,不是升就是降,這我都習慣了,哪能什麼都記著呀?」

「你倒是忘性不小!我給你提個醒兒吧,根據我們的調查,吳鳳枝被執行死刑,是你親自帶著人去監獄提人的,執行的現場記錄上還有你的親筆簽名。

一個人親眼看著自己追求的女人死在槍口下,竟然還會忘記?你好好看看她的照片!」於志超把吳鳳枝被槍殺後的照片遞了過來。

「她..」

「你想起來了嗎?!」

「是,是,我想起來了。」

「那我問你,他們是怎麼由兩位革命軍官變成你筆下的特務的?」

「沒有這回事啊。

他們是被人檢舉的。」

「誰檢舉的?」

「這個案子是劉利功上報的,我也記不清那幾個檢舉人的名字了,您可以去查。」

「我們早查過了,那些檢舉人是在監獄裡被人強迫寫的檢舉材料,而強迫他們的人就有你王清平!」

「沒有這事兒,他們這是誣陷!」

「那我問你,彭遠達早在一九六六年六月就自殺了,吳鳳枝也是在同一年十月被捕,而檢舉吳鳳枝的材料簽字日期卻是十一月之後,作為主要辦案人,你認為先捕人入獄後,才有人檢舉,這是正常的嗎?」

「那是我太輕信劉利功了,這是我當時的工作失誤,案子都是劉立利他們辦的,我只是在文件上簽字而已。」

「看來,不把鐵的證據放在面前,你是不會輕易認罪的,那好吧,我們會讓你老實交待的。」 第二天,王清平就被帶回了南省。

但這個狡猾的傢伙一口咬定,案子是劉利功和馬元利辦的, 自己只是簽字而已。

「看來,王清平知道劉利功和馬元利已經死了,他認為一切都已經死無對證,所以才要頑抗到底。

我們如果不找到確實的證據,想叫他開口是不那麼容易的。」元奎在調查組的案情分析會上說。

大家深以為是。

「我的意見,咱們應該擴大調查範圍,把所有能找到的當時在監獄和拘留所的看守和犯人,還有可能接觸到這個案件的辦案人員和當事人的人都走訪一遍。」志超道。

「我同意。」調查組組長,省政法委書記王光道。

於志超再次來到檔案室,重新翻閱起那份檔案,在最後的執行記錄上,她看到法醫王衛兵的名字,雖然整個案卷中只有這一處有這個名字,志超還是決定去調查一下。

然而,雲州叫王衛兵的又何止千萬,哪一個才是呢? 查遍了雲州市的戶籍檔案,叫王衛兵的很多,也有幾個醫生,但年齡都不對,不可能同王清平有什麼瓜葛。

於志超再次來到地處雲州的省三監獄,見到了當時的看守,現在的看守長。

「王衛兵?這個名字我不太知道,不過,劉利功每次來監獄提死刑犯的時候,總是帶一個穿白大褂兒的年輕軍醫來。

一般情況下,來監獄提人的都是劉利功,只有帶走吳鳳枝的時候是王清平和劉利功一齊來的,我們並不知道吳鳳枝是被處決了,因為根據我們當時所知道的,她的案子還沒定論。

那次這個軍醫也來了。」

「是軍醫?你肯定?」

「肯定,是穿軍裝的。」


(一零八)

