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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國

作者:白綾如絲

那是一條極粗極軟的白綾,粗得幾乎可以包住她的整個脖頸和瘦削的肩膀。

她微微一笑。

小王子是怕她痛苦呢,她想,雖然倉促,他卻也為她做了極精細的打算。

難為了只有八歲的小王子。

「愛妃。」

小王子在她耳畔呢喃:「本王對妳不住……」

小王子還想說什麼,卻被她摀住了嘴。

她笑著搖了搖頭,面上卻帶了些許苦澀。

「愛妃……」

愛……嗎?

八歲的小王子哪裡懂得什麼是愛,不過依戀親人般依賴著自己,她曾想,小王子終有長大的一天,雖然她比他整整大了九歲,但在她色衰之前,也許,她會教會他愛。

但戰火匆匆送走了破敗的國運,也將送走他們的生命。

她起身,向白綾走去,一身縞衣素服是在為國守喪,也在為自己送喪。

白綾早已被奴才們打理妥當,此刻,正高高地懸在寢殿的紅樑上,召喚著她前來就縊。

白綾是她自己選的,她想為小王子跳最後一支舞蹈,用她的生命來舞,就如兩年前,絕美的她以一曲動人心魄的舞姿贏得小王子的鍾愛一樣。

她踏上繡凳,將粗厚的白綾貼上脖頸,那種細膩滑膩的柔軟整個包住她細長的脖子,讓她幾乎陶醉。

她閉了眼,即刻有兩個奴才抱了她的腿,另一個奴才撤去繡凳。

她靜靜等著奴才撤去力道,自己便將這嬌美窈窕的身子吊在粗軟的白綾上。

然而半晌,並沒有動靜。

她睜了眼,恰看見小王子正淚眼盈盈地看著她,不忍下令。

她柔柔一笑,動人的美便柔軟了整個寢殿,奴才們低了頭,個個低聲飲泣,不忍觀瞻。

「王子,請下令吧。」她的嗓音頗為平靜,卻宛若天籟。

「哎——」小王子嘆了口氣,微微點點頭。

抱著她腿的奴才緩緩鬆了手上力道,她便一點點下沉。

她雙手緊抓白綾,微微頷首,調整著白綾在頸間的位置。

忽而腳下一鬆,她的身子便猛地一沉,白綾恰裹上她的喉骨,她只覺「嗡」地一聲,喉間瞬時的壓力讓她忍不住發出「咳咳」的聲音。

她的雙手不自覺地向下扳著白綾,雙腳緊繃努力向下探尋。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剛才的一墜之勢讓她極為難過,櫻唇不自覺地張開,似想努力吸入空氣,然而一截粉舌卻微微吐出貝齒之外,一雙善睞的明眸也直向上翻。

漸漸的,她的手抓不住白綾,一點點墜下,只是還撫著頸間,不住發出「咳咳」的聲音。

小王子眼見著王子妃在白綾上痛苦地掙扎,實在不忍,一揮手,命人將王子妃從白綾上卸下。

她在綾上被縊得呼吸不得,正用力掙扎,忽然喉頭一鬆,大量空氣湧入胸膛,她不由地「咳咳咳咳」地咳起來。

小王子走過來抱住她,拍打撫摸著她的前胸後背為她順氣,半晌,她才終於回還過來。

小王子垂淚道:「愛妃,不然我們換個法子殉國吧,本王見妳……」

說著,嗚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她淒然一笑,顫聲道:「殿下,我既選了這個法子,是斷不會再改了的,只盼殿下莫再救我,讓妾身再受一遭兒罪。」

小王子無奈,默默垂淚不語。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能顫抖著起身,便跪下,對小王子說:「殿下,這一遭兒望能准許妾身自行懸樑,另請殿下,在適當的時候沉一沉妾身的身子,也好讓妾早些縊透,早些脫離苦海。」