志超明白了,自己查了半天王衛兵,都是在戶藉部門查的,而軍人的檔案是由部隊管理的,所以在戶藉上並沒有體現。

雲州只有一個軍分區醫院裡面有軍醫,於是志超又找到了軍分區醫院。

「王衛兵?軍醫?沒有,沒有這麼個醫生。」一位老軍醫回答。

「有。」另一個老軍醫答道:「不過不是軍醫,也不在我們醫院,我曾經見過他,是省軍醫大的學生,串連的時候來過,後來成立了革委會,我也曾經在市革委會那兒見過他。」

「現在呢?」

「我好像是在省軍區醫院看見過。」 於是志超又了省城,到了省軍區醫院。

「這兒沒有王衛兵這個人。」年輕的人事科長說。

「會不會改了名字,文革的時候很多人改了名字。」

「哦,那我再查一下。」年輕的人事科廠把所有姓王的,而且年齡相符的檔案都調了出來。

「於副廳長,別說,還真有這麼個人。」

「有嗎?」

「有,您看,他現在叫王學思,是我們院的後勤科長,原來是我們的院革委會主任。」

「那就錯不了了,你能告訴我幾個從文革期間就在這兒的醫生的名字嗎,我想從側面瞭解一下這個人。」

「王學思?原來的王主任?他是從雲州來的,據說是那邊革委會推薦的,到我們院來當革委會主任。

粉碎四人幫以後,他先是當了醫務部主任,後來因為業務水平太差,改任後勤科長,他這個人過去有些浮躁,不過干後勤科長還是挺賣力氣的。」老院長向於志超介紹說。

瞭解了王學思的情況,志超決定和他正面接觸一下。

「王學思,我們找你來只是想瞭解一些情況,你要如實回答,不要有思想負擔。」

「是。」

「你以前在雲州幹什麼?」

「我只是在革委會打雜。」

「那他們為什麼推薦你來這兒當革委會主任?」

「年輕人,誰不想往上爬呀?文革的時候,我正在軍醫大上一年級,後來就跑去串連,因為看到雲州的文化大革命鬧得轟轟烈烈,覺得挺有前途,所以就留在了雲州。

不過,因為我不敢打砸搶, 王清平和劉利功他們看不上我,說我是溫情主義,所以我在雲州幾年,連個副主任都沒混上。

後來我看在那裡沒什麼發展,想要回省城,可我知道自己沒學好醫,就求王清平給寫個推薦信搞政工,沒想到王清平在推薦信裡替我一吹,回來就當了醫院的革委會主任。」

「你在雲州那幾年都幹些什麼?」

「能幹什麼?主要是干雜事兒,寫個標語,組織個批判會什麼的,還有就是下基層,下連隊, 宣傳文化大革命唄。」

「那你參加過死刑執行嗎?」

「參加過,每次槍斃犯人都是劉利功在現場主持,那小子是個殺人狂,經常親自動手槍斃犯人。」

「有多少次?」

「記不清了,我參加過的能有個二十幾次吧,人數可能得有上百了。」

「那麼多?」

「那還只是我到過場的,文革那會兒,要是沾上反革命的邊,說沒命就沒命,一個雲州兩年的時間殺個百十號兒人還算多?」

「那你負責什麼?」

「驗屍,看犯人死了沒有。」

「你有什麼資格驗屍?」

「我不是省軍醫大的麼,跟醫沾著點兒邊兒,所以就讓我干了。」

「都在什麼地方執行?」

「在山裡,找一個交通方便,又背靜沒人的地方。」

「有女犯嗎?」

「不多,有個七、八個。」

「你都記得她們嗎?」

「有的記得,有的記不得。」

「記得吳鳳枝嗎?」

「吳鳳枝?」王學思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恐,志超感到他一定知道點兒什麼。

「對,吳鳳枝。」

「不,不記得。」

「不記得?那給你看看這張照片。」 王學思看了照片,手微微有些抖:「好像,沒有印象。記不大清了。」

「你好好想想,沒有證據,我們不會找你。

組織上會給你機會,但也要看你是不是好好把握了。」於志超的臉上變得格外嚴肅。

「你想好了嗎?你都對她幹了什麼?!」於志超看到王學思陷入猶疑中,突然大喝一聲。

「不不,我只是執行命令,這事和我無關哪!」

「你不是說你不敢打砸搶嗎?」

「是啊。

「那你又怎麼敢開槍殺人?」

「您是說是我殺了吳鳳枝?沒有沒有哇!沒有的事兒啊!殺人的是劉利功,他只是想藉著灌腸和解剖的名義看那個女犯的身體,所以要借我的醫生名份。

他們每次殺年輕的女犯的時候都這麼干的。」

「你是說她被解剖了?」

「沒有,就差一點兒,後來還是王清平給攔下了。

我參加過執行的女犯,難得有幾個沒解剖的。」

「為什麼要解剖?」

「我剛才說過,劉利功想藉著解剖之名全法地看看女犯的身體。

每次處決完犯人,拍完執行的現場照片,劉利功、馬元禮就把屍體用車拉到市人民醫院的病理室,醫院裡想找個屍體解剖是很難的,所以能得到犯人的屍體他們都非常高興。

要是年輕的女犯,劉利功就不讓醫院的人在場,只留他、馬元禮和我三個人,叫我按解剖的程序剪開女犯的衣服,馬元利在旁邊幫忙,劉利功拍照。

等把女犯的衣服都去掉了,劉利功和馬元利就會以幫忙消毒為名去把玩女犯的屍體,檢查女犯的生殖器。

對女犯的所謂解剖其實很簡單,就是把頭和四肢齊根切掉,只剩下軀幹。

沿膈部一刀橫切,然後把前面的胸壁整個兒取下來,一分兩半,放在裝著福爾馬林的玻璃瓶裡製成兩副乳房的標本,再把腸子在直腸上端切斷,骨盆沿著髖部切下來,也從中間分割開,製成兩副女性生殖器的縱剖標本。

劉利功會把這四副標本帶走一半,其餘的留給人民醫院。

這是指公開執行的犯人,那個女特務是秘密執行的, 執行後本來也是要解剖的,都消完毒就差動刀了,後來王清平給攔了,說給她留個全屍吧,所以就沒解剖。」

「什麼女特務?」

「就是照片上那個吳鳳枝。」

「你怎麼知道她是女特務?」

「是王清平說的,不過我知道她多半是冤枉的。」

「你怎麼知道?」

「那女人是堵著嘴執行的,堵嘴之前我聽見她罵過王清平。

另外,對她的案子,我也從別人的議論中聽到過幾耳朵。」

「別人的議論?」

「就是王清平他們三個的司機。

我說過,他們只是利用的我醫生名義,其實他們並沒有把我當他們的自己人,我知道的還沒有他們的司機多。」

「他們叫什麼?」

「周世龍、萬大發和盧宏酉。

周世龍是王清平的保鏢兼司機,萬大發是劉利功的保鏢兼司機, 盧宏酉是馬元利的保鏢兼司機。」

「這三個司機現在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盧宏酉喝多了酒開車撞死了,剩下兩個聽說還在開車。」

「你說的都是實話?」

「都是實話。」

「我們會去查證的,如果有證據表明你撒了慌..」

「沒有,絕對沒有,句句是實。」

「那好,今天就到這裡,你回去吧。

記住,要是漏掉了什麼,趕快來找我們。」


(一零九)

於志超在省運輸公司汽車隊找到了貨車隊的隊長周世龍。

一聽是問吳鳳枝的事,他就痛快地全說了。

「吳鳳枝是冤枉的,這事我知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從他到雲州開始就給他當司機,雖說他有時候神神秘秘,可他幹的什麼鳥事都瞞不過我。」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出來?」

「人家都當上省革委會主任了,我一個小司機的話能有人信嗎?我早說出來不是給自己招災惹禍嗎?」

「後來他走了你怎麼不說?」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走了,新來的革委會主任就不用我了,再後來也沒人問過我呀。」

「你沒有幫王清平幹過壞事嗎?」

「要說什麼壞事都沒干也是假的,不過咱大老粗會什麼,就是會打個架什麼的,可是我發誓, 絕對沒有打死過人,最多就是封個眼、打破了鼻子之類的。

其實就是這種時候都少,誰見著市革委會主任不躲著點兒,還敢招惹他?」

「好吧,我們暫且相信你,但你要把你所知道的都說出來。」

「一定一定,我沒事兒替他瞞著幹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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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出英雄,也包括王清平和劉利功之流的「英雄」。

「反右」運動開始的時候,王清平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機會,他搶先跳出來,緊跟著中央各大報紙的社論寫文章,揭露「資產階級右派」的「反動本質」,又積極發動本部門檢舉、揭發右派的行動,使他所在的部門第一個超額完成了省軍區的「右派指標」。

他的「優異戰績」受到了當時省軍區某領導的重視,被評為「反右工作的標兵」。

沒幾天,他就由科長提升為股長,又提升為政治部主任,恢復了在雲州時的職位。

後面的幾年裡,他細心體會報紙上的精神,緊跟形勢,頗有所獲,特別是他娶了當時中央高官的女兒桑穎,這更給了他平步青雲的好機會。

文革開始的時候,劉利功只是鋼廠的一名學徒工,打架鬥毆對他是家常便飯,而混亂的時代則給了他這樣的人一個表演的舞台。

劉利功迅速拉起了鋼廠裡第一個造反司令部,因為心黑手毒,很快就把另外幾個「司令部」給鎮壓下去,統一了鋼廠的造反組織。

馬元利則是雲州理工學院的學生,也是一個造反司令部的頭頭兒,他和劉利功是小學同學,因此關係密切。

當時的理工學院共分成了三個大派別,被馬元利叫作「造反派」「反革命派」和「中間派」。

其實除了「中間派」屬於名哲保身的,另兩派的學生都認為自己是革命派,因此互相辯論,互不相讓。

同大多數地方一樣,這樣的辯論最終升級為「武鬥」。

馬元利的「造反派」名叫《保衛毛主度革命造反司令部》,簡稱「保派」,起初,他們人單勢孤,被叫作《紅旗揚革命司令部》的「紅派?一頓拳腳打得敗下陣來。

馬元利不甘失敗,在經過幾次反攻無效後,他想到了劉利功。

見馬元功來求援,劉利功一口答應,從鋼廠帶了幾百人,拿著在工廠裡加工的鋼絲鞭、長刀, 前來「支援造反派」。

對方的學生們哪裡有鋼廠工人這樣的裝備,他們最多也不過就是磚頭、彈弓和拆下的桌子腿兒,所以一見對方的武裝,馬上就四散而逃。

但他們不甘心就此失敗,學生們不知從哪裡尋來了汽槍和小口徑步槍,還有大裝藥量的鞭炮作武器,在街上攔截了鋼廠的遊行隊伍,當場打死兩人,打傷數人,武鬥從此進一步升級。

劉利功也立刻反擊,命令自己的部下利用鋼廠的便利,加工出了簡易的步槍、手槍,從鄉下買來火藥製造土子彈、甚至還有土手榴彈。

一切準備就序後,他帶領上千名工人造反派攻進了學院,同馬元利的「保派」一起,包圍了被「紅派」用作指揮部的學院主樓。

一場攻守大戰展開了。

背水一戰的「紅派」的學生們,面對人數和武器都遠強於自己的對手,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敢, 他們高喊著「誓死保衛革命司令部」的口號,有槍的爬上頂樓狙擊,沒槍的就用課桌椅堵住各個樓門和一層的教室窗戶,用彈弓和拆下的桌子腿當武器,頑強地抵抗著對方的進攻。

在付出了一定的傷亡後,工人們攻戰了一樓,學生們又退到二層,死死守住樓梯口。

交戰中,人性已經完全泯滅。

面對攻打一層時的傷亡,「保派」和鋼廠的造反派們把憤怒發洩到了抓到的對方對員身上。

於是,被抓住的「紅派」學生們被拖出樓外,在樓前廣場上遭到了無情的毆打。

幾名女學生被扒光了,當眾羞辱,其中兩人被活活打死,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示眾。