說罷,也不待小王子回答,便起身,由兩個奴才扶著,再次走向白綾。

這一次,她不再讓人伺候,顫悠悠地站上繡凳,便打發奴才退下。

奴才們不敢違拗,便匍匐著跪了一地。

她再次籠著白綾套上脖頸,仔細地捋了捋,將白綾貼合在喉骨之上,自耳後延出,讓白綾兜住下頷,自覺再無不妥,便狠狠心,雙腿向前一傾,踢倒了繡凳。

此一番和上一番感覺又有不同,她只覺「咻」地一墜,身子便吊上白綾。

頭立時覺得暈暈的,頸間也並不覺得痛苦,只是白綾纏繞得緊,但白綾又粗又軟,整整齊齊地包裹著頸子,也並不覺得十分難受。

她心裡覺得,能這樣安安靜靜地縊死,也是一種福氣,於是抓著白綾的手,便緩緩放下,垂落身體兩側。

然而不久,胸中憋悶的窒息便漸漸湧上來,她想像前次般張嘴呼吸,下頷卻被白綾緊緊裹住,無法張開。

她想抬起胳膊扮一扮白綾,手卻像有千斤重,軟軟地舉不起來。

她的舌尖緊頂著上顎,胸脯一起一伏地做著呼吸的動作,卻無法吸入一點空氣。

在幽深綿長的窒息中,忽然有一種奇異的、她從未品嚐過的滋味,從她花心的某處細密地湧來,讓她忽然覺得有些羞澀。

她不由自主地繃直了雙腿,腰肢向前挺了挺。

窒息感更為深沉,然而那種沒來由的愉悅卻更加巨大,向洶湧的波濤一般席捲了她。

她扭動一下脖頸,想讓白綾更貼合她的脖子。

她從來不知道用白綾懸樑自縊,竟會有這般美好的滋味,若用她燦爛美好的一生,換這片刻的美好,也值得了。

現在,她只想讓白綾縊得再深些,再緊些,白綾將她吊得實在是舒服極了。

小王子看著她將自己吊在白綾上搖擺扭動,不由得悲從中來。

想起她剛剛說的話,他悲愴著道:「愛妃,既是妳所願,那就由我來幫幫妳。」

言畢,他取過另一條白綾,走上前繫在她腰間,又比劃著長度打了個死結,結成個繯套,將綾子套上自己脖頸,便抱緊她的腰肢,雙腿一曲,緩緩向下跪去。

她的力氣已漸漸耗盡,只是手腳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彈動。

她吊縊在粗軟的白綾上,臻首微頷,面上竟隱隱浮出微笑。

白綾纏繞著她的脖頸,這種細膩柔滑實在太舒服了,只是……只是還不夠緊、不夠緊。

她多麼渴望白綾能縊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她的腰忽然被抱住,腰上有溫熱的力道向下一沉——是了,一定是她的小王子來幫她了。

她的頭禁不住在白綾上昂了一下,白綾便更深地嵌入,緊緊地繃直,勒住她的脖子,縊住她深深陷入一個巨大快美的漩渦中。

「啊——」她多想叫喊,更為巨大的愉悅瞬間傳遍她的全身,讓她忍不住顫抖。

但是她卻叫不出,這份生命最後的快美,注定只能她自己獨享。

一陣戰慄般的抖動之後,她咽喉中發出「厄——呵——」的一聲,她滿足地垂下頭,手居然一下子抬起,搭在吊在自己腰間的小王子頭上。

謝謝你,小王子。

她的臻首垂得更低了,在巨大的快美結束之時,她想,自己也該被縊死了吧。

她的身子漸漸軟下來,不再彈動,飄飄搖搖地蕩在半空,蕩在白綾上。

這樣被白綾高高吊著,在綠瓦紅梁間懸樑,慢慢被縊透,生命隨著國家灰飛煙滅,也是一種絕代風華吧。

只是,可憐了年幼的小王子。

她並不知道,在她瀕死的時候,小王子在她腰間繫了一條白綾,把自己細弱的脖頸吊上去,隨她一同縊死了。

當然還有滿宮的奴僕,收斂他們後,也都各自尋了法子,自盡殉國。

一時間,宮裡殿無虛井,縊者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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