雙方的戰鬥持續到第二天下午,主樓的二層終於也被攻破了,同相的暴行又一次降臨在被擒學生的身上。

第三天上午,又連續打破了三層和四層,「紅派」最後的據點終於被武力解決了。

當攻破最高的第四層的時候,一個「紅派」司令部的女骨幹同三個女學生躲在一個用桌椅堵住門的教室裡。

她們從窗戶向外看,被抓住後打得滿身是血的同學們被用繩子捆著,在對面的小樹林裡坐了一大片,而靠近廣場的大樹上,捆著十幾個同樣年齡的女學生,她們都被扒光了,赤裸著身體。

在廣場中間,還躺著十幾個學生的屍體,那兩名被活活打死的女同學仰面朝天躺著,袒胸露乳,赤裸的雙腿八字分開,兩腿間漆黑的恥毛格外搶眼。

她們已經沒有力量堅守了,教室門馬上就要被對手砸開,四位女生流著眼淚相互鼓勵著,手挽手站在了四樓的窗台上,高喊著「毛主度萬歲」跳了下去。

四個女生中的三個當場摔成了肉泥,另一個摔成了重傷,但對手並沒有放過她們,依然脫光了擺在廣場上示眾,重傷的女學生醒來,見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眾目睽睽之下,連氣帶羞,「嗝」地一聲斷了氣兒。

打敗了「紅派」,馬元利就成了理工學院的「頭一份兒」,他與劉利功沆瀣一氣,開始向雲州的其他派別下手。

武鬥持續了沒多久,中央又下了「要文鬥不要武鬥」的指示,並指示解放軍進駐學校、工廠, 穩定形勢,穩定人心。

正是在這個時候,王清平回來了。

王清平早就聽說雲州的武鬥鬧得很凶,不過他也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他讓老婆桑穎替他走門路,得到了這個派駐雲州鋼廠軍管會主任的職務,並進而當上了市文革組長, 最後又奪了市委的權,成了市革委會主任。

王清平要到雲州來,這裡的運動轟轟烈烈,使他有更多的機會向上爬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則是他念念不忘吳鳳枝。

一到雲州,王清平第一件事就是打聽吳鳳枝,因為他知道彭遠達是工程部隊的人,工程部隊隨時會被調到新的工地去,那時候吳鳳枝就會隨隊調離。

當聽到彭遠達正在以總工程師的身份主持813 工程,吳鳳枝也還在雲州的消息時,王清平放心了。

說也奇怪,王清平見過不少美女,可偏偏就是對吳鳳枝情有獨鍾,這也是吳鳳枝最終會死於其手的主要原因。

劉利功和馬元利都是善於見風使舵的人,見王清平來了,急忙來巴結他。

王清平正需要這兩個敢想敢幹的亡命徒,於是三個人很快結成了罪惡同盟,武鬥時,兩個人並沒有直接動手,王清平替他們找了替罪羊,抓了幾個直接背負人命的處置了,而劉利功和馬元利則搖身一變,成了革命的骨幹。

見自己的位置坐穩了,王清平開始把手伸向了吳鳳枝。

他首先以市文革小組的名義調吳鳳枝到市文革當秘書。

別看是秘書,那可是市文革小組的秘書,文革小組總共就只有四、五個人,卻掌管著一市的大權,這個秘書可就不比她原來的局長小。

吳鳳枝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提拔,等一看見王清平,她就明白了。

那個時候,上級的分配是命令,個人只有服從的份,雖然知道王清平心懷鬼胎,卻也只能心裡暗暗防備。

起初,對於王清平怎麼會對一個四十歲的女人如此情有獨鍾,劉利功和馬元利都感到奇怪,但等看到吳鳳枝,他們都明白了。

吳鳳枝雖然實際年齡已有三十八歲,但模樣身材還像是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而且即使是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女人,也不見得有她那樣細膩的肌膚。

於是,為了討好這位上司,兩個人想方設法替王清平製造機會,讓他單獨與吳鳳枝在一起,王清平外調或下鄉,劉利功都會派吳鳳枝跟著。

吳鳳枝本著「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的原則,以不變應萬變,任你使出渾身解數,也難動我心。

王清平無一時不想著一親吳鳳枝的芳澤,卻不敢下手,因為他知道吳鳳枝不是一般的女人,如果用強,自己在她手下走不過一招半勢。

在遲遲不能得手的情況下,王清平向兩個走狗求助,劉利功給他出主意,讓他用藥把吳鳳枝迷倒。

王清平不願意,因為他知道吳鳳枝不是那種吃啞巴虧的人,這招用不好,自己的名譽受損是小, 小命可能就沒了,必須想辦法讓她主動投入自己的懷抱。

「吳鳳枝有什麼弱點沒有?」劉利功問。

「沒有。」

「如果這樣,不如讓她們夫妻反目。」

「不可能,當年我在這裡的時候,給他們製造了好多謠言,結果那彭遠達絲毫不為所動。

這兩口子,粘得像焊起來的一樣。

到了緊要的時候,為對方死他們都會願意。」

「這就是弱點。」馬元利道。

「什麼弱點?」

「兩個人都敢為對方死,那就是弱點。

如果讓彭遠達知道,他會影響吳鳳枝提升的道路,他也許會同她離婚,不過,那樣吳鳳枝並不會跟你。

我看,就乾脆給彭遠達找點兒事,讓吳鳳枝用身子來交同您作交易。」

「你他媽真是個混蛋,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

「至少比你單相思強吧?」

「說的也是。不過,這個彭遠達是個老滑頭,反右之前徵求意見的時候,無論上頭怎麼鼓勵, 他就是一聲不吭,總是好好好,是是是,讓人沒把柄可抓,想弄他可不大容易。咱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麼利用他讓吳鳳枝自己投懷入抱。」


(一一零)

三個人計劃好了,就由劉利功出面,找到工程部隊的幹部處,說813工程屬於重要國防工程,要對所有參與工程的人員進行政審。

幹部處的處長道:「我們早就作過政審,參加工作的同志都沒有問題。」

「還是應該提高警惕,現在帝國主義和反動派無時無刻不在夢想著搗亂和破壞,我們不能放鬆警惕呀,咱們還是重新審查一遍吧。」 想要雞蛋裡挑骨頭的人,還能有什麼事幹不出來,於是,彭遠達的檔案就被單獨挑了出來。

「這是彭總,他能有什麼問題?」

「我們不是說他真有什麼問題,而是因為他是從國外回來的,對於他的海外關係,你們摸底嗎?」

「我們瞭解過,他在海外的親人都被美國反動派和國民黨特務製造車禍殺害了,所以他已經沒有什麼海外關係了。」

「誰能證明他老婆孩子死了?」

「我們是通過公安部調查的,情況屬實。」

「那誰又能證明他再沒海外關係呢?」

「您這話問的。我們可以證明一個人有什麼,不可能證明一個人沒有什麼。」

「那我們怎麼能把他用在這麼要害的部門呢?」

「雖然我們不能證明他沒有其他海外關係,但就算有,他們也沒有聯繫過。

像813這麼重要的工程,每個人的書信都是要經過組織檢查的,而我們至今沒有發現他與海外有任何聯繫。」

「如果他真是特務,還用得著書信嗎?有個發報機就行了。」

「他哪有發報機?我聽說他在香港找到我們的組織的時候,是偷偷游過了幾百米過來的,渾身上下就只有一條褲衩,您說的也太玄了。」

「你們檢查過他的身上嗎?他不會把發報機裝在肚子裡?美國特務有很多就是這麼幹的。」

「他前年剛作的闌尾炎手術,如果有東西,早查出來了。」

「你們這些人,就是太缺乏階級鬥爭這根弦兒!要知道,敵人是很狡猾的,可不能放鬆警惕。」劉利功顯然是有些惱怒。

「我們不是沒有警惕,不過彭總是經過多年考驗的,人家為了祖國的建設,捨生忘死投奔祖國,如果沒有根據,我們不能輕易懷疑這樣一位同志,這是政策問題。

再說,彭總在技術上是不可替代的,現在813工程施工這麼緊,山裡頭的地質條件又那麼複雜,沒有彭總,工程又怎麼進行下去?」

「你這是唯技術論!我們的廣大指戰員,都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有了這種精神,什麼樣的艱難險阻能擋得住我們。

國民黨幾百萬軍隊都讓我們打跑了,難道少了一個彭遠達,我們就挖不了山了嗎?我看你這個幹部處長,要好好考慮考慮自己對黨是不是忠誠!」

「是是是。」幹部處長一聽,上邊的意思已經很明朗了,自己也沒有辦法,只好說:「那劉副主任有什麼意見?」

「沒什麼意見,把他換下來,找個政治上有把握的同志接替。」

「那彭遠達同志的工作安排..」

「暫時維持現在的待遇,另找個普通工程讓他幹。」

「可這我怎麼同他說呀?」

「實話實說,要耐心地,正確地向他傳達組織上的精神,不要讓他有思想負擔,等我們把一切都查清楚了,還可以恢復他的職務嘛。」

「好吧,我們服從上級的安排。」 就這樣,彭遠達由813工程的總指揮、總工程師的崗位上被換下來,改去負責軍分區營房的建設。

彭遠達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這麼勤勤墾墾地工作,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擼了下來,心裡的郁悶可想而知。

鳳枝回到家,見彭遠達唉聲歎氣,急忙問他出了什麼事,瞭解情況後,鳳枝馬上就想到,這一定是王清平搞的鬼。

果然,不等吳鳳枝找王清平,王清平就主動找了吳鳳枝。

王清平告訴了吳鳳枝有關彭遠達被撤換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海外關係需要調查,讓她不要有思想負擔。

並旁敲側擊地告訴她,組織上的調查是需要時間的,要耐心,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盡快結束, 關鍵要看吳鳳枝的態度。

彭遠達能不能官復原職,應該看的是彭遠達的態度,和吳鳳枝的態度有什麼關係?吳鳳枝由此更加確信,王清平這是利用彭遠達的前途來要挾自己。

吳鳳枝她什麼也沒有說,轉身離了王清平的辦公室。

回到家裡,她委屈地哭了。

彭遠達一向疼愛妻子,而妻子又不是一個愛哭的人,所以看到鳳枝默默流淚,他急忙過來安慰她。

鳳枝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彭遠達,彭遠達反而消了氣兒:「王清平這個無賴,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他看錯了人。

不就是撤個總工程師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是罰老子作小工, 也別想把我的老婆奪走。

鳳枝,你就是我的生命,有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於是,彭遠達的職務就一降再降,先是總工降為被服廠廠長,又降為被服廠的車間主任,最後乾脆去蹬縫紉機砸鞋墊!而且,每降一次,劉利功就親自去找彭遠達單獨談一次話,讓他設法疏遠吳鳳枝,或者同吳鳳枝離婚,而王清平則直接向吳鳳枝施壓。

彭遠達被他們激出了火氣,直接了當地告訴劉利功:「吳鳳枝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生命,有本事你們把我的命拿走,否則,什麼也別想!」 眼看彭遠達已經降得沒職可降了,王清平仍然無法得手,他又叫劉利功和馬元利來密謀。

「我看,他不是想死嗎,那就乾脆想個辦法幹掉他算啦,沒了彭遠達,吳鳳枝還能有什麼戲可唱?」劉利功說。

「不行。

彭遠達是我們手裡的一張王牌,他活一天,吳鳳枝就在我們手裡捏一天,彭遠達一死,我們就沒有了本錢,那個時候,吳鳳枝就是死了也決不會讓我碰她一指頭。」王清平說道。

「那怎麼辦?」

「我看,現在得給他們下點兒猛藥,不過不能藥死人,要就要半死不活的樣兒。」馬元利說。

「什麼意思?」

「想辦法把彭遠達弄起來,罪名要可大可小的,決定權在您的。

不過案子要一直壓在手裡,決不要上報,給吳鳳枝一個轉身的餘地,這樣,彭遠達一天不死,吳鳳枝就得老老實實躺在您的被窩兒裡。」

「這是個好主意,可是用什麼罪名呢?」

「特務!國民黨特務!」劉利功忽然想起了他同幹部處長的談話:「他不是華僑嗎?就說他同海外的特務有勾結。」

「證據呢?」

「不用什麼證據,我去牛棚時找幾個老反革命,讓他們寫幾份檢舉材料。

這樣的揭發材料,咱們可以信可以不信,如果有了確鑿的證據反而沒了迴旋餘地。

要不斷地給他施加壓力,叫他吃不下睡不著,活不成死不了,讓吳鳳枝看著心疼,迫使她投降。」

「好!就這麼幹。」 於是,彭遠達就這樣被安上了一個國民黨特務嫌疑犯的罪名,成了被監督的對象,每天都要到專案組去報到,接受詢問。

不過,有件事王清平不太滿意,那就是彭遠達成了「特嫌」,吳鳳枝就不能再在市革委會幹秘書了,而只能回到原部隊,停職審查,這樣,他反而少了同吳鳳枝接觸的機會。

為此,他又利用職權,以方便監督「特嫌家屬」為名,把吳鳳枝弄回市裡,安排他在市革委會當清潔工。

頭半個月,彭遠達氣得吃不得睡不好,半個月之後就習慣了,也不當回事了。


(一一一)

「娘的,這兩口子像他媽滾刀肉,真沒辦法。」王清平無奈地道。

「世界上沒有辦不成的事。」劉利功道:「兄弟一定要叫那吳鳳枝低頭!」 於是,當天晚上彭遠達回家的時候就一瘸一拐了。

「遠達,你這是怎麼了?」鳳枝關切地問他。

「沒什麼,扭了一下。」

「重嗎?」

「不重,要不怎麼能自己走回來呢?」

「噢。下回小心點,我給你弄點熱水敷一下兒。」

「不用。」 晚上睡覺的時候,吳鳳枝看見了他手腕腳踝上的繩痕,還有屁股上的瘀青。

「他們打你了?」吳鳳枝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沒事,到了哪個地方,哪有不挨打的?他們想讓我自己承認同境外特務有聯繫,他們打錯了算盤!」

「遠達!」鳳枝摟著他哭了:「都是因為我。

咱們離婚吧,離了婚,他們就不會再打你了,還會讓你再當總指揮。」

「鳳枝,妳在說什麼?我堂堂的彭遠達,竟然為了自己的小小前程拋棄自己的愛妻,我還是人麼?妳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就不會放棄妳,王清平他別想得逞!」 從那兒以後,每天彭遠達回家,不是這裡有傷,就是那裡有傷,身上幾乎被打得沒有一塊好地方,有的時候,劉利功把他從早折磨到晚,要扶著牆才能一點兒一點兒地挨回家去。

夫妻倆一想,不能就這麼任人宰割:「咱們寫申訴材料,向上級領導反映情況。」 於是兩個人開始寫申訴書,一封一封地寄出,寄到省裡、省軍區、中央信訪辦、三總部。

可惜的是,那個時候的上級機關沒有誰還能顧及到這兩個普通幹部的遭遇,有些信被一直擱置,另一些則返回到了迫害者王清平的手裡。

「吳鳳枝,這雲州現在就是老子的天下,雲州的女人,老子想玩兒哪個就玩兒哪個,還都得屁顛兒屁顛兒地自己脫了衣服,撅著屁股讓老子玩。

我告訴妳,老子想玩兒妳那是看得起妳,別給臉不要臉。

妳以為憑幾封信就能告倒我?別忘了,老子在中央文革有人,就算把妳們兩口子殺了,也沒人奈何得了我。」王清平拿著申訴信,把吳鳳枝叫到辦公室,露出了凶相。

「王清平,你別得意得太早,老娘不是軟柿子,由著你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告訴你,要命有一條,想要我的身子,做夢!」

「好!老子倒要叫妳看看,咱們兩個人是誰厲害!用不了多久,老子就要叫妳自己脫了衣服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雞巴!」 當晚,彭遠達回到家的時候,身體並不像以往那樣滿是傷痕,臉上卻沒有了往日那種樂觀的笑容。

「遠達,他們怎麼你了?又打你了。」

「哦,沒有,沒什麼,妳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他們一定對你做了什麼,告訴我,他們究竟怎麼折磨你了,快告訴我呀!」

「沒有,沒有什麼,真的。」 連著很久,彭遠達回來的時候都是這副沒精打彩的樣子,連著幾天,王清平都要把吳鳳枝叫去給她施壓。

那是大約一周之後,劉利功派人來找吳鳳枝,說彭遠達當晚要住在專案組不回家了,叫吳鳳枝去給他送點衣服。

吳鳳枝不知這是對方故意設下的一局,回家拿了衣服便去了。

到了專案組所在地,還沒進屋,就聽見裡面下流的笑聲。

一個專案組成員正站在門前,看見吳鳳枝便說:「妳是給彭遠達送衣服的嗎?」

「是。」

「自己送進去吧,他在裡面。」 吳鳳枝手裡拿著衣服,走進樓門,循著聲音來到一間屋門外,推開房門一看,驚得她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人差一點兒暈過去。

只見屋子裡有不少人,劉利功叼著香煙,一條腿踩著一個長凳,手裡拿著一條皮鞭,正在指揮,其餘幾個凶神惡煞的打手則圍著四個受害人。

受害人一共有四個,兩男兩女。

四個人都是一絲不掛,每個人的身上用墨寫著一個字,合起來- 292 -
是「牛、鬼、蛇、神」。

那個最年輕的姑娘只有二十歲不到,長得很漂亮,頭髮略黃,梳著兩條細細的小辮子,仰面躺在一張長凳上,兩手反捆在凳子下面,兩條腿分開著。

一個男犯站在長凳尾端,兩手捆在那女孩子的頭側,臉貼著女孩子的乳房,陽莖插在女孩子的陰戶裡。

在男犯背後是第二個女犯,二十七、八歲年紀,皮膚白細,手摟著男犯的腰捆著,臉埋在男犯的屁股後面,嘴唇頂著男犯的肛門。

在第二個女犯的背後是第二個男犯,叉著兩腿,同樣是手摟著女犯的屁股捆著,直挺挺的陽具插在女犯的陰道裡。

一個打手拿著一條木棍,一邊下流地淫笑,一邊打在最後那個男受害者的屁股上,每打一下, 那男受害者就會害疼地一挺身,頂得前面的女人一衝,女人又帶動著前面的男人動,結果四個人便一齊動起來。

還有一個打手,手裡拿著照相機,站在一旁給四個人拍照。

劉利功看見吳鳳枝站在門口兒,故意說道:「吳鳳枝,妳是給彭遠達送衣服的?他在那兒,妳給他拿過去吧。」 話音剛落,前面男人猛地一驚。

把臉轉向吳鳳枝,驚訝的眼睛裡湧出了屈辱的淚水。

「遠達--」鳳枝一下子向彭遠達撲過去,被幾名打手抓住拖了出來。

劉利功跟到屋外,看著淚流滿面,大聲咒罵的鳳枝道:「吳鳳枝,妳都看見了吧?彭遠達還是挺能幹的,這幾天都肏過十幾個女反革命了,每天都能射兩三次。

嘿嘿嘿嘿。

識相點兒,別讓老子多費事,告訴妳,明天一早,妳自己到王主任的辦公室去報道,不然的話,我還有好多新鮮玩意兒等著他呢。」 彭遠達半夜裡被放了回來,他沒有同鳳枝說話,只是一個人坐在屋子中間默不作聲。

吳鳳枝知道了他這些天來沉默的原因,她知道對於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說,廉恥意味著什麼,所以,她沒有再去安慰他,因為她已經作好了準備。

早晨,吳鳳枝早早地起來,卻沒有找到彭遠達,他已經先走了。

吳鳳枝梳洗打扮了一番,懷著矛盾的心情來到市革委會,走進了王清平的辦公室。

王清平看見吳鳳枝,知道計劃成功,便對秘書道:「今天我同吳鳳枝有重要事情要談,不要叫人來打擾。」

「是。」秘書走了出去。

王清平想說什麼,吳鳳枝搶先接了過來:「你不用說什麼,你放了彭遠達,我的人歸你。」

「這就對了,什麼事不好好商量著來,是不是?裡邊請。」 王清平站起來走進套間裡,吳鳳枝跟了進來。

套間裡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沙發和一個大躺椅,王清平坐在沙發上看著吳鳳枝。


(一一二)

此時不用說話,也沒有什麼話可說。

吳鳳枝定了定神,慢慢地解開自己的白襯衫和黑裙子扔在床上,只剩下乳罩背心和內褲。

王清平猜得不錯,儘管吳鳳枝已經年近四旬,她的身體卻依然像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一樣美妙,皮膚更是細膩得像是十幾歲的處子。

他擺了擺手,讓她過來,站在他的兩腿中間。

他的手抱住了她那兩條筆直修長的大腿,把臉緊緊貼在她的襠部,用力蹭著,嗅著她的體香, 嗓子裡發出野獸般的呻吟聲。

吳鳳枝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閉上眼睛,聽任對方的褻瀆。

王清平耐心地把玩著吳鳳枝每一寸暴露著的肌膚,雙臂、雙腿,腰和肩,然後把手從她的乳罩背心下面伸進去,握住她那兩顆仍然是處女型的乳房。

吳鳳枝微微仰起頭,強壓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流出來。

王清平讓她自己脫下乳罩背心,露出乳房來讓自己玩弄,然後又叫她把那躺椅拖過來,靠在沙發上,讓她脫了涼鞋躺在躺椅上,兩腿搭在兩個扶手上。

現在吳鳳枝就只剩下一條軍用褲衩了,雪白的大腿大大地分開著,擺在王清平的面前。

王清平的眼睛緊盯著她那兩條大腿的內側,從軍衩那略為寬鬆的褲腳處,大腿延伸進去,顯出一條橫紋,那是她的臀股溝,橫紋的彼岸就是雪白的臀肉。

王清平忘情地把手伸進褲衩,輕輕觸到她的屁股,摸著,捏著,不時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略為平靜一點兒。

他要盡可能讓自己充分感受這難得的獵物。

他把她的一條腿放在自己的肩上,舔她那白嫩細緻的小腳,舔她的小腿,同時手順著她小腿和大腿的內側向前滑下,一直滑到那軍衩的褲腳,然後慢慢伸進去,再次握住她那軟軟的屁股。

他先是輕輕地撫摸,然後微微用力地揉捏,心中期待著對她那最後的部分的決定性的一擊。

他的心裡在得意,這個昔日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吳鳳枝,今天終於落到了自己的手裡。

他看著吳鳳枝的內褲,隱約已經可以看到幾根黑色的恥毛,他在想:究竟是先用手在褲衩裡摸完了再看,還是先把她褲衩扒掉看過了再玩兒?哪一種更能讓自己玩兒得更有樂趣呢? 他想了很久,才決定先扒光了她再玩兒她的要害。

於是他站起來,想要去脫她的褲衩。

吳鳳枝也把手放在自己褲衩的腰上,準備自己把自己脫光。

「王主任,王主任!不好啦!」秘書在外屋焦急地喊道。

「不是叫你不要打擾嗎?」王清平惱怒地叫道。

「哎呀有急事,彭遠達跳樓了!」

「什麼?!」王清平剛剛吃驚地喊出來,便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騰了空,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吳鳳枝一腳把王清平蹬出去,看著他的腦袋重重撞在牆上,又落在沙發上不動了。

她從躺椅上站起來,迅速穿上衣服,打開房門,在秘書驚愕的目光中快步衝了出去。

革委會秘書在外面叫了兩聲「主任」,見沒動靜,進屋一看,王清平歪在沙發上,滿身是血, 嚇得她「嗷兒」的一聲,急忙跑出門外高喊:「趕快抓住吳鳳枝,他把王主任給殺了!」

此時的吳鳳枝已經到了院子裡,她要趕快去找她的遠達,看看他是死是活,幾個撲上來想抓她的打手幾下子便被她撂倒了。

院門口有兩個站崗的戰士,見狀急忙端起了槍,拉動著槍栓高喊:「站住,不站住開槍了。」

吳鳳枝看著黑洞洞的槍口,仰天慘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吳鳳枝面對過日本鬼子的槍口,面對過國民黨反動派的槍口,也面對過美國鬼子和李承晚的槍口,老娘都沒皺過眉頭,沒想到,今天是我昔日的戰友拿槍對著我。好吧,你們開槍吧,往這兒打!」

她一指自己的心窩:「打呀!開槍打呀!」

這時,樓上的窗戶開了,王清平拿布捂著腦袋站在那裡:「不要開槍,讓她走,我沒死。」

吳鳳枝冷笑一聲,邁步走了出去。

彭遠達是瞭解吳鳳枝的,就像吳鳳枝瞭解他一樣。

被吳鳳枝看到他插在其他女人身體中的場面,嚴重地打擊了他的人格,一下子把他擊垮了,那一刻,他就感到天旋地轉。

回到家裡,他沒敢進臥室,就只是在外間屋的椅子上坐著。

他知道吳鳳枝那個時候並沒有睡著,也知道她明天會選擇什麼。

他不怨她,而且從心裡感激- 294 -
她,為了自己,她把什麼都放棄了,現在又要放棄自己的貞操來換回丈夫的尊嚴。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而自己作為丈夫,卻要眼睜睜地看著妻子為了救自己而躺在另一個男人的床上,成為別人的玩物,那種滋味兒,哪一個真漢子能夠忍受呢?! 他不願意讓妻子當著面離開家,走向恥辱,他不知道那個時候該同她說什麼,於是便先出去, 在外面的街上轉。

早晨,他在街角看到鳳枝出來,在街上反覆地望著自己的家,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市中心的方向,他知道自己猜的沒錯。

他慢慢地跟在妻子的身後,看著她走進革委會大院兒。

他無力從壞人的手裡挽救妻子,也不願活著忍受妻子被人姦污的恥辱,於是他走向附近的老蘇聯專家樓,從七樓樓道的窗戶跳了出去。

彭遠達沒有寫遺書,他同吳鳳枝之間是用不著寫遺書的,而且,即使他寫了遺書,也不會落到吳鳳枝的手裡。

吳鳳枝親手收斂了彭遠達的屍體,把他埋在城外的山坡上,有王清平發了話,沒人去阻止她, 只是有人給她一張死亡證明讓她簽字,那上面寫的是「自絕於人民」。

吳鳳枝沒有簽字,彭遠達不是自絕於人民,他是愛祖國,愛人民的,但他從沒想過,他竟是被以人民的名義逼死的。

彭遠達死後,吳鳳枝回到軍分區,雖然不再擔任任何職務了,卻還保留著軍藉,這也算是王清平的良心還沒有徹底泯滅。

一切彷彿堵都恢復了平靜,但更大的風暴正等著他們。

吳鳳枝不能讓彭遠達就那樣永遠冤屈地死去,她要替他鳴冤,要把王清平一夥兒的罪惡行徑都揭露出來。

於是,她又開始每天寫申訴材料,一封一封的申訴信寄往各級領導機關。

這個時候,一個女人對吳鳳枝的命運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這個女人就是桑穎,王清平的老婆。

王清平對與吳鳳枝的事儘管一直保守著秘密,但只要水裡有魚,水面上總會有波紋,更何況吳鳳枝的申訴信能回到王清平的手裡,又怎麼會不讓比王清平更有門路的桑穎知道呢? 桑穎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她不會讓王清平的心裡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別的女人,更不用說吳鳳枝還可能會毀了王清平的前程。

於是,桑穎向王清平攤了牌,告訴他,一定要把吳鳳枝控制起來,決不能讓她留在外面:「你要知道,上面的環境也很複雜,很多人都盯著我父親的位置,說不定哪一天這些信落在他們手裡,從我爸爸到你,誰也沒好果子吃。」


(一一三)

想到其中的厲害,王清平毛了。

於是,他聽從了桑穎的話,把吳鳳枝抓了起來。

這一次,他並沒打算叫她開口,只是把她與彭遠達聯繫起來,加上復仇隊與嚴惠君的關係,羅織了一個國民黨特嫌的罪名。

他只想讓她一直在監獄裡呆下去,別再給自己惹麻煩,因為他從心裡並不想要她的命。

但桑穎手卻比他狠多了,她看到王清平他們幾個已經吳鳳枝抓了起來,又催著他們趕快整材料,說是要以防萬一,一旦上上面聽到風聲來檢查,也好有個交待。

王清平不知道桑穎的惡毒,於是便夥同劉利功和馬元利等人準備了一堆黑材料,準備應付檢查。

吳鳳枝知道自己被抓起來是因為寫申訴信,但並不知道其中的陰謀,一直到她被提出去執行死刑,她都一直認為自己早晚會被放出去。

材料準備好了,桑穎要了去,說是要拿給自己父親看看弄得怎麼樣,行不行,實際上,她另有目的,她要把這個情敵從肉體上徹底消滅! 當她回到雲州的時候,帶回的是讓王清平瞠目結舌的東西:中央文革下達的死刑判決書和執行令。

「你,你怎麼?你怎麼這麼狠呢?」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爸爸的主意。

清平,他這可是為你好。

只要吳鳳枝活著,難保哪一天不會有人幫她翻案。

她一翻案,你就完蛋。

如果吳鳳枝死了,就算那些申訴信到了對方的手裡,也是死無對證,他們犯不上為了一個死屍和我父親翻臉。

我父親的位置保住了,你的位置也就保住了, 不然的話,私設公堂,刑訊逼供,製造冤案,草菅人命,這些罪名你能承擔哪一個?」 王清平雖然捨不得,卻也不得不承認桑穎比自己更有頭腦。

「你趕快把這件事辦了,今天就辦。」

「這麼快?」

「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這也太..」

「好清平,為了你自己,也為了這個家,這種事情可不能猶豫啊!」見王清平仍在猶豫,桑穎又道:「我知道你是個讒嘴的貓,在外面背著我不知道采過多少野花,我也不計較了。

今天的事,我給你破個例,你對吳鳳枝幹什麼,我決不干涉,只要快一點兒動手,別弄出變故來就行。

她活了,你就死了,咱們幾個都得死!」 王清平終於明白自己的命比別人的命來得金貴,所以馬上就去找劉利功和馬元利。

吳鳳枝沒想到自己會死,更沒想到死來得這麼快,她還希望能有一天為自己平反,替彭遠達昭雪呢!所以,當王清平等人來監獄提她的時候,她只以為是要去過堂,因為從被抓起來到現在,還沒有人問過她任何口供。

來的是三輛吉普車,王清平、劉利功和馬元利各一輛。

王清平坐在後座上,與劉利功一左一右夾著吳鳳枝,讓王衛兵坐劉利功的車。

車子一開,王清平便伸手攬住了吳鳳枝的肩膀。

吳鳳枝厭惡地想擺脫他,但手上戴著手銬,腳上戴著腳鐐,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加上劉利功幫忙,很快就被拖倒在王清平的大腿上。

她恥辱地罵著,劉利功掏出一塊白布塞進了她的嘴,然後他們摟著她,四隻大手隔著衣服摸她的胸,摸她的屁股,還摳她的下身。

可憐的吳鳳枝無法反抗,委屈地流出了眼淚。

吉普車沒有進城,反而開向了大山,一直開進了813工程。

813工程是一項秘密的國防工程,是在大山裡開挖的可以容納一個師的地下兵營,當初彭遠達就是這個項目的總工程師,在彭遠達被免職後,由於接替他的人業務素質差,結果冒頂漏水,差一點把已經修好的都淹掉,只好無限期停工。

現在王清平已經是整個兒雲州的軍政一把手,所以他下令把813工程的人員都撤出來,包括警衛部隊在內,沒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入內,而這裡就成了他們進行秘密刑訊、殺人的場所,甚至也成了他們三個人的秘密淫窟,只不過凡是被帶到這裡玩弄凌辱的女孩子們,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的。

有關813工程裡發生的一切,也只是在吳鳳枝案平反後才完全冒出水面。

警衛見是王清平的車,並沒有阻攔,放他們開了進去。

車在寬闊的巷道裡開了很久才停下來。

這裡是工程的中心,是設計中的師衛生所。

吳鳳枝一下車,便感到自己被帶有這裡有些詭異,但她也只能接受命運的判決了。

進了一個屋子,牆上貼著白瓷磚,頂上有無影燈,屋子中間還放著一張不銹鋼的手術台,這是設計中的手術室。

在靠牆的櫃子裡放著手術器械,只不過劉利功總是用那些器械來傷害受害人,只要看看裝在玻璃瓶子裡的人體標本就知道,多數是性器官,有七八個男性的陽具,更多的是女人的乳房和骨盆。

吳鳳枝感到有些不妙了。

「吳鳳枝,我現在向妳宣佈中央文革的決定:彭遠達和吳鳳枝作為本案首犯,一貫反對黨,反對社會主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鑒於彭遠達已經自絕於人民,不再追究,茲判處國民黨特務吳鳳枝死刑,立即執行!」 吳鳳枝此時反而平靜下來,她冷冷地看著王清平,儘管說不出話,但那目光足以說明一切。

「吳鳳枝,妳不要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

如果當初妳接受了我而不是彭遠達,也許我現在還是一個好人;如果妳不是接二連三地寫申訴信替彭遠達翻案,也不至於弄到這步田地。

我不想殺妳, 但妳不死,就得我死。」王清平說道,把自己的罪惡推到受害者的身上,這大概是惡人一慣的作法吧。

吳鳳枝被堵著嘴,說不出話來,只是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劉利功和馬元利看到王清平向他們使眼色,便走過來抓住鳳枝,一個抬肩,一個抬腳,把她仰面抬到手術台上。

那檯子很涼,上面沒有鋪任何東西,因為他們認為不值得為了一個要死的女人浪費一條床單。

他們把連接鳳枝鐐銬的細鐵鏈打開,然後掛在從房頂垂下來的一個小鐵鉤上,看來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裡作同樣的事情。

小鐵鉤上邊連著一根鋼絲繩,劉利功示意自己的司機去按動一個電鈕,鋼絲繩收了上去,把吳鳳枝的腳向上吊了起來,一直吊到她的屁股離開手術台為止。

王清平走過來,抓住鳳枝的襯衫下擺一扯,扯開了三粒扣子,露出雪白的肚皮和那園園的肚臍,也露出兩隻乳房的下緣,然後又解開了她褲子上的布帶子,把她的褲子扒到她的腳踝處。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那目光比鋼刀都鋒利。

監獄裡的女犯是不穿內衣的,吳鳳枝的下體一下子便赤露出來。

王清平終於看到了吳鳳枝最後的一點兒秘密,那秘密從雪白的屁股中間向後暴露著,吳鳳枝想反抗,但動不了,只能任他們無恥地圍觀。

劉利功打開了一盞明亮的碘鎢燈,照著檯子上的鳳枝,然後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出一架照相機, 從後面對準了鳳枝的屁股。

鳳枝恥辱地扭動了一下,雙膝盤絞在一起,企圖遮掩自己的下體,但大腿同身體之間大角度的彎折,卻使她的性器官無處躲藏。

「卡嚓卡嚓」秘密一次次地記錄在了膠片上。

王衛兵在旁邊調好了液體,推過一個高高的架子,上面掛著容器和皮管子,吳鳳枝想罵他們下流坯,但堵著嘴,說不出話來。

王清平拉過膠皮管子,一手扒開鳳枝的屁股,露出緊緊收縮著的肛門,把那皮管前面的玻璃管強行塞了進去。

為了最後解剖的時候好清理,在813工程秘密處死女犯前,他們總是在要給她們灌腸,同時也是為了要滿足他們虐待狂的慾望。

「卡嚓卡嚓..」 鳳枝一邊控制不住地從肛門向外噴著糞水,一邊嘩嘩地流著眼淚,她清楚自己會被這幾個男人用一把小刀從前到後割過自己的性器官和肛門,最後被擺在瓶子裡供他們欣賞。

她不怕死,也不怕被割開生殖器,復仇隊的姐妹們沒有幾個死時保留著完整的性器官,但她不知道有誰瞭解她的冤屈,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平反昭雪,她對未來感到了無比的絕望。

「卡嚓卡嚓..」 王清平給鳳枝灌過腸,又親手替她洗屁股。

「卡嚓卡嚓..」 劉利功和馬元利站在她的後面,四辦色迷迷的眼睛緊盯著鳳枝那赤裸的屁股和暴露在他們眼前的性器,看著那厚厚的陰唇和中間那條窄窄的縫隙,兩個傢伙的慾火熾張。

有王清平在,輪不到他們佔先,因此他們只盼著王清平快一點兒給她洗乾淨,早一點動手,自己也好撿點兒殘羹剩飯。

王清平此時也充滿了慾火,這個一向看不起自己的女人終於躺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使他感到了一種權力與佔有的快感。

他用一小塊毛巾擦乾她屁股上的水,然後自己解開褲子的前開門,掏出一條硬挺著的大雞巴來。


(一一四)

看著王清平挺著那東西走向自己雙腿後面,吳鳳枝恥辱地扭動著腰肢拚命掙扎著。

王清平自己抱住吳鳳枝的腿,將自己的東西頂在吳鳳枝扭動著的屁股後面,他無意中看了吳鳳枝的臉一眼,然後停了下來。

吳鳳枝的臉上滿是淚水,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充滿了屈辱、絕望,還有一絲憂怨。

那眼神暫時澆滅了王清平的慾火。

他從她的屁股後面退開,繫上自己的褲子,然後默默地把她的褲子也穿回去。

他看到吳鳳枝的眼睛裡彷彿現出一絲感激的光,這讓他在心裡又感到了一點兒得意。

劉利功和馬元利最初因為吳鳳枝是個四十歲的人,還在心裡嘲弄王清平,如今,他們卻感到這個四十歲的女人比一個十八、九的大姑娘還有誘惑力,可王清平卻在他們慾火最烈的時候把他們曬在了一邊。

看著王清平的舉動,他們心裡不知罵了他多少遍。

王清平又拿了一條繩子,把鳳枝的兩個腳踝捆在一起,這才讓把她的腳放下來,並打開腳鐐。

「我知道妳的身手,所以只好讓妳多受點兒委屈了。」王清平道。

吳鳳枝沒有回應他,只是靜靜地躺著,任人擺佈。

劉利功和馬元利走過來,把她翻了個身,然後每人抓住她的一條胳膊,把她的上身抬起來,讓王清平替她去除手銬,並迅速地把她的雙手扭到背後。

由於雙手被高高地向背後拉起,吳鳳枝的乳房緊緊地壓在手術台上,同時她的臉也被迫緊緊地貼在檯面上。

王清平又親手把她捆綁了起來,然後給她插上一隻亡命招牌。

吳鳳枝並沒有像他擔心的那樣拚命掙扎,她很安靜,一動也沒有動。

劉利功和馬元利每人抓住了鳳枝的一條胳膊,又用另一隻手抓住了鳳枝的褲襠,把她半立半臥地拎了起來,走向另一個房間。

那是專門給被害人拍照的地方,燈光設備齊全,吳鳳枝被放在地上站好,劉利功給她拍過照片,扒了她的涼鞋,讓她光著腳。

劉利功們總是不放棄摸女犯人屁股的機會的,所以在走向隔壁的大屋子時,他們仍然是那樣抓著褲襠拎著她,除了藉機佔便宜,他們也認為這樣是對革命的女敵人最有力的懲罰。

吳鳳芝感到很恥辱,卻也只能任人宰割。

這間屋子很大,原來是設計的醫院觀察室,現在被王清平一夥兒改作秘密刑場,屋裡空蕩蕩的,周圍的牆上貼著海綿用來吸音,頂頭的牆前有一個可著屋子寬,從牆根算長有四、五米的沙坑, 坑裡的沙子很多,靠牆的地方直堆到屋頂。

吳鳳枝被拎到沙坑邊,讓她對沙坑跪坐著,然後劉利功給她拍照。

吳鳳枝很平靜,除了滿臉的淚水,她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七個參加執行的人每人戴上一個護耳,劉利功則從懷裡掏出一支五四手槍。

通常情況下死刑的執行人都是士兵,不過劉利功卻喜歡自己充當劊子手,他看了一眼王清平。

王清平凝視著吳鳳枝,看了良久,才點了一下頭。

見劉利功走向吳鳳枝,王清平把頭扭了過去。

劉利功用手按了一下吳鳳枝的頭,讓她向前微傾著身子,同時低下頭,然後對著她的後腦開了一槍。

吳鳳枝的身體猛地向前一栽,一頭扎進了沙坑。

王清平聽見槍聲,這才回過頭來,吳鳳枝已經撅著屁股伏在地上不動了,劉利功正在給她照像。

王衛兵過去,把她的身子一拖,讓她仰躺在地上,去了腳上的繩子,用棉花擦掉她臉上的沙子,劉利功又一腳踢開她的兩腳,讓再次給她拍照。

王清平走過去,看見吳鳳枝的臉上並沒有傷口,只有鼻孔裡慢慢冒出血來,原來子彈貫穿大腦後,正好打進了堵嘴的白布中,所以沒有破壞鳳枝的容貌,據說這是劉利功殺人殺多了,練出的技術。

鳳枝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淚痕仍掛在臉上,但表情平靜,除了被人推拉時她的頭軟軟的擺動, 王清平很難相信她已經死了。

他們把軟軟的鳳枝抬進了手術室,放在手術台上,王清平看著王衛兵解開鳳枝的綁繩,把她的衣服剪開了,分開兩腿,赤裸裸地橫陳在台上,劉利功開始對著她的陰部拍照。

王清平的思想鬥爭了很久,最終還是躲到另一個屋子裡去抽煙。

劉利功和馬元利可不像王清平,見王清平走了,他們到底沒有放過吳鳳枝,還是爬上手術台插入了她依然溫熱的陰戶。

王清平吸了一支又一支,始終感到心中煩亂,聽到手術室裡幾個人的談話,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進來。

鳳枝躺在手術台上,劉利功和馬元利正在用酒精棉擦去著她那漆黑的陰毛上的白色的污跡。

王清平看到王衛兵手中的手術刀已經對準了鳳枝的身體,就要插下去,他突然忍不住叫了一聲:「停!」 幾個人訝然地看著王清平。

「還是給她留個全屍吧。」他說。

於是,吳鳳枝被完整地放進了病理科庫房的福爾馬林池中,那池中已經浸泡了許多殘破的屍身。

「王清平,你認識周世龍嗎?」於志超嚴厲地問道。

「周世龍?」

「對,你的司機,你在雲州的時候所做的事情,周世龍都是親眼所見,你還有什麼說的?」

「你們怎麼找到他的?」王清平驚道,接著便蔫兒了下來:「好吧,我全告訴你們..」 吳鳳枝和彭遠達的特務案終於得到了平反昭雪,迫害他們的人也受到了懲罰。

劉利功和馬元利的下場前面也都說過,桑穎早在七五年就在一次上山遊玩時死於突然的山洪暴發,屍體一天之後在下游的河道裡被發現,當時身上已經被水打得寸縷無存,很多人都跑去看熱鬧, 有些仇恨她的百姓向她的屍體上啐唾沫,還有人被此而被判了三年勞改。

只剩了一個王清平,儘管他並不是直接判決和動手殺人的人,但他是陷害彭、吳的始作甬者, 也受到了正義的懲罰。

但王元奎和於志超的心裡卻沒有因此而高興不起來。

吳鳳枝十四歲參加姐妹抗敵復仇隊,為人民戰鬥了整整二十六年,卻死得這樣不明不白,為什麼一位不惜把生命都獻給人民的女英雄,卻要讓她流著屈辱的淚水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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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達,鳳枝,咱們到家啦!」 這已經是許多年之後了。

離了休的王元奎和於志超終於實現了他們的願望,把所能找到的分散於各地的所有兄弟姐妹們的屍骨和衣冠遷回了亞都,與復仇隊的兄弟姐妹們合葬。

彭遠達和吳鳳枝是最後遷回的,因為遠達是復仇隊的姑爺,所以他們決定讓他陪著妻子到娘家住。

遠達與鳳枝的安穴儀式與亞都省政府重建的抗敵復仇隊紀念碑揭墓儀式同日舉行。

元奎和志超親自抱著裝有遠達和鳳枝的骨植的木匣,從千里之外的雲州來到墓地,把他們鄭重地安放進墓穴中。

凌秀容犧牲在雲州,也是雲州人民心中的大英雄,他們不願意這位勇敢的女英雄離開那片熱土,所以元奎只能把她的一些遺物帶回亞都。

新建的紀念碑是一塊巨大的大理石石碑,上面是亞都省美術學院的師生共同創作的表現復仇隊戰鬥場景的群雕像。

揭墓儀式上,亞都省委省政府給了復仇隊高度的評價,作為復仇隊僅存的隊員,元奎和志超接受了省裡頒發的獎章和孩子們敬獻的鮮花。

儀式結束後,老夫妻兩個在省政府工作人員和徐家沖鄉親的陪同下,長時間地站在紀念碑前, 一個一個地撫摸著刻在碑身後面的戰友們的名字,彷彿在觸摸他們那有血有肉的身體。

最後,兩位老人停了下來,看著工作人員:「還少了兩個人。」

「什麼?」

「這上面還少了兩個人。」

「不會吧?我們都核對過的?」工作人員吃驚不小。

「是少了兩個人。」

「誰?」

「王元奎和於志超。」

「是您二老?」

「嗯。」

「您看,這是給已經去世的人修的碑,您二老不是還健在嗎?」

「刻上吧,刻上吧,我們早晚要和老兄弟們躺在一起的。」王元奎很激動。

「是啊,我也是一樣。」志超也很激動。

「這個..」

「刻上吧。」已經是解放軍某局局長的王小光說道:「那是每一個參加過復仇隊的人的最大的心願。」 工作人員馬上給上級打了電話,然後對他們說:「領導說一切按您二老的要求辦,明天就刻。」

「不用,我馬上叫人去鎮上找石匠。」丫蛋兒說。

「那咱們先回去休息吧。」工作人員道。

「不不不,我們在這裡看著,看著他們刻。
看著他們刻。」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 王元奎和於志超相擁著站在一起,看著石匠把他們的名字同兄弟姐妹們的名字刻在一起,那鑿石的叮噹聲,彷彿是一支動聽的樂曲。

老人含著眼淚,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